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楼瑞卿已经准备了两套行动策略,无论融合成功与否对岳莫隐河谭盛风来说都是一样的结果。
岳莫隐眼神微动,仔细思索后下了判断:“既然楼瑞卿说可以简化阵法,那么他大概也设想了阵法被破坏的后备方案。还是按照计划回宫优先与他汇合,必要时候见机行事。”
“好的,岳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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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辆轿车的轮胎重重碾过,宫墙前方的一块青砖从边角处剥落下一片细长的表皮。
那表皮在车轮卷起的气流里翻滚了两下,坠到青砖之间的缝隙中再也看不到踪迹。
而接踵而来踩在同一个地方的,是一只钉着弧形马蹄铁的黑蹄。
黑蹄经过后,到来的是一道楠木作为轮毂支撑的木轮。
显然,在这个剧烈变化着的世界里,依然有妖兽有选择保持着它们最习惯的行为方式。
行为五花八门穿着也花里胡哨的众妖兽默契地按照种族和派系分站在宫前广场上,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座仅剩的黑塔。
它们尚且记得那第一次解密后扩散出来的齑粉带给自己的巨大提升。
而被万众期待的第二道解密试炼产生的增益却被申楼兰悉数拦截了下来,并且直接开始对第三道解密试炼严防死守。
一个念头不由得诞生在了无数妖兽的脑海里——你已经拥有那么多了,从指缝间漏一些出来又怎么样呢?
然而无论这个想法怎么翻涌喧闹,也没有妖兽敢于表现出来。
原因无他,神是不可被挑战的。
自从第二道解密开始后,就很久没有人站上去的那殿前高台终于又一次迎来了它的客人。
“诸位何事?”
若不是那条标志性的蝎尾照旧穿过打在衣物后方的镂空支在身后,郎嫣都认不出来对方居然是蝎大士。
显然,它也从之前第一轮解密释放出的齑粉中得到了不少增益。
原本左右各三条的人腿此时已经合三为一,连带着头顶上的眼也长到了正确的位置。
作为召集发起者,郎嫣施施然从轿车的后排走了下来,对蝎大士朗声道:“大士,是郎岳让我们过来的。”
虽然时过境迁,但蝎大士对于这位参与解密的核心妖兽连带着那位天人伴侣的印象还是十分深刻的。
然而让他印象更为深刻的,是都城内近些时段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
就好像这世界会在某一天的某个瞬间破裂,地覆天翻。
一辈子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侍奉申楼兰,并从中获得诸多好处的蝎大士无疑是希望这一天能晚点到来。
而最能带来这一切的,显然……
“你说是郎岳让你们来此地一聚?”蝎大士活络着那许久未曾舒展的尾,“那能否让他出来与我一见?”
原本腰背笔直的郎嫣瞬间有些不自信了。
“他说午时三刻来。”
说话间,她的眼神不自觉瞟向了一旁的日晷。
只见那根铁钎的投影此时已经几乎已经来到了对应的位置,可整个广场上却找不到郎岳的半个影子。
“既然郎岳不到,那还请各位从哪来的回到哪里去。”蝎大士的语气还是那边拿腔拿调,听不出半点悲喜,“日子过得太散漫,各位怕是忘了圣上的本事。”
蝎大士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句“慢着!”自上方堂堂传来。
不知什么时候,两个人影已经分别立在了正殿的两端瑞兽之上。
东边那个人影气势逼人大有睥睨四方之姿态,西边那个人影虽稍显纤细但同样蕴含着极强的力量。
岳莫隐本人是非常享受这种英雄登场与万众注视的。
这是一位勇者历经千难万险拿到了那石缝中插着的宝剑,又用宝剑斩下巨龙头颅前应有的最高赞誉。
而相较于以往作为最高代表独自一人沐浴这种荣光,此时他身边还站了另一个人。
一个与他履遍荆棘共尝寒苦,但依然不抛弃不放弃的人。
幸甚至哉。
看到岳莫隐和谭盛风以这种极其大不敬的姿态亮了相,蝎大士呵斥道:“放肆!”
岳莫隐轻轻垂眼扫过这位自己在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只妖兽,随后撩起袖管就对着天空来了一个炸响。
“啪——!”
