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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屋烨。”他胡乱挥了挥手，指了指身后的林见影与莫迟迟,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小林还有迟子。”
不过，a4纸里那一句“名字是最短的咒”还是让罗烨很在意。最早知道这句话，是他在读梦枕貘的《阴阳师》时记下的。因为很有特点，所以印象深刻。只是这句话出现在游戏规则里，又是在强调些什么呢？
他总觉得，这个名字指的并不是游戏赋予他们的假名，而是他们原本的名字，而且还是连名带姓那种。
想到这里，罗烨也是很庆幸。还好来的时候没有对曹让等人报出他们的全名，否则这一会儿，他们也是很被动的。
当然，他们同样不知道沢田与桑原的真名。不过问题也不大，反正名字在这里是一个禁忌，大概率跟死路有关系。如果不想去害人，那知不知道名字也无所谓。
现在在这里也查不出太多东西了，罗烨便出声唤来了五郎。果然如五郎所说，他随叫随到。而在五郎带领下，他们顺着街道一路往前。直至木质建筑群的尽头、又穿过一片竹林，一座气派的宅邸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松本道场了。”五郎微微颔首，对罗烨道，“阴阳师大人，道场中会有人来接引各位，在下就不奉陪了。”
说完这句话，五郎脚下仿佛生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看他这逃命一样的架势，众人也是一阵无语。
桑原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暗骂一句：“这人搞什么？怕成这个样子吗？”
林见影默默扫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道：“那人也说了，这道场闹鬼，害怕不是很正常？”
桑原哽住：“你！”
就在气氛渐渐变得剑拔弩张之时，道场外院的大门处传来“嘎吱”一声响。一个穿着天青色和服的年轻男人推开了门，看向几人，面露了然之色。
“阴阳师大人们，幸会，幸会。”
他踏出院门两步，径直走到罗烨面前，对他恭敬行了一礼：“想必这一位便是芦屋大人了吧？远道而来，大人辛苦了。我家老爷身子抱恙，不能亲自来迎接各位，我先向诸位大人道歉。”
“在下佐藤幸，是道场的管家，大人们称呼我为佐藤管家便好。在道场内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有什么疑问，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帮助大人们解决的。”
寒暄了一番后，佐藤幸迎着六人进入道场。
又是穿过一小片竹林，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便是一座古朴大气、且颇具深远禅意的日式庭院。
石子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一路延伸到房檐之下。小路的两旁是错落有致的灌木丛，走到庭院之中，入目便是一池碧水，几尾亮色金鱼游弋其中，为水池平添几分生趣，再向远处看去，则是几株繁茂樱树，恰是樱花盛放时节，粉白交织的樱瓣随风舞动，一阵微风吹过，席卷着几片樱瓣落入池水之中，掀起阵阵涟漪……
池塘旁边，几座石灯笼有序排列着，也为这自然风情的院落添加了几分秩序感。这座院落古朴不失大气，让人不免生出几分沉醉之感。若是在现实世界里，身处这样一座雅致的庭院，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可惜……
这是一个闹鬼道场里的庭院。
虽是白天，但庭院里光线昏昏沉沉，樱树与竹叶随风舞动，不断发出沙沙响声。水池之中，惊鹿也不时捶打着石块，发出“咚”的一声响。静谧的环境里听着这样的响动，总是不免让人心惊一瞬。
佐藤幸提着灯笼走在前方，淡淡的冷光映出周围的方寸空间。这光线投射出去，将道路两边的灌木丛影子拉的老长，衬得远处的樱林也是鬼影幢幢。屐齿与石子路相触时发出的哒哒响声，一下一下，更是敲击在玩家们的心上。
“阴阳师大人，我们到了。”佐藤幸猛地开口，把沢田和桑原吓了一跳。好在他们落在队伍的最后面，并没有引起佐藤幸的注意。
这一会儿，佐藤幸已经带着他们顺着石子路走到了建筑的屋檐下。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木质的、开放式的宽敞走廊。佐藤幸踩着木屐踏上了走廊，娴熟地拉开了眼前的纸拉门，他转过身来，比出一个请的手势。罗烨淡淡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踏入了这光线昏沉的和室之中。
