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为什么会答应做坏事呢?真的能成为杀人犯吗?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在朝着轮盘下注。
“喂,这个人你认识的吧……是你做的吧?”我依旧拿着照片,仔细地观察着对面少年的表情,我的眼珠微微地移动。
空气中安静下来,他压根不跟我讲话,只是在等待着时间过去,只要时间过去了,就会结束这场会面。
“如果是你做的话……感谢你做了这一切。说实话,他这个人其实超级讨厌的。”我晃了晃手里的照片,尽量不去看照片上的少年。我说的每一个字,都会成为对他的亵渎。
只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我不得不这样做。不得不诋毁他。
闻言中村十连眼皮稍微动了动,他的手指蜷缩在一起,眉眼下浓重的黑眼圈汇聚成阴影,弯曲的脖颈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弧度。
“你知道他的吧?每天在同学面前扮演完美的角色之类的……实际上和我们有同样的出身,都是出生在贫民区,每天装作一副努力的样子,真是讨厌死了啊。像我们这样的人……天生就该待在属于自己的地方,不是吗?”
我的尾音稍稍上扬,面上怀揣着某种微笑,我看向他,尝试融入他所在的阴影之中。只要幻想自己是和他一样的垃圾就可以了,这没有那么难,本身我也是半个垃圾吧。
“生活依旧够讨厌了,我每天活着都是为了早点死去。过期的便当之类的也讨厌死了,我甚至买不起喜欢的饮料,我讨厌死了这种生活……可有的人却能适应,这样好像自己变得和垃圾的存在没什么区别。难道出生在这样的环境是我的过错吗?他的存在好像告诉我就是我的过错一样。我也只是想平静的生活吧。”
我看着中村十连道:“保持成绩也十分的困难,你很早没上学了吧?还好没有念书了……不然只有更大的痛苦在等待着你。我要维持成绩十分的辛苦了,可他却能轻易的维持优秀的成绩,对他来说学习并不是一件辛苦的事情。明明辛苦的要死啊……一看见他好像我的努力变成了笑话一样。”
“像我们这样的人,没办法做到不怨恨他吧。我明明有在拼命的好好生活,一看见他,就觉得自己还不如直接吊死比较好。反正像我这样的人和他相比简直就是失败品一样的存在,那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所以我要感谢你……是你拯救了我。你不止拯救了我,如果我们的同胞在死后得知,一定会很高兴吧。没有了他,大家都高兴了。”
我讲出来这样的话,我整个人也随之蒙上了一层阴影。我注视着他,看着他的表情发生细微的变化,他的眼珠注视着桌面一动不动,有什么东西砸在了桌面上。
灰蒙蒙的落在桌面,添了一层朦胧的锈迹。
“不止如此。他还常常以为自己是个救世主,简直恶心死了啊。”我继续说道,“明明自己已经够的够糟糕了,还努力的帮助别人。帮助抑郁的女同学回归生活之类的……这很讨厌吧。”
“要我说啊……反正这个世界已经够烂了,这种具有美德的人,他们更适合出现在神话故事里被歌颂,一旦真正的出现在生活之中,带给别人的只有痛苦。他抢走了其他人的阳光,令别人只能感受到黑暗之类的……是那么回事吧?”
“对吗?我说的对吗?你在哭吗?喂……你有在听我讲话吗?你为什么要哭……不会不是你做的吧?像你这样的人真的能拯救别人吗?如果不是你做的你现在可以离开了吧?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你能告诉我是谁做的吗?我要崇拜他……喂,你有在听吗?我在跟你讲话呢。”
“中村十连。这是你的名字吧。你不会只知道掉眼泪吧……喂,请不要这么逊可以吗?我只是讲了一小部分而已。还有更多……你要听吗?”
“嫉妒别人是很常见的事情吧?如果上帝告诉我嫉妒会受到惩罚的话,那如果给予我同样的生活我就不会那样做了啊。所以说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对吧?你稍微有点不礼貌吧……请你回复我可以吗?”
