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首先看向柜台,没瞧见人。
于是他们扫过隐藏在香烟与茶水烟雾后的脸,精准地找到一拿着茶水壶坐在麻将桌旁的中年女性,并迈步靠近。
如果他们没猜错,这个中年女性多半就是麻将馆的老板了。
两人请那位女性到柜台说了几句话,得知她果然为这间麻将馆老板。
再向她问起刘强的事,对方笑呵呵的:“老刘是咱家麻将馆熟客了!没事就会来坐坐呢。”
“一般都是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呢?上周周末他来过吗?”
“他啊,基本上是晚上那会儿来,打到后半夜才回去。至于上周周末……”老板思忖片刻,笃定道,“他应该还是往常那个时候走的。他来的时间规律得很,要是和平常不一样,我肯定记得到。”
宋朝阳点点头:“麻烦了哈,老板。”
“不麻烦不麻烦。”老板笑得很和气,“应该的。”
*
啪,一支黑色钢笔被随意放置在桌面上。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钢笔笔尖走过的纸面拿起,悬在空中停留一会儿才又放下。
“叮铃铃……”
谢奇致才放下列好的名单就听兜里手机铃声响起。这时候打进来的,多半都有要事。他连忙掏出手机,瞟了眼来电人便立马接起电话。
还没等对方说话,他便率先道:“我正要给你打,你就打来了。”
对面笑了两声,道:“怎么?谢大队长有事吩咐小的?”
“段老师,别贫。”谢奇致扯扯嘴角,问道,“你先说你打电话来是为什么事。”
对面“哦”了一声,似乎是才想起打电话的目的。过了一瞬,谢奇致手机话筒里传来一大段话,中心思想就是对方根据他让刘立给他发过去的消息拟定了一个问题列表,特意打电话过来让他看看。
谢奇致耐心地听他解释他提出的所有问题背后目的,并拾笔在名单下方记录着段承望话中的关键词。
一席话毕,对方问:“……我说完了,谢队有什么修改意见,快快提出,小的好抓紧时间完善。”
谢奇致忽略他乱七八糟的敬语,直接道:“您是专家您说了算。”
段承望沉默一瞬,笑问:“哦?这会儿这么捧我?是不是又有什么事要我做?”
“算什么捧,实话实说而已。”说完这句话,谢奇致不再卖关子,直言道,“我们圈了几个需要重点关注的学生,劳烦段老师给学生们做咨询时和这几个人多谈谈。”
“行。你先告诉我,有哪几个重点,这个重点你们又是怎么圈出来的?”
“你有名单是吧?拿出来画一下。”
段承望应了一声,一阵悉悉索索声音之后,他道:“行了,你念名字。”
“有两个学生是在姜璃离开别墅后离开的,名字叫陈时、居高义。还有五个留住别墅,16日白天才离开,名叫刘泗、韦子石、万飞、宋正平、贾金河。”
“这几人名字也不新鲜啊!你那同事都跟我说过那些学生离开别墅的顺序。”
谢奇致轻咳一声,继续道:“顺序是一点,还有另外一点,我们刚刚发现的。你把刘泗再标一下。”
“嗯,标完了。怎么着,这学生有什么可疑的?”
“他和姜璃住在同一个小区。”
段承望已经通过刘立得知案件大致情况,虽然一些细节并不清楚,但也知道姜璃消失在清池小区,以及谢奇致等人怀疑返回小区的那人并非真正姜璃的猜测。是以当他刚听到谢奇致说的话,他便明白了对方为什么把刘泗当重点中的重点关注。
“成,给他标了个五角星。”
“询问的时候,你重点关注一下他的外形。送姜璃返回小区的司机曾说,他记得那时候的姜璃其眼型类似杏眼。而刘泗本人的眼睛就形似杏眼,中间圆两头尖。”
“杏眼……得,记下了。”
“还有贾金河,我们把他放在最后来问。”
“成,还有吗?”
“还有……”
两人聊了许久,直到谢奇致手机微微发烫才停下话头。
“目前就这些。”
“好。等会儿学校见还是我们去警局和你们一起走?”
