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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真相可能也没有意义, 因为他就要死了。
……
看着倒地的罗烨，莲心干涸的双眼中，竟然渗出几滴血泪。可她早就不是人，哪怕是流泪也不会让人感到半分怜惜，更何况这里根本没有观众能对她的悲伤做出反应, 给出回馈——“观众”已经被她亲手杀死了。
……真的被杀死了吗？
“不……不！还有机会！”莲心怪叫着，喘着粗气，如同破风箱一般不断发出腐朽可怖的动静。她看着等同于尸体的罗烨与林见影，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这可能是她能展示出的仅有的温柔。
“不会死的……不会。”
她嘴里喃喃自语，手却猛地伸向自己的心口, 狠狠捅了进去。
噗呲——
利器没入血肉, 在其中搅动。她触到了一颗坚硬的球体, 而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嚎叫一声，把那东西从自己的心口掏了出来。一时之间，窄小的方厅被那宝珠发出的华光照得大亮。
而伴随着宝珠被掏出, 莲心的身体肉眼可见地逐渐变得干瘪。她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一般，捧着那颗宝珠，一步一步走向不远处的罗烨和林见影。
然后，将那颗宝珠放在二人中间。被光芒照射到的地方，伤口快速凝固结痂、血肉疯狂生长。罗烨和林见影苍白的脸上重新拥有了红润的血气，这颗珠子的力量把他们从鬼门关生生拽了回来。
这样的感觉太过奇妙，罗烨不自觉想要睁开眼。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林见影，虽然面容还是有些苍白，但他身上之前那种死气已经消失殆尽，看上去只是睡着了。罗烨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身侧，就只能望见莲心那干瘪的身躯。
……她就快要死了。
但是，莲心却没有丝毫恐惧，她看向罗烨，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就像一位母亲，在望向她最疼爱的孩子。
与此同时，莲心身上的鬼气也在慢慢褪去，虽然身躯慢慢干枯，但她的那张脸却越发像她生前的模样。看着那张与自己母亲相似的面庞，罗烨也是失了神，面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
“莲心……其实你才是……”
罗烨本欲说些什么，却又感受到一阵困倦，之前只有接触到那些信纸时才会有这样的感觉，但现在……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终于沉沉睡去。
如果他猜的不错，自己在梦里，还会再见到“那个莲心”。
而这一次，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
这一次入梦，与之前都有所不同。
因为，罗烨发现自己不是只能“听到了”。他能看见，能说话，甚至能走动。只是目之所及只有茫茫白雾，让他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向何处去。
“……莲心？”罗烨尝试着呼唤了一声，希望莲心能给自己回应，“你在这里吗？”
哒，哒，哒。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罗烨快速回头，一下子就与一张年轻温和的面孔对上了视线。不是莲心，还能是谁。
莲心朝他笑笑，轻轻开了口：
“我是来……同你道别的。”
“……莲心。”罗烨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你和外面那个莲心果然是同一个人，不是身处不同的时间这么简单……”
“你还记不记得岑芳菲？你是不是和她一样，也接触过‘虚无’，我现在看到的你，其实是被‘虚无’同化后的你？外面那个，更像是……罢了，还是交给你解释吧。”罗烨一口气说了好多，而后才不确定道，“莲心，你把宝珠给了我，那你怎么办？你会死，是吗？”
莲心点了点头，很自然地承认了：
“那颗珠子啊，是我的心脏。是里面的‘生机’促使我还能以那种不人不鬼的状态存在着，现在生机已无，我自然也会无法支撑下去，只能消散了。”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结局，你知道你会死。”罗烨呼出一口气，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看待眼前的莲心，“你真的……让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莲心轻笑：“我现在已经算不得‘人’了，你也无需为我的选择感到难过或是别的。在那之前，我想给你看一段记忆，看完之后……希望我们还有时间，可以聊聊天。”