“喂……你不会认为自己和我这种臭虫不一样吧?哪里不一样?你倒是说啊……我至少没有勇气去打钉子磕-药滥-交之类的……你能做到这些都非常了不起呢。以后我要成为你这样的人,完美的社会渣宰,那才是属于我的生活。对吧?生活不就是这样吗,所有人回归原本的位置。”
我看着他的脖颈一点点地弯了下去。他的眼睛贴上了桌子,触碰到了那一片锈迹。他的喉咙里发出来了某种怪异的声音,更像是铁块挤压出来的动静,压抑而难堪。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明明做了一件完美的好事啊。为什么要这个样子……是有人逼你那样做的吗?无论怎么说,你现在某种意义来说都是英雄吧?你为什么要掉眼泪呢?我可以理解成是鳄鱼的眼泪吗?无论怎么说,你都做了一件好事,还是不要哭比较好吧。轻生之类的更没有必要。”
“我崇拜你这样的杀人犯,所以就当是为了我……请你活下去好吗?”
“……啊——”他的声音再也无法压抑,那双眼睛放大而扭曲,变成了盛满泪水的玻璃球,他捂着自己的脑袋,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嗓音,混合着颤音的哭声。
“——啊————啊啊啊————”
镣铐碰撞的动静传来,他发出的声音尖锐而刺耳,类似于人类遭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发出的声音,他全身蜷缩在一起,仿佛已经无法承受重量一般地倒了下去。
“是我说的太过分了吗?你们这种人就是这样想的吧。所以说啊……垃圾就该待在属于自己的位置,或者关起来最好,给他们一点自由,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危害社会。”
“喂,你起来啊。”我看着地上扭曲成一团的人,我低下头看他道,“是谁让你们的生活变得不幸?是自己吧,就算出生无法改变,还有其他的事情可以自己选择吧。只怪罪已经发生的事情,那么不幸岂不是没有尽头。因为你是废物对吧?”
“废物才会不断地怪罪别人,从来不反省自己身上的问题之类的。就算没办法上学,你至少有手有脚,还有终端电话。手机上是有课程的吧?你有看过吗?耳朵上的钉子是别人逼着你打的吗?夜店也是别人逼着你去的吗?药也是不磕就会死的吗。反正统统都是别人的错,你这样的人,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反省自己吧。”
“人是别人逼着你杀的吗?是那样吗?反正也不怪你吧……你只是收了钱,剩下的是你做的也不该责怪你,对吗?”
“如果你还有一点点人性的话,全部交代比较好吧……你那卑微的一文不值的自尊心,留着下地狱去吧。”
我闻见了某种难闻的气味,那是属于人类的尿骚味。我看向他的裤子,他失禁了,以一个非常难堪的姿势。
简直是糟糕透了。我不知道要讲什么好。所以人有的时候非常矛盾对吧,有胆量做穷凶极恶的事,却连反抗生活的勇气都没有。
我出了审讯室,审讯室传出的尖叫声已经吸引了许多警官先生,小林警官在外面等待我,他看向我,表情略微有些复杂。
“我都听见了。夏由同学……请告诉我,你这么做的原因。”
“抱歉,小林警官,我也只是在下不知道结果的赌注。”我对他道,至于我这么做的原因。原因无他,那位美德的化身一直在我身边,仅此而已。
“我刚刚说的话有些严重了。很抱歉。我认为向下的堕落是能够被允许的,如果那样能让他更加好受一些的话……可无论怎么说,至少不应该伤害无辜的人。”
何况是与他一样辛苦挣扎的人。对他人的了断也是对自我的了断,人类常常是一个整体,毁灭了别人也就等同于毁灭了自己。
“我知道的……夏由同学,很抱歉让你演了这样一出戏。辛苦了。”小林警官对我道。
“我也并没有把握,只是某种猜测,如果真相和我猜测的完全不同,我想我可能做了一件坏事。”我说道。
我只是想知道某个答案,答案近在眼前,却又离我很远。
“接下来有消息的话……我会再联系你的。请你注意安全。”小林警官对我道。
“抱歉,警官,我还想询问您一个问题。”我并没有离开,而是仍然在原地站着。
我看向他,伸出手掌,对他道:“您相信有某种奇异的存在吗?我是说……假如事情的发展会超出预料之类的,那样的时刻,您会怎么做。”
“夏由同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小林警官看着我道,“难道你要告诉我,这桩案子可能没有结果?你是这个意思吗。”
“并没有那么简单,如何去形容……类似于我们目前正在一座房子里。而凶手可能在房子之外,即便我们知道了凶手的存在,也无法走出房子。警官,这个时候要怎么办?”