一进入室内，映入眼帘的便是光滑的榻榻米。踩在上面，倒是让人觉得清爽舒适。再往前看，一张低矮的木桌摆在和室的中央，桌前整齐排列着六个蒲团。很显然，这就是给玩家们坐的。佐藤幸走向另一侧的拉门，轻轻拉开纸门，超里面呼唤：“阿冬，客人来了，快去请老爷和夫人。”
“是，我这就去。”一道女声在门后响起，内部的走廊上扬起一阵小跑声音。佐藤幸转身来到木桌前，拿起茶壶为玩家们沏茶。
“各位贵客大人，还请稍等片刻，老爷和夫人马上便会来迎接。”
罗烨微微颔首，当做是应下。只是佐藤幸沏的茶他们并没有人喝，只是捧在手里做做样子。
在没有打听清楚这些人的虚实之前，绝不能轻举妄动。
好在佐藤幸也并不在乎他们喝不喝茶，他只是站在一边，两手交叠放在身前，面上含笑，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看上去永远不会产生什么情绪波动。这人的面容还算俊郎，但这笑容却不达眼底，只让人觉得他拒人于千里之外。
没多一会儿，走廊上便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纸拉门被打开，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出现在了玩家们面前。
那个男子身材佝偻，白发苍苍，一副憔悴模样，看上去大约四五十岁，不过实际上可能没那么老。他穿着一身灰黑色纯色和服，身边的女人搀扶依偎着他，想来这男人便是松本老爷了。
比起松本老爷，他身畔的松本夫人容色倒是靓丽许多。这女子二十几岁的模样，身穿一件浅色的小纹和服，绚烂的绯樱图案在她袖上绽放，配合上那张苍白娇小的面庞，看了就让人忍不住心生几分怜爱之意。
只是，她的年龄外貌显然与松本老爷不相配了。这两人一个风华正茂一个风烛残年，这女子还拉着松本老爷的手，看着那青葱般的玉指在松本老爷粗糙干燥如树皮的掌中流连时，众人都有种不适感。
对比之下，病态的松本老爷看上去更可怜了。他轻轻回握住女子的玉手，清了清嗓子，在对众人行了一礼后，便也来到木桌前坐下。
“承蒙各位阴阳师大人关照，因身体状况欠佳，有失远迎，还请大人们原谅。在下松本茂，各位大人愿意登门拜访，属实让在下惶恐一番。”他的手轻轻搭在身畔女子手臂上，声音都变得柔和，“这是家妻绫子，绫子，快向各位大人行礼。”
“松本老爷言重了，这些礼数就不必做了。”罗烨打断了松本茂的絮絮叨叨，直接单刀直入，“我们还是谈谈，这座道场发生的事情吧。”
一进这院子，罗烨心里就隐隐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明明宅院如此广阔，他却总觉得压抑。而且这么大的一座府邸，为何看不到几个下人？这松本家也是大户，就算出了事情，也不可能偌大的道场只剩下这么寥寥几个人吧？
松本茂一怔，而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关于这座宅子发生的事情……可谓是罄竹难书，芦屋大人莫急，且听在下为大人细细道来。”
“……”
松本道场闹鬼，在白砂町并不是一个秘密。
说起下人在院中看到鬼影，那大约也是十七年前的事情了。某位园艺师傅在后院修剪青竹之时，曾瞥见幽暗的竹林深处，出现了一抹白色倩影。
那是一个身量苗条的女人，师傅并未看清她的面容。只是觉得她身上的衣服，像极了女子出嫁时所穿的白无垢。
第33章 双姝（4）
在那之后, 许多人都看到了这抹白色的影子。一开始，大家觉得惴惴不安，但时间长了, 那女子对府中众人没造成什么威胁，大家也便也不再理会她, 继续生活。
又过了一年，那女子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在道场里那都找不到。渐渐的, 人们便忘了这突然出现的鬼魅。道场中的人来了又走, 白衣女子却始终没再出现, 直至被所有人遗忘。
不，准确来说，是几乎遗忘。
因为在三年前，她又一次出现了。
只是这一次，白影却没那么友善。她出现的频率极高, 而且会做出故意吓唬道场学徒和用人们的事情，不少受不了她的人都选择离开松本道场，这偌大的府邸也清冷不少。
其实这个时候，情况还在能控制的范围内。因为那鬼影只是吓人, 但不伤人。渐渐的，能接受鬼影的人也习惯了她的存在, 道场好像又重新恢复了宁静。
然而, 在三个月以前, 情况彻底失控。
那白色的鬼影，开始害人了。
最开始，是一个负责打扫的佣人被人发现吊死在房梁上，人们不以为意, 只当她是自杀。可是在整理她遗体的时候，有人在她的手中，发现了几片干枯的粉樱花瓣。
然后……便是生活在道场里的人们噩梦的开始。
陆续有不少人，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态死在了松本道场的不同角落。虽然表面上看他们像是自杀，可这些人凸出的眼珠里却写满了恐惧。更可怕的是，这些死去的人手里，都抓着一把干樱，跟第一个死去的人一模一样。
再加上那诡异的白影，松本道场一时人心惶惶。佣人们纷纷请辞，逃也似的离开了道场。这里本来学徒成群，仆人遍地，可是他们都在这三个月里离开了道场。到现在，也只剩下寥寥几人而已。
“呃，我打断一下。”听到这里，罗烨伸出一只手，阻止了松本茂继续往下说。
