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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林遇北，原本只是一个孤儿。
林遇北从来不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谁，只隐隐听说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太多，才被父母卖到一对年轻夫妇家里。
他不爱说话，四邻八舍的孩子们都欺负他，说他是个小哑巴。
林遇北哭着跑回家，结果又被养父母嫌弃，说他半天不放一个屁，本来就是小哑巴还怕别人说了，还当着他的面，说买了他真倒霉。
四年后，那对夫妇有了一对双胞胎儿女，便将他转手倒卖给一对中年夫妇。
林遇北以为是新生，没想到却是人间地狱。八岁九岁这两年，成为他人生中的一段至暗岁月。
这对夫妇不是把林遇北当孩子一样养起来，而是把他打造成了劳工和奴隶。不但让他承包全部的家务，还逼迫他做没完没了的手工，一旦偷懒，迎接他的就是无休止的打骂。
林遇北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从清晨一直忙到夜晚，吃的却是他们施舍的残羹剩饭。
没过多久，男人做生意破了产，债台高筑，老婆坚决和他离了婚，把林遇北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男人尝试自杀了几次，没能成功，开始天天酗酒买醉，有事没事就拿林遇北撒气。如果他反抗，不仅要挨打，连仅有的一点吃食也被剥夺。
有几次邻居实在看不下去，鼓起勇气劝说了几句，男人耍着酒疯，连邻居也一起打。
有一次，林遇北实在受不了了，趁男人不在家，鼓起勇气跑出巷子，不巧碰到男人有事回来，二话不说将他抓回家，劈头盖脸地朝死里揍他。
从此，更是将他锁到了家里，不给他接触外界的机会。
两年来，他又试图逃跑了两次，每次都被男人抓回来，迎接他的是更恶毒的打骂。
屋里有些闷热，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林遇北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
王管事轻声打断他的思绪：“大少爷，该出去见见客人了。”
林遇北稳定了一下心神，说：“你先去忙，我马上就去。”
中年保姆接过金一扬：“大少爷，我们招呼小少爷，你去吧。”
有人走进来传话：“夫人让你们抱着孩子，出去见见客人。”
林遇北只好跟着走出来。院子里到处都是人，乱糟糟的，吵得他头脑昏沉。
金默寒和李舒背对着人，两人争执着什么。
李舒说：“我们儿子过一岁生日，让你那好大儿跟着做什么？”
“打开始我也不想让他来，还是有人提醒我。”金默寒堆着笑向李舒解释，“今天来的都是老熟人，他们知道遇北是我们养子，咱们有了一扬，也不能让别人说咱们忘恩负义，有了亲儿子，就不认养子了。”
李舒哼了一声：“就你充好人，别人都是恶人不是？”
金默寒连忙哄妻子开心：“我们小舒是好人，我是恶人。”
林遇北等他们说完，才慢慢走过去。他跟在金默寒和李舒身边，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明明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工具人，是他们知恩图报的证明，林遇北还是努力让自己挤出笑脸。
那些人相互打着哈哈，说着没有营养的客套话。
“恭喜金总。”
“金总后继有人，可喜可贺啊。”
“小少爷和金总长得真像，一看就是亲儿子。”
那些人送着祝福，完全不避讳他这个养子。
林遇北暗笑。
曾经，他们也是这样对他说着同样的话。还好对他来说，这种场合只会越来越少，他不用再看那些人的嘴脸了。
转过一圈后，金默寒让林遇北自己到处走走，他要去见几个重要客人。
王管事还想跟着林遇北，被李舒以别的事由支走了。
林遇北乐得一个人清闲。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一个无人冷清的角落。
他站在霓虹灯照射不到的暗影里，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影幢幢。
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正好可以一个人静静想着心事。
从男人手中逃脱后，他流浪了一个多月，被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奶奶收养了。
他有了新家，虽然每天还要做手工到半夜，但总算有了衣服穿，有了热饭吃，还能和小伙伴们一起去上学。
他天资聪颖，明明上学晚，学知识却比谁都快。他跳了两级，赶上了同龄学生。
四年后，老奶奶去世，他被老奶奶的远房亲戚收养。仅仅过了几个月，他又被卖了。
