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圣旨颁布之后,果然如赵祈所料,众人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户部副主事,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官职,主要职责就是负责记录和誊写公文。
通常,只有那些无权无势的平民书生入朝为官,才会被安排到这个官位上。而且,这个督造小官只是暂时起到监督如意坊的作用,在朝中毫无实权。
再深入思考一下,众人也会认为,陛下是不是想将这京城第一楼赏赐给她宠爱的贤妃,所以才命令帮助过贤妃的徐家大小姐去监督建造。
高瑾玉对此也并未在意,只认为赵祈是想拉拢徐岩鄂,所以才赐了个无足轻重的小官给徐家大小姐。可她哪里知道,徐岩鄂是最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参与政事。
高瑾玉被赵祈欺骗了这么久,心中愤恨难平。
如今朝中还有一些人对皇帝唯命是从,这更让高瑾玉气愤不已。
她原本计划,再等几年,等她完全掌握权力后,就让赵祈驾崩。
到那时,儿子也已经长大成人,可以顺利登基称帝,她也能真正地松一口气。
事与愿违,自从褚淳贤入宫后,赵祈就像变了一个人,不仅不再听从她的意见,人也变得聪明起来,甚至发现了自己中毒之事。
现在,两人彻底决裂,以后再难融洽相处了。
第45章
……
徐府内,宫中内侍颁布完圣旨离开后,徐岩鄂望着女儿,压下心中不悦。
徐玟手里紧紧握着圣旨,她知道父亲对她入朝为官一事颇为不满。父亲一直认为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嫁个好夫婿,好好地在后宅相夫教子,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女子。如今陛下要她涉足官场,父亲自然觉得有违礼法。
徐玟静静地等着父亲开口。
徐岩鄂见女儿良久不出声,轻咳一声,沉声道:“女子待嫁从父,出嫁从夫,你应知道为父并不愿你在外抛头露面,此举有伤风化。明日为父便进宫为你推拒了这份差事。”
徐玟听后,不慌不忙地回道:“陛下因女儿救驾贤妃有功,封女儿一个小小督造,以慰女儿作为臣子之心。女儿理应感激陛下封赏才对,爹爹却要面圣推拒。不知陛下问起缘由,父亲到时要如何开口解释呢?”
徐岩鄂只是不愿女儿涉足官场,至于如何拒绝这道旨意,他倒是没有细细考量过。
徐玟见父亲沉默不言,紧握圣旨的手一下子松开了。
她淡淡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甘:“爹爹,若女儿是男子,以父亲在朝中的地位,怕是会认为陛下恩赐给我的官职小了些。只因我是女子,小小督造之职父亲也不愿女儿参与。女儿知晓爹爹一生官海浮沉,是担心朝堂险恶,不愿女儿涉足官场,可在外人看来,怕是会觉得爹爹轻视女子。”
徐玟说完,看了一眼仍旧面色不愉的父亲。
这话其实也说到了徐岩鄂的心里。自古以男子为天,女子本就应依附于男子,要是女儿做了大周第一位女官,岂不是有违礼法,有违天道?
徐玟话音一转,话语突然凝重起来:“可是父亲有没有想过,眼下陛下对父亲颇为看重,朝中武将中陛下可倚重之人非父亲莫属,父亲是陛下真正的左膀右臂,朝中嫉恨父亲之人不在少数。若是被小人抓住了话柄,认为父亲瞧不上女子为官,不也等同于蔑视陛下,离间了父亲和陛下的君臣之心吗?到那时父亲又该如何应对?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换做旁人只会对陛下封赏感恩戴德,父亲贸然拒绝,陛下心里又会作何感想?”
徐岩鄂听后,细细思索一番,暗骂自己怎会如此糊涂。眼下因着自己除掉叛王有功,正是得圣宠之时,又何必为了女儿做个不起眼的小官而惹得陛下不悦?要说有违天道,陛下做的离经叛道之事还少吗?
徐玟见父亲神情有所松动,知晓自己这番口舌没有白费,便舒缓了语气说道:“女儿斗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爹爹是先帝留给陛下的辅政大臣。若有二心,陛下必不会容你。一臣不事二主,父亲可要想清楚些。”
徐玟将圣旨递到徐岩鄂手中,接着又道:“陛下已非昔日之陛下,女儿能看清的事情,父亲觉得陛下又岂会不知?”