这是自他绑在手腕上改良火炮发出的信号。
既是给谭盛风的。
在听到这足以划破时代的穿云裂石之声后,谭盛风当即将自己的取月垂直地重重插到了脚下。
紧接着一道极为工整的裂隙自他的刀下向东延展而去,精准地停在了岳莫隐的足边。
也是给楼瑞卿的。
屋脊被劈成两半的同时,阵法的最后一道铭文也被刻印完毕。
覆盖了整个都城的巨大阵法启动。
无论是那些飘散在空中略显稀薄的炁,还是被大家族通过某种方式收集起来的炁,都被一视同仁地吸入了阵法之内然后向着一个地方传递——
是那第三道解密试炼的塔!
随着第一道炁被来到阵法的中央,那座矗立已久以至于所有妖兽都已经开始漠视它存在的高塔从尖端开始解体散落。
那个改变了这个世界的“心尖宠”终于现身在了众妖兽面前。
*
长时间待在那高塔之内,楼瑞卿的眼睛一时有点不适应外界的光线,以至于他不得不先行阖上双眼感受着那跃动在眼睑上的赤红。
然而等他再度睁眼时,整个人就已经随着高塔的解体降落到了地面。
而原本位于触手末端的申楼兰也操纵着触手降落下来,立在了楼瑞卿的面前。
“就用这个样子来见我啊?”楼瑞卿的语气中略带埋怨。
尽管申楼兰已经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也知道附近的炁在大量地流逝,但它就是克制不住身体里另一个思想。
不过眨眼之间,顺着一道纤细到几乎无法被感知到的炁脉,一枚拳头大小的妖核就在申楼兰“心脏”的位置凝了出来。
刚刚好位于一个人类心脏该在的位置。
就好像一场迟来的献礼。
“也行吧。”楼瑞卿微微耸肩,随后将右手放在了申楼兰的胸口
“六十七啊……”
楼瑞卿微微阖眼,根据心中那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公式调整着自己体内炁的运转状态,并恰到好处地汲取着阵法中的炁。
申楼兰盯着面前的人,轻声问:“什么六十七?”
楼瑞卿没有回答,只是轻笑一声,随后原本只是轻按在申楼兰体表的手仿佛浸透一层水面一样穿了过去,死死地钳住了那如同心脏一般的妖核。
第154章
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 申楼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觉到什么叫疼痛了。
感觉还挺新奇的。
感知着那顺着末端的炁脉向内无尽延伸的寒意,申楼兰看向对面的楼瑞卿,淡淡道:“现在收手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楼瑞卿微微一笑,“你知道的, 我可不是会半途而废的人。”
说话间, 他稍提手腕, 将那妖核向外扯动了几分。
这个动作牵一发而动全身, 先是立在楼瑞卿面前的申楼兰不自觉地轻抖了一下,紧接着那条长着申楼兰的触手挛缩了些许距离。
几息之后, 无数巨大的触手自都城的各处腾升而起,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大力地挥舞着。
原本秩序井然的街道被一个平扫破坏地一干二净,三四层的洋房被一个掀动囫囵个地截断横倒在了花园中。
注视着巨变中的城市,那些汇聚在宫前广场上而暂时躲过一劫的妖兽无不感到胆战心惊。
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圣上的主体都盘踞于那都城中央的四方红墙之中。
可如今看来,这一整座都城其实都在申楼兰的掌控之下。
换言之,就算不理朝政, 他依然能洞悉这都城中发生的一切。
申楼兰并没有回头看向身后狼烟四起的都城, 只是凝视着面前已经变得有些透明的楼瑞卿道:“你是真的恨我。”
“我不恨你。”楼瑞卿摇摇头, “我向来尊重参与我实验的一切要素。”
“蜃蛤是一种极好的实验材料。生物本身构成非常简单, 而且随时可以自断一臂进行二次简化。”
就在楼瑞卿说话的期间, 一条位于都城边缘的偏细触手骤然停住了它挥舞的动作。
下一秒, 原本还湿润柔软的它迅速地干瘪老化, 最后重重地砸落在地面再无任何生机。
申楼兰对自己身体的变化自然是了如指掌的, 即使是最末端细小的触手依然在它的掌控之中。
“那你可能忘记考虑了一件事情。”它面中三只莹白的眼直勾勾地看着楼瑞卿,“我本体是蜃蛤不假,但我也是你们人类口中所定义的‘至臻级妖兽’!”
申楼兰话音未落,那条了原本无生机的触手居然猛然卷曲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扭动主动从主体上断了开去。
而那断口的位置瞬间就长出了一条全新的甚至更为粗壮有力的触手。
“何为至臻?臻至化境!”申楼兰抬手握上了楼瑞卿露在自己体外的小臂,“区区朝生暮死的人类,也配跟我坐而论道?”
