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也会心里不舒服吗?
封伋生来只知破坏、杀.戮,不懂排解陌生的感觉。小小人儿一举一动牵动视线, 着实非常讨厌。不在眼前, 又觉得空荡荡。
“孤是不是…病了?”从不示弱的暴君神色迷惘,低声诉说。
有病去治。
伊元默当然不会这么说, 暴君身体强悍非人, 出招凌厉无情,从不防守。战场上少年皇帝狂妄孤身作战,几次重伤濒死地府不收,宫廷御医没有用武之地。
【非也, 厌烦我的人多了去,陛下只是其中一位。】伊元默平静开导他。
世间万物, 封伋皆无好感。纵然伊元默通情达理,那淡然的语气犹为可恶。
暴君拧眉轻摸少年郎脑袋,捏他的小脸蛋凶巴巴道:“除了孤,谁能不喜你? ”
暴君抓重点的角度清奇。趁他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伊元默眼底蓝意加深,轻柔暗示:【叁将军今日不该死,边关还需他坐镇。】
封伋眼神恍惚,语调轻蔑:“死就死了,有他才后患无穷。”
伊元默讶异歪头,看似不在意,暴君比谁都通透,区别于想不想管?
淅沥雨声飘渺远去,小少年稚气的低语迷惑神智:【陛下一言九鼎,钦点谁,谁是叁将军。】
重要的不是那人,而是“叁将军”的名号。偷梁换柱当朝将军何其疯狂大胆,偏偏从小皇后口中说出,简单如优雅翻过一页书。
封伋在黑暗中沉浮,意识细微动摇,鬼使神差看向少年郎身后。得到了叁将军首级的凌酩狼狈不堪,又运气极佳。
“好。”暴君顺从点头。如果是你想要的……
伊元默正欣慰封伋的配合,他深邃目光执拗落在自己身上。
【怎么了?】
暴君生疏小心碰少年郎后腰,神色自若:“孤看看有没受伤?”
叁将军不知死活一推,小皇后猛地撞上柱子。封伋乐于变着花样欺负小皇后,却不准旁人在“她”身上留下伤痕。封伋暴怒得想立刻杀死叁将军,大意小皇后离开视野,竟带着一袭血衣回来。
伊元默无可奈何:【我没事啊。】
封伋不信,心中冒出陌生的念头:小皇后性子坚如磐石,身子却那般脆弱。原来没有他降罪,小姑娘同样随时会死。少年皇帝抿直唇线,异常的尖锐刺痛皮肤,一寸寸钻入心脏,止不住的寒凉。
暴君一刻也等不及,强势逼近低哑道:“快。”诅咒的怪物被本不该拥有的情感左右,固执的过分。
伊元默困在封伋双臂之间,几乎以为他脱离催眠,故意戏弄。每日盖着棉被纯聊天,两人并不像真正的少年夫妻。暴君未曾碰过他衣裳下皮肤,完全没可能发现真实性别。
此刻,伊元默脊背微微发麻,第一次感到危机。封伋一心一意亲眼确认他的伤势,忽略了场景多么不合时宜。
【陛下,】强行改变意愿,有惊动本人意识的风险。伊元默摁住暴君“轻浮”解衣的双手,憋气耳根泛起极淡的嫣红,【等医官来吧。】
封伋眨眨眼,紧张捧住少年郎面庞:“你脸烧的好红,伤势很重?”
伪装被误解,挑衅系统的专业性。伊元默眼睫轻颤,一丝不苟:【是,是害羞啊。】
“…噗。”封伋恍然停顿,捂住脸笑个不停,连带怀中少年郎的纤细身躯震动。
深度催眠氛围打破了,没有明显后遗症。莫名的,伊元默想胖揍暴君一顿。
“孤的皇后,用不着羞涩。”封伋嘴上这么说,表情极为满意。暴君一时开怀伊元默神态别样的可爱,忽略了小少年呼吸微弱,体温异样冰凉。
……
暴君喜怒无常,一旦大开杀戒无人生还。系统大人幻术神通广大,混战伤亡人数降到最低。
最惨的受害者是叁将军,丢掉小命,整个人生让后来者取而代之。不过他罪有应得,一死了之反而便宜。
醒来后凌酩没想到,暴君指定新的“叁将军”是自己。
远离人群,假装重伤的侍卫长一个人在屋子里发疯:“系统,我…我做不到。”他没有自信,顶替一名罪恶多端的大将军不被发现。
【宿主和陛下说。】脑海里冰冷回答让人心碎。
“拒绝暴君,简直找死啊。”凌酩惶恐不安,满腹委屈,“系统大人一定要我去?”
【是。】
“有没别的办法…”
伊元默打断青年天真的幻想:【宿主惹的祸,要别人负责吗?】
“唔,这是惩罚吧。”凌酩羞愧低头,卑微请求,“系统像以前一样帮我适应吗?”