徐岩鄂面上露出一丝错愕,没想到女儿竟然聪慧至此。
他一直认为,陛下身为女子,身子虚弱且好女色,将来难有子嗣。皇位继承之人必然是陛下的幼弟恒郡王。自己的小女儿徐瑛和恒郡王是先帝赐婚,先帝临终之前曾亲口承诺,恒郡王登基,皇后人选必是徐瑛。
他徐岩鄂这辈子虽无子继承家业,却可从旁支过继一个男丁养在膝下。届时小女儿贵为国母,将来子嗣也是皇位继承之人,徐家又何愁不能长久兴旺。
虽说陛下日渐勤政,与以往大不相同,可总归是个女子,女子为政于国而言并非长久之事。往后陛下和恒郡王是必要选一个的,只是眼下陛下却是得罪不得。
徐岩鄂望了望手中圣旨,最终叹了口气,“也罢,你也不过是当个小小督造,又何必伤了君臣和气。”
徐玟似乎早已看穿父亲的想法,盈盈一拜,回了闺房。
徐岩鄂又哪里会料到,他的女儿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权倾朝野的女官。
这几日,褚淳贤的身子逐渐好转。
她平日里喜静,时常在殿内读书抄经,可终日躺在榻上,心里也烦闷得很。
在身子好些的时候,让贴身侍女明华搀着她去御花园散散心。
阿魏自然不放心,跟在褚淳贤身侧贴心照看。
眼下寒意未散,御花园的景色自不如春季盎然多姿,只是那梅花盛开得极好。
褚淳贤吩咐明华折上一枝带回云光殿,明华踮起脚尖努力去够那枝开得最盛的梅花,身子却摇晃起来,脚下不稳。
眼看着她就要跌倒,一旁的阿魏反应迅速,眼疾手快地将她护在怀里。
褚淳贤关心地问道:“明华,可有伤到?”
明华靠在阿魏怀中面色微红,忙摇头回道:“奴婢无事。”说完又抬头去看了一眼阿魏。
阿魏面色如常扶起明华站起身,待明华站稳后,阿魏伸手去折那只梅花。
阿魏比明华高上一个头,自然更容易些。
她笑着将梅花递到明华手中,打趣道:“你这身量,怕是踮脚也难够到。”
明华轻轻跺脚,面色羞恼地对主子说道:“娘娘,您看看阿魏她……她笑话奴婢。”
褚淳贤浅笑看着二人说笑,眼底有一丝难得的轻松。
阿魏抿起嘴角,还要继续开口,却察觉背后似有一道视线注视着她。
回头望去,竟见锦清在不远处盯着她。
她们隔的距离有些远,阿魏看不真切锦清面上的表情。
阿魏见到锦清,内心自然生出欢喜,忙伸出手指向锦清的方向,“娘娘,陛下和锦清在那边。”
褚淳贤顺着阿魏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不远处的赵祈。
她有心迎上前去,同赵祈说上几句话。
褚淳贤一行人往前走了几步,待到看清赵祈身旁之人时,褚淳贤立马顿下脚步,站在原处。
赵祈正语笑嫣然地和高以柔说着什么。
褚淳贤虽听不清二人在说些什么,但瞧着赵祈脸上难得的笑意,不似敷衍,高以柔时不时拿着帕子捂嘴娇笑。
褚淳贤心中闷闷的,她二人的笑容在褚淳贤眼里刺眼得很。
褚淳贤开口说道:“本宫有些乏了。”
明华极有眼力凑上前扶着褚淳贤,低声道:“奴婢扶您回宫歇息。”
褚淳贤轻轻颔首。
这头,锦清靠近赵祈身侧,小声禀报:“陛下,贤妃娘娘也在此处。”
赵祈闻言转身望去。
此时阿魏正恋恋不舍地望着锦清,一步三回头。
惹得褚淳贤回头想要轻声斥责阿魏,她回头的功夫,目光扫过赵祈二人视线交织在一处。
赵祈迎上褚淳贤的目光,眉头微微蹙起,心想这么冷的天,褚淳贤身上还有伤没有养好,要是寒风入体,得了风寒,她那小身子骨又要遭罪了。想到对方身上的伤是为自己所受,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赵祈的表情微微一变,褚淳贤一下便看到了。赵祈上一刻还同高以柔笑语晏晏,看向她时却没了笑意。
褚淳贤心中也略有不快,此时心口一阵闷痛,她捂着胸口,缓缓喘起来。
赵祈也看出褚淳贤身子不适,一路急步走到褚淳贤跟前,伸手扶着她的肩头,忙询问道:“贤妃,可是身子不适?”
褚淳贤面色苍白无力,额头冒着汗珠,轻轻点了点头。赵祈喊道:“阿魏,快来给贤妃看看是哪里不适?”
阿魏伸手搭在褚淳贤手腕处把脉,片刻后回道:“陛下,娘娘身子无碍,只是心绪不定,略有神伤。”阿魏心中也颇感疑惑,明明刚刚娘娘面色还很明朗,怎么突然就情绪波动了?
赵祈听见褚淳贤身子无事,暗暗放下心来,对阿魏和明华说道:“贤妃身上有伤,你们怎放心让她出来,春寒料峭,若是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阿魏和明华颇为惶恐,低着头不敢应声。
褚淳贤声音虚弱,替她二人撇清关系,“是臣妾身子略有好转,想出来散散心,与她们无关,陛下莫要责怪她们二人。”
赵祈扶着褚淳贤病弱的身子,声音柔和关切地询问:“你可好些了?”
褚淳贤颜色淡淡回道:“臣妾身子自己清楚,陛下不要担忧。”
赵祈听后,暗觉自己多事,便不再开口,看着褚淳贤淡淡的神情,不知对方心里想着什么。
高以柔在后面看着二人,虽说陛下对贤妃看似关心,却又有着一种疏离之感。
她倒是听了些传闻,褚淳贤入宫前和战死沙场的燕家独子燕军烨有些说不清的关系。难不成她们之间的情谊有假?
