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事了吗?妈妈生病了?”我询问道。
“不是我啦……是光俊。光俊生病了哦,夏由请快点过来吧。”
我离开了这里。从我所在的位置打车到了圣路加医院,医院里不止有妈妈,还有躺在急救车上的光俊,以及光俊的爸爸妈妈。
“哎哟……你们没有听他讲过吗?他每天在家里睡不着……为什么要滥用药-物。就算工作再忙也要顾及一下孩子吧。”妈妈开口道,尽管她的语气非常温和,我听出来了她在生气。
光俊的父母之类的……我很少见到,夫人和丈夫看起来不和,儿子生病来到了医院,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紧张大于对光俊的关心。
我见到了那些药片,因为抑郁症和情感障碍之类的混合着止疼片安眠药一起吃……光俊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他脸色苍白没有血色,服食药片之类的天使,令我联想到这些。
“……抱歉。”光俊的妈妈开口道了歉,“我们最近在忙着离婚事务……感谢您送他过来。”
光俊的爸爸简单地朝妈妈点点头,我们一起看着光俊被推进急救手术室。据医生说光俊大概需要洗胃之类的。
在这里等待之类的……事实上没有意义吧。我像是被迫参与了这场闹剧,原本我应该在房间里待着,我现在也想回去……我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脑袋里乱糟糟的,如果我讲出来,妈妈一定会认为我是一个冷漠无情的孩子。事实上我也并不在意……光俊也很痛苦吧。我去他家的时候,察觉到了一些异常,由于我总是“尊重”他,我并没有问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只要人还活着,总会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我们彼此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将对方隔开。偶尔会经过对方的门前,稍作停留,最终他并没有敲开我的房门。而我路过他时,粘连在我身上的痛苦,它们拖着我的身躯,让我无法伸出手。
“夏由……要回去吗?妈妈守在这里就好了。”妈妈对我道。
“没关系,”我说,反正我回去也没有事情做了。
这种感觉像是心底被扎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小孔,非常细微的疼,伴随着呼吸蔓延上来,停止呼吸的时候,疼痛又消失了。
“那妈妈去打个电话,夏由在这里守着好不好?”
我点点头,光俊的爸爸妈妈也出去了,长椅上只剩下我。我透过玻璃层什么都看不见,除了显示屏上的手术中字眼,剩余的只有寂静机械发出的回音。
医院十分冷清,我认为这里的灯光惨白到令人感到寒冷,如同置身在冬夜之中,墙壁成为刺目的雪,雪地里只剩下鲜血交织的红色。
“他的情况不太好。服食的药物侵蚀了胃部……暂时无法进食,需要住院。另外……病人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之后可能还需要转去心理科。”
医生的话我听了之后没什么表情,但是妈妈掉眼泪了。妈妈在心疼光俊,这是我意识到的事情,我……我也应该流眼泪吗,可我学不会这样的事情。
有的时候,我会为自己的麻木感到不知所措。同学因为药物住院之类的,还有心理问题……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只是我见过的,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这样的时代……我们这样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难道不是吗?
