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坎贝尔看着阿达加迦过于平静的表情——包括眼睛,不自觉开始检讨自己糟糕的表达方式,继而短暂地沉默了。
在这个瞬间,他似乎忘了阿达加迦就是这种越是惊慌越是一片平静的类型,当然他随后也顾不上想起这件事。
“我觉得,”大约经过了一分钟,也可能是一整年,帝坎贝尔才重新找回了声音,他谨慎地说,“我从小就有些贪心。”
尽管这同样阿达加迦不擅长的话题,但它并不需要太多思考就能接上。
“贪心?”他问。。
接下来,他当然就后悔问了。
“我看到了法师城的弊端,才会选择战法双修。”帝坎贝尔说,“我从获得海克鲁这座法师城首座的那一刻开始,也更加贪心的决定了另一未来,让我所想的不止是拥有一位誓约骑士,还必须加上一个先决条件……”
“什么条件?”阿达加迦同样不自觉地问。
“我想要一位战法双修的誓约骑士。”
“……”
阿达加迦知道对方在暗示什么,因而好花了点时间才从自己的脑袋里找到一个适合的问题:“这是你刚成为城主时一时兴起的想法?”
“不是一时兴起,”帝坎贝尔笃定地说,“我是认真的。”
“可你应该……不,你肯定知道,”阿达加迦说,“我并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战法双修。”
只能算半个。
“战法双修只是现阶段比较罕有,等到梵释重建完成,等到圣阶成为普遍的级阶……到时候,战法双修也将不再罕有。”阿达加迦竭尽所能地从自己脑袋里搜刮着尽可能温和的词汇,真假参半地编道,“你完全可以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就能实现这个期望,不用被局限在我……”
“我的确不着急,我也有足够的耐心。但跟你所理解的‘耐心’并不一样。”帝坎贝尔打断了对方后面有可能出现的自我贬低,“我无论从过去到现在乃至以后,都从来没有过耐心。但对你,或者说是:我们,我拥有你所无法想象的耐心。”
阿达加迦脑袋里仅存地词汇跟那些吵闹的风精灵们混淆在了一起,让他短暂的丧失了编织谎言的天赋。接下来也是同样。
“我觉得你很多时候都在故意误导我的表达或本意,”帝坎贝尔既是不满也是无可奈何地说,“你知道关键并不在战法双修,也并非没有猜测到这个可能。因为在我看来,才是真正不错的结果。”
“可我以前从来没有考虑过成为谁的誓约骑士,以后……”阿达加迦终于重新发出了声音,真实而忐忑的,小心而缓慢地说,“我了解自己,你了解我,甚至比我自己还了解。我不适合成为谁的誓约骑士。”
包括帝坎贝尔。
“这并非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阿达加迦说,“我或许看起来能承担誓约骑士应该履行的一部分责任,但我的本性经不起考验,从本质上来说就不适合了。”
他太清楚自己的性格里最恶劣的部分是什么,帝坎贝尔当然也知道。
从他们在西乌斯地下城差点大打出手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探明了彼此的底线。这与级阶与责任与他们彼此的关系如何都没有关系,而是跟誓约骑士的特殊的、区别于一切的“某个特质”有关。
“你是指‘誓约骑士必须为了首座拥有者,毫无保留的献上自身的一切’?”帝坎贝尔问。
阿达加迦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无论力量、忠诚还是生命,乃至其他所有。”
所以它就像是一种婚姻,却比婚姻更加坚不可摧。
至少他见过诸位誓约骑士或者以此为目标的诸位,无一不是如此。
他们虽然因此获得了赞誉和权利,甚至是单纯满足了自身虚荣的期望,就执著于此,却也深陷于此,做出无数违背自己初衷、原则,乃至丢弃自己尊严的选择。
因而,即便阿达加迦愿意为帝坎贝尔而战、能无条件信任对方,甚至愿意为了对方付出远比他所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的东西,但他却绝对不会为了对方做出与自己原则相抵触的任何让步,也不会舍弃自己的尊严,更不可能违背自己的初衷。
在“一切”的层面上,他并不“纯粹”而执妄。
“这无疑就与‘献上自身的一切’相违背了。”
……
“到底是谁想出誓约骑士这种麻烦的东西?”阿达加迦哀嚎着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而且这不单是誓约骑士,是完全不同的、是史无前例——可恶!”
