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是个成熟的社会人,是时候接受自己的平庸了。”不感兴趣的书本,他真的看不下去。
江素锦回家拿东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儿子。
阳台上小水车呼呼转动,水流潺潺,彩色的鱼儿在透明水里游来游去,晃动着里面的铜钱草和浮萍。慵懒的午后阳光洒下来,一半照着生机勃勃的阳台,一半照着沙发上呼呼大睡的人。
他睡得四仰八叉,还夹着大抱枕,一本读了一半的书丢在一边。没有造型的头发东翘一缕,西卷一根,神情放松,看着无忧无虑的。
“小时候和小老头一样,总是压着心事,长大了倒是更像小孩子。”江妈妈蹑手蹑脚走过来,给他盖上睡毯,就悄声离开了。
睡梦中的江济堂无知无觉,愉快享受自己惬意的午后时光。
同一时间的帕森斯就没那么爽了,和爷爷说了圆梦美食屋想要启航海外后,他爷爷的拐杖恨不得顺着网线敲在他脑袋上。
“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早一点争取,还要别人上门来提醒?是什么让你做出这么愚蠢的行为,难道是你可笑的自尊心吗?”
被骂的帕森斯有点懵,这和他的自尊心有什么关系?
“夏国政府像龙守护着它的财宝,所以大家垂涎三尺都不敢伸出一根爪子,现在他们有对外合作的意愿,那么这碗头汤,我们一定要喝到最鲜美的一口!”
帕森斯都能想象出这个抓着权柄不放手的老头子此刻精神奕奕,要上战场的样子:“是吗?祝你好运。”
“等等,什么,你不准备帮我联系夏国政府吗?”他爷爷很惊讶,所以他特意打电话过来是为了什么?
“这是当然,我还不是夏国人,并且也没有这种权利。”帕森斯提醒他,“不过伊密已经和那边提过你的名字,所以,加油。”
他说完就挂断电话,根本不管那里会掀起什么狂风暴雨。
“伊密是谁?夏国那位?等等……”老爷子突然想起孙子搞的那个小团体,“寻找伊密?”
连上了,全连上了!
好小子,什么时候认识的?居然瞒了这么久?
想到夏国这个年轻人的能量,他胡子抖了抖:“还算有点眼光。
“简,准备一笔钱打到帕森斯的卡上,备注,恋爱经费,务必花完。没有别墅,没有游艇,连戒指都是别人花钱,我怎么会有这么吝啬的孙子?真是太丢脸了。
“对了,把老二老三叫过来,事关重大。老四就算了,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的先生。”
以各自感觉到放松的方式过了剩下的半天,第二天他们又相聚在小客厅。
确定关系并且见过家人后,帕森斯不像是之前几次那么拘谨,已经不需要主人招呼,自己就拿起茶几上的小饼干。
有着甜蜜凤梨酥馅儿的橙味饼干又香又甜,再配上刚泡好的滇红,让人精神放松。
江济堂正缩在沙发上,和他讲着这个任务的小细节。
“这个任务的难度有三颗星,从任务描述看,应该不会遇到上次那种数量的怪物。不过……”
他托着脸,一脸为难:“我不擅长说服人啊。尤其是说服深陷人鬼情未了,身体和灵魂都被控制的小姑娘。”
这个任务被系统接到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出手干涉过。
从金瑶最好的闺蜜,到她的家人和工厂会计,甚至是路过的超凡者,他们什么办法都试过了。
别说‘破财威胁’,就是‘死亡威胁’、‘社死威胁’、‘友情呼唤亲情呼唤’都没有用。
一切行动均以失败告终,还惹怒了那个操纵的东西,以至于原本就浑浑噩噩的人越加颓废,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但要说一点效果没有,倒也不是,金瑶的潜意识也意识到问题,她越来越不像她,脑子昏昏沉沉,行为疯疯癫癫。这个任务会出现,就是她的自救。
不擅长说服人?
