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浩把汤婆子递给他,‘视线’还是跟着谢弄清的身影,“今日吃些什么?”
“清蒸鱼,茼蒿菜,红薯,米饭。对了,我要把玉米加在米饭里,你帮忙剥一下。”谢弄清换好汤婆子后把门虚掩着留点缝隙,再把汤婆子递给君浩,拉开斗篷塞在怀中,顺道摸了一下他的手,还算暖和。
“好。”君浩没多问为何要将玉米放进饭里,一般是煮着吃或者蒸着吃,一粒粒剥下跟米饭搅和在一起再蒸有些新奇。他感觉腿被抬了起来,“是要换药吗?”
谢弄清说:“嗯。你放松些。”他把早研磨好的药膏打开放在一边,还有一些化瘀的药散。
将君浩腿上的竹板子拆下时,他仰头看了一眼君浩,见他眉间微皱,从怀里拿出一粒方糖塞进他嘴里,“吃这个,很甜。忍着一些。”
味蕾被甜味占据,君浩只点头没说话,他下意识低下头,像是能看见一般盯着蹲在地上的人,他明明是大元帅,这种疼痛对他来说并不算难忍。
十六岁中箭他亦能活生生挖出来,再拿到剔腐肉一言不发。
此时却被当作婴孩来哄着。
摘下竹板后,包着伤口的白色布条上已经浸出许多血迹,他慢慢摘下布条子。
谢弄清以为他看过太多反派身上的伤会有些免疫,可是,看见这样一条扭曲又青紫红痕遍布的腿实在没忍住,心像是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一般疼,呼吸都加重不少,下手更轻了。
拿干净帕子蘸水慢慢擦,将血污擦干净后拿起药散,“糖吃完了吗?”
君浩舌下还有一点糖渣,摇头道:“吃完了。”嘴里马上又被塞进一颗糖,他舌尖一卷,含在内壁,甜味散开,融化,它变得越来越软,越来越小,吃两颗腻得很,实在不如府里的点心。
药散撒在腿上,他眉毛轻轻动了一下:“糖,多少铜钱?”他的衣物是上等绸缎,若是拿去卖应该值不少钱。
“一文钱一包。嫌难吃就吐出来。”谢弄清撒完药散在伤口还出血的地方,又拿起一根扁签子舀起一点药膏抹在淤青上。
“......”君浩被噎了一下,差点忘记方才想说什么,等到腿上的竹板子再捆上后才说:“我换下的衣物可以去当铺当掉。”
谢弄清把绳子慢慢捆上,怕太紧又怕太松,闻言抬眸看他一眼,“你是指亵衣?”
君浩眼角抽了一下,“外袍。”
“行。下次下山就拿去当了。”谢弄清语气很轻松愉快,与手上的动作完全不符,弄好后心里松口气,“我扶你坐在桌旁吧,你剥完就放碗里。”
君浩嗯一声,伸出手被扶起,用另外一条好的腿点了点地板,踉跄的过去,摸到地方后又被扶着坐下,他刚想问碗呢,手里就塞了一根玉米和一个碗。
谢弄清把袖子卷起来,开始烧水,后走出门外洗菜,门外的缸里水基本都被冻住了,他只能拿火折子点了火出来融化部分雪水。
等待的过程中他侧头看向屋里,只见桌前的人双手捧着玉米棒子一粒粒的剥,薄唇紧抿,微微低着头,看起来似乎十分认真,剥下来玉米粒又摸了摸碗的位置再放进去,掉下一颗玉米粒又捡了起来,只是动作比常人慢一些,不仔细看倒不像一个瞎子。
似乎察觉有人在看他,他侧过头,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一抹浅笑,笑容中带着几分不羁和洒脱,是饱读诗书,世间无双的一国太子亦是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的大元帅。
棱角分明,线条凌厉的侧脸却带着柔和的笑意,屋外白茫茫一片,屋内炭火摇曳,毛领随着风微扬,所处的地方好似亭台楼阁,而非简陋草屋。
不过少顷,谢弄清缓了神低头盯着火柴,见雪水融化后把火灭了,摘下叶子一片片清洗,雪水冰冷,没洗多久双手便被冻得通红,指节发紫,他迅速洗完进屋。
看水烧开他将米放进去,走到桌旁看着烛火下认真剥玉米的人,将一整碗的玉米粒端走洗了洗同米一起放进去蒸,弄完后又回到桌旁烧茶水,端了一杯,“润润唇。”
君浩张开嘴,抿了一口道:“多谢。”‘盯’着玉米,剥完最后一颗双手摸了摸,防止有落网之鱼,指了指碗,‘看’向右侧方向,“如何?”