或许不怪我们。我们只是爱幻想了一些……幻想这个世界能够像我们想象之中的那样美好。当我们进入到这个世界时,真相告诉我们,美好只是幻影,人类之间……只有恶意无处不在。
尽管如此,恶意成灾的人类间,美德才显得弥足珍贵。
或许仍然有人要说……是我们太脆弱了之类的。我有时也会这样认为,可我仍然有一个问题……难道这个世界是只为那些坚强的人们而设立的吗。假如全世界只剩下了所谓坚强的人们,那么想必十分有趣。剩余的坚强人们,他们之中会重新划分,从“最坚强的人”到“一般坚强的人”,再到“没那么坚强的人”。
由此可见,人类永远在不停地淘汰同类。
这些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着其他的事情,我需要花费时间去验证一个结果。
我从医院离开,重新回到了家里。我上楼时,感到我的步伐异常沉重……我回想起前辈的短篇漫画。没有天赋的人……这样的词语形容人类实在是残忍。
耳边仅仅能够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我在房间门口停下来,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它跳动的十分缓慢。我迟钝地感受到了疼痛。
有人用闷棍敲在了我的后脑勺上,令我有些站不稳,我下意识地跪在地上,我捂住了自己心脏的位置,心脏跳动的速度逐渐变快了,令我无法承受。
我要回到房间里睡觉吗?还是要像普通的十九岁孩子一样玩游戏之类的……全部都是可以的吧?为什么仅仅是打开这扇门,对我来说如此困难。
啊——
我的喉咙在发出无声的尖叫,它们争先恐后地从我的身体出来,我看见了无数个自己。从学校回到家的自己,楼道里端着餐盘的自己,或者是拿着漫画书的自己……他们全都跑了出来,要离开这幅残破的躯壳。
某份沉郁的情绪将我击倒在地,我可以安慰自己……再等一等也是可以的吧?只需要等几天……或许过几天就好了,我的生活能够恢复如初。
我从地上起来,我好像吐了,吐在了地上,我感到非常抱歉。我要麻烦妈妈了,我带着余下的呕吐物来到了床上,睡过去就好了……梦境是痛苦的短暂消逝。
天亮了,我拖着自己的身躯前往学校……或者是医院。我守在光俊的床边,当他醒来时,我在他脸上看到了歉意的微笑。尽管身体非常痛苦……我察觉到他得到了某种解脱。
因为他的爸爸妈妈都来了吗?还是那些听说他生病前来看望他的同学们?光俊……你是因为这些感到高兴吗。为了那份虚假的爱去伤害自己之类的,做出了这样蠢的事。
处在弱势的人们,因为性格的柔弱,比起伤害他人实际上更擅长伤害自己。以为虐待自己就会得到他人的愧疚之类的……这无疑于将刀刃放在他人手中,将刀刃对准自己。
我能做的只能在此向上帝祈愿,祈愿世上不再有喜爱苦难的人类。
“谢谢你……夏由……谢谢你来看我。那个……可以拜托你帮我买一些漫画书吗。如果可以的话。”光俊对我道。
“当然可以。”我说。
我来到了楼下的书刊店,这里上了崭新一期店jump杂志,荣登第一的依旧是越马前史前辈。短篇故事由于人物塑造的过于高超……被评选成为了新一度最受欢迎的主角。
“欢迎光临! 要来一期越马前史的短篇吗?”
我站在书架前,服务员十分年轻,她笑起来的时候令人联想到有村架纯。
“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漫画而生的……对吧?越马前史天生就适合讲故事呢。”
我没有讲话,漫画书在手里沉甸甸的,当我看向封面的主角,恍惚间有与他对视的错觉。拜托……虚拟人物没有任何灵魂,仅仅因为故事打动,也没必要只是提起就会心脏震颤吧?
“嗯……我也这么认为的。”我回答道。
我拿了两本越马前史前辈的漫画书,到了前台结账。
似乎听见了风声,我扭头看向窗外,樱花随风在行人身后飘散。尽管我并不提倡伤害自己的行为,我在看书的时候,偶尔也会有那样的疑问。
诸如一切哲学的命题是以自杀为论点一样。人如果失去了生命的意义……或许只要再找一个就好了。可如果一个人千辛万苦才找到自己要追寻的道路,无论是放弃还是割舍,都成为了一种沉重。
仅仅是……感到疲惫。一切都是如此。
我伫立在樱花树下,当风声轻轻驶过,我在樱花盛开的缝隙间,听见了来自躯体深处发出的声音……那是我的灵魂在低泣。
不远处通往新宿的列车疾驰而过,我在摧毁自己时毫不犹豫的意志,我想它们更加坚定。
——让我的鲜血成为樱花雨的点缀。
——风停了,一切悄然归于寂静之中。
第42章
我死掉了。
大概是这样, 从第三视角去看自己的尸体,非常奇妙的感觉。我低头看自己的双手,指尖上残留着鲜血。站台上的人们已经对此习以为常, 路过我的鲜血, 他们似乎在因为电车推迟而抱怨。
说到底,我的生命并不值钱, 抵不过人们宝贵的十五分钟之类的……我十分能够理解。因为我也是那样的人。
现在给大家添麻烦了……实在是对不起。请大家原谅我一下,我只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而已。
说起来,我对这世上毫无留恋, 现在应该前往所谓的西天了吗?或者是前往地狱……还是新一轮的人间。我明明已经死掉了,为什么依然会感到疲惫。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人们的话音在我听来朦胧地隔了一层,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我在站台上见到了赶来的妈妈, 妈妈失声痛哭的模样……和我想象中并不同。
我的母亲出身良好的中流阶级,外婆从小对她十分严格, 母亲一向大方得体。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掉落鞋子或者是发丝凌乱……在人前失态之类的,并不存在。
拜托……我的尸体已经血肉模糊了,还是不要再抱着比较好吧。可是妈妈仍然抱着我, 她的眼泪砸在我的手掌上,穿透□□刺穿我的灵魂。
“夏由……夏由……夏由!”
