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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之根(推理悬疑)——楚执

时间:2025-04-11 09:59:02  作者:楚执
  我没有在哭, 哭泣那种情感, 对我来说陌生而不安。只是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身体里流出来,它们透过名为眼球的器官凝聚成形, 坠落脱离我的身体。
  很久以前,妈妈带我去看过某个画展,主题为蒙克的《呐喊》, 当时我并不理解,那些深蓝色极端扭曲的线条。现在我有些理解了,那是名为苦难灵魂的配色。
  人的外表依旧能够保持镇定,内里却遭受重创奄奄一息, 灵魂声色发出的绝叫……大概是那样的场面。
  我失去了言语表达的能力,透过眼球外面的液体, 江绪的神情在我视线里模糊,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沾满了鲜血……我身旁倒下无数的尸体, 它们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在我建造厚重的外墙时,凡是尝试与他人建立链接的自己, 全部都被我杀掉了。
  “那个……尽管这样讲不太好,可是我看见夏由掉眼泪……我觉得很幸运。凡是你所流露出的情感,对我来说都弥足珍贵。”江绪低声道。
  江绪:“修学旅行之后……我们可以见面吗?去哪里都可以……铁道口渡月桥之类的……樱花已经过了季节, 上野公园也能看其他的植物。”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远去, 我的目光扫到了什么,在我不远处的地方,那里出现了一道门。这次, 那扇门主动地向我打开了。
  无论是铁道口还是渡月桥,我们都没办法一起去了,六本木的圣诞街景也好……你用自己的意志所创造出来一个连接过去的世界,当我穿越这些世界时,我那包裹在外的外壳被一层层剥开。
  直到我们终能坦诚相见,我直视我拙劣的灵魂,那扇名为真理的大门最终向我打开。
  “……对不起。”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微乎其微,我抬眼看向对面的少年,他注视着我,朝我微笑起来。
  “……没关系。夏由能够和我讲出来真心话,我已经很高兴了。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种、类似于灵魂在碰撞的感觉,感觉非常奇妙。”
  “就算你拒绝了我,我也能……继续喜欢你吧。我认为喜欢是一种十分美好的情感,喜欢夏由本身,令我能够更好地生活下去。”他对我道。
  我讲不出来话。原本我认为,喜爱某人之类的,那是一种沉重、累赘负担而麻烦的情感,自己的情绪被对方影响,无法保持镇定之类的,我讨厌那样不理性的时刻。
  直到现在……我仍然无法给出回应。
  可即便我无法回应你……你的眼底依旧熠熠生辉,温暖而明亮,如果我是一扇紧闭的蚌壳,我愿意在你的注视中融化,以自损的方式来回应你的情感。
  “那个……夏由。我很高兴……你对我讲的一切。”他在我身后道。
  我的脚步略微停顿,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要停下来,转过身去告诉他一切。可我更加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会那样做。
  人性格里的深重部分,连接着他的人格,怀揣着微妙的自尊与矛盾,这些地方交织在一起,令人与人之间充满距离与误解。大多数时候,人们宁愿忍受来自于自尊心带来的巨大痛苦,也不愿意横跨那段能够轻易消除的距离。
  像方周叶定期日不购买的打折便当、光俊不愿意公开的照片、焦忱极端扭曲的自负,孟骄隐晦的价值取向……或是我沉默不愿示众的脆弱执拗。
  我们在自我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朝向名为恶之根的深渊,拖着自己沉重的罪恶灵魂一并走向毁灭。在月光洒落时,融化为一滩血水。
  ……
  “喂,夏由!要去吃饭了,水木夏由……只剩下你和光俊了,快点出门比较好吧。”孟骄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置身在修学旅行的酒店里,眼前的视野逐渐清晰,光俊犹豫地看向我,眼神略微闪躲。
  “夏、夏由……我们要出去吗?”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漫画书搁置在茶几上,所谓的真实感,我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真实。这份真实从某种不详的预感中产生,以及光俊欲言又止的神情。
  “光俊,”我喊了光俊的名字,“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光俊的双眼被遮住,发丝缝隙里透露出一部分,他神情遮遮掩掩,和我对视之后迅速地看向其他地方。
  他的嗓音很低。
  “当、当然可以了……夏、夏由,什么事情?”