“既然这里的情况已经这么严重，松本老爷为何不带着家眷搬出去暂避风头？”罗烨出口询问，“松本家家大业大，暂时搬离道场，也足够找到可以安置家业的地方吧。”
听着罗烨的话，松本茂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到极点的笑：“大人有所不知，其他人可以离开道场，但唯独在下和在下的家人不行。我、绫子，还有我的儿子与女儿，都无法离开道场半步。若不是阿幸与阿冬忠心耿耿，愿意为我们购置食物与种种必需品，我一家五口怕是已经死在这府邸之中了。”
罗烨闻言，眉头也是微微蹙起：“唯独你们无法离开吗……”
此时此刻，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很快，罗烨就有了新的想法。
若是这一家人无法离去，会不会是他们中的某人曾将谁害死，所以这怨鬼才一直缠着他们、不让他们离开吗？
他在心里措辞一番，委婉问道：“松本老爷，我冒昧问一句，这道场之中，可有什么人含冤故去过吗？”
松本茂一怔，但很快摇了摇头：“这道场传到我手里，已经是第五代了。这些年里，只论在道场中去世的人，恐怕只多不少。但您若是问含冤而死的……那还真没有。”
“哦……那我换个问法。”罗烨想了想，又开了口，“那白影第一次被人发现，是在十七年前对吧。那在白影出现的前几年里，道场里有没有女子去世？”
罗烨本以为，他这样直截了当地问出这话，松本茂可能会有别的反应。但对方神色十分平静，只是缓缓摇头：“很遗憾，大人，那几年里道场中并没有人去世。坦白来讲，自我接手松本道场之后，除了这三个月意外去世之人，整个道场只有一人过世。”
说到这里，他用那只苍老的手又摩挲了妻子的玉手一番，终于是喃喃开口：“芦屋大人，我也不跟您拐弯抹角了。想必您已经看出来了，绫子很年轻，我与她十分不相配。是的，她不是我的原配妻子，我的第一任夫人，在四年之前便已经去世了。她的名字叫做菖蒲，她也是……在这道场里过世的唯一一人。”
“那之后，我便把绫子娶进了门。不过……我的孩子们似乎不怎么能够接纳绫子，他们还沉浸在母亲去世的悲痛之中。这也难怪，过去，我与我第一任妻子的感情确实很好，我们孕育了三个孩子。除了大儿子一郎，还有一对双生女，千鹤千织，他们都是很好的孩子……”
回忆着往昔，松本茂忍不住叹息：“对于菖蒲的去世，我也是非常悲痛。可是这时我遇见了绫子，她是那么美丽端庄，我对她一见钟情，非她不娶……最后，我确实得偿所愿。只是当时我可能心急了些，所以孩子们才不能接受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松本绫子揽在怀里，满目怜惜：“这些年，跟在我身边，真是委屈你了，绫子……”
看这老头一脸深情的模样，罗烨在心里是不屑一顾的。什么一见钟情？全是见色起意！从孩子的态度和他自己的叙述来看，这老家伙怕是在妻子尸骨未寒的时候便迫不及待迎娶新妇过门，是个人都接受不了！
但是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还得从这家伙口中套到更多信息才是。
“……恕我冒昧，但是松本老爷，我还是想请问一句，先夫人究竟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才过世的？”罗烨斟酌着语句，最终问道。
松本茂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她身子一直不太爽利，生下我们的一对双生女后，身体状况更是直线下降。在我们两个女儿十二岁那年，她终于支撑不住，撒手人寰。”
说到这里，松本茂似乎也有几分动情，竟忍不住落下泪来。松本绫子拿出手帕，轻轻为他拭泪。这番景象，真是说不出的别扭。
——明明松本绫子的动作是那样温柔，但她的眼中却不见柔情蜜意。只有机械呆板的温和与顺从，仿佛她不是一个独立的人，而是什么精致的人偶。
“……松本老爷对这位白色鬼影，还有什么样的看法，一并说出来吧。”罗烨呼出一口气，郑重道，“我们需要尽量详细的信息，才能帮您除去恶灵，还道场一个清净。”
松本茂却是扶额，面露难色：“芦屋大人，并非在下不想向诸位大人透露更多，实在是因为……在下也是一头雾水啊！”
“这白影最早出现在十七年前，那时道场无人去世，我们也并未与人结怨。再说我的菖蒲，她是在四年前过世的，那白影再次出现是在三年前，这时间也对不上！而且菖蒲那样善良，我们之间基本上没有口角，更何况我们还有三个孩子……就算她心里对我有什么怨怼，也不会迁怒于孩子呀！”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正常来讲，作为一个母亲，她不会去伤害自己的孩子。不过凡事都有例外，事情也不能说得那么绝对。但关于菖蒲以及她的三个孩子的问题，罗烨并不打算询问松本茂。他准备找个机会，去问佐藤幸这个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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