罗烨恍惚了一瞬，耳中莲心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更嘈杂的声响。而其中某人的声音……听上去当真是无比熟悉。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一人惊叫着，声音颤抖，“这孩子没气了……刚生下来，就没气了！”
另一人勉强镇定下来，哆嗦着解释：“大、大概是贤妃娘娘怀孕时身子骨就不太……这孩子天生体弱，已经救不回来了。”
“可那该怎么办！娘娘的孩子死了，她、她不会放过我们的！要怎么做？一定不能跟娘娘说实话，但……”
“别急，都别急。”慌乱之中，一道沉稳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正是罗烨最熟悉的，青禾的声音，那个贤妃娘娘的忠仆。
接下来她所说的话，却让罗烨惊讶无比。
“虽然娘娘的孩子已经没了，但是……我们不是还有一个孩子吗？”
“莲心生下的那个孩子……可是很健康啊。”
“青禾，你是想……”听着青禾提出的疯狂建议，其他人都十分惶恐，“不行啊，如果把孩子换掉，让娘娘知道这事，咱们更是没有好下场！”
“……可是我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青禾声音冷淡，不急不缓，“把莲心的孩子换出去，告诉娘娘那是她的孩子，我们尚有活下去的可能。虽然欺骗了娘娘，可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娘娘本来就身弱，这个孩子是她拼死生下的，如果她得知真相，恐怕会更加崩溃，甚至可能直接撒手人寰！难道你们想到时候赔娘娘殉葬吗？告诉我，你们不想活着吗？”
话说到这份上，屋中的其他人似乎都犹豫起来。他们开始斟酌，青禾这些话有多少可行性。
青禾见他们犹豫，更是趁热打铁，大义凛然道：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件事除了在座各位没人知道。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我们撒了这个谎，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娘娘！”
这话听得罗烨都有些想笑，什么为了娘娘，其实青禾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
她不想死，只能硬着头皮瞒下这件事。毕竟贤妃之子已经死去，而他们干的事一旦被捅出去，恐怕面临的责罚也不止是杀头。这样一来最好将错就错，反正还有一个孩子活着不是吗？
不过这也是难免的吧？青禾为了贤妃已经做了很多违心之事，不想继续帮贤妃擦屁股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就算再忠心，但人到底还是自私的。
更何况在这件事上，罗烨也支持她自私。贤妃当初与人私通酿成苦果，不也是她咎由自取吗？
所以最后，被国主看到的那具婴尸，才是贤妃的亲骨肉。而铃兰……则是被青禾偷天换日的，莲心的孩子！
这，就是这个故事最大的反转。
罗烨想起第一天晚上在霁月宫看到的场景，也是忍不住一阵唏嘘。
他本以为那是受害者死死缠着加害者，但现在看来，那是一对亲母子因着误会互相伤害罢了。也许直到现在，贤妃也并不知道，铃兰不是她的孩子吧……
毕竟贤妃和莲心长得本就有几分相像，有这张脸在，她一定会认定铃兰是自己的亲儿子。
可能她也会产生怀疑，但没办法。那种情况下她只能将错就错，认定铃兰是自己的孩子，总比接受自己被骗、亲儿子早就不在的事实比较好。
……或许后来贤妃的日渐憔悴，以及对铃兰的躲避，也有这一层关系在吧？
只是这些事，现在其实也不重要了。
因为贤妃受着折磨，而莲心也……
就要消失了。
耳畔的声音开始消散，罗烨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莲心身上。只是这会儿他看着她，心情却比刚才复杂许多。
“……原来那个时候，你说的‘血浓于水’是这个意思。”罗烨看着脸色依旧挂着恬静微笑的莲心，幽幽开口，“我确实没想到，这是字面意思。外面那个莲心只要尝到……我的血，就知道我和她的联系，就会放我一马。”
虽然……这可能也只是游戏为了平衡做的设定罢了，罗烨本人跟莲心不会有任何关系。但是这一点，眼前的莲心知道吗？
像是猜出罗烨此刻的想法，莲心竟是笑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有那么重要吗？你已经猜到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我是直面过‘虚无’的，那么我就算知道一些事，也不足为奇吧？”