“你们直接去学校吧。”说完这句话,谢奇致沉默一秒,终究还是憋出一句,“麻烦了,段老师。”
对面静默一瞬,忽地爆发闷笑,几个破碎的字杂在笑声中透过话筒穿进他耳朵,“不麻烦不麻烦……警民一家……”
谢奇致果断地挂了电话。
“咚咚。”
门发出几声沉闷的敲击声,没等办公室内传出“请进”二字,门就被人打开了。来人是大案中队的“编外人员”柳治。
谢奇致站起身来,友善笑问:“小柳,什么事?”
“那个……谢队……”柳治表情有些纠结,似乎有件很难以启齿的事要对他说。
“小柳啊,咱们也算是老交情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在谢奇致的言语鼓励下,柳治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开了口:“林老师说……帮忙可以,但要你亲自打电话给他。”
谢奇致:“……”
“还有……”柳治嗫嚅道,“林老师说他把你的备注改成……谢小狗了。他希望你打电话过去时能自报家门。嗯,这个家门就是……”
谢奇致:“……”
呵呵,什么德高望重的大前辈,都是假的!分明小气吧啦的!
见柳治一脸尴尬,就好像被林智怼的人是他一样,谢奇致连忙安慰这小年轻道:“辛苦了,我等会儿给他打。”
这话一出,柳治如蒙大赦,连声道:“那我就先……?”
谢奇致微微点头:“你忙你的,到出发时间再过来就行。”
柳治应了一声,随即连门都没关,一溜烟地跑没了。
谢奇致无奈地摇摇头,拿起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林智二字,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直到他耐心快要耗尽,才被人接通。
“林老,我是……谢奇致。”
一道中气十足但仔细听却饱含沧桑的声音响起:“谢奇致?谁?不认识!我就认识个谢小狗!”
谢奇致按下想要关机保平安的心,一字一句道:“林老,您和我师父的事,不至于牵连咱们这些小无辜吧?”
“哼!”林智冷笑道,“听柳治那小子说,你有求于我?”
谢奇致重重地叹了口气,捏捏山根,诚恳道:“是啊,林老,您就大发善心帮帮我吧。”
“怎么不找你师父帮忙?”
“这不是术业有专攻吗?”谢奇致真心道,“这方面是您的专业,还得您上阵。”
林智啧啧两声,拉长音回道:“帮也不是不行……”
谢奇致没等他开条件,直接道:“我请您吃饭。”
“啧。”林智咂咂嘴,松了口,“得嘞。我今天就帮你看。”
谢奇致并没有非要林智帮他看视频的必要,但话都托柳治说出口了,现在收回也来不及了,只能顺着往下说。
不过经此一遭,算是同林智缓和了下关系,也算是另一种收获了。只是希望他师父知道后不会痛骂他有辱师门吧……
谢奇致悻悻挂了电话,又见翁策等人回来,随口问道:“翁队,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翁策脸色平静地摇了摇头,反倒是江索一脸愁闷地嚷嚷:“一头雾水啊谢哥!”
崔文茵瞪了他一眼,示意在翁策面前注意点言语,又对谢奇致补充道:“现在还在排查行李箱来源以及调查尸源。”
“是的哟。”余天文叹道,“满大街地跑,就为找个行李箱。”
谢奇致安慰地道了声:“辛苦了。”
翁策等人没回来多久又要出门,听说是有新线索,现在去查证。
他们前脚刚走,刘立就回来了,谢奇致借着给他讲新发现的机会又把自己思路捋了一遍。
他直觉现在已经站在案件拐点,下一步便会摸到模糊不清的真相一角。
第30章
大约下午三点多, 宋朝阳、赵炜炜两人返回警局,向谢奇致报告此行所有收获。
宋朝阳:“宋正平家没人,我们只和他家邻居了解了一下大致情况。他家邻居说, 16日下午她刚好出门,到楼下时碰见坐车回来的宋正平。宋正平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见到她还和她打了声招呼。”
“除宋正平以外, 还有一名学生的家咱们没能进去, 那就是韦子石。据韦子石家街坊邻居所说, 他母亲生病, 不愿见人。平常周末、寒暑假,韦子石都会在家照顾母亲,很少有休息日留宿外面的情况。”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奇致把对韦子石的关注度提高等级。
如果宋朝阳不告诉他这件事, 那他并不会对韦子石留宿别墅这一小点起太多疑心。因为到别家做客, 因时间太晚而留宿是很常见的事。但这样平常的事情放在韦子石身上,就很不寻常。
一个往日放弃休闲时间只为照顾母亲的少年怎么这会儿倒像是玩得忘乎所以,不回家了?若是有不少学生选择不回家,那韦子石的行为也是能够解释的。但事实却是, 不少住得远的学生一早就走了,他却没有。
“……因为不能和韦子石母亲直接对话, 所以我们只能询问街坊邻居。他们表示韦子石周日返家时的表现非常正常。至于韦子石平常的表现……这些街坊邻居赞不绝口, 认为他是一个很积极乐观并且努力的人。”
谢奇致点点头, 问道:“其他四个呢?”