“夏由同学,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我无法理解。”
“抱歉。这只是我的某种猜测。您看过我们在学校的戏剧吧。您还记得那场戏一共有几个人吗?”我问道。
“我想这或许是无关紧要的问题。四个人死掉了两个,还剩下你和光俊。”
完全是预料之中的回答,我并没有回答。警官先生,事实上还有第五位。第五位是受害者也是凶手之一,他至始至终在我们身边。
我看向远处,江绪在对面的街道等待我,他朝我微笑起来,远远地看着我。
“小林警官,我的同学在等我……再见。”
第35章
“只需要像这样……夏由。把电丝圈放在这个位置, 然后连接主板就可以了。”江绪耐心地对我道。
我按照他说的那样,很快制作成了一只小狗。小狗是用各种各样废弃的小零件拼成的,我特意在左眼的位置上给它也找了一块纱布。接通电源之后, 小狗的脑袋会发亮, 形成光圈一样的图案。
“是这样吗?”我询问道。
“……嗯。”江绪看了眼我手里的小狗,目光在小狗的左眼上稍微停顿, 对我道,“夏由,是按照我做的吗?”
“算是吧。你平常喜欢和这些待在一起吗?很有趣。”我对他道。
这里是回收站的电子分类室, 平常没有什么人过来。江绪常常过来,他在这里放置了很多东西。比如他的水杯,他常用的手套,显微镜和细微精密的工具。
“算是吧。”江绪对我道, 他低敛地笑了一下,“做的最成功的, 应该是这个。”
他拿出来了我之前见过的那个红色收音机。红色收音机内部被完整地改造了一遍。两只音箱里穿插了排列有序地管线,透过黑色外层隐隐发出亮光。
“这是你说的……时光机?”我不由得问道。
尽管我经常看漫画,好像沉浸在里面, 看来我并不是最喜欢幻想的。眼前的人才是吧,我不知道该说他天真好还是烂漫好……居然真的做了出来。与之相比, 我似乎更不可思议吧。和杀人犯在一起之类的,我又好到哪里去。
江绪应了一声,他的眼睛呈现出某种光辉, 闪烁折射的光珠, 眼睫下的卧蚕微微弯起,把那台红色收音机放置在我面前。
“尽管看起来很普通,我用它捕捉到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我们身边很多听不见的声音, 比如植物的声音。这和它们活动的声波频率有关。夏由要听一下吗?”
江绪看向我,他眼底变得熠熠生辉,说起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他微微侧脸,视线温柔而又迷人。
“只需要按这个就可以了吗?”我问道,收音机上有一个按钮。
“嗯,夏由,我们需要先去外面,去找一棵你喜欢的树。可以那样做吗?”江绪对我道。
“可以的吧……我们一起去吧。”我说。
我和他一前一后的出门,看来收音机是他的宝贝,被他小心翼翼的对待。今天的天气很好,在回收站坐落的小山坡上,有几棵杜桑树,它们的叶子在阳光下发散。我和江绪来到了树下。
江绪把收音机放了下来,它歪在小土坡上,我一并在旁边坐下来,侧目看着江绪的动作。
“只有树木的声音吗?人会不会发出声音之类的。”我问道。
“有。每个人都不一样。我认为这和意识和灵魂有关,有的人发出的声音焦躁不安,有的人发出的声音宁静优雅。”江绪对我道。
“这听起来非常不可思议,不是亲眼所见,大概以为是在做梦吧。”
“接下来要录入杜桑树的声音了。我和夏由这段时间不能讲话,需要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江绪对我道。
好吧。天气实在是太好,在树荫下不会觉得很热,我在草坪躺下来,毛茸茸的草坪碰到我的后颈和我的耳朵,阳光刺的人睁不开眼,身旁的人在低头摸索着收音机。
这情景就像旧唱片里的那样,两个孩子在小土坡上,讨论着宇宙和幻想,抬眼能够看到天空,闭眼能够闻见彼此的气息。
见我躺下去,江绪依旧坐着,他看向我,我看不清他的五官,直到他抓起我的手,他似乎在轻轻地在我掌心里写字。我没有留意,睁开一只眼看他,他左眼的纱布略微低落。
我感受到了他的字迹。
——请一直和我在一起。
我假装并不清楚,没有回应他,他以为我睡着了,只是看着我。
“夏由……夏由。”他推了推我,我睁开眼,看来时间已经到了。
“有一件事……我想问夏由。夏由从来不问……我为什么没有进警局。”他低低地对我道。
“……嗯,”我想起光俊对我的欲言又止,或者是我不允许别人踏足我的房间之类的,我对他道,“很多时候,人们都有不愿意讲的事情吧。问不问或者知不知道之类的……没有那个必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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