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楼瑞卿更是这些愿意钻研斩妖规律的少数群体中更为稀有的兼具智商与能力的存在。
若不是对方一时不察被夺了权,自己对于楼瑞卿来说,恐怕就不会有如今这么重要了吧?
想到这里,梅临渊突然发现自己的心中竟然存在着一丝卑劣的侥幸心理。
他卑劣地希望这种日子能继续下去,这样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自己都会是楼瑞卿最重要的人。
太糟糕了……
自己怎么能这么想?自己不应该希望楼瑞卿有一天重新坐上家主的位置,拿回他应该加于身上的所有荣光吗?
梅临渊不是个擅于分析他人微妙心理的人,即使这个“他人”是他自己。
好在楼瑞卿也没给他什么时间去分析。
只见他将最后一道铭文刻上栅栏后,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跟梅临渊背靠背的位置。
“接下来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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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乃奇迹。”梅临渊看着面前这一道又一道型式花样百出的“枷锁”感慨道。
楼瑞卿长叹一声,幽幽道:“如果它们不是拿来关我的,我大概也会觉得这是个奇迹的。”
梅临渊心想,当时你拿妖兽做实验搞出那么大动静,几乎是炸了半个山头,不关你关谁?
但他嘴上还是问:“所以你找到破解这个奇迹的方法了吗?”
楼瑞卿遗憾地摇摇头。
然后他开始剥橘子。
“最外层那几道由楼家设置的阵法不足为惧,我还不知道他们那点斤两?”
一块橘子皮被他完整地剥了下来,又均匀地分成了八等份。
“可难就难在这里。”他将其中一份橘子皮抛了出去。
那橘子皮自下而上地穿过关押楼瑞卿地牢栅栏的空隙,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后精准地落在了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石头上。
下一秒,原本还水润舒展的橘子皮就冒出了几缕青烟,然后迅速地抽缩老化最后变成了一摸灰。
楼瑞卿又将剩下的几片橘子皮抛在了不同的位置,向梅临渊展示了将橘子皮挫骨扬灰的一万种方法。
看得梅临渊眉头微皱。
真的有必要这样吗?
楼瑞卿将橘子瓣儿塞到嘴里,淡定道:“为了防止我再次出逃,这道阵法是他们请谭家人出山造出来的,特意使用了不同于【失犁燧鼎】体系之外的阵法逻辑。”
风进得来,雨进得来,人进得来,但唯独楼瑞卿出不去。
楼瑞卿示意梅临渊将手伸进来接另一半橘子,梅临渊也照办了。
橘子性本凉,可拿在手里却是温热的。
“不过既然是炁术,那就万变不离其宗。破解就是早晚的事儿”楼瑞卿倒也没气馁,甚至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天才高傲,“如果我现在能自由活动,或者来这里动作的人多一些,还能破解得快一点。”
梅临渊扫视了一圈关押楼瑞卿的地牢状态,说是萧条或者门可罗雀都是抬举它了。
“所以,除了我以外还有人来吗?”
“有啊。”
?
看着梅临渊微睁的眼,楼瑞卿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快乐。
“别担心,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本来这个年纪他应该去上学的,但好像是因为不怎么说话被医院确诊为自闭症,被爸妈送回老家修养了。”
“你别看他人小,说话也说不利索。但脑子还挺好使的。”
“所以我觉得他根本不是自闭,完全是说话速度跟不上他的思考速度,所以就干脆懒得说话了。”
“而我之所以能给你展示的这些阵法节点,全靠忽悠他替我做的实验。”
梅临渊眼神一暗。
又是实验……
研究斩妖,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吗?
换成是之前,楼瑞卿肯定能第一时间观察到梅临渊的表情变化。
可此时他大半个身子都在地牢里,视线将将能与地面齐平,自然察觉不到坐在狭窄开窗外梅临渊的情绪。
“只可惜最近是楼家祭典筹备的紧张阶段,他好像被看得很严,已经好几天没来了……”
“我带你走吧。”梅临渊突然说,“之前你留在这里是因为楼家能给你提供一个平台,那现在楼家还能给你什么?”
好像突然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被积压已久万般的情绪就如同河口决堤般先将那细小的突破口拆了开,紧接着就澎湃地倾覆而下一泻千里。
“他们有在尊重你吗?他们曾去理解你吗?他们会来帮助你吗?”
“没有!没有!没有!”