“外面那个莲心，是你们看到的、我的怨念聚合体，她是我，但更多是我‘人’的部分。我经历的那些，促使我在死后变成了那样的厉鬼。但你现在看到的我嘛……是被虚无影响后，澄澈透明的‘我’，算是我的‘真我’。”
“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善恶两面，我也不例外。但是‘虚无’把我们变成了这种玄妙的状态，哪怕是我，也无法把其中所有关联跟你解释清楚。”
看她这样子，罗烨就知道自己问不出太多了。就跟昨天见到的岑芳菲一样，虚无本就不可捉摸，他也没必要多问。虽然这些弯弯绕绕的名词他听起来还是有些费劲……但现在的莲心都不属于这个维度了，听不懂也正常吧？
“……但你肯定知道，我不是你的孩子。”想到这里，回归莲心的经历本身，罗烨心情更复杂了。
“嗯，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孩子，但你……”莲心轻笑，本欲说点什么，却还是欲言又止，“罢了，现在不是时候……再等等吧，你会知道的。”
“你知道全部真相那一天，不会远了。”
罗烨闻言顿时失笑：“就连你也要卖关子吗？”
莲心摇头：“这可不是卖关子，这是‘天机不可泄露’。”
“好吧，我接受这个说法。”罗烨举双手投降，“虽然你差点害死了我和我的同伴，但你同样用生命救了我……就当我们扯平了吧。”
想起刚才自己的状态，罗烨心里也是有些害怕。
他就像一个冷静的疯子，失去林见影的他，是真的想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拖入深渊。
——他想让所有人、所有物，都感受着和他同样的痛苦。他没办法失去林见影，哪怕是现在他去回想这种可能性，也依然觉得自己处在失控的边缘。
这样的心情，到底是……
看着面露迷茫之色的罗烨，莲心又是忍俊不禁。她指了指罗烨，柔声道：“我要走了，但在临走之前，我可以再提点你几句，或许能解答你现在的疑惑。”
她顿了顿，才意味深长地说道：
“想一想，你为什么会难过。”
“是什么人可能离你而去，才会让你痛彻心扉。你失去什么人，才会万念俱灰，只想随对方而去？”
“不是纯粹的友谊，但也和亲情不一样，那用最后的排除法来看，是……”
罗烨怔了怔，心底浮现出名为“不可思议”的情绪。莲心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直接揭开了他心中未曾直面过的想法。
他终于明白了那是什么感情。
是“爱”，但高于友情之爱，也非亲情之爱，却有着绝对的占有欲。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他喜欢林见影。
像简青颖对李清淮那样，像萧华对叶听雨那样，只是他一直没有意识到，或者说，从未往这个方向去想过。
罗烨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从何时开始的，也许从最初的最初，林见影冒着生命危险从那个女老师手中救下自己的时候，他在自己心里，就已经和其他人不一样了。
还有那时候……那个吻。
虽然在罗烨看来，那属实算不上什么亲吻。但是当时那种莫名的心情，可能就是……前兆吧？
他对友情从来不会患得患失——除了对林见影。
他太迟钝了，居然现在才意识到这点。
第240章 “圣女”（49）
看着罗烨逐渐变化的眼神, 莲心知道他想通了什么，终于欣慰地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想通了？”莲心狡黠笑笑，“现在脑袋一定清醒了很多吧？是不是很开心？”
罗烨苦笑：“开心吗……那确实是挺开心的。”
看清自己的心绝对是一件好事, 但他们之间，还有太多问题所在。
不说别的, 罗烨根本没法确定，林见影是不是也对他抱有这样的情感。如果对方不喜欢自己, 那这样的感情只会对林见影造成困扰吧？
更何况, 他也没什么表达的好机会。雾隐岛上危机四伏, 连简青颖都没机会和李清淮诉说心意, 更何况他呢？
还有那个……林见影说的，他身上莫名其妙的“诅咒”。他说只要是接近他的人，就会遭遇不行，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林见影疏远自己……
不过, 罗烨倒也没有气馁。因为最起码，直到今天，他和林见影都还活着不是吗。
只要都还活着……那前途总是光明的嘛，虽然道路可能很曲折, 但无所谓。
更多挫折都经历过了，不差这一点。更何况, 他现在也多了一份让他前进下去的动力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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