谢弄清笑道:“哟,还邀功了?这是你该做的。”
“怎么?大夫想挟恩以报?”君浩道。
谢弄清道:“为何不可?你被我捡回一条命,我看话本上写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啊。”
君浩闻言并未恼怒而是问:“这么急想当太子妃?”苏宰相在朝为官,不敢违抗皇命,此前苏锦之与他并未见过,却也应了这门婚事,怕是苏锦之担心回京地位不保,又或者想要太子妃的名分想要荣华富贵。
谢弄清凑过去在他面前,盯着他挺翘的鼻子道:“太子妃?no,是太子的夫君。殿下,我可是男子。”
“这个自然。只是名份上写着‘太子妃’三字。我也不会将你当成女子。你既有此番要求,那我应了便是。”
“那我可要先讨个赏。”
“什么......”君浩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额间便落下一吻,一触即离,只留下未褪去的触感以及淡淡的香草味,他抱着汤婆子的手略微握了握,“你这是以下犯上。”
谢弄清撩着发丝,饮一口茶水,杵着下巴,眼尾微勾地盯着君浩看,“噢?这就叫以下犯上?鄙人不懂。鄙人只知你应了以身相许。”
炭盆里响起火星炸裂的声音,咔兹一声。
“大夫误会了。我没有龙阳之好。平生所学皆是报效国家,且不说我是储君,更是手握重权的将军,心中并无这些情情爱爱的想法。你若要名分或者荣华富贵,我自然给你。其余的,恕本将军无能为力。”
哟,还用上‘本将军’自称了。
好感度一直是0,并没有变化,谢弄清纳闷之余也不敢太过放肆,可也奇怪,明明答应成亲,为什么好感度一点变化都没有?
只不过现在的拒绝谢弄清没放在眼里。
现在嘴多硬,以后那里就多硬。
现在越直,以后求欢求得越多。
【系统:宿主,我回总部调查了,好感度数据没有问题】
【谢弄清:救命之恩都不能提好感度,只能慢慢来,黑化值呢?】
【系统:黑化值也没有变,一直是50】
【谢弄清:这个位面没有读心术吧?】
上个位面齐意弦的读心术给他添了很多烦恼,每次想跟系统聊点什么都得趁人不在,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思想,累得很。偶尔一两次心里吐槽还被抓现行,闹得他无奈。
【系统:没有噢,百分百确定,上个位面是bug】
【谢弄清:好好修一下系统,别再来那么多bug】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我去把鱼蒸上。”
君浩‘看’着灶台边忙碌的身影陷入沉思,他从未想过男女之事,别说男男之事,虽说一国储君后嗣要紧,但他还真想象不出来跟谁相处一辈子。
军营和上林苑是他钟爱的地方。
温床软榻,无法想象。
苏锦之想当太子妃,当便是,相敬如宾,若苏锦之愿意也可以给他官职,府中冷清,多这么一位话多的‘妃子’,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苏宰相本就是他这一派的,他信得过。
否则这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不可能还这么放松的在这里待着。
每每闻到香草味总觉得很安心,没由来的信任,难道跟婚约有关?
苏锦之长什么样子?
听声音有些低沉,脚步沉稳,做事果决,应当是个坚毅的男子。
等眼睛能看见了,必得细细看看未来太子妃的模样。
第87章 小瘸子他眼瞎心狠03
晚膳过后天色早黑透了。
谢弄清将水泼出去后看着门前的梅花叹道:“凌寒独自开。”
“冰雪纷飞寒彻骨, 梅花绽放笑春风。暗香浮动惹人爱,坚韧不拔傲寒冬。”
“好诗。殿下文采斐然。”
屋内桌旁饮茶的君浩莞尔一笑,“苏大夫叫我承宇即可。若要尊称也喊一声将军便好。”
谢弄清关上门走到窗边推开一个缝隙, 否则屋内烧着炭火,一氧化碳中毒就难搞了, “不应该是一句太子殿下吗?”
储君的身份地位自然比将军高上许多。
君浩轻摇头道:“储君只因我的父母是皇帝皇后,但,将军一职可是靠自己挣来的。自然意义更重一些。”
谢弄清想起他身上那些伤, 以及手上厚厚的老茧, 轻笑着说:“将军想法奇佳。”他走到小柜子上拿了香油和棋盘, “承宇也可唤我一声‘锦之’,不必客气。”他想了想放下棋盘, 拿了文房四宝加一张红纸走到君浩身侧坐下。
“锦之可是要练字?”
“非也。”谢弄清将水滴在砚中用墨划开,毛笔沾了沾, 提笔在红纸上书写。
君浩听着毛笔落在纸上的声音, “合...婚...庚...帖?”他转向谢弄清的方向, “写这个作什么?”