帕森斯在旁吃着饼干,不想对此言论发表意见。
他不擅长说服,那反叛军里原本属于权贵阵营的军官们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总不能是某些人揣测的,他拥有迷惑人心的法术,那些人都是被他控制的傀儡。
“我昨晚上研究过许愿者的家庭。如果单单从许愿者视角出发,她是典型的留守儿童,一直没有得到过足够的精神滋养。”
这一次的许愿者,小时候和老家的姥姥姥爷一起生活,直到初中才转到父母所在城市。
她难以适应突然变化的环境,和封闭式的学校,原本就有些孤僻的人更不愿意融入团体。
高中时倒是认识了两个同学,情况稍稍好转,还考上一所社区大学。但她的父母亲不希望她读那所大学,给她找了现在的工厂。
这个工厂提供宿舍,但一个月只休息一天,经常无偿加班,经典九九六,工资却只有两千八。
这两千八也不是全部属于她的,扣税之后到手两千二,再扣掉最低医疗保险还剩一千八,其中一千是每月伙食费,八百才是她可以动用的个人财产。
这样一个生活环境,要么内耗,要么外耗,可许愿者有些特别,她是麻木型的,对一切都无所谓,所以也没有反对这样的安排。
如果事情顺利,她会按部就班的上班、生活,以后还可能结婚生子。
可事情就是要出一点例外。
某次在街头捡到的粉色水晶手串,带来一个‘梦中情人’。
许愿者好整以暇看着梦里那个人的表演,她一开始并没有受到诱惑,甚至还觉得可笑。可随着时间推移,她的精神开始变差,无孔不入的诱惑抓住她的精神破绽。
记忆被修改,自己都看不懂的‘相识相许’在回忆里上演,许愿者一面觉得荒诞可笑,一面被某种能量控制着做出种种自己都不理解的举动,要死要活。
“你知道这件任务的难点在哪吗?”江济堂问帕森斯,他摇摇头。
“难点在于,许愿者本人非常清醒。但就像她当初无所谓别人给与的一切,现在她也不是那么想挣脱困境——她对这个世界太无所谓了。如果她本人没有这样强烈的挣脱欲望,外界再怎么费心费力都没用。”
“这姑娘感受世界的通道是半封闭的,你发现了吗?”
帕森斯愣了,他没有听明白。
江济堂打了个响指:“从她角度看到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有差别,非要比喻,就是从岸上看水里的鱼,看到的只是折射。”
“她小时候之所以被留在老家,是因为异地上学需要额外费用,这笔钱太高了他们家出不了,不得不把她送回老家上学。
“至少在老家,她可以上学。
“事实上,她父母很爱她,她是独生女,家里没有第二个孩子。”
“而初中接她,是因为她爸妈终于发了点小财,决定托关系把她送入一所有名的私立中学,管理比较严格,但也特别出成绩,还有直升的高中部。
“可惜,除了数学,她其他的成绩非常稳定,稳定的差,以至于最后连最低录取线都没有,想上,也只能去那种社区大学。”
“这类学校的风气大都不好,还学不到什么东西,学费又十分昂贵。
“所以她父母再一次托关系,把她送入这家管理严格的中型工厂,让她跟着厂里的会计学习,以后考上证就算是有了一份事业。
“这也是考虑到她数学能力比较出众。”
“其实他们已经发现女儿有别于普通人,所以这些年赚的钱,她父母都存起来了,留给孩子当后路。
“所以,听完我的补充后,你有什么想法?”
帕森斯认真思考了会儿:“她试图用逻辑解释情感问题,但,人类感受情感的能力应该是天生的,不需要学习的。她感受不到情感,还是反社会人格?”
“没那么夸张,但确实存在一些先天障碍。”
“那你想到什么办法了?”
“对我这么有信心?”
帕森斯失笑:“如果没有办法,你也不会接下这个任务。”
“工厂的会计发现金瑶不对是在三个月前。
“发现问题的这三个月内,金瑶高中时候的同学,她乡下的姥姥姥爷都来过,友情和亲情都不管用。
“她父母意识到沟通的缺失,和她促膝长谈,还展示了为她攒下的钱。带她的会计也说了自己受到她父母所托才愿意教她的事。
“但这依旧没用。不是邪物将她封闭,是她原本就不想接触人类世界。
“甚至最后有超凡者上门,金瑶依旧在潜意识里拒绝别人踏入她的精神世界,超凡者也奈何不得。
“看起来,任何人都不能唤醒她了。
“但注意到她童年的经历,和记忆中唯一一次情绪失控后,我觉得,还有一些希望。”
第205章
“这就是金瑶所在的罗城机械厂?”