高以柔一面暗自观察着二人,一面心中思索:若说情谊是假的,那褚淳贤又何必在皇帝差点受伤时舍命相救呢?她越发有些看不懂这二人。
直到看到阿魏小心靠近锦清,锦清瞥了一眼明华却不搭理阿魏时,她才想明白,莫不是褚淳贤见到她和陛下在一起,心里起了醋意?!
高以柔屈身上前,嘴角含笑,对褚淳贤微微作福,“以柔拜见贤妃娘娘,娘娘万安。”
褚淳贤盯着高以柔姣好的面容,想着前世太后将高以柔嫁给朝中权贵,所嫁之人到底是谁,她已记不太清了。
总之,上辈子高以柔和赵祈是没有任何牵扯的。
可这辈子,褚淳贤明显感觉到高以柔是对赵祈起了心思。
褚淳贤面色冷然,看不出喜乐,客套地说道:“表妹今日怎会到宫内来?”
高以柔乖巧一笑,回答道:“以柔今日进宫觐见姑母,正好在御花园中偶遇陛下,便陪着陛下一同赏景。听闻贤妃娘娘身子不适,以柔心中挂念,特来问候。贤妃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褚淳贤微微抬眸,目光清冷地看着高以柔,淡淡说道:“多谢表妹挂念,本宫已无大碍。”
第46章
褚淳贤二世为人,高以柔方才暗自审视之态在加上此时弦外之音她心中早已了然。
偏又这时高以柔又柔声开口:“叛王谋反那日,以柔亲自瞧见娘娘不顾自身安危挡在表姐身前,娘娘对表姐之心日月可鉴,想来外头的传言也会不攻自破了。”
褚淳贤微微抬眸,目光清冷幽深,像是要直直穿透高以柔的心里,高以柔心中一颤,却仍强装镇定,面上仍旧挂着柔和的笑意,让人一时难以分辨她刚才的话是否别有深意。
“本宫当日所为,不过是出于本能,本宫与陛下夫妻一体,怎会容叛王伤害陛下分毫。只是不知表妹刚才所说的传言到底是哪些?”
高以柔目光微微闪烁,目光若有似无地望向赵祈,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见赵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婉的模样,轻笑着看向褚淳贤,“只是市井之言,又何必污了表姐和娘娘的耳朵。百姓们胡言乱语,竟说娘娘进宫之前同燕将军家的独子燕君烨情投意合、两厢情悦,还说表姐是横刀夺爱,这等荒谬言论,以柔听了都觉得气愤,娘娘又怎可被这些污浊言语所扰。”
赵祈虽聪慧,可褚淳贤和高以柔之间的你来我往,她却有些弄不清头绪,可即便她在懵懂,高以柔在她二人面前突然提起了燕君烨,她瞬间就捕捉到了不同寻常气息。
若是原主,恐怕早就被高以柔的这番话搅乱了心神,进而对褚淳贤滋生出猜忌之心,可如今的赵祈并非原主,对于褚淳贤对燕君烨的恨意,她心里一清二楚跟明镜似的。
因此,对于高以柔突然提及燕君烨这号人物,她自然是全然不在意。
她有些想不明白,高以柔为什么要挑唆她和褚淳贤之间的关系?
就在方才,她本打算前往云光殿探望褚淳贤,没成想却在路上碰到了高以柔。
她和高以柔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对方又是太后的亲侄女,所以她心中对高以柔自然是多有提防。
反倒是高以柔,见她一来便热情地凑上前行礼与她攀谈起来。
之前和郑宓出宫那日遇见高以柔时,对方对她的态度就有些暧昧不清,可今日再见,高以柔并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这让赵祈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赵祈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高以柔会不会是奉了太后的旨意?
若是如此,绝对不能让高以柔察觉到她和褚淳贤之间早已不复以往。
赵祈冷哼一声:“哼,市井愚民,懂什么?他们不过是信口胡言,妄图扰乱宫闱。朕与贤妃之间,岂是他们能随意编排的?至于燕君烨,已经为国捐躯,其功虽高,但也不能让奸佞之徒借此来污蔑朕的贤妃。”
赵祈边说边将目光投向褚淳贤,眼中满是柔情与信任,“贤妃与朕共患难,岂是那些流言蜚语能离间的。”
高以柔捏着帕子捂嘴娇笑:“表姐说的极是。只是那些愚民不知真相,人云亦云,才会让这些不实之言四处传播。表姐圣明,自然不会被这些谣言所惑。”
褚淳贤微微欠身,眼中含泪:“陛下如此信任臣妾,臣妾定当不负陛下。那些流言蜚语,臣妾本未放在心上,只是担心会有损陛下圣名,如今陛下这番言语,臣妾便安心了。”
赵祈牵起褚淳贤的手,握在手里,目光流转在褚淳贤略显苍白的面容上,眼底流露出关切之意,她对高以柔沉声道:“好了,贤妃身子还未完全康复,不宜在此久留。朕同贤妃回宫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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