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镇的猪肉生意就那么些,柳天骄这里不行了,别处自然就好一些。江闵穿着半新不旧的棉衣,脸上写满了怯懦,一看就是家境一般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孩子,林屠户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他。
还是一个买肉的婶子见他眉清目秀的心生怜意,问道:“小子,你是来买肉的吗?”
江闵点点头,把手里攥着的十来文钱亮了出来,“嗯,娘生病了,让我自己去柳屠户家买肉,可我正要买的时候,一个姐姐说柳屠户家的肉买不得,便跟着她来这里了。”
那婶子是乡下的,离镇上远,一年也来不了几回,闻言有些奇怪,“为何柳屠户家的肉买不得?”
江闵摇摇头,“姐姐没有说。”
那婶子便问林屠户,“你知道为何柳屠户家的肉买不得吗?”
林屠户恨不得有人能帮着宣扬呢,故意大声回道:“他家的东西吃了会出问题。”
大娘问道:“什么问题?”
林屠户说得详细,“身子虚,容易生病,且会上瘾,隔些日子不吃就想得慌。”
有买过柳天骄家肉的有些不服气,“谁说的,我们全家都吃过,身子骨一直好得很。”
“你家是吃得少,也不想想,谁家猪下水煮出来不是臭腥气?就他家的香得很,让人上瘾,没加东西怎么可能?”
“正说明人家手艺好呗,县里醉春楼的饭菜不也是香得很。”
“人醉春楼请的可都是名厨,他柳天骄不过是一天厨艺也没学过的乡下小哥儿,能一样?且猪下水要是真能做好吃,醉春楼为啥不卖?”
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众人不由得深思起来。
林屠户见状又加了把火,“谁家做猪杂加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香料,我听说药食同源,好些香料本来就是药呢,药这玩意儿大家都知道,哪怕差一钱都可以出大问题,是能乱吃的?可别上了人家的套儿都不知道。”
果真是这个林屠户在捣鬼,江闵敛下眼中的冷意,还是一脸天真无辜的样子,“叔叔都是听谁说的,有什么证据吗?我爹说世上捕风捉影的事情多了去了,没有证据的东西都信不得。”
看热闹的也反应过来,“就是,你有什么证据吗,该不会是瞅着人家生意好胡咧咧吧?”
林屠户哪有什么证据,但也不影响他张口就来,“有什么不信的,我隔壁邻居家的亲家嫂子就是吃了柳天骄得病死了的,惨的哟,烟气前身上就没有几块好肉。”
众人吓到了,“这么严重,可有什么病症?”
林屠户说得一本正经,“那东西奇怪得很,吃了没有什么特定的病症,只是叫人体虚,稍不注意就病倒了。”
“啊,世上真有这么奇怪的东西,我怎么没有听过?”
“我也没听过,哪有这么邪乎?”
林屠户脑子不笨,知道说得越多越容易出篓子,便摆摆手止住了话头,“谁知道呢,我也是听说的,信不信随你们。反正性命为重,我是不会吃他家的东西了,卖得又不便宜。”
可不是这个理儿,好吃的东西多得很,既然晓得柳屠户家可能有些问题,何必去冒险。万一吃出个不对来,还不是自己花钱遭罪。
江闵见众人被林屠户这一套说辞绕了进去,冷着脸悄悄退出了人群。
“他说我卤猪杂里加了让人得怪病的药,有毛病吧?”柳天骄猜到了可能是林屠户搞得事,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手段。
江闵接着说:“他还说那药会让人觉得东西特别香,让人上瘾。”
“这种东西都想得出来,他倒是挺有本事的。不行,老子要去找他说清楚。”
小包把人拉住:“他不过是跟着别人说几句闲话,找他又能怎么样?”
柳天骄气得不行,“那就任由他胡说八道?”
小包安慰柳天骄,“再想想,兴许有什么法子呢。”
“能有什么法子,除非公布秘方,叫几个大夫验,可秘方都公布了,我们卖什么?”
江闵说道:“他可能就是想要我们自证清白,公布秘方。要是不公布,他就会说我们做贼心虚,把客人都吓跑,卤猪杂的生意做不下去不说,还可能让人怀疑我们猪肉是不是也有问题。”
“对,不能这样,凭什么我要自证清白,不清白的是他。”柳天骄笑了起来,有了主意。林屠户一个自己屁股都不干净的人,倒真是不怕摊上事儿。
白家,白老娘提了个大食盒过来,招呼守门的家丁,“杜磊,少爷今天怎么样了,还是不肯吃饭吗?”