  “我想起来了有东西忘记买,”我说,“拜托光俊现在去一趟便利店,楼下的罗森没有哦,要去远一些的711,那里才有我想要的某样东西……可以麻烦光俊吗?”
  “可、可、可以,”光俊脸红起来,眼底被泪水覆盖,“……当然、当然可以。”
  “那就拜托了。”我说道。
  光俊走之后,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听见了光俊和孟骄的对话,声音很低,孟骄似乎笑了。在这个空隙时间,我给妈妈发了信息,拜托妈妈帮我报警。
  确定妈妈回复我之后,我放下了手机,并且打开了房间门。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初夏的天气很温和,孟骄是一个人过来的,我和她一起走在路上。准确地来说,是先前光俊会和孟骄走的那段路,只是这一次我支开了光俊。
  “雪代,没记错的话……你有一个哥哥。”我主动地开了口。
  孟骄闻言看向我,对于我主动的搭话,她有些意外,朝我笑了一下,“嗯……这件事你居然知道,我记得我好像没有向你讲过吧。”
  “你哥哥很有名,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我和妈妈去看过话剧,有个很出名的演员,叫雪代心……那是你哥哥吧?和你长得很像。”
  孟骄眼底略微一滞,闪过某些情绪,很快她掩藏起来,对我道,“有个了不起的妈妈真是幸运,能够掌握很多情报呢……水木同学,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吗。啊……如果我妈妈和你妈妈一样就好了。”
  “只喜欢哥哥之类的……永远把儿子放在第一位的父母,很可笑吧?”
  “雪代同学以后大概不会成为那样的父母吧……如果有个女儿之类的,好好对她,这种情况在雪代同学这里会终结掉。”我说道。
  “是那样没错……我之后打算去女校,韩国的梨花女子大学……夏由有听说过吗?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要去做交换生啦。”
  我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不远处,那里有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面包车,后备箱打开,里面的一些奇怪的东西。我的目光落在那上面,孟骄显然也看见了。
  就是在这里……光绪和孟骄走过的路,这是某个重要的节点。
  “那是白天那些混混的车子吗?我看见了他们和焦忱在一起,这件事还是提醒一下焦忱同学比较好吧……总觉得非常危险。”我讲出来,观察着孟骄的表情。
  孟骄与我对视,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大概是我盯着她看的神情过于认真,她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嫣然一笑。
  “水木同学,你今天有些奇怪哦,怎么突然开始多管闲事了?这很不像你。”
  “如果是平常的你,无论那些混混找谁,都和你没关系吧?你连多看一眼的时间都吝啬给予,”孟骄若有所思道,“不过……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消息哦。那些小混混不会对焦忱做什么,你不用担心啦。”
  “要担心的应该是另外的人吧……某个人今天大概会陷入麻烦之中。”
  从她的回答来看,显然她知道这件事,知道“某个人”是谁,知道江绪要遭受的一切。
  我注视着她,她笑意吟吟的神情,与我对峙时的淡然,她显然已经清楚我的用意。
  “雪代同学,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说道:“按照我对你行事风格的理解,你是认为某个人没有解救的价值……还是你认为在对方受到伤害之后再挺身而出,更加符合行为价值的最大化?”