“阿达,你冷静一下。”卡露雅尔好笑地看着他,“既然你那么讨厌誓约骑士,为什么不直接拒绝?而且你这种心里越是担忧,表面上却一开始就越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直到被揭穿才会一口气爆发出来的性格或者说是习惯,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第473章 行至挽歌(27)e
“不知不觉就形成了。”阿达加迦难得诚实地表示,“而且已经很久了,完全没有改掉的可能,最重要的是,我当时完全想不到说辞来拒绝!”
“所以,你竟然从答应考虑到现在,依旧是半推半就,并且随时都想逃跑?”卡露雅尔看着阿达加迦毫不犹豫点头的模样愈发难以置信,“我真心感谢哥哥拥有足够的智慧来对付你这种麻烦的性格了。”
“的确是有点久,也总觉得非常对不起他。”阿达加迦诚恳地忏悔着,“但我需要声明,这是一次勒索。”
可是如果没有那么久的时间来考虑,他恐怕早就逃跑了,根本不会莫名其妙就答应这种“勒索”。
“我也很莫名,”阿达加迦再度揉乱了自己的头发,痛苦道,“我连答应过的记忆都没有!”
卡露雅尔更加难以置信:“你居然还能附赠失忆?”
“不是附赠,是顺其自然的。”阿达加迦道。
卡露雅尔:“……”
“事实是我真的、的确,反正就是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
阿达加迦出了揉乱自己的脑袋已经找不到忏悔的方法了。
“我没有记忆!完全没有!完全!啊——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你再犹豫或者打算反悔,我觉得我肯定会忍不住揍你。”卡露雅尔听到途中已经忍无可忍,举起了小拳头,表示:“哥哥也会。我会跟他一起揍你。”
阿达加迦摆出可怜的表情:“一位成熟的好灵不应该家暴……”
“但你在这种时候才犹豫不决甚至还想反悔,看起来真的非常欠揍!”
“……”
卡露雅尔看着沉默下来的阿达加迦脸上混淆着愧疚与为难的表情,叹气道:“笨蛋阿达,你就不能当做是求婚,坦荡的接受之后又坦荡的步入婚姻的……等等,不对,不应该是当做,我觉得这就是求婚!”
“誓约骑士可是比婚姻还暴力的关系!”
“反正也跟婚姻差不多,”卡露雅尔说,“你要实在不想去,不如就干脆改成结婚仪式,订婚也行。感觉你对婚姻反而不排斥。”
“那当然,”阿达加迦说,“因为婚姻是可以反悔也可以解除的。”
“所以,”卡露雅尔问,“要我通知大家改成婚礼吗?反正不是很麻烦的样子,只是给宴厅多加一点装……饰。”
“不行!”阿达加迦断然道,“这绝对不行!”
卡露雅尔满脸问号:“难道你是婚姻监狱论者?还是婚姻坟墓论者?”
“都不是!”阿达加迦道,“就是那个,我的独一魔力如果共享给他,很有可能会损伤他的缔约精灵……”
“等等……你这是在为哥哥着想?你既然为哥哥着想,为什么还那么排斥誓约骑士?你是笨蛋吗?还是比笨蛋更笨的大笨蛋?”卡露雅尔说到途中陡然一顿,“等等,还是说,你其实并不排斥这件事,人类的话来说,你现在的情况是婚前恐惧症?”
阿达加迦张大嘴。
“既然是一种病症,那就简单多了。”卡露雅尔径自得出了结论,“不过水域魔法肯定没有用,让我们一起想个办法来治疗?”
阿达加迦勉强阖上嘴,哑口无言地看着她,再度质疑了友谊续存的必要。
“对了,我想到了一个非常有效的治疗方法!”卡露雅尔没思考多久就眼前一亮,“你既然没参加过任何类似的仪式,肯定也没见过礼服吧?”
她对阿达加迦露出了神秘的笑容:“那可是一件非常非常特别的礼服。”
阿达加迦抵御了诱惑,道:“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好奇的……”
“但是,”卡露雅尔温柔地微笑,“你不好奇哥哥穿礼服的样子吗?”
