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挂断电话, 谢奇致迅速起床洗了个脸,随后简单地将家里收拾一遍, 看时间还早, 又去洗了个澡。
谢奇致还记得, 高中毕业的时候, 他和段承望一起租了个小推车, 每天傍晚五点准时拉着装满菜的小推车到广场卖烧烤。
刚开始时一直亏本, 幸得七大姑八大姨可怜, 来照顾了几次, 营造出他们这个烧烤铺子味道极好、吃的人极多的假象, 引来不明真相的路人购买。
第一次盈利,他和段承望便拿着钱去搓了一顿火锅。
赚的钱花光了,两人还添了些,吃了顿此生难以忘怀的火锅。从那以后,他们俩便时不时会约顿火锅,虽然总觉得味道不如第一回吃的好,但每回均是尽兴的。
火锅店在中心公园附近,开了二十来年,晚上七点正是人爆满的时候。
谢奇致和段承望运气好,刚来就捡着一张空桌子,杂七杂八地点了不少菜,顺利开启火锅之旅。
“所以你那会儿是不是在睡觉?”段承望夹了一筷子毛肚塞进汤里,心里数着秒数。
谢奇致惊讶表情里掺带了一点痛心:“段老师,你怀疑我撒谎?”
为适应涮火锅需求而制作得长且粗的筷子被人从锅里取出,筷子尖夹着裹了红油的毛肚。毛肚没有进段承望的肚子,而是被他放进了谢奇致的碗。
谢奇致没跟他客气,颇有些孩子气地笑道:“辛苦段老师。”
说罢,拾起筷子夹起毛肚在料碟滚了一圈后喂进肚里。毛肚涮得刚刚好,脆而鲜香,表皮带着料碟里的白芝麻、香葱等,一口咬下去,脆嫩爽滑又口感丰富。
“还是原来的味道!”
段承望失笑摇头,自语道:“这么些年,早就不是原来的味道咯。”
“你说什么?”谢奇致抬眼,欲从热气腾腾的雾里看清段承望的表情,“我刚没听清。”
“没什么。”段承望转口问道,“忙了这么多天,现在是休息了?”
谢奇致点点头:“策哥给我放了两天假。”
“那不是巧了么!”
“巧什么?”
段承望嘴角上扬,道:“妙妙回来了。”
谢奇致和段承望是打小一起长起来的,段承望认识什么人,他算是一清二楚。段承望口中的妙妙全名李妙,是他的表妹。
“什么时候的事?她现在还在读书么?”
“快毕业啦。”段承望和李妙关系不错,不过自从对方去松江市读研就不怎么联系了。表妹此次回来,他高兴得紧,“说是要在这边待上半个月。”
“那挺好的,哪天一起吃顿饭。”
“明天怎么样?你工作一忙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不如趁着明天有假,一起出来玩一玩。”
谢奇致思考几秒,答应了。他平时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冷不丁放假,除了睡觉倒是找不出其他娱乐活动。
既然段承望有心安排,他也许久没见过幼时一起玩的妹妹,倒是可以约在一起见见面,一起喝喝茶怀念怀念童年也是不错的。
……
本来谢奇致心里想的是三个人找个茶馆喝茶,但段承望却一早打电话来让他去美术馆,还重复好几遍让他穿精神点。
挂断电话后他纳闷着为什么去美术馆,后忽然想起李妙似乎一直都对美术情有独钟,可惜自身没有那方面才华,没能学习相关专业。所以,地点或许是她定的。
晋北市的美术馆才建成两年,谢奇致此前没来过。
瞧见美术馆外观时,他还有些感慨,三层楼的建筑,有棱有角的,和旁边那些呆板的长条建筑形成鲜明对比,很有风格。
谢奇致环视一圈环境,没找见段承望,也没看见疑似李妙的身影,心下奇怪。不是约好的九点么?人呢?
他一边纳闷着一边拨通段承望的电话,询问道:“段老师,你人呢?堵车了?”
“谢队啊,这个……我临时有点事……”
“所以取消?”
“不是,妙妙和她朋友应该到了,你先和她们汇合,我得晚点才能到。”
“成。”谢奇致正想挂断电话,忽然想起他话中表达的意思,追问道,“什么朋友?!”
“啊,朋友就是朋友嘛。挂了。”
他话音刚落,信号切断,谢奇致只能听见忙音。
谢奇致抬手扒拉两下凌乱的头发,把它们弄得更乱,心里泛着嘀咕,他怎么总觉得段承望“没安好心”呢?联想到今早段承望特地打电话来嘱咐他注意着装,一个荒诞的猜想渐渐从脑海浮现……段承望该不会是在……
“叮铃铃……”
垂眸盯着屏幕上那串陌生号码,谢奇致皱了皱眉,犹豫几秒,仍旧接通:“喂,哪位?”