强忍着从小臂上传来的骨头碎裂刺入血肉的疼痛,楼瑞卿笑着说:“跟你们漫长的生命比起来,我们确实非常渺小。”
说话间,他抬起左手按进了申楼兰的体内,接替了那因为挠骨和尺骨被攥断而松开的右手攥着申楼兰的妖核。
“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宛如蜉蝣的人类能在那场【弭妖肃世】之战里,打得你们妖兽溃不成军?”
听到这个许久未闻的名字,申楼兰突然感觉到了一丝恍惚。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被僭越的愤怒。
“那是因为,我们会不断地学习,不断地继承从前人那里总结下来的经验,尝试-修正-再尝试-再修正。”全身已经变得和申楼兰一般莹白的楼瑞卿,“我们用脑子而不是凭本能去战斗。”
做完这一切后,他向前猛冲一步,直接撞到了申楼兰的胸膛之上。
就在楼瑞卿消融的期间,他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到:“当然,除了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学习之外,我们还会相互合作和自我奉献。”
只一句话的功夫,两道莹白自此不分你我相互交融。
垂眼看向那属于楼瑞卿的宛如牵牛花一般攀附于自己妖核与炁脉之上的炁脉回路,申楼兰冷笑道:“那我倒要看看,你们的合作和奉献跟极为强大的个体比起来,到底值几斤几两。”
说完这句话,它的身体便再度解体为无数细小的触手,顺着鳞甲的间隙缩回到了更为粗壮的触手之上
就像它第一次出现时候那样。
当申楼兰不再分心去跟楼瑞卿的对峙,而是专心于拿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后,那些群魔乱舞的触手瞬间变得温顺和服帖起来。
先是一个短暂的停顿,随后那些触手分工极为明确地朝着之前岳莫隐和谭盛风共同绘制的阵法节点冲去。
楼瑞卿的阵法选定位置是相当讲究的,基本都位于都城的重要功能节点。
比如城际河流上游的水坝,比如大型公共贸易市场。
可以说,是这些申楼兰从梅临渊记忆中学习并潜移默化地教导给妖兽的事物构成了当前都城妖兽的生活。
虽然认知是来源于申楼兰不假,可那些建筑却是这些自主生活在都城内的妖兽搭建运营,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进行实验和调整最后才定下来的最符合它们生活需求的样子。
众多妖兽看着硝烟四起的城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圣上的决定,自己应该无条件地服从。
可是……凭什么啊?
就在这个念头从许多妖兽脑海中冒出的瞬间,屋脊之上的岳莫隐端端开了口:“看着多年的运营与心血毁于一旦,各位真就这么能忍?”
“诸位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你们为什么要听它的话?”
“是因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固有观念?还是因为你们单纯打不过申楼兰?”
“如果是前者,那就接受当前这个现实,老实回去捡起那些残破的砖重新垒出随时可能被‘君威’损毁的生活。”
“如果是后者……”岳莫隐把目光落在那条之前被扭断落在一旁的触手上,“这不正是改天换地的好时机吗?”
“流了血的神,可就不是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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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连续砸毁了好几个阵法的关键节点后,申楼兰终于重新吸纳到了炁。
但这些炁完全不足以弥补它活动产生的消耗。
与此同时,它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
原本那些能够伸展到触手最末端的炁脉似乎都被另一条攀附绵延的炁脉勒了住。
毫无疑问,这“另一条炁脉”来自于楼瑞卿主动切断的炁脉回路。
两个念头无端端地自申楼兰的脑海中冒出——
他应该很痛。
上一次,是不是也这么痛?
申楼兰恼火地甩动了一下触手,泄愤般地砸在了那坍塌的高塔残骸上,溅起一片浓厚的尘埃。
又是你。
其实它本身的记忆终止在尚未恢复的自己从镇压中脱离后被两个斩妖人埋伏,最后坠落在长着林立尖刺的深洞中。
就在自己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即将彻底死亡之时,刚刚与自己交战的其中一个人类居然也栽了下来,直直地砸落在自己破损的身体上。
从对方下坠那破布般飘零的身躯来看,恐怕是死透了。
这算什么?内讧?
申楼兰不无疑惑地想着。
然而就在两方接触的瞬间,一句玩味的调笑声幽幽响起:“哎呀呀,好久不见甚是想念。老朋友怎么混成了这般模样?”
这个声音申楼兰很是熟悉,就好像自己曾经听了很久很久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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