晏沉扫了他一眼,见他一幅不欲多谈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突然就开始怀疑让谢濯玉对那些“便利”背后其实都有自己授意这事一无所知究竟是不是个正确决定,心中没由来地涌起一股烦躁。
现在他该知趣地闭嘴离开,别在这里杵着没话找话。
可他也有许多日没见到谢濯玉了。
自从那晚做了那个决定,不再无谓地纠结之后,晏沉想见他的欲望就前所未有的强烈。
他想跟谢濯玉说话。哪怕不说话,只要待在一起看他一眼,心好像也能无比平静。
晏沉慢慢蹲下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以至于谢濯玉都要受不住他这种有点灼热的目光时才缓缓开口道:“容乐珩,也就是刚刚闯进来那个人,他是个无法无天的家伙。”
“看出来了。”谢濯玉微微点了点头,语气难得不是淡淡的,可以清楚地听出其中的不满,“好没礼貌。”
晏沉乐得笑了一下,跟着他点头,说起容乐珩的坏话一点也不客气:“他脑子也不好使,蠢还欠扁,换别人我早就弄死了。”
他顿了顿,重重地叹了口气:“但是他没有坏心,今日说那些就是看你好看,心血来潮。过两日他来找你,你别搭理他,冷上他几次,他很快就会没兴趣的。”
谢濯玉看着他,对他说的话有些许惊讶。
不过仔细想来,容乐珩确实和晏沉关系很亲近。
亲近到,容乐珩敢违背晏沉的禁令硬闯禁令而晏沉最后也没真的杀了他,甚至晏沉还为容乐珩的一句话解了自己的禁闭令。
他垂下眼帘,想起容乐珩漂亮的长相,突然就有了个猜测——他猜,晏沉是喜欢那个少年的。
所以他会因为容乐珩对自己这个仇人感兴趣而发火却又没有真的动手,所以他会满足容乐珩的请求。
刚刚那番话也就可以理解为:你不许接近他,离他远点。
谢濯玉想着想着,抬眼对上晏沉认真的眼睛,突然就觉得胸口闷闷的,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不舒服,却又下意识地不想去挖掘深层的原因。
一种疲惫感突然涌上心头,他突然就一句话都不想与晏沉说了。
偏偏晏沉等不到他回复,又不放心地开口重复了一遍,句式听着还有点直接命令的意味:“谢濯玉,你不许搭理他,听见没有?”
谢濯玉背过身去缩在被子里,敷衍道:“知道了。”
晏沉不明白刚刚气氛还不错,怎么谢濯玉一下子就冷淡下来,一幅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他烦躁地皱了皱眉,仍然不放心地叮嘱:“容乐珩要是做错了事,你让人来告诉我,别跟他……”
他毫不怀疑容乐珩的惹人生气的本领,这家伙有时候一脸理所当然说出来的话能把圣人都气活。
而容乐珩实力虽然只有化神期,但对付现在毫无灵力还病弱的谢濯玉是绝对绰绰有余。虽然那家伙肯定不会动手,但他还是担心谢濯玉跟他闹起来会吃亏。
只是未等他说完,谢濯玉突然打断了他,从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你别烦我了。”
晏沉好心为他着想却被打断了话,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但在看见谢濯玉的背影后他又像只被扎了个洞的气囊,生不出半点气,只能松开床帐转身走人,在关门时重重甩上门宣泄自己的不满。
谢濯玉打心眼里不想跟这两个家伙再有什么接触,生怕哪天他们俩吵起来,无辜的自己被牵连。
然而,新鲜劲上来的容乐珩正打定主意要让他喜欢上自己,成就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佳话,自然不可能如他所愿。
是以,第二日谢濯玉睡醒时,就见房中多了一个人。
今日的容乐珩也是一袭红衣,只是颜色瞧着比昨日的要浅一些,金线刺绣也没有了,仔细看去才能发现衣衫上的暗纹。
除此之外,他头上的那个金镶红珠发冠也换成了白玉的,打眼一瞧那光泽就知道是好东西。
谢濯玉刚醒过来,人还迷糊,睁着眼的表情懵懵的,呆了好一会才伸手去掀床帐。
下一秒,他就愣住了。
十七在这是因为禁闭令已解所以能进来摆饭不必蹲窗子外了,但那个家伙是怎么回事。
等等,禁闭令解了……谢濯玉迟钝的大脑终于想起来昨日的事,想起了面前这人是谁。