“可你又为他们做了那么多。”
“是你,尝试向上层展示斩妖人存在的意义,而不至于让所有斩妖人在百年折磨中彻底沉寂。”
“是你,一心搭建了一个初具雏形的民间斩妖人吸纳体系,不至于让上升的渠道彻底被世家垄断。”
“是你,找到了一条对内斩妖和对外营收的平衡点,让斩妖人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正常生活。”
“这些其实你可以不用承担的。”
“你本应该潜心研究,最后凭借成果与那些斩妖名士的名字写在同一张纸上,熠熠生辉。”
“而不是……罢了,不说了。”
一向在两人的来往之间占据主动的楼瑞卿听着梅临渊这发自肺腑的长篇大论,久久没有说话。
他从来没有期待过有人能记住自己在这个家族中的做所作为,也不指望得到什么对等的反馈。
换谁来当家主,这都是该做的。
他更多的是希望自己的研究,能被写在典籍上进入教科书,在世世代代斩妖人与妖兽的争斗中多少发挥些作用。
但梅临渊在为自己鸣不平的同时,也认识到了自己的愿景。
真不错啊……
而刚刚那番话也几乎是消耗了梅临渊的所有气力,以至于他也没能分心去关注楼瑞卿的状态。
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已经都让他说完了,他还能说什么。
两个人就那么安静地待在一起,一个在外一个在内,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
直到天光乍明,梅临渊不得不走的时候,楼瑞卿才再次开了口。
“确实还有一件事,只有在楼家才能达成。”
“完成它后我就跟你走。”
第145章
“以上, 是截止目前我们整体的排序思路。”岳莫隐将代表着每一尊石碑并刻着简化画面的竹简铺到身前的地面上以便其他人进行围观,“我觉得还挺清晰的。”
谭盛风非常配合地点头鼓掌。
“所以,你觉得这一块应该插在哪里呢?”天人领头将目前唯一一块游离在外的竹简拿到手里掂了两下。
尽管相比于原画作,竹简上仅仅为了相互区别的雕刻可以说非常的简陋, 但众人也能够一眼看出它描绘了怎样的一个场景。
鼓乐齐鸣, 宾客盈门, 红烛高照, 喜幛铺展。一对新人站在礼堂的正中央对拜着。
是一场极有排场的中式婚礼。
但结合其他画作的内容来思考,无论是出门游历的梅临渊还是潜心研究的楼瑞卿好像都没有举办婚礼的机会。
与此同时, 岳莫隐还注意到在这幅画作的边缘有一只隐匿在树丛之间端着酒杯对远处礼堂上新人道贺的手。
想必它才是属于梅临渊的。
而对于那时的梅临渊来说,只有一个人的婚礼是他就算冒着千难万险也要参加的——他的姐姐梅饮芳。
但在梅临渊离开点将台后,这些画作中关于梅饮芳的细节可以说是少之又少,几乎等同于无。
大概是梅临渊也不想自己一个被点将台除名的外门门徒影响到自己内门姐姐的大好前程,所以主动选择远离了梅饮芳。
岳莫隐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向谭盛风询问有关梅饮芳的事情,但不同于之前总是能获得令人欣喜的进展,这次谭盛风没能给出任何的有效信息。
甚至与岳莫隐一样, 在进入第一幕前, 他都不知道梅临渊居然还有个姐姐。
“岳郎, 我觉得这里或许可以转换一下思考主体。”谭盛风坐直身子朝着石碑上的原版画作眺望过去, “我们可以想想梅饮芳能在什么时候结婚。”
“从第一幕两人尚且是小孩子时的身形来看, 梅饮芳比梅临渊应该也就大了个两三岁, 最多不超过四岁。”
“而当年楼瑞卿造出楼家界碑的时候, 也不过十七岁。”谭盛风将那枚在背景中刻了一棵他非常熟悉的古树的竹简从队列中推了一点距离出来。
“梅临渊和楼瑞卿两人能如此交好, 除了两个人都一定程度上可以归属到天才这个领域外,他们年龄相近也是一个不能忽视的因素。”
交好……这个词用得还真是客气。
岳莫隐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对风到碗里来各种行动上的百般暗示都属于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若不是周凯整出的乌龙礼物,自己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机会更进一步。
顺着谭盛风的思路,岳莫隐接话道:“所以你想表达的是, 这个部分要么插在梅临渊把妖兽带给楼瑞卿做实验前,要么插在梅临渊打算带楼瑞卿离开之前?总之得是他能相对自由行动的时间。”
天人领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也不能排除它会插在最后的可能性吧?”