话筒里传来一道元气满满的女声:“奇致哥哥!是我啊!”
眉头渐渐舒展,他笑道:“是妙妙啊……你换了号码?”
“唔,是啊……哎,这都不重要。表哥说你已经到了,在哪啊?我怎么没有看见你?算了,我们干脆在正门集合吧!”
李妙噼里啪啦像放鞭炮似的说了一大串话,没等谢奇致回复就关断电话,徒留他僵着手站在原地保持接电话姿势。
好久没联系,怎么感觉李妙比小时候还风风火火、不拘小节呢?
谢奇致随手揣了手机,拾步朝大门走去。
等他推开玻璃门便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冲自己袭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握住来人手臂,将其控制住。垂眸一看,有几分眼熟,似乎是……李妙?
李妙穿着一身黑,被捏住手臂也不恼,反而仰头憨笑道:“奇致哥哥!”
这时,一个身材高挑,穿着驼色大衣的棕木色卷发女子靠近。
她肤色惨白,嘴唇艳红,两腮浮着不自然的粉色,眼上抹了一层橘到发红的眼影。看五官是极为优异的,但配上这个妆容,却有几丝诡异。
她仿佛吃了血的双唇张开,露出雪白牙齿以及上牙龈处突出的一小块息肉,沙哑之声迸出:“妙妙,这就是你那位当警察的哥哥吗?”
谢奇致眉目微敛,不着痕迹地打量这名女子。
他视线不由自主地在她充满违和感的妆容上多停留了几秒,同时又因她说话的腔调心生怪异之感,譬如说及“警察”两个字时的重音、停顿与念到“哥哥”二字突然的轻音和拉长。
李妙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极深的梨涡。自打见到谢奇致那一秒起,她的梨涡就没有消失过。听见好友提问,她笑意盈盈地答:“是呀!”
“那……”女子状似不好意思地看了谢奇致一眼,随后朝李妙眨眼睛,似乎在暗示什么。
李妙顺利地接到她的示意,用自己拙劣的演技夸张地说道:“哎呀呀!我好像把手机放家里了!奇致哥哥,今天美术馆有展览,我买了两张票,便宜你和桐桐了!”
说完,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塞进谢奇致怀里,然后像只兔子似的,飞快溜走。
谢奇致想说,你没带手机,那刚才和他的通话算什么?
可惜李妙跑得太快,一眨眼就没影儿了,就留他和这位陌生女子站在原地。
他这下算是彻底明白段承望和李妙想做什么了……估计是在给他和这位女士牵线搭桥。
但,他记得自己似乎和段承望说过不打算结婚的想法?
“谢警官?”女子抱歉地欠身,“是我央求妙妙,让她带你来的,请别怪她。”
谢奇致扯扯嘴角:“我……”
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女子又莞尔一笑:“我叫戚芷桐,随你怎么叫,小戚也好,小桐也罢……若你愿意和妙妙一样叫我桐桐,我十分乐意。警官,既然妙妙已经买好了票,不如我们进去看看,免得浪费?”
谢奇致沉默半晌,想着戚芷桐带给他的怪异感,最终没有拒绝:“那就看吧……”
得到同意回答,戚芷桐微微低头,红唇勾出一个愉悦的弧度。
入门便能看见一张巨大的招牌,上面写着画展主要内容,包括画作作者。
这一场画展似乎是一次个人展。谢奇致扫了一眼便不感兴趣地将视线落在最近的第一幅画作上,看了几眼,没看出个所以然。
走了许久,谢奇致的唯一感受是展厅很大,很明亮。
他是完全不懂艺术的,这方空间里摆的一系列画作在他眼里除了颜色不同外,其它部分都是大同小异。
若是人像画,无非就是人物年龄性别服装姿态不同,但到底还是人。
若是花,倒是可以将辨认花的种类作为参观乐趣。
两人间隔一段不短的距离,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实际上,主要说话人是戚芷桐。她似乎对展厅里的画十分了解,基本每一幅都能说上几句。
“……警官。”
戚芷桐忽然驻足。
谢奇致跟着停下,疑惑道:“戚女士,怎么了?”
