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笔记本他压根就没敢翻开看,赶紧送到了森氏会社。
昏迷几天后终于醒来,变成了奇异的营养不良身体虚弱状态,偏偏还陷入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狂热写作中。
他只能请了护工,同时一天三遍到医院打卡,防止神木柊出什么意外。
好不容易出院了,回到家里,依然是这种状态。编辑照顾作者私人生活也不算少见,他索性在神木柊新家里收拾了一个空置的客房暂且住下,方便照顾神木柊的衣食住行。
这一写,就是大半个月。
连行木智夫都感到稀奇,就算作者再沉浸写作,他也没见过神木柊这样的。
仿佛除了写出来,世界上就不存在别的事情了。
等神木柊终于写完,回房间倒头大睡。
早就将对方在笔记本上的手稿整理完毕的行木智夫继续整理接下来的稿子。
前面这部分手稿他已经反复看过多遍。不得不说,每看一次都会心情好起来,感觉暖洋洋的。
他想,也许这就是神木君在这次事件中获得的灵感,是一篇令人感动的小说。
直到他看到了全文。
“行木编辑,你还好吗?”
站在面前不远处的男生询问道,表情是一种礼貌性的关心。
行木智夫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心脏仍在用力鼓动着,使他光是想到这篇文章出自神木柊之手,再看到这个人就感到极为不适。
他看见的不是才能出众、敏感细腻的天才小说家,而是不可探究的人性深渊。
甚至于,神木君所写的那些逼迫着光辉人性堕落的人,何尝不是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呢?
“我没事。是神木君写得太让我……震撼了。这篇稿子手稿部分我已经整理完毕,剩下的我就带回去工作了。对了,这段时间擅自借用了神木君家里的客房,不好意思,走之前我会收拾好的。抱歉,差点忘记了,神木君你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我这就去做饭……”
行木智夫的思维不太清晰,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的。
神木柊有些疑惑,随即明白过来,恐怕这是编辑被他凌乱的情感创到了,话都说不清楚了。
“是我这篇小说写得太烂了是吗?”他直言,“确实没考虑太多。毕竟取材不是很顺利,故事情节普通主题俗套的情况下,情感还太过片面单薄,成品估计不太行。如果觉得质量不过关的话,也不用勉强……”
“不是这样的!”
行木智夫声音堪称尖锐地打断了神木柊的话。
“不是这样的。”
他用力呼吸着,强调道。
“这篇小说非常好……是我太普通了,太卑劣了,神木君没有任何错,请不要这样贬低自己,贬低自己的作品!”
“好吧。”
小说没问题总是省事的,毕竟他取材是真的困难,短时间内想写出一篇新小说交差也不容易。
神木柊平淡揭过了这个话题。
“那行木编辑你自便,我先出门吃东西。对了,样书出来后多给我几本。”
再怎么说也和取材对象沾了点边,要不是托中原中也、中岛敦的福,他也看不到那样的画面。
出于礼貌,也该将书寄给他们一本。
行木智夫想起一件事,“神木君,关于这次昏睡事件的后续……”
“这个我不怎么感兴趣。”已经在玄关换好鞋的神木柊挥挥手,“我出发了,再见。”
第二十九章 《美德》
神说:我将赐下完美无缺的孩子,指引你们走向光明。
——选自《神谕》第十九篇第八节……
“西奥多骑士!”
“您回来了!”