【宿主停止联络系统,直到您完成叁将军小说剧情。】
“…系统?系统!伊元默大人——”
晴天霹雳,凌酩如失去父母的幼鸟。他哀伤呼唤了一整夜,大脑内再没得到回应。第二日清早,凌酩一接近小皇后马车,暴君的卫兵团冒出来,强行扭送他前往边关。
天子一日不召,“叁将军”不得回帝都。
那一刻,强大的无形保护全面消失。凌酩眼含热泪,陷入崩溃。系统放弃妨碍剧情的他,除非完成惩罚任务。
“呜呜呜我早该知道,系统你不是人,你没有心——”
边关险恶之境,面对一众将领敌意的目光,凌酩顶着叁将军的名号战战兢兢。他每天彻夜难眠,提防随时随地的陷害和暗箭。
凌酩养成古怪的秘密习惯,他心情一起伏,默念系统的名字:伊元默大人,伊元默大人……
一千次,一万次,不知疲倦,隐隐上瘾。
一回晚宴上不小心饮下毒酒,凌酩七窍流血,昏迷不醒。一群士官在帐外事不关己,等格格不入的傀儡将军咽气。
床榻上凌酩疼痛难忍,他一脚踏进阎王殿,迷迷糊糊想干脆死了算了。墙上悬挂的长刀闪闪发光,扫除蒙蔽青年双眼的恐惧,倏然看清一直以来的局势。
叁将军兵权在握,只手遮天。凌酩却浪费绝无仅有的好条件,将自身推向死地。内心深处不甘与愤怒,丝丝缕缕拉扯凌酩的灵魂。
出人意料,天蒙蒙亮,大将军如有神助苏醒,炯炯有神望向窗外南方天空。
凌酩笑容令人后背生寒,如痴如狂不知对谁说话:“系统大人,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不能不管我啊。”
来自异界的青年死里逃生,笑眼黑的深不见底。他体内燃起熊熊大火,对天发誓变强。
总有一天回到帝都,重新站到伊元默面前。用实力打败系统,让他狠狠后悔对宿主的始乱终弃!
远在皇城,伊元默接收到宿主单方面的决心:……
四年后,大颐王朝小皇后十七岁生辰,举国同庆十日。
民间传闻:红眼皇帝暴虐无道,独沉迷貌若天仙的正妻。
小皇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御赐冬暖夏凉、富丽堂皇的宫殿。金银珠宝,锦衣华服源源不断送进寝宫。为体弱多病的小妻子积德祈福,杀生过多的暴君在王朝扶持兴起了寺庙。
纵然膝下未有皇嗣,年轻气盛的暴君一概否决扩充后宫提议。试图献上美丽女子的臣子们通通被扔出大殿,严重危及身家性命。
这次千秋节,大颐四方官员千方百计送上佳礼。远在致门关的“叁将军”今年连番上奏,请求回皇都述职,为皇后娘娘庆生。
千里迢迢传来的奏折在封伋手中揉成团,一下子利落飞出门外,可见有多么不讨喜。“啧,死性不改。”暴君眯了眯红眸,他想杀凌酩许久,那人每次运气好躲过去。
“叁将军”年年月月,明里暗里送稀世珍宝,递亲笔信给小皇后,皆被暗卫拦下来。若不是皇后亲哥哥,凌酩早被大卸八块。
毁了一天好心情,封伋大步踏进柳云殿,找寝宫主人撒气:“皇后在做什么?你的将军哥哥思念皇都,思念得紧啊。”
伊元默端坐在窗边阅读,长开的容颜侵略性昳丽,一袭红裙清冷疏离:【四年未归家,兄长也该见见亲人。】是时候回来杀青,叁将军暗杀皇后的情节了。
往日小皇后不会理睬封伋有意试探,仿佛一点不关心边境上的凌酩。今日一反常态,暴君脸色微变,夺过伊元默手中书,语气危险:“怎么…你这个好妹妹,一颗心也飞到边关?”
跟严重疑心病的皇帝解释腻了那场误会,他不至于为凌酩牺牲自己性命。伊元默无视暴君阴沉的脸色,不卑不亢四目相对:【不行么?】
今早随意翻开一本书册,其中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书写唯独伊元默看得懂的密语——最后一个诅咒任务,必须和系统当面商量。
时光荏苒,凌酩成长飞快,庞大势力枝叶已然深入宫中。半是威胁,半是请求。伊元默不肯见面,凌酩铁了心不走剧情。离任务达成最后一步,伊元默小小纵容宿主也无妨。
“行啊,你得到凌酩偷离边关,前来帝都的消息了?”封伋抖一抖书籍,笑容瘆人感叹,“兄妹两人感情至深啊。不过你们相见的代价,是一死一活。”
“皇后卿卿,你怎么选?”