所以,还真就要来找他玩啊?!看这样子,可能还会天天来。
谢濯玉心里顿时像堵了东西似的闷得慌。
他恹恹地垂眼,甚至开始考虑要不就栽回被子里重新睡过去算了,那样醒来说不定就不用看见容乐珩了。
谢濯玉虽然性情冷淡疏离,拒人千里,但从来都不会表现明显的喜欢或者不喜欢。
他只是永远面色冷淡,好像没有什么事能入他的眼。
不少人在背地里都说他无心无情不像活人,却又一致认同他这种性子生来就适合修无情道。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抗拒一个人,以至于都不想看到对方。哪怕是之前晏沉过来他也没有那么抗拒,反而很快就习惯了。
挣扎许久,谢濯玉还是穿好外袍,系好身上的狐裘的带子起身去屏风后洗漱,又少有地磨蹭了一会才出来。
从屏风后出来看到容乐珩时,谢濯玉的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然而容乐珩好像根本看不到谢濯玉在看见他时表情逐渐冷凝,只是眼睛发亮地扬声招呼谢濯玉:“早饭刚摆好,快来一起吃。”
今日这场早饭前所未有的丰盛,紫菜汤底小馄饨、捏成兔子形状的包子、熬得黏稠正好的小米粥……各式各样的点心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以至于谢濯玉的小碗都被挤到边缘。
而对面的人目光灼灼,脸上还有几分得意,仿佛献宝的人在等着夸奖。
但谢濯玉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反而是抬头看了看站在桌边发呆的十七:“站着干什么,坐下来吃。”
十七回神,看了看桌上的另一个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坐下,然后将椅子挪得尽可能离容乐珩远一些。
容乐珩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十七真的坐了下来,要与他们同桌吃饭。
他虽然是个难伺候的少爷,又娇又任性,但在与人处事上可以说是不拘身份。
但即使他跟下人关系都不错,甚至有胆大的敢跟他开玩笑,却也不到能接受与他们同桌吃饭的程度。
是以,容乐珩忍不住伸手指着十七,面露不满:“你怎么让她跟我……”
然而下一刻,他指着十七的手被谢濯玉用筷子狠狠敲了一下。
啪的一声,在安静的室内异常响亮。
容乐珩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那一道被筷子敲出来的红痕,表情有点呆滞,就像昨日被晏沉突然打了一巴掌一样反应不过来。
等他终于回过神来,却见谢濯玉和十七都已经动筷开始吃了。
别说等他,他们俩就好像当他不存在一样。
容乐珩气得要命,带着几分愤怒要张口质问谢濯玉时却又停住了。
还不知道这个大美人叫什么呢!
但很快,他就把这个先暂时抛诸脑后,急着想要个说法:“你干嘛打我!”
谢濯玉抬眼看他,表情冷淡,话语里的驱逐意味十分明显:“容公子金贵,若不愿与我们同桌吃饭也无需勉强,慢走不送。”
“至于为何打你,”他顿了顿,声音一下子冷了几个度,“当然是因为你冒犯了人,做错了事。”
容乐珩对上他冷然的警告目光,只觉心头一紧,好像看见了那个让他怕得要命的夫子。
这种奇怪的既视感下,他哪还敢凶啊,甚至表情都有点无措:“别,我错了,你别赶我走啊。”
谢濯玉低下头去没再看他,自顾自吃自己的早饭。
容乐珩捏着筷子呆了一会,也跟着低头开始吃东西,边吃还忍不住在心里评价——魔宫厨子的手艺感觉好了不少。
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正好。
谢濯玉连续在屋子里闷了半个月,实在是受不了了,当下就找出之前收好的书挪到院子打算晒晒太阳。
容乐珩自然是他去哪就黏到哪,在他找到书出门时也跟着追了出去。
但他是个爱玩爱闹,连修行入定都经常分心,哪里忍得了枯燥无味的静坐。
仅过了一炷香,他就受不了地趴在石桌上,拖长了声音喊谢濯玉:“仙君,别看书了,我们来玩吧。”说着,还要伸手去挡谢濯玉搁在桌上的书。
谢濯玉抬头看他,眉毛微蹙:“你喊我什么?”
