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最后小王子不愿意为小狐狸停留。
但他已经得到了麦田的颜色。
傅斯霆完全没想到这次会议厉非居然不是线上参加,而是本人直接来了!参加会议的厉总是商务打扮,和他在舞台上的西装完全不一样,有种……儒雅的学术气息。
会议室很热,他又把西装脱了。
只剩系着领带笔挺的白衬衫。
整个会议傅斯霆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全程恍惚地在白日做梦。宣读学习文件的葛述好像老师,而剩下埋头做笔记的则像学生。他也好像身在教室,目光透过很多人,看着坐在前排的某个身影。
会议结束后,厉非身边一如既往前呼后拥。
傅斯霆则默默起身。
“傅斯霆!”
那一瞬间他脑子嗡嗡响,很担心得厉非是不是要跟他说,元旦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厉非说的却是:“听说你最近加班很晚,要注意身体。”
还有——
“一月一日,如果早上八点我去接你的话,会不会太早?”
……
傅斯霆那天回去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给厉非发了个家里地址门牌号。毕竟他说来接他,总得知道他住哪儿吧。
厉非回了个“好,收到”。
很快到了除夕,F狸游戏例行开联欢晚会。傅斯霆在会场多少有点心不在焉,因为明天的天气预报不管刷了几遍,都是恼人的“暴雪”。
窗外已经开始絮絮地下了。
万一明早暴雪封路了怎么办……
晚上九点,公司年会最高潮时,厉非竟然给他打过来了一个语音电话。
傅斯霆整个人都懵了,接起来就往年会大厅外面走。
厚重的大门隔绝了嬉闹的嘈杂。厉非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些难以启齿:“对不起,我明天突然临时有事,不能去接你了。”
傅斯霆愣了愣。
“嗯,没关系,我自己可以过去。”
“我的意思是……我有一些急事要办,明天没办法跟你去寺庙了。”
傅斯霆眼中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他声音平静:“好,我知道。”
厉非又说了什么,他有些耳鸣没听清。就在挂断的时候,电话那一头传来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厉非,什么事那么重要?赶紧把电话挂了吧。”
语气不是急躁,亦不是娇嗔。就是那种很冷静平常、没有波动的声音。听起来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冰雪质感。
傅斯霆一夜没睡。
呆呆看窗台的雪落得纷纷扬扬。
隔天早上八点,他准时撑起伞,一个人往寺庙走去。
……
厉非的戏二十日就杀青了。
在那以后,他已经回到了京市,却依旧没有厘清思路。
本来想要趁着两次开会的碰面更加明确自己的心意。结果二十二日傅斯霆没来,二十四日他又被一帮人缠着。
二十五日是圣诞节,街上都是圣诞气息的装饰。
国内也有好几处聚会邀请了厉非,但他还是选择了一个人安静在家待着,晚上天空开始下雨,他望着淅淅沥沥的雨丝,第一个进入脑子的想法竟不是别的。
是下雨了真糟糕,他的腿会不会疼。
“……”
厉非愣了一会儿,那一刻心里温暖又悲哀,随即有些认命释然地笑了。
都这样了还挣扎什么呢?
偏偏就在这一刻有人按响了门铃,厉非从可视门铃里真的看到了一个他做梦都没想到的人。
“文瑄……?”
自从当年文瑄在网上几次发疯爆料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来往。
厉非只偶尔听一些共友提起过后来文家给了文瑄一些小产业经营着,但他不喜欢,天天闹着还要去国外念声乐念表演,但姐姐文苑又坚决不同意。
就这么僵持着,文瑄就变成了没有正经事业天天在圈子酒会里混着的废物二代。大家看在文家的面子上仍旧带着他玩。
几年过去,文瑄的样子没怎么变。
厉非还在迷惑,他就闯了进来,一把拉着厉非的手腕往里走。厉非京市的家是沈明德二十年前买的,很多年来格局一直没变,文瑄小时候也常来玩,至今熟悉布局。
他像小时候一样把他往有衣柜的那个房间拉。
那是他们小时候会躲进去说悄悄话的地方。他看着厉非:“你现在还相信我吗?”
周遭多少残留着两个人小时候的回忆,但是一切早就时过境迁。
没有等回答,文瑄咬牙:“算了……不相信也没关系。但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要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厉非你知道吗?你之前身边那个进了ICU的黄总,是霍成临找人撞的!”