“你答应以身相许了, 我得留个证据。”
君浩失笑道:“君子一言九鼎。”他抬手按住谢弄清的胳膊, “若他日你遇见心仪的人再写这个, 不必在我身上浪费笔墨。”
谢弄清撇开他的手继续写, “怎么能是浪费呢?我只认你一人。”
闻言君浩怔愣一瞬,没再阻拦,只是想着他们未曾见过, 苏锦之为求荣华富贵愿意与他成婚他能理解,可‘情’从何来?
“你既知晓我是太子,未来我的后宫便不可能只有你一个,与你实在不公平。锦之有行医的本事何必拘泥于深宫之中?你若想要钱财我亦能给你, 实在不必将一生都赔在我这里。”
谢弄清在他说出后宫不止他一个的时候,手一滑,‘之’字的撇画了大半张纸出去,婚帖已然作废,“你什么意思?!”
君浩不明白他为何发怒,哪怕是大官或者皇亲国戚都是三妻四妾,何况他是未来的皇帝,这不应该是众所周知的道理么?
虽然他并没有娶妻的想法,但他也只能保证当下,以后的事他说不清。
苏锦之似乎是真喜欢他?否则怎会愿意入太子府?这会儿又写婚帖。
他只是不愿意恩将仇报而已,有本事,入仕不是更好?哪怕是当一届太医都比困在后院好。
整想着呢,眼睛蒙的带子突然被摘下,略微刺眼的光让他有些许不适应,“锦之?”
谢弄清看着这一双无神的眼睛是真想挖出来,让它不要再去看其他人,什么叫后宫不止自己一个?
【宿主!好感度是0!】
系统即时提醒,谢弄清才缓和了怒气,把红绸甩君浩手里,“自己戴!”说完抓住红纸揉成一团,气呼呼的丢炭盆里烧了,烧完后他也没心情下棋,脱了外衣丢一边往床上一躺准备睡觉。
那边的君浩蒙上眼睛后听到动静,问:“锦之,你不抱我过去?”
没有回音。
君浩手指摸索着掌心的茧子,一手搭在桌上撑着想起来,像仙鹤一样缩起受伤的腿,一蹬一蹬的跳过去,“锦之,你睡着了吗?”他摸着床帐坐下,又伸手去摸谢弄清,摸到手臂后捏了一下,“你生气了?”
“谁生气了?我为什么要生你气?”谢弄清依旧闭着眼睛,没好气地说。
君浩放开手,缓慢的躺上去,“我不喜欢说做不到的话。”
比起‘太子’他更喜欢‘将军’这个称呼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便是,太子皇帝有掣肘。
将军则是战场厮杀。
比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来得有趣。
朝堂上的谋略再好,也没有亲手砍下敌军头颅来得爽快。
没人问过他是喜不喜欢当太子,或许听起来有些荒谬,多少百姓连饭都吃不饱,他坐在太子府何不食肉糜。
只是,他真的不喜欢。
行军途中他跟将士们经常同吃同睡,吃的是粗粮,有时打的时间久了,粮草未到,吃树根也是常有的事,脑袋都是别在裤腰带上,并不觉得苦,只是想着赶紧打完仗还边疆百姓一个安稳。
但,既然坐在这个位置上,他也得对得起旁人的信任,对得起百姓。
一句话说出去自然得负责到底,因而他从不谈未来,只看现在。
他无法给出‘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也不愿意耽误苏锦之。
归根究底,他心中无情爱,只装得下天下百姓以及有才之士。
“我也没逼你说。你想娶就娶呗。”谢弄清转过身,看着墙,要是以前,儿子一定会抱过来安慰他,或者是开解两句,只是这次竟然没再说了。
不久后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谢弄清差点没吐血,回头瞪一眼熟睡的人,闷哼出一口气。
【谢弄清:两天了,整整两天了。我给他换药煮饭喂饭,好感度一点没升!】
【系统:是噢。不升不降的,真是奇怪】
【谢弄清:要是让我发现这个世界还有bug,你就得直接让我复活!】
【系统:听不懂】
【谢弄清:......】
【系统:宿主,反派真娶别人了,你要怎么办?】
【谢弄清:我把他孽根剪了。一了百了】
【系统:......】
“师父!”
谢弄清被门外的叫声吵醒,睁开眼睛发现君浩已经坐起身自己穿衣服蒙红绸,解释道:“是我的小药童。清风朗月。”
“嗯。”
谢弄清坐起来,边系外袍边走过去开门,两个十四五岁的小药童背着竹篓站在外面,“你们怎么这么晚回来?”前两日他们三个一起将君浩抗回药炉,他派药童出去采药了,没想到隔了这么久才回。
清风拿下竹篓道:“前两日雪大,因而慢了一日,师父,我草药都采回来啦。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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