我明明听不见人们的声音, 可是我知道妈妈在叫我的名字。
我迟钝地在原地站着,尽管我很想上前擦去妈妈的眼泪之类的。但是我知道我已经死掉了,我碰不到妈妈, 这样的事情无法改变。
我……我只是不明白。妈妈……妈妈常常践行理性的职责。妈妈是在为我难过吗?或许我应该向妈妈道歉。
那些全部难以说出口。我常常难以忍受痛苦, 尽管难以忍受,我却不愿意讲给别人。在我看来,归根结底, 向他人倾诉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祝惠……祝惠! 冷静一下。”
我置身在人群之中,爸爸的表情我也没有见过。他把妈妈扶起来,我看见爸爸妈妈身上染上我的鲜血。我一瞬不眨地盯着妈妈的手掌看。
“真是可怜……好像是东大的孩子。明明考上了那么好的学校,不知道有什么值得烦恼的事情哦。”
啊……难道考上东大就会没有烦恼了吗?看来大家都被世俗上的功利法则洗脑的非常成功。大家已经忘记了,很多时候,个人的痛苦能够凌驾于一切附带条件之上。每个人都有选择痛苦的权利吧?
我讲不出来话,也不打算讲出来。
现在我应该去哪里呢?很快我的尸体就会清理掉吧。我想睡一觉……拖着灵魂继续去哪里去之类的,我没有那样的想法。
下辈子,请让我成为一棵长眠的树,不再降临于痛苦的人间。
我需要找一个睡觉的地方……然而我似乎已经没有了困意,身体的五感全部消失,我只感到疲惫。我的情绪恢复了平和,如同阳光照在湖面上,我在人群中穿行,人们看不见我。
就算活着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吧。一个人靠近另一个人,又能得到一些什么呢。我们每天穿过很多街道,在路上也不会和陌生人讲话,那样的话和我现在也没什么区别哦。
我一直在东京都游荡……其余和我一样的人类,我并没有发现。我听不清人们在说什么,却逐渐地能够听见另一种声音。那种声音从一切生物的内部发出来,我想用声音去描述,不如用频率去描述比较合适。
之所以会这么形容……我只是想起来了江绪讲的那些话,他给我听过的植物的声音,和那种声音类似。
我出席了我自己的葬礼。在葬礼上见到了虚弱的母亲,我的父亲,我的外婆外公……还有坐在轮椅上的光俊。大学同学之类的……我的老师和班长来了。
他们守着我的遗像,看起来庄重肃穆。
光俊的表情有些奇怪,他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似乎更瘦了,留起来的长头发重新遮住了眼睛。他的眼里总是常含泪水。
“砰——砰——砰——”我听见了遥远来自地壳深处的震动。
我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在我面前出现了一道门。无论是葬礼,还是母亲父亲,他们全部消失了。我面前只剩下通往门的一条路。
门出现的瞬间,我明白了,那里正是我该前往的地方。
当我走在仅剩的道路,在即将踏入门的瞬间,我的脚步稍微停顿。我想起了什么,尽管我已经死去了,仍旧令我停下脚步的事情……我仅仅是稍稍停顿,随之走了进去。
我不希望有来生,只管毁灭。这正是我的目的……我只要毁灭,我并不期盼毁灭附带的再生。一切光明令我畏惧,我只愿待在暗无天日的深渊。
毁灭——
毁灭——
毁灭啊——
“啊——我不是说过了吗?没事不要联系我。放学之后我要接目珊回家。这话我已经跟你讲过很多遍了吧?而且那个书呆子经常走这条路……这件事你难道不知道?”
樱花随风飘逝,我睁开了眼,面前摊陈开的漫画书……银河系的第一百一十话,如果记得没错的话,这是很久之前的漫画。
没死掉吗?还是指引我来到了什么地方。我低头看向这具身体,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我仍旧穿着国中的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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