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鲤就笑了,捏起一颗车厘子放进嘴里,“当老师的人也会说话不算话吗?”
洗碗机开始日常工作,姜池拿了张厨房纸擦餐桌,从左边蹭到右边,神色平淡,像是叙述一个事实,“她不认为自己有错,督促女儿学习是身为母亲的责任,临近开学测验,更应该重视。”
“在她看来,琦琦才是错了的那个,只顾贪玩,不爱学习。”
又一个“模范家长”,夏云鲤对姜雪兰的好感当场断崖式下跌。
她不会当着姜池的面发表评判,也管不着别人的家事。眉头微微一蹙,转瞬拉平。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她抬眸,棕色眼瞳如同两盏昏黄的小灯,想要照进姜池的心里,看到这人的真实想法。
姜池:“可以理解。”
夏云鲤的眸光瞬间暗了一下,她垂眸,做出聆听的姿态。
姜池拉开椅子,坐在餐桌旁,下意识就用了论文汇报的口吻,低声道:“我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小姨在教育学习方面十分用心,她是全然为了成绩和未来考虑,偶尔会显得多少有点严厉。但我能明白她的苦心。”
“不过从琦琦的角度看,她只是在获得自己应有的奖励,却被责骂没有上进心,实属不应该。”
短暂思索后,她说:“我尽量让两个人各退一步,琦琦在考试之前减少游戏时间,小姨也要改正一下自己的态度和沟通方式。”
姜池自认为给出了一个很中肯的回答和解决办法,却不知道她说的越多,夏云鲤心中的失望越大。
“真的吗,你觉得自己很公平吗?”
夏云鲤定定望着她,桃花眼中没有一丁点的温和,只有冷意,宛若数九寒冬的北风,刮在姜池的身上,让后者升起不妙的预感。
“做错事的是姜雪兰,可最终的结果,却是姜琦退了一步,也没得到一声抱歉。因为她是长辈,就拥有天然正确的立场,只要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说自己都是苦心,都是出自爱,不管做出什么伤害的行为,都能得到谅解吗?”
大约是顾及到还在睡觉的姜琦,她说话的音量不高,可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冷冽尖锐,像是一把冰刀,直直冲着姜池扎了过去。
姜池完全怔住了,根本不清楚夏云鲤为何突然反应这么大,下意识茫然道:“这只是一件小事……”
“小事就是对的吗?”夏云鲤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连小事都做不到尊重,难道大事就会了?”
一股脑把话吐完,看到姜池微微睁大的双眸,她才惊觉自己干了什么。
沉默在空气中酝酿。
夏云鲤张了张唇,又紧紧闭上,心中是如同蚂蚁啃噬般的烦躁。放在桌上的手握了下,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向后推出滋啦一声。
“我先回房了。”
她走得飞快,几乎称得上是在小跑。
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
车厘子静静地待在餐桌上,姜池无措地转动脑袋,目光朝着卧室的方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小鱼生气了,因为她说的话?
可是为什么呢?
她还未搞懂原因,第一反应却是道歉,迈开步子一直走到对方门口,刚要抬手敲下,忽地一滞。
手掌定在半空,半晌后,又垂下了。
连个之乎所以都说不出来,道歉也说不到点子上。
姜池转回自己房间,看到一个大字型把床占满的妹妹,捏了捏眉心,抱着毯子去沙发上躺下了。
灯关了,她却睡不着,反复咀嚼着自己和夏云鲤说过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分析,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沙发上,短发女人一脸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思索什么关系到世界末日的大事故,才会露出如此沉重冷凝的神色。
不过对她来说,这次问题的严重程度完全可以划上等号。
她的回答,是出于自身认知,学习就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为了考试,缩减游玩时间同样理所当然。
姜琦还会打一打电子游戏,对游戏不感兴趣的她,休息的方式是看科普纪录片,看古今中外的名著,扩展自己的知识圈。
换种角度来看,可以说是没有休息时间,一直在学习。
姜池搞不懂,她能理解姜雪兰女士和姜琦两个人的想法,站在两个人的角度,理由都很充分。只不过出于自己对学习的热衷,才有了这样的回答,还自觉体贴地留下了一半时间,也把范围设定在了考前特殊时期。
已经是考虑到姜琦喜欢打游戏的情况。
合情合理。
小鱼到底是因为什么发了这样大的火?
空气中还弥漫着甜甜的桃子香,她的心却像泡进了烂泥坑,又酸又涩。
狭窄的沙发比不上柔软的大床,姜池默默提了下被子,把头蒙上,眼角眉梢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委屈。
姜琦的事情没解决,反倒把她也连带上了。
另一边,一溜烟钻回卧室的夏云鲤同样不好受。
她的火气来得突然,虽然有迹可循,可自己也清楚,惹她生气的并不是姜池,这人充其量是个倒霉无辜的导火索,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远在天边的“家人”。
“为了你以后有个依靠,帮帮你弟弟”,“你也上不去大学,还是趁早找个婆家过日子,这也是为了你好”,“我能害你吗,我可是你妈”
……
短短三个字,轻松挑起她心底最厌恶不堪的过往,逃跑不是胜利,她以为自己战胜了阴影,殊不知它仍旧藏在最深处,潜伏着,趁她不防备的时候跳出来,狠狠给了她一拳头。
她小时候真的被骗过,以为父母的话就是圣旨,自己只需要乖乖听从。
从让一个鸡腿的小事,到让房间的小事,到让出后半人生,在他们的定义里都是“小事”。
夏云鲤咬着牙,伸手够向床头柜的纸抽,不料是最后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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