圣都城门口的两名守卫立刻以最标准的动作行礼,表情激动。
城门附近的人并不多,但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后,都纷纷回过身来打招呼,由衷的喜悦从他们的眼神中流露出来。
可谁也不敢用平时的大嗓门直接地呼唤他。即使西奥多骑士不会介意,信徒们依然会认为这是一种无礼的表现。
位于视线中心的西奥多骑士,是一名金发蓝眼的年轻男性。他面容俊秀,身体强壮,像是壁画里走出来的天神,脸上却总是带着直率的笑容。
如果是平常,西奥多会下马与他们聊聊天,看看圣都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他是指平民和贵族之间的,这类事情一般不会交由教会或法院裁决,那些人不管被教训多少次,总有办法欺负人。
不过今天他有更要紧的事,后面的马车里正押着他此次出行抓到的丧心病狂搞献祭来召唤异神的异教徒,他得先回教堂一趟。
因此,回过招呼后,西奥多便迅速进城了。
圣都是王国的王都,也是教会总部。是全国最繁华的地方,也是全世界的信徒都想要来朝圣的地方。
在漫长的历史中,神明曾多次显现神迹,最近的一次,正是西奥多本身。
看着宽敞明亮的街道,沿街的店铺人来人往,贵族们大多穿着考究,戴着配套的珠宝或配饰,平民们也能穿得色彩鲜艳而整洁。西奥多便想起了此次所去的地方,贫穷而落后,人们依靠着教会发放的最低生存标准的救济餐度日。
像这样的地方他见过很多个,他认为神明的意志是拯救世人,教会遵从神明的意志,那应该施以援手。
主教却告诉他,这是因为那些人生来带有罪孽,又不好好赎罪,懒惰贪婪,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如果想要改变,不能指望教会帮忙,更不要妄想神明展现神迹,而应该改正自身的恶习,虔诚信仰神明,勤劳节俭度日,忍耐痛苦消去罪孽,若今生能赎完,灵魂就会经过圣泉洗涤,来世幸福美满。
这是写在教义里的,容不得西奥多质疑。
可他想要帮的忙并不是像主教以为的那样,白白送粮食给他们吃,他当然明白,这样只会养出一堆不事生产的懒汉。他是想要这些甚至没有地种的人和贵族手下的吃不饱穿不暖的农奴们,至少能有自己赖以生存的一块地。
然而这是更不可能的了,这将牵涉到贵族的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他只是因某件不公平的事把一个贵族送上法庭,那没什么。可如果他要做的事会动摇贵族这个群体的利益。不仅教会不会帮助他,兴许农奴和平民们也压根不能理解他在做什么。
但他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下场,即使教会上层人员大多都是贵族,可神明依旧在头顶注视着一切。作为神迹本身,折辱他相当于侮辱神明,顶多会让他自我反省吧。
圣都的教堂,远比王宫要恢宏壮美。
主体为白色的建筑物满是精致的雕花,散发着一种神圣感。
前面则是一座高度超过教堂的巨大神像。
神像周围萦绕着清澈的泉水,大片一年四季都会盛开的鲜花。
每天清晨夜晚,最虔诚的信徒们都会向祂咏唱圣歌,以感谢神明的存在。时不时就会有朝圣者前来跪拜,以神明脚下的泉水洗去五脏六腑的疲惫。
不过,神像和教堂的距离以及高度,也导致了教堂宽阔的门口和正厅,大半时间都笼罩在神像投下的阴影中,似乎为洁白神圣的教堂增添了一丝阴翳。
意识到自己胡乱联想到不敬神明的事,西奥多下了马,在神像前虔诚祷告,自我忏悔。
负责相关事宜的主教很快前来,马车里的异教徒已经转移到地牢,主教和西奥多一起到地牢看了眼,不太满意。
“只有三个吗?”
“害人性命用来血祭的只有他们三个,其他的都是被欺骗的无知平民和奴隶,并未犯下恶行。”
主教皱了眉头,“所以你又和以前一样,放这些人离开了?他们可是异教徒!”
西奥多不解,“神明宽和慈爱,祂会指引跟随祂的羔羊,也能容下不信祂与信仰其他神明的愚昧者们存在。异教徒本身是无罪的,我向他们传教后,警告他们不要犯下罪行,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主教话被堵了回去,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以前也因为类似的问题和西奥多起过争执,那时候西奥多来了一句——“把无信者和异教徒当做有罪之人看待,究竟是你们的想法还是神的意志?”差点没吓死他。
因为他们头顶是真的有神明,能听见他们对话的。
纵使这个世界只有他们的神明这一位真神,没有信仰之争。但是以信仰的名义行事,本就是主教该有的权柄。
这些话跟西奥多说都是没用的。
主教略过了这个话题,仍没忍住言语里的讽刺,“那你应该把他们用囚车拉回来,让大家都看看异教徒们血腥残忍的面目,而不是把他们放在遮风挡雨的马车里,像客人一样「请」回来,西奥多,你在怜悯他们吗?”