这是一个无儿无女的鳏夫，想收养一个孩子继承香火。他让林遇北随他的姓，林遇北说什么也不肯。
半年后，他又被卖到另一家。
他始终是那个不肯驯服的少年。
十七岁以前，他辗转过几个家庭，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直到他救了金夫人。
金氏夫妇到北城拜访一位大师。一个据说能够通晓古今的大师。
大师长年云游，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广施善缘。夫妇俩好不容易打听到大师要在北城住一段时间，便巴巴地赶了过来。
那天金默寒出去办事，李舒没让人陪同，一个人出去酒店买些私人用品。天气酷热，她的低血糖犯了，在烈阳下晕倒在地。街上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
路过的林遇北不顾别人的好意相劝，将李舒背到附近的诊所进行医治。金默寒接到电话后匆匆前来，要给他一笔钱，他拒不接受。
半月后，夫妇俩又找到了他，说要带他走，他不肯。他不想再次踏入陌生之地，不管去哪里，也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挪到另一个牢笼。
两次之后，金默寒终于吐露秘密，说林遇北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
原来，金默寒年轻时携妻儿去海边旅游，其间遇到海啸，前妻和独子不幸丧生。
见到林遇北后，他莫名感到很亲切。多方打听，才知道了一个惊天秘密。他的儿子当年大难不死，被人救起后趁乱带走了。
林遇北不相信，这么奇幻的事情会发生在他头上，但金默寒说得言之凿凿，夫妇俩还带林遇北抽血做了亲子鉴定，他这才半信半疑地相信了。
后来得知养父母趁机敲了金氏夫妇一大笔钱，他又一次被卖掉时，他的心里竟然没有一丝的波澜。
林遇北跟着夫妇俩来到南城，才知道他们是有钱人。
他从来没有住过那么大的房子，从来没有穿过那么好的衣服，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的饭菜。
一开始他总是忐忑不安，半夜里突然惊醒，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境。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一个月，两个月，他渐渐适应了新环境。
金氏夫妇都是忙人，金默寒忙着做生意，李舒忙着会友美容，一家三口几乎没有聚在一起吃过饭。
虽然他们常常不在身边，林遇北只是一个人在家，但这样安定的生活，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直到他从别人的口中知晓了另一个秘密，或者说，是有人故意说给他听的。
所谓失散多年儿子的说法，不过是一个精心策划的谎言。
第5章
金氏夫妇结婚多年，金夫人一直没有怀孕。
他们看遍了医生，结果不尽如人意。两年前在高人指点下，他们拜访了大师，只求了一件事：
算算他们如何得子。
大师告诉李舒：“你最近经历厄运，但能逢凶化吉，全因贵人相助。找到那个贵人，他能帮助你们圆梦。”
那个贵人当然就是林遇北。
林遇北，不过是他们用来求子的工具。
金氏夫妇费了好大工夫打听到林遇北的住所，想带他走，没想到几次都碰了钉子。
金默寒为了说服林遇北，暗中找到了一家私人医院，托熟人帮忙伪造了一份亲子鉴定。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一次酒醉时，那个熟人和好朋友谈起了这件事，没想到好朋友又告诉了他的另一个好朋友，冯氏地产的一个中层，这件事就这样流传开来。
不过李舒也不在乎了，她已经怀了孕。
虽然对外否认这是谣言，可是后来他们也默认了大家的说法，林遇北只是他们的养子，他们不过是出于报恩收留的他。
林遇北沉浸在回忆里，完全没有注意到，人群突然躁动起来。
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走过来，棱角分明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他身边跟随的那个男人，倒是一脸的笑容。
前来的客人中有一个新晋的商圈新贵，小声问旁边的人：“这谁啊？挺拽的。”
旁边的人小声说了几句，这人闭口不言了。
另一个小团伙里，有人小声议论：“咦，那不是顾家的新家主吗？”
一个冒冒失失的年轻人说：“顾家和金家不是死对头吗？他怎么来了？”
另一个看起来稳重一些的中年人说：“年轻人不懂吧，越是死对头，面上功夫就越要做足。以后你踏入商界就明白了，谁对你笑得越灿烂，就越可能是你的潜在敌人。”
一位老者制止他们：“少说点。”
南城三大地产集团，顾氏、金氏和冯氏。
半年前，顾氏独占半边天，金氏和冯氏占据另外一半。也因此，金氏和冯氏暂且结成了合作伙伴，全力对付顾氏。