天边一声惊雷,外面的雨瞬间更大。
文瑄一股脑说了他知道的一切内幕。他这些年到处混酒局,听到了很多只言片语。大家只觉得他是没用的废物二代对他没有防备,却忽略了文瑄一直以来瞎编故事的能力正来自于他天生对很多事情拥有异于常人敏锐洞察和极强的分析能力。
无论当年厉非父母的事也好,高子斐的事也罢。其实他知道的信息都不过冰山一角。
可他却每次都能仅仅通过几条模糊线索,凭空把事实几乎八九成地还原。
这次也是如此。
只言片语的线索,加上他的姐姐文苑曾和霍成临一起对付过港城大佬郜文锋。文苑私底下也知道很多霍成临的秘密。
“厉非,你千万要小心!霍成临这个人……比大家想象中的还不择手段、还危险。”
“他是杀过人的!!!”
文瑄的意思不是私底下找人开车把人撞了的这种。文瑄的意思,霍成临年轻的时候是亲手干掉了他的亲生哥哥甚至亲生父亲,才上位的。
“不然他一个私生子怎么拥有现在的一切?挡路的人他一个不放过。”
“你们黄总好像就是因为在不相干的收购案里不小心接触到了霍家的内幕交易的材料,他自己可能都未必意识到了他拿到了很危险的东西……我姐说他就是太倒霉。对了厉非,其实很多内幕我姐都知道,但她那种人你懂的,只要事不关乎她的利益天大的秘密她也只会装作一无所知!”
“但我姐手里,一定是有一些霍成临的把柄的!”
“否则霍家觊觎文家产业多年,怎么会一直不敢下手?正好下个月我姐出国,我去老宅找找,如果有证据就偷出来给你!你也知道我当废物当久了,现在没什么人防备我……”
厉非掐灭了文瑄这无比危险的念头。
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告诉他别做傻事。这后面水太深,他严正告诫文瑄一定要先保护好自己。
“谢谢你肯告诉我这些,已经足够了。真的,剩下的事你不许管!听话。回去睡一觉,把一切都忘了,千万别把你自己卷进来!”
厉非当夜深夜就和秦局再次秘密会了面。
黄晨瀚出事后,他随身的资料和公司里的一些相关资料确实不翼而飞。那些资料的下落施劳德都查过,可惜一直在往沈明德那边查,方向错了。
现在霍家浮出水面,很多线索一下子明晰了起来。
秦局说其实上面也早就怀疑霍家了,只是一直找不到证据。现在有黄晨瀚的案子可以作为切入点,这是重大突破。
有突破很好,事情就能早日结束。
然而三十日晚上,文家掌门人文苑又突然杀到厉非家。
文瑄失踪好几天了。
所以三十一号那一整天其实厉非都跟文苑在一起找她弟弟。文苑也怀疑霍成临,但毕竟没有证据也不好大闹。结果就是发动了半个京圈势力找人,就连秦局他们暗中也紧张跟进。
一号上午十点左右,人找到了。
结果是一场乌龙。
文瑄这几年除了混圈还迷上了佛学养生。他那天以后其实是去参加一个寺庙为期七天的“辟谷清修”去了。就是不吃饭只喝水,每天冥想,不看手机心无杂念早睡早起以求回归本真的修行。
厉非不是让他睡一觉什么都忘了么?他确实六根清净,睡得很好。
“……”着实荒谬。
文苑揪着耳朵把灾弟弟押进车里,厉非则为他这破事几乎两夜没睡困得要命,只想赶紧回家补个眠。
明明是这么想的,可偏偏又有什么说不清的东西,鬼使神差地让他半路叫司机停了车。
雪很大,他从车里拿了一把伞。
空气中全是清冷的气息,飘在身边的雪絮像是无数洁白的羽毛。寺庙的屋顶、庭院、古树,都被厚厚的白雪覆盖。
寺庙内积雪已经没过脚腕,香客稀少。
他踩着积雪,沿着红墙慢慢走着。
看到绑满祈愿红丝带的青松,看到仍旧香烟袅袅的香炉。走到大殿前时,他停下了脚步。
几声钟声,飞雪絮絮的长廊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傅斯霆?”