第98章
初冬, 薄薄日光映照,偌大皇城微风吹拂一缕寒意。
柳云殿雕梁画栋,阴晴不定的君王又来皇后寝宫找茬。玄衣青年丰神俊朗, 身姿挺拔, 不怒自威的气势吓得人魂不附体。
门外侍卫们一律垂头,麻木放低存在感。暴君每次发疯对皇后雷声大雨点小,落在旁人身上可是掉脑袋的。
也亏暴君想得出来邪恶的主意, 威胁凌氏“兄妹”不得见面,否则必死一人。他大方将选择权交给小皇后,浑然不觉这假设有多残忍。
宫殿气氛非同寻常,伊元默从窗边起身面无表情走向封伋。他眉宇间透着英气, 清冷凛冽亦动人:【我都不选,陛下可满意?】
封伋当然高兴伊元默知难而退, 他说不清自己矛盾的心思。喜欢捉弄眼前人生气, 又不满意因那该死的凌酩。
貌美“女郎”大胆靠近,走动间衣袖轻柔淡香扑面而来, 封伋不禁呼吸微紧。对上伊元默明锐的美目, 暴君心底一刺,整个人焦躁不安。平日他如何招惹,皇后没有这样冷漠过。
伊元默拿走暴君手中书籍,毫不犹豫转身离开。他话中带刺, 刻意曲解封伋的用意:【若想杀我,陛下尽管下令, 不必拐弯抹角累及旁人。】
“什么?”世人避之不及,封伋满不在乎。小皇后一句误解,他难以忍受到极点,“孤不是!”
“是, 最初皇后屡次三番顶嘴,孤恨不得一刀砍了你泄愤。”暴君激动解释,却越描越黑,“后来又想狠狠折磨,让你生不如死。自然,先把病养好,玩弄起来才有意思…”
一时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万千宠幸原来是场骗局,狗皇帝太残暴了!
一下就诈出暴君幼稚的自白,莫名好笑。伊元默抿直唇线,不意外封伋本性邪恶,只有一点失望他从未改变。
“不过,不过孤现在没想毁掉唯一的乐趣。明明知道是吓唬,你也从未怕过…”话说一半,封伋歪头审视伊元默冷淡的侧脸,后知后觉,“皇后,生气了?”
在场人内心狂点头:是啊是啊,正常人听到保准崩溃。纵然天天斗嘴,面冷心软的皇后如此生气。真的!第一次。
封伋没意识到自己有错,反而暴跳如雷:“皇后故意的吧?为了别的男子,你跟孤置气?”
伊元默脸色毫无变化,暴君说的没错。他宁愿看乏味的书,也不愿意理睬无理取闹的封伋。
“皇后!”玄衣皇帝一把攥住他手腕,表情凶狠,红眸细微的无措,“为何不看孤?”
伊元默眼皮敛下,直白的抗拒。
他越冷淡,封伋心越慌,口不择言:“好啊,孤马上命人砍下凌酩的头。”
伊元默终于抬眸,清亮如黑珍珠映着暴君俊脸。近在跟前,又似遥远在千里之外:【陛下,连我一同杀了吧。】
“句句顶撞,真不怕孤成全你?”封伋气疯了,快生吞活剥伊元默。
【求之不得。】
暴君随心所欲,无法掌控,总做剧情没有的事情。心血来潮的“宠爱”,四年还不厌倦。伊元默保持体弱人设,尽量不引起天道注意力。世界气韵奇怪偏爱,系统汲取的能量前所未有顺利和巨大。
封伋登基后暴政比命定的平缓,大颐王朝多延续两年也快走到尽头。“小皇后”即将身亡,伊元默希望暴君更讨厌他一些。
“陛,陛下,”贴身宫女颤颤巍巍,硬着头皮开口,“娘娘会疼…”暴君一根指头要人命,柔弱的皇后经不起揉搓。
封伋募地抽手,皇后纤细腕部赫然一圈淡红。“叫御医!”他懊恼不已,气伊元默倔强,又气自己疏忽:“痛为何不说?”
伊元默手掩于长袖之下,他坐回窗边,薄唇微动:【不必,我想一个人呆着。】
封伋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众人惊慌失措,以为今日将血流成河了。下一刻,暴君拂袖而去,痛快得令人害怕,犹如暴风雪前的宁静。
……
三日,暴君未踏足皇后寝宫。
这是极为罕见的。出兵打仗除外,皇帝夜夜留宿。自从两人不欢而散,皇恩一朝冷落,柳云殿人心惶惶。
伊元默生活如常,枕边少了一座不定时的火炉,小小不习惯之外落个清净。他收起系统的能力,以人形生活在这个世界,很多新鲜感受是宿主脑海中时所没有的。
入夜,漆黑静谧,窗外呼呼风声明显。
“皇后娘娘,”蓝衣女官面色复杂,兴奋又为难,“陛下来了。”
伊元默放下茶杯,顺着她身后望去门口一片空荡荡。
年轻女官哭笑不得,指了指天上,“在屋顶。”
【不用管。】伊元默闭眼感知,封伋坐在屋脊上默默喝酒。只要不闹事,随他去。
蓝衣女官:“娘娘,还在恼陛下?”
皇后矜贵清冷,不畏惧也不讨好暴君,体恤善待她们这些女官。头一回,“她”完全冷淡漠视一国之君。多少人天真认为暴君修生养性,不再嗜杀,怨恨又羡慕皇后独占君王恩宠。殊不知诅咒之子本性难改,皇后是拴住怪物脖颈的那根细细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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