任务世界的风再一次吹到脸上,伴随着燥热和远方的腥臭。
江济堂两人此刻就在某个工业区的小巷子里,对面是金瑶所在的机械厂,现在正好是午休时间,有工人进出。
和上次不一样,门口这些年轻的工人们已经开始使用小巧的翻盖手机,虽然还是不够便捷,但能看出来时代发展的痕迹。
“空气质量变差了,而且……”江济堂看向天空,天空倒是没有什么异常,可是感觉到了负面力量,远远高过上一次进入任务世界。
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事,空气都很浮躁。
“进去需要检查工牌,管理很严格,要以什么名义请许愿者出来?”帕森斯问。
进出的工人都要给门卫出示工牌,并且登记上名字,工牌上面有细致到个人的姓名和照片,管理十分严格。
“早有准备。”江济堂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帕西,你在这里等一下。”
说着他就去了那边,敲了敲保安室的窗户。
“哥,能不能帮我叫个人?”
“找谁啊?”
门卫瞄了眼,不认识的牌子,但还是拿起来。就算没有烟他也会这么做,通传一声而已,本就是他的工作内容。
“会计部的金瑶,我是她表哥,给她送点东西。”说着江济堂提起手里的东西,是一大袋橘子。
“表哥?”门卫打量着他,嘴里嘟囔,“长得这么气派的表哥。”
没有刻意伏小做低的江济堂还是很显眼的,他身上没有那种被生活反复捶打之后的‘厂味’。
过了一会儿,金瑶下来了。她比照片上的更瘦一点,皮贴着骨头,皮肤发黄,头发都是暗淡无光的。
很普通的长相,只是看到那双眼睛就会忘记这些,因为这双眼睛太特别了,是一种隔着一层镜子看着你的漠然和平淡,没有什么人类的感情。
“表哥?”金瑶看着他,没有惊讶,也没有质疑,只有一些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恍惚。
如果不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都想报警,这模样真的像极了瘾君子,灵魂都被抽干净的样子。
“小瑶,你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是没有好好吃饭,还是没有好好睡觉?”江济堂一脸痛心,“阿姨都和我说了,你……哎,我们去那边说。”
金瑶看了他一会儿,木木地跟着他出去。她还是没想起来这是哪位表哥,最近她的记忆力越来越差,就好像脑子被虫子蛀空了。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门卫探头看了几眼,看他们在不远处一棵绿化树下面站住,才缩回脖子。
工厂老板是难得的好人,免费为年轻人提供住宿,提供廉价但营养的三餐,还很关注工人的安全。
这个厂里很多刚成年,甚至还没成年的工人(十六岁及以上),容易受到外头诱惑,所以厂里对他们的进出管理也会严格一些。
“哎……”门卫拿出烟,想想又放回去。
在附近别的工厂,发生了可怕的狂犬吃人案,还有年轻人自杀。
明明科技在发展,但生活似乎没有变得更好,世界也越来越让人感觉陌生了。
“小瑶,你被那个东西骗了。”还沉浸在角色里的江济堂痛心疾首。
金瑶依旧木木的,说话也很慢很低:“表哥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肯定不信,我有证据。”江济堂拿出手机,“它根本不是自己说的那样,是一个等了你几十年,和你上辈子有约的人,那个家伙……它是东洋鬼子!”
金瑶的眼睛猛地睁大一圈。
“你看这个,这个是纪录片。”江济堂出示了他的‘证据’,一段上了新闻频道的纪录片,“你看,就在三分二十七秒,你自己看。”
金瑶死死看着手机上的视频,全屏播放的视频带着年代赋予的模糊度,但她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一分,两分,三分,三分二十七秒,一张熟悉的,每天都会出现的面孔出现在上面。那是一个残忍的东洋鬼子,正狞笑着用尖刀挑起一个婴儿。
金瑶的眼睛睁得前所未有的大,眼角几乎要裂开。
“东洋……鬼子。”
“如果你不信,后面还有一段视频。照片可以修改,当时的记录视频总不会是假的。”这个年代确实不能改。
江济堂点开下一段视频。
那张脸又出现了,哪怕因为年代和技术的关系有些模糊,但她还是一眼认出那个吃着饭团,拿着豁了口的尖刀说笑的人就是它。
“啊!”她一下抱住头,仿佛头要裂开一般痛苦。
被植入的记忆在沸腾,各种错乱的东西搭建而成的堡垒摇摇欲坠。一面是情深似海三生缘定,一面,又是国仇家恨,是泯灭人性。
之前看戏般漠视一切错乱的灵魂此刻却像是沸腾的水。
“出去,东洋鬼子!滚出去。”
堡垒轰然倒塌,种种异常和破绽都露出来,她发了狠,像狼一样撕咬精神海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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