宋朝阳抬起水杯喝了口水润嗓子, 继续道:“陈时和居高义的父母说他们俩返家时和平常一样, 没有任何异常……这些我们都向邻居什么的求证了, 的确如此。万飞父母没在家, 只有他奶奶在。他奶奶的回答和其他学生父母没什么两样。”
“最后就是刘泗……”
谢奇致察觉到他的停顿, 下意识正了正坐姿, 缓声询问道:“他……大有问题?”
“嘿嘿,阿sir你怎么突然这么紧张?”宋朝阳插了句调笑话,见他对这话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很知趣地立马化身没有感情的汇报机器,“刘泗母亲在外市上班,家里只有父亲刘强在。而他父亲……不仅是个酒鬼,而且还是个酷爱麻将的,天天都待在麻将馆里搓麻将。”
“刘强说,16日下午刘泗返家时没带钥匙,是他给开的门,所以他把时间记得很清楚,刘泗是两点左右回的家。他还称自己15日、16日晚上到凌晨四点均在春花麻将馆打麻将,刘泗回家时,他正在补眠。”
“这点我们已经向春花麻将馆老板核实。”
“阿sir。”宋朝阳笑眯眯的,“你的想法又有一点可以佐证了。”
*
温山高中前身是书院,拥有数百年历史。校园内还保留有百年前的建筑,见之令人感叹其文化底蕴之厚。
但谢奇致并没有什么感觉。
往前数十年,他就是从这所高中毕业的,校园里的景色早就见惯。
但走在他身旁的段承望却有着与他截然不同的心情。
每路过一栋建筑,他都要感叹一声:“奇致啊,你看那栋楼,那不是咱以前呆的教学楼吗?我记得咱们读书的时候,那天花板还掉粉呢。你记得不?有一回那粉落你头上,你还不知道,顶着满脑袋粉在楼栋里晃悠。几年没回来,现在翻新了啊……”
谢奇致并没有心情和他一起怀念青葱岁月,只想让他闭嘴,于是询问道:“段老师,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段承望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抬手拍拍他肩膀,笑道,“别忧心,努力了就成。很多事只能谈尽力……没有结果并不是你的错。”
谢奇致挥去他的手,表情没什么变化,声音却很沉闷:“案子不能谈尽力……”
尽力这两个字,可以说给上司、说给同事、说给家属,但独独不能说给自己听。
必须要……全力以赴。
段承望笑得很温柔,声音柔和而认真:“谢奇致,我相信你已经用尽全力了,也请你相信自己。案子很快就会破,她也会平安归来。”
看见他的笑,谢奇致难得有些怔愣,只喃喃道:“嗯。”
为了不影响其他班级学习,这次心理咨询活动安排在学校实验楼。
在活动正式开始前,谢奇致方已经托季群和段承望的人向学生们说清楚了这次活动的内容,并同学生们签署了录音录像协议。
这样做或许会打草惊蛇,但为了保证学生权利,也为了使这次活动获得的信息有法律效力,他们必须这么做。
活动是采取自愿参与原则。很幸运的是,高三一班无一名在校学生缺席。
这样的结果谢奇致并不意外。根据他的经验,他认为班级是一个很特殊的小型社会,只要有超过一半的人参与一项活动,那么剩下的人即使不愿参加也不会表露出来,甚至还会表现出很乐意的样子。
谢奇致等人到达学校之前,就已经托校方和段承望未开业的心理诊所内员工一起合作,把五个实验教学教室布置了一番。
这次活动,谢奇致和段承望一起负责一个教室。宋朝阳、刘立等人分别负责其余四个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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