“……”
“难道你没想过偷看一下他穿礼服的样子?”
“……”
“就算要临阵脱逃,也应该去偷看一下才对得起自己被礼服折磨的过程,不是吗?”
“……不了。”
“真的?”卡露雅尔问,“你真的完全不好奇吗?”
“如果好奇还跑去偷看,就像人类男性去偷看未婚妻试婚纱一样无聊了,我肯定不会……”
等等!这个比喻不太对。而且到底是哪里都不对!
阿达加迦觉得自己的思考方式好像已经被卡露雅尔带偏了!
“好吧。”卡露雅尔只好放弃了,“既然你不好奇,那我就直接押送你去宴厅……”
作势要走的卡露雅尔还没说完,就被阿达加迦拽住了。
她或过头,看到对方摆出的毫无破绽的可怜表情。
“全灵族最善良最美丽最亲切的卡露雅尔小姐。请您务必、一定、绝对要带我去看!”
“……”
……
就这样,时间回到现在。
卡露雅尔在树下尽职尽责的给阿达加迦放哨,后者则扒在的窗外竭尽所能的从一条细小的缝隙里偷看。
“你到底看见了没有?”卡露雅尔等了半天都没听见阿达加迦回答。
“还没有。”阿达加迦不无遗憾地回答,“快了,等我调整一下视角……”
灵族最特殊的,也是最独一无二礼服,一般的亚灵可能一生都没有穿上它的资格——至少过去的确如此,而一旦获得了资格,也只能穿一次。
什么礼服?答案显而易见。
回想当时,帝坎贝尔都不禁为自己的说辞脸红,也不自觉钦佩自己的胆量。
……
“请允许我纠正一下刚才所说话。”
就在阿达加迦打算正式拒绝帝坎贝尔关于誓约骑士的期待,他却抢先开口。
“我一度的确这样想过。”
阿达加迦困惑地看着他。
“比你所想象得来得认真得多。”帝坎贝尔说。
“一度?”阿达加迦抓住了这个词,顿时松了口气,“看来你已经改变了主意?”
“是的。”阿达加迦来不及说完就再度被帝坎贝尔打断,“现在我想问你的是,如果你的确就像你刚才答应我的那样,愿意恢复头衔并且也能恢复,这样就能出现一个先决条件——你也是城主了。”
而且是凌驾于六城之上的唯一城主。
“到时候,你肯定会需要一位誓约骑士来保护你、照顾你。”
帝坎贝尔刚说到这,阿达加迦已经露出无法掩饰的惊讶表情。
“一切都是建立在如果之上的可能,我们首先需要努力让大家都认可你。然后才是我。当然,前提是你愿意的话。”帝坎贝尔说,“决定权在你。”
“我……”
阿达加迦的话语没来得及成形就再度被打断。
“不过,就像你愿意为我挺身而出一样,我也想为你而战。”帝坎贝尔说,“所以,现在,此时此刻,乃至从此以后,我们的关系始终是相互的,也是对等的。这意味着——”
他说:“我想问你的是:你是否愿意让我成为你的誓约骑士?”
第474章 行至挽歌(25)a
帝坎贝尔明白誓约骑士的“礼服”的“特殊性质”,因而另外给自己准备了换衣服的房间,并且在踏入房间之后所做的第一步是拉上窗帘,然后走回摆放着“礼服”的地方,盯着整齐叠放在面前的纺织品,却迟迟没有动手穿戴。
相比城主礼服,誓约骑士的誓约仪式礼服,其实显得更加隆重。而相比任何法师的华丽长袍,这套礼服又更不像是袍子,而像是裙子。
但在它被穿上身以前,它却是更特殊的“两件纺织品”。
一条有着与该城主城主首座象征——金缕缎同样花纹的缕缎缠住另一件“特殊饰品”。如库克城就是花朵,法比城则是云朵,海克鲁则是双子塔的组合形状……介于这套是大城主的誓约骑士用的,所以它同时拥有了六座城的代表纹饰。
另外一样则是一块用银线点缀了同样花纹的硕长“白布”。
是的,没错,这块“白布”就是誓约骑士礼服的“核心”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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