……最后吗?
岳莫隐看着那张画着梅临渊与楼瑞卿地上地下对望的画作陷入沉思。
就算有些不情愿,但他得承认,自己跟梅临渊在性格上有着很大的相似之处。
比如一旦有了认定的事情,就会义无反顾地执行下去。
对于梅临渊来说,他坚持的内容是当年楼瑞卿未竟的那些事。
比如,展示斩妖人的价值;比如,建立斩妖人选拔体系;又比如,让斩妖人可以靠斩妖简单糊口。
而且在后边几十年的兢兢业业之下,当年楼瑞卿只是提出了一个想法的事情,竟然真被他完成得差不多了。
就算很多内容还有进步的空间,但至少也是完成了从零到一的构建和从一到十的推进。
配得上一句了不起。
而岳莫隐的坚持则是在自己的游戏事业上:做一个好玩的游戏,做一个被玩家喜欢的游戏。
相比于梅临渊为广大斩妖人谋出路的所作所为,这件事似乎太轻太浅不值一提,但岳莫隐也不会因此就看轻自己。
有些困难是万变不离其宗的。
他在坚持自己的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不见得比梅临渊少。同时,如果当年处于梅临渊状态的是他,他也不见得就会做不好。
但话又说回来,“自己”会在即将带楼瑞卿走的节骨眼上,去亲身参加异常自己甚至不能露面的婚礼吗?即使那是自己亲姐姐的婚礼?
身为独生子,岳莫隐感觉自己在这个方面很难共情梅临渊。
所以他们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
“虽然我感觉不会是这样,但也确实存在一定的可能性。”将那枚大婚主题的竹简放到队列的上方,岳莫隐站了起来,“总之,感觉可以开始尝试解密了。”
他对整个谜题的规划就是三次尝试之内将其破解,而现在这个目标肉眼可见地能够实现,那也就不必那么吹毛求疵要求一边成了。
周围的天人非常兴奋,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证这么细节并且一次性就将谜题解决了个九成的场面。
“也别高兴得太早。”天人领头泼了一桶冷水,“不记得之前那一道解密里想要固定个碎片都要死要活的情况了?”
*
“各就位。”岳莫隐站在被排列在最后的那座巨石之上,对着被选中进行第一轮排序连线的人指挥着。
“一号,连东南。”
站在一号巨石旁的人立刻向石头中灌注了炁。
就像之前岳莫隐实验的那样,生长与巨石之上的植物在吸收到炁的瞬间就长出了根系,并朝着炁被灌注进去的反方向生长而去,并在接触到石碑后向上爬去,填充着石碑画作上的每一笔勾勒描摹。
“二号,连正西。”
“三号,连西南。”
在岳莫隐的指挥下一切都是那么地有条不紊,极为顺利。
可就在他发布下一道指令后,异变陡生。
“四号,连东北。”
负责四号巨石的人依照着指挥,站在巨石的西南方向向巨石之内灌注了炁。
植物的根茎也如同其他植物那样快速生长了出来,朝着东北方向的石碑蔓延而去。
然而就在它接触到正连接着东南方向的自一号巨石生长出来的根茎时,自四号巨石生长出来的根茎并没有绕过根茎继续前进,反而顺着一号巨石的根茎盘绕朝着东南方向生长而去。
注意到异变,岳莫隐立刻命令道:“四号,停手!”
所以……这些连线居然是不能相互交叉的吗?!
负责四号巨石的人满头大汗,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停不下来!”
不等其他人尝试对这人展开救援,谭盛风就先有了行动。
只见他一个闪身来到了四号巨石的边缘,手起刀落将那些绿色的根茎齐齐斩了断。
被从主体上分离开后,那些失去炁的供给的根茎瞬间枯萎焦化了。
天人首领感觉到一丝不对,越过岳莫隐指挥道:“其他人也停手。”
听到命令,另外几人也试图将手从巨石上移开。
怎么也停不下来?!
不仅无法通过挪开手断绝炁的供应,甚至自身的炁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外流了出去?
见状,谭盛风围着巨石急奔一圈将所有的根茎都斩了断。
获救的几人立刻被带到了一旁休息。
天人首领在那边确认这几人的状态,岳莫隐则立刻向外眺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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