  “夏由这样质问我令我非常为难……说实话,知道这件事的不止我一个人吧?还有其他的人,还有夏由,既然每个人都不打算多管闲事,为什么只质问我呢……夏由明明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吧?”她嗔怪道。
  “不过……既然你这样问我,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孟骄凝视着不远处的方向,陷入回忆之中,“说是我的行事风格也不错,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反正大家都袖手旁观,所以我不挺身而出也没关系吧。何况,施暴者是男性,受害者也是男性……我把男性看为一个整体哦。”
  孟骄:“小的时候,哥哥的朋友们欺负一个女同学,不小心被我撞见了。回到家之后,我质问哥哥为什么不帮忙,哥哥告诉我,帮忙的话会受到朋友的排挤,而且不帮忙的话还可以从那个女同学里得到「报酬」,所谓的报酬就是对方用身体换来不再受欺负。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反正男人主动帮助女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之前也有很多人欺负目珊,我都有帮忙啦。”
  “男性所谓的英雄主义前提是对方是自己仇恨的对象,没有这个作为前提的话,女人对他们来说,无论是身体还是自尊心,在所谓朋友间的友情和带来的负面后果面前都不值一提。你如果要怪就怪学校里的男孩子就好了……反正目珊受欺负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帮忙,倒是因为她的打扮,更多人议论她卖-春之类的。”
  “男人之间的事情还是不要怪罪女人吧……如果班长被欺负了,他也用身体去换就好啦?反正他们从来也不会同情那些被欺负的女同学,只是被教训一顿,其实也没有很可怜吧。”孟骄无所谓地说。
  我在原地久久地没有讲话。
  她说的没错,这个时代,sns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言论,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互相给对方贴上各种各样的标签,人们彼此蔑视,彼此给对方划上分明的界线。
  “……你说的对,”我想了想道,“我很抱歉……我对你的提问很不应当,如果我平常能够像班长一样总是挺身而出,大概会有不一样的答案吧。”
  “谢谢你,雪代同学……我能够理解你的情绪。只是……我想,那些宏观的理论,它们事实上距离生活非常遥远。相信某个理论而完全把宏观的抽象观念运用在生活里,那相当于走上了一种极端。人只用一种极端的理念去应对所有事情……那是非常可怕的。”
  事实与之相反,人类的行为往往无法依据温和的提醒而改变,矫枉必须过正……无沉痛不以自省。
  我要讲的只有这些,我意识到的事情令我有些沮丧。这或许能够称之为……时代所酝酿的必须发生的悲剧之类的。
  可……可我也有能做的事情。我要前去解救一个人。
  我记得来时的路,御岳山的青山之下,两侧重影深重浓稠,夜晚的月光映照在山峰上,变得无比幽暗。冷风从山谷穿过,深入每一处骨髓缝隙。
  在山谷深处,这里有一口幽暗的井。作案的人为了行凶方便,把受害者困在这里。
  我触摸到井口边缘,摸到了黏腻的液体,混合着血腥味。我看向山脚的方向,警笛声传来,闪烁的灯光汇聚成一条细闪的河流。
  这里只有我下井发出的动静,以及井底深处微弱的呼吸声。
  月光薄薄地穿透井底,那里放置着一把沾血的扳手。左眼蒙着纱布的少年倒在地上,他的身体蜷缩在一起,鲜血从他侧过的身体流出。听见动静,他缓慢地转动眼珠,在他身旁,是碎裂收割灵魂之声的红色收音机。
  那台陈旧的红色收音机发出声音,从遥远的时空而来,交叠而出的异响,最终引导我来到这里。
  我朝他伸出手,触碰到他沾血的指尖。
  ——跟我走吧,让我们回到十八岁的夏天,不再被命运找到。
 
 
第69章 
  我来到了银座的十字路口, 路过那家咖啡店时,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我朝着落地窗内看去,熟悉的位置……那里坐着的青年, 他随意地转着电容笔, 可能是我盯着他的久了,他转了过来, 我和他隔着落地窗对视。
  前辈……越马前史前辈……或许我应该去要个签名之类的。只是通过他画的某个分镜就认出来他之类的……这非常了不起吧。
  这样想着,我仍然注视着他,没有等我进去, 他站起身,我看着他出来了。
  前辈主动地走到了我面前。
  “你好……那个,第一眼看到你,我感受到了某种内心触动的感觉。还没有进行自我介绍……我叫越马, 可以耽误你一会时间吗?”越马前辈认真地注视着我,他嘴角带着微笑。
  我手指略微动了动, 有些不自在,“当然可以。”
  “请跟我来,”越马前史, “咖啡和牛奶,需要哪个?”
  “和前辈一样的就好。”我回答道。
  “你叫我前辈……难道你认识我?我记得我好像没有见过你。不过总觉得和你对视……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像是看到了……看到某个朋友之类的。”
  越马前史:“准确的来说,是我笔下的角色。刚刚的自我介绍还没有做完,我是一名漫画家……最近正在创作一部作品, 见到你时, 我的灵感骤然出现了……很抱歉,不知这是否是失礼的言语。”
  “……没关系。”我说道,我低着头, 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我看你还提着饭盒,是送给朋友的吗?”越马前史指了指我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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