顾氏老家主骤然离世，趁着刚接手的顾见南根基未稳，冯氏挖走了他好几个中层，金氏抢走了他好几单生意，对顾氏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半年过去，顾见南慢慢站稳了脚跟，一次次进行反击，才渐渐将局势扳了回来。
目前三家公司势均力敌，南城的地产圈正式进入到三家争雄的局势。
金默寒丢下正在交谈的客人，快走几步去迎接顾见南。
见到金默寒，顾见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金总，恭喜啊。”顾见南率先伸出手。
“谢谢，顾总今晚能光临寒舍，真使我金家蓬荜生辉啊。”金默寒也伸手握住了顾见南的手。
两人看似在友好握手，实则暗暗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较量。
感觉到金默寒的手暗中用力，顾见南也稍加用力，看到对方皱起眉头，他才轻轻放手。
金默寒带着顾见南走了一圈，和一帮老总、少爷们打过招呼。
顾见南说：“金总去忙，我们自己走走。”
顾见南在方少凡的陪同下，随意地走着，虽然不耐烦，面对和他打招呼的人，还是淡淡地笑笑。
虽然他来这里就是走个过场，面上功夫还是要维护的。
他无意中向远处看了一眼，目光扫到了暗影中的少年。
明明还是一个孩子，眼睛里却烙着深深的落寞。顾见南心念一动，一个久远的身影浮了上来。
作为金氏的特助，方少凡的眼色无疑是一流的。注意到顾见南的眼神，他压低声音说：“那是金默寒的儿子林遇北。”
顾见南猛地转过头来：“林遇北？”
他问道，“金默寒的儿子怎么姓林？”
方少凡解释说：“他们对外的说法是，林遇北是金默寒和前妻的孩子，随妈妈姓。当初他们一家旅游遇到海啸，妻儿都遇难了。直到前两年，金默寒才知道那孩子还活着，这才寻了回来。”
顾见南平时不喜欢探听别人的私事，也禁止别人在他面前讲什么豪门秘闻，这件事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他向林遇北投去了怜爱的一瞥。
收回视线，他对方少凡说：“我要这孩子的所有资料。”
方少凡一愣。虽然不知道用意，但在公司，顾见南要求做的事情，从来不重复第二遍。
没有人敢对顾见南说不，也只有他这个发小敢。
“你要用他做文章吗？我刚才没有说完，金默寒的前妻姓黎不姓林。人们传言，林遇北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方少凡提醒顾见南，“现在金氏夫妇有了亲生儿子，林遇北已经被他们抛弃了。”
顾见南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少年，重复道：“我要林遇北所有资料。”
方少凡也不再发问，干脆地说：“好。”
人群里，一胖一瘦两个人摇摇晃晃，手里握着盛了半杯的酒杯，到处和人打着哈哈。背过人，两人挤眉弄眼，嘀咕了几句，又笑成了一团。
那肤浅的笑声让周围的人微微皱眉。
林遇北看着眼前的人们，微笑握手，彬彬有礼，人前一副面孔，人后又是另一副面孔，他只觉得好笑。
半个小时后，酒会进入高潮。林遇北低头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此刻悄悄退场，想来也没有人注意。
再抬起头，那胖子和瘦子已经来到了他面前。胖子伸手拍他的肩膀，他轻轻闪身躲过。
瘦子哈哈一笑：“呦，这不是金大少爷嘛，怎么一个人站这儿？你应该多去应酬应酬，将来金氏的担子可在你的身上呢。”
胖子也阴阳怪气的：“你弟弟还小，只要你用点手段，金氏就是你的。怎么样？要不要大哥帮你啊？”
旁边站着的几个男人，看到这一幕不仅不制止，反而假装闲谈，暗戳戳地看着热闹。
他们也想知道金家的养子会怎样做。
林遇北的心被悲凉包围，所有的人都想看他笑话，没有一个人在乎他。
他的自尊还是让他倔强地和那两个人对视。
本来从一开始，林遇北对于自己是金默寒的亲生儿子，就抱着怀疑的态度。
每每那些人嘴上说着恭喜，说着后继有人的话，转过身却是一脸的不屑。那时候他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还默默在心里为金氏夫妇找理由。他们因为报恩想收留他，所以才编出了“失散儿子”的故事。
没想到最后，现实竟然如此可笑。他只是一个任人利用的工具，用完后再没有了价值。
林遇北不敢奢求真情，他只求安稳的生活就好。
可是这也成了一种奢望。金一扬出生后，李舒明里不说什么，暗里一步步相逼，终于让他自己提出了搬出去的要求。
还是金默寒悄悄给他留了二十万元，买断了所有的恩情。
既然没人在乎他了，他又何必在乎别人的颜面呢？
人们看到，刚刚一脸落寞的少年瞬间换成一副冷清的模样，眼神凉凉的，轻轻哼了一声。
有人小声议论：“还真以为自己是金家少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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