“我收集了证据,当地审判庭说他们处理不了这么严重的事,您也要求我把他们尽快带回圣都交由圣都审判庭处置,我才选择了最快最方便的办法。他们被绑起来,一日一夜没吃一点东西没喝一口水,我想没有哪个人会这么失礼地对待客人。至于囚车,请您体谅我爱惜我的马,拉马车已经很委屈它了。”
气氛一时寂静。
地牢昏暗,油灯时而晃动的光芒蒙在坚固的铁栏上,里面躺在散发着腐臭味稻草的异教徒无力的哀嚎着,他们身上还有试图反抗时被西奥多留下的伤口,只做了简单的处理。
最终,主教说:“辛苦你了,西奥多骑士,这次任务你完成得很好,愿神明注视你。”
“愿神明注视您,主教。”
离开地牢后,连夜赶回来的西奥多并未先回住处洗去一身风尘仆仆,好好睡一觉,他温和的与沿途遇到的信徒们打招呼,每个人的名字他都记得。
因为他自小在这里长大,有一些更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会关心他这次出行顺不顺利,再把他关心的事情说给他听。
那些不认识的朝圣者们,见到他时,眼睛总是能爆发出炙热光芒一般,跟他说话都带了点诚惶诚恐的味道。
西奥多知道,他们看见的不是他,而是他所代表的神明展示的奇迹。
马已经取下马车套索回到马厩,约翰大叔会好好照顾它,西奥多无意再使奔波这么久的老友劳累,自己步行出门巡逻。
作为教会骑士中毫无疑问担任首席的圣骑士,巡逻本不是他的职责。
但圣都繁华归繁华,正因为繁华,很多有封地的贵族的后代,喜欢到圣都游玩居住。
他们往往缺乏敬畏心,经常将在家族封地上的那一套作风带过来,闹出一些事情。如果不及时处理,在贵族一个圈子的情况下,到处都是他们的长辈,多半也就无事发生了。
西奥多起码送了几十个这样的贵族上法庭,其中还有几个因情节严重且欺压伤害的对象是虔诚信徒,而送到了审判庭。
他知道他在贵族中的名声很差,更清楚自己所在带来的威慑力。
只要他巡逻过圣都,这些人就该知道他回来了,做什么也会收敛一些。
比起造成伤害后再去惩罚当事者帮助受害者,西奥多更希望不会出现伤害事件。
可惜。
在巡逻到特殊的类似贫民窟的区域时,西奥多远远就听见了混乱的喊叫声和哭声,他迅速赶过去,只见一辆宽大奢华的马车在只够三辆马车并行的街道上横冲直撞,路边的行人已有不少受了轻伤,其他人则纷纷往店铺巷道跑去。
但让人群如此喧哗的,是那马车车轮后拖着一个已经被剐蹭得满是灰尘伤痕的老人!
西奥多脚下发力,直接翻身跃上马车,将抽得马儿到处乱跑的马车夫一肘狠狠击在腹部,马车夫吐出一口血撞进了马车内,再拉住缰绳,控制住马,马车整个都停了下来。
他急忙扶起那个被绳子绑住拖在马车后的老人,用自己唯一会的治愈术为她治疗。老人本就骨头易折,这一番下来已是气息奄奄,被治愈了部分伤势后,缓过来的第一口气,就是抓着西奥多的手,无声呢喃着什么。
西奥多将她平放在路边,上了马车,马车里一团兵荒马乱,马车夫捂着肚子爬都爬不起来,旁边则是一位手忙脚乱让自己看起来更正经些的贵族少爷和一个衣着普通麻布长裙的漂亮年轻女性。
年轻女性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嘴巴也被一条布绑住,眼里满是泪水,十分焦急的关注着车外。
贵族少爷显然也是听说过他的,语气没那么硬,解释道:“西奥多骑士,我们只是在玩一些……”
一把闪烁着寒光的长剑指向他的脖颈,逼得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西奥多解开了绑住年轻女性的布条,问她,“您是我神的信徒吗?”
年轻女性抽噎道,“我、我家里有供奉神像,每天都会祷告,每周都会去教堂,我无比虔诚地信仰着祂……我想出去看看我的祖母,她都是为了救我才会……”
“请放心,她会得到最好的治疗,而欺辱神明信徒的人,也会得到最严厉的惩罚。”
西奥多这回不打算把人交给法院了。
法院总会偏袒贵族,要不帮着庭外给钱和解,要不找出各种理由来减轻罪责。但这次的事件太过恶劣,与直接杀人没有区别。
他要把人送进审判庭,在他的亲自监督下,收集完证据后,再经过神术确认罪恶,施以最严厉的惩罚!
第三十章 《美德》
不仅如此,在审判庭收集证据期间,西奥多还带人往这名贵族少爷家族的封地去了一趟,果然翻出了更多的事情。
最后,一家子人,只有一小半是无辜的,另外的则是判了罚款加不等的刑期。作恶多端的那几个,里面也包括那个贵族少爷,都当众宣读罪行后执行了绞刑,所谓的封地自然也被王国收回了。
此事一出,再在圣都巡逻时,西奥多都能感受到贵族们比起以往还要更加收敛了,但对他也更加忌惮了。
毕竟他以前也没直接殃及整个家族。
这些贵族,真要查起来,哪个又是经得起查的。
案件审理时,主教私底下来找过他,说他不要闹这么大,实在看不过去的话,只处理那个贵族少爷和马车夫就行了,杀了也没人说什么。但如果涉及家族,所有贵族都会人人自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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