“仙君啊。”容乐珩见他看过来一下子就来劲了,一脸理所当然地解释道,“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你长得跟仙人一样好看,气质也跟像仙人似的,所以我就想干脆就唤你仙君算了,感觉很合适。”
谢濯玉伸手握住书卷从他手下抽出,抿唇不语。
他不太想告诉容乐珩自己的名字,总觉得告诉他之后就会被喊个不停。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飞升后的事,问月仙君这个身份离他太遥远了,心底深处还有一种莫名的抵触。
所以他也不想被喊仙君,总觉得很怪。
一时间,竟因为小小的称呼而有点进退两难。
第26章 小蠢狗
“对了,你是知道我的名字的吧,晏沉昨天喊我了,”容乐珩还在叽叽喳喳地讲话,笑得好生灿烂,“我叫容乐珩。”
他说着就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石桌上书写出来让谢濯玉看。
谢濯玉瞥了一眼他潦草的字迹,看清后下意识跟着在心里念了两遍,忍不住感叹一声好名字。
幸福美满,掌上明珠。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容乐珩的家人有多爱他……也难怪养成了这种没心没肺的样子,有点被惯坏了。
容乐珩写完后仍不放弃想和谢濯玉交换名字的想法,眼珠子一转露出些许无辜的表情:“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喊你仙君啊?那你把名字告诉我嘛,我就喊你名字。”
谢濯玉不懂他为什么明明可以去问晏沉很快得到答案,却非要在这里问自己。
“只是一个称呼而已,随你喜欢。”他淡淡道。
其实你别喊我最好,他想。
容乐珩像是根本察觉不到他的疏离,双手交叠垫着脑袋:“好嘛,那我就喊你仙君好了。”
谢濯玉垂眼要接着看书,结果容乐珩这次不挡了,直接伸手抢了过去。
抢到书后他站了起来往后躲,笑嘻嘻地捧着书,一目十行地扫。
“让我看看什么书这么好看,让仙君看得如此入迷,竟是连连看我一眼都没空……诶,是讲人界的啊。”
谢濯玉皱着眉,冷冷地看着他捧着那本书翻得稀里哗啦,突然就感到一种陌生的烦躁涌了上来。
以前晏沉天天闲着没事过来,也只是逼着他搭话……连晏沉都没抢过他书!他再一次因为这人开始觉得还是与晏沉相处起来更好些。
“还给我。”他忍了忍,脸色越发难看,开口说话的声音像结了霜一样冷。
容乐珩抬眼看了他冷凝的脸色,赶紧把书递回给他,一脸讨好地说:“诶我就是好奇,仙君别生我气。仙君若是喜欢人界风景,以后我带你去……”
“你想带他去哪?”一道平静却又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
二人循声望去,就见晏沉从院门口走来,脸色黑如墨池。
容乐珩悄悄翻个白眼,心里暗骂晏沉烦人。
他施施然地在谢濯玉身边的位置落座,不善地盯着容乐珩,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啊,怎么不说了?你要带他去哪?”
容乐珩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但在喜欢的人面前又不肯露怯。
他只能硬着头皮冲谢濯玉笑,把刚刚被打断的话说完:“我可以带你去人界玩,哪怕是妖界仙界的风景,仙君若是喜欢,我也一定满足仙君。”
然而谢濯玉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他轻轻搁了书,伸手拿了个茶杯,拎起茶壶倒了杯茶,然后将茶盏推到晏沉面前。
给晏沉倒茶纯粹是因为晏沉之前每次一来就敲桌子,然后好整以暇地等他倒茶。
谢濯玉不想跟他在这种小事上起冲突,所以时间久了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晏沉捧起茶盏轻啜了一口,然后抬眼看向容乐珩。
他目光先是在容乐珩面前空空如也的桌子上停了停,又缓缓挪到他脸上。
下一秒,他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仔细看似乎其中还有些许得意。
“容乐珩,这可是上好的西山白露,你怎么不喝?”他吹了吹茶汤,漫不经心地问道,却又根本不给容乐珩回答的机会马上自己答了话。
“哦我忘了,一般的茶不配入你的口。”
容乐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头看着谢濯玉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你怎么不给我倒茶啊?”
谢濯玉只觉他这话莫名其妙,但脸上表情依旧冷淡:“茶在桌上,你自便。”
“就是,要喝茶自己不会倒啊。”晏沉眼中的得意越发明显,笑容扩大了几分,跟着附和。
“可你都给他倒茶啊!”容乐珩指着捧着茶盏的晏沉,气鼓鼓地提高了音量。
说实在的,容乐珩确实对茶万分挑剔。茶叶要最新鲜的,口感要清甜馥郁的。而西山白露可以说是他最不爱喝的几种茶之一。
但是,不喜欢归不喜欢,他坐这么久大美人都没给他倒茶,晏沉一来刚坐下什么都还没说就先得到了茶,这种区别对待他怎么也不能接受。
谢濯玉扶了扶额,只觉得容乐珩像个没长大的小孩,攀比心不小,别人有的自己没有就要闹。
无奈地叹了口气,谢濯玉伸手去拿茶杯,打算也给他倒杯茶,然后让他赶紧安静下来,结果手刚伸出去就被晏沉按住了。
“不许给他倒,他又不是没长手,这么大人了自己倒个茶还能烫到么。”晏沉没好气地说,手握住了谢濯玉的手腕。
谢濯玉听着他这理所当然的话,回想起每次晏沉都让他倒茶,语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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