两人之间奇怪的客气让戚芷桐不由得笑出声来。她的笑是半捂着嘴,连笑三下停一下的笑法。
笑了一会儿,她终于笑够了,仰头看着谢奇致,认真地说:“谢警官,你长得真好看。”
谢奇致迅速摇头:“戚女士,请别开玩笑。”
或许在段承望和李妙眼里,戚芷桐与他这次的美术馆之行是确定对方是否值得交往之前的试探。
但他却很肯定,戚芷桐完全把他当无性别的警察看待,全无男女之情。虽然她言行偶有玩笑,举止却时刻保持距离。
谢奇致总感觉她是想向自己求助什么、倾诉什么……但他希望这是他常年与案件相伴,有些杯弓蛇影。
“不……我并未玩笑。”戚芷桐移开视线,将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一幅画上,轻声道,“你们这样的人合该是好看的。我就丑,丑极了。”
谢奇致凝眉道:“戚女士这话是什么意思?”
戚芷桐侧头飞快地冲他眨了下眼睛,颇有些俏皮:“逗你的。”
谢奇致:“……”
闲话说罢,戚芷桐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一幅油画前,站定。她抬手一指,嘴唇张合,表情肃穆,仿佛宣誓般说道:“我喜欢那支玫瑰。”
谢奇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见一支插在少女青丝间的火红玫瑰,视线下移,是一张半蒙着白纱的脸。
画中少女的眼眸紧闭着,双眉微蹙,似有千愁万绪……但当谢奇致看见她胸口那柄剑时,他明白了,她或许是为疼痛而皱眉。
她的双臂被锁链控制着向上举起,一只手握着带刺的玫瑰,血迹顺着手臂曲线漫延。身着白衣的少女整个人被固定在一副十字架上。
“警官,你知道这幅画叫什么名字么?”
谢奇致正欲俯身侧首去看旁边的注解,耳朵忽然捕捉到戚芷桐的解说:“它叫《玫瑰小姐》,又名……《Killer》。”
第71章
《Killer》?!
谢奇致瞳孔骤缩, 侧头紧盯着戚芷桐线条分明的侧脸。
戚芷桐似乎没有感受到他强烈的注视,双眼直愣愣地盯着画,嘴角诡异地上扬, 双唇一张一合,陈述道:“2010年10月,松江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孟杰书在家完成了《玫瑰小姐》的创作。”
“画上的女孩名叫玫瑰。她原本是某个山村里最不起眼的孩子。直到有一天, 灾厄走进村内, 村庄平和表面破碎。”
“村民焚香祷告, 祈求神灵给予破除灾厄之法。神灵没有垂爱这个村庄, 村里许多人都饿死了。”
“村长带上几个人到很遥远的地方寻求方法,村民在绝望中等待。他们认为,只要能摆脱现状, 什么都能牺牲。”
“当玫瑰十八岁的时候, 村长回来了。他说,村里的苦痛是妖魔带来的,只要满足妖魔要求,就能回到曾经的幸福时光。而妖魔的要求是……人命。”
“玫瑰有一条命, 所以大家选择她。”
谢奇致嘴唇张合,被她所说的故事逻辑所震撼……什么跟什么。啥玫瑰有命, 所以就献祭她?别人就没命吗?不是, 献祭本身就是错误的!
他嘴角颤抖, 先问了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画名直译似乎并非Killer?”
“画名是说给你们这些不懂画的人听的……”戚芷桐向谢奇致微微侧头, 双眼似乎泛着微光, “她曾是Killer……”
腔调呜咽:“我可怜的玫瑰!”
谢奇致眉头聚拢, 目光沉沉, 直接问道:“戚芷桐, 你是否认识万月梅?”
“……谁?”她眼里瞬间流露出一丝迷茫, 后又迅速转为戏谑,“谢警官心里有人了?唉,我运气真不好,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竟然……”
谢奇致原本以为戚芷桐或许和Killer有关,甚至她可能就是Killer本人,但看她表现,似乎不是?
在他思考的这几秒,戚芷桐已经转身向另一幅画走去。
谢奇致立在原地没有跟上去。她走了几步后,侧身笑道:“虽然您心里有人了,但做个绅士……陪我看完这场画展吧!”
谢奇致眉头越皱越深。
他很少感受到迷惘、挫败。但在美术馆待的这短短一个小时内,他却因着戚芷桐莫名的话语沉浸在这两种情绪之中。
他拧着眉跟上她的步伐,又听她随口介绍一幅新的画作:“这一幅是孟杰书教授今年五月所作,绘画的是劳动人民丰收的景象。”
跟随她的介绍,谢奇致看到一幅以金黄色为基调的画作。他对美术的了解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要让他来比较这幅丰收图和刚才的《玫瑰小姐》,他只能说《玫瑰小姐》给他的视觉冲击力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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