确实是他正坐在那里,天地之间的白茫茫中就只有他一个人。他似乎是在发呆,又似乎只是静静地望着雪景,一如既往是那副梦游的样子。
然后他听见声音,望向他,灰色的眸子漾出些许光彩。
“……”
中午一点。廊檐的雪已经积累了厚厚一层。
厉非咬牙走过去,那一刻真不知该是什么心情:“我不是昨晚就打过电话,让你不要等了?”
傅斯霆有一瞬间恍惚,然后笑了。
他其实有点想要解释,他也不是那种太过沉重的魔怔人。只是恰好新买的羽绒服真的很暖和,坐在这里几个小时也不冷。所以一不小心,就坐了很久很久。
他只是沧海一粟、芸芸众生,没有那么特别。
所以没道理坐在约定的地方,一直等待一个不可能降临的奇迹。
“我只是,坐在这里……等雪停。”
但这话真又有人信吗,他有伞,公司离寺庙又只有三公里,他却在这等雪停等了五个小时。
谁知道呢,这个世界本就真真假假。他又笑了,拿起一个袋子用力晃了晃:“而且我还买了零食。”
零食是裹了雪糖壳子的一袋大山楂,京市一年四季街边很多处都有卖。傅斯霆也不是爱吃这个,只是觉得新年第一天又下雪,这山楂红红的很吉利也很应景。
果然很吉利。
有很多荧幕上演技一塌糊涂的人,生活中却是一等一的好演员。傅斯霆发现他应该也是那样。
总觉得他现在给人的观感……应该仍旧基本是正常的吧?毕竟真正发大疯的人,应该很难一边发疯,一边还给自己买小零食。
但眼见着厉非沉默下来,他又对自己的演技不那么自信了。
他低下头摆弄了会儿山楂,拿出一颗:“吃吗?”。
他站起来,走到厉非面前。
“或者,那家泰国餐厅其实开到两点半,我们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他其实已经不太记得那时候厉非的表情。
白雪絮絮,纷纷扬扬,万籁俱寂中他垂下眸,心里满是无奈、酸楚和无力感,但同时只是靠近他,又依旧怀抱无限温柔。
“其实你一个人来这里玩,也挺无趣吧。”他轻声说,“要是能有人一起说说话,不是更热闹吗。”
“……”
“你看,我才买了十块钱的山楂,就有这么多。”
“当时还想买炒栗子的,但想着吃不完。要是你在的话,就可以买了。”
“泰国菜我一个人也吃不全想吃的口味。”
“……”
他没有话说了。
这个世界只有心意的不够的,他知道。可仍旧只是柔和地看着眼前人。
肩头微微一沉。
猝不及防的温度,傅斯霆略微僵硬。
厉非手里的伞落在地上,额头轻轻靠在他胸口。傅斯霆浑身肌肉紧绷动弹不得。大雪没有了遮挡,扑簌簌落在脸上,身上。
他不明白,只呆呆扶着他。
厉非靠的地方再下面一点,就是他疯狂跳动的心脏。
……
二十分钟后,傅斯霆人生第一次进到有钱人专属的私人诊所,里面非常豪华。
医生说厉非没有大碍,就是太久没睡了,加上没吃饭才会有点头晕。现在他正在啜着刚拿到的营养补剂。
傅斯霆则逮着医生问东问西。仅仅虚弱而已也没大病,他还是记了一手机的笔记。
回来以后厉非垂眸:“抱歉,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傅斯霆笑笑,“你看,多一个朋友还可以送你来医院。”
厉非继续没有说话。他把补剂喝完,猝不及防被傅斯霆一把抱了起来:“好了,现在送你回家!”
“……”
人本来就是被他抱来医院的,再抱走傅斯霆觉得也正常。
只是来的时候厉非好歹还知道略微挣扎。这一刻在他身上,却安静得很不正常。
出租车上他也很沉默。
到了地方,他说:“对不起。”
傅斯霆有一瞬间几乎没控制住情绪,他狠狠掐了一下手心,才继续保持微笑:“嗯,没有关系。”
“上楼吧,好好休息。”
厉非却没有走。
雪已经停了,厉非在京市住的也是独栋别墅,雪中童话一样的漂亮房子。他伸出指节有些苍白的手指,抓住了傅斯霆的衣摆。
“对不起,我今天来得那么迟。”他低声说。
“……”
“欠你的一顿泰国菜,之后再约时间一起去,好吗。”
傅斯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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