家丁摇了摇头,“一口都没吃。”
白老娘听了就开始抹眼泪,“这是做什么孽呀,那个柳天骄有什么好的,长得比男人还粗,还是个嫁了人的,他怎么就想不开呢。”
家丁安慰道:“夫人,您保重身体。”
“还保重什么身体呀,他这是要逼我去死啊?”白老娘说着就一把推开大门,对着饿得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白令瑜哭道:“你也别折磨自个儿了,不逼你了,我从今个儿起也不迟了,反正两眼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以后到下面也算对得起你们白家的列祖列宗。”
“娘,我答应了,我吃饭,我不再惦记柳天骄了。”白令瑜哭得满脸红彤彤的,“可是娘,我也不瞒你,我喜欢的是男人,就算娶了旁的女子哥儿,白家也是要绝后的。”
白老娘感觉天都要塌了,“你在说什么?”
白令瑜哭诉道:“娘,我不是非柳天骄不可,我是喜欢男人,柳天骄长得像男子,与他成亲,我尚能勉强自己生个儿子出来。娘,我也不想,可儿子天生就这样啊,没法子。”
白老娘感觉脑子里已经乱成一片了,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儿子在说什么,只能踉踉跄跄往外走。
白令瑜哭得不能自已,还想抱白老娘的大腿,被白老娘狠心推开了。
萱草双眼望天,估摸着这场戏快演得差不多了。
果真,没一会儿他家少爷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问道:“骄哥哥那边怎么样?”
萱草赶紧收回心神,“回少爷,雷子那边传来消息,说柳家猪肉铺子出了事,有个屠户诬陷他家的卤猪杂加了让人上瘾的药。”
“哪个干的?老子弄不死他。”白令瑜一张白净无辜的脸配上阴冷的表情,割裂感相当严重。
萱草时常会想,她家小少爷小时候都乖乖软软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这么阴晴不定的呢?也许是五六岁时就叫人痛揍了两三回之后,也许是七八岁时喜欢弄些胭脂水粉叫人嘲笑跟个哥儿一样,也许是十三四岁时满满意识到自己更喜欢强健的一看就能保护自己的人。
可能就是因为受到的白眼太多,少爷总想证明自己比其他人强,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也相当偏执,不管是什么都要想方设法弄到手。
摇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萱草回道:“也是镇上一个屠户,姓林,看柳老板生意好眼红。”
白令瑜道:“让雷子找人把他收拾了。”
只是还没待他出手,柳天骄就自己把问题解决了,用的还是林屠户自己那招。
话说林屠户把柳天骄收拾了,店里生意一下子好了起来,还趁机把那些卖不出去的垃圾货都一股脑清完了,心里得意,使唤着他家小闺女去酒铺里弄了二两好酒,又买了几个下酒菜,正在铺子里一口酒一口肉吃得高兴呢,官差就找上门来。
“林大柱,有人告你卖臭肉,把人吃出了毛病,跟我们走一趟吧。”
林屠户傻眼了,“官爷,冤枉啊,我家的肉可都是每天早上现宰的,哪里有臭肉,该不会是他自己吃坏了肚子,故意讹人的吧?”
“是不是冤枉去衙门走一趟就知道了。”为首的官差大手一挥,“把人带走,铺子里的肉也一并带回去好好查查。”
林屠户急了,“怎么肉还要带走,可等着卖呢。”
为首的官差冷笑,“不带走怎么检查,你该不是心虚了吧?”这人也是个不懂事的,都要进衙门了还舍不得这点肉,活该摊上事。
林屠户忙回道:“没有。”
“没有那还说什么,都带走。”
衙门哪是什么好地方啊,谁进去不是脱一层皮,林屠户家的人自然是哭成一片。
第62章 真相
柳天骄把手里的银子掂了掂, 可惜了,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又要便宜别人了。不过能把姓林的弄进去,也算值了。
有理无理别进衙门, 林屠户刚被弄进去的时候其实还好, 只在心里大骂这些官差不是东西, 寻着个由头就把人往死里整, 又骂控告他的人,怎么没吃死全家。直到第二天, 突然有几个官差抄着棍子就来就对他一顿狠揍,打得他哭爹喊娘,全身每一块好肉。
林屠户从小就是个蛮横的,向来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儿,哪里受过这样的苦楚,被吓得跟个鹌鹑一样,过了好久才敢哀求着问看管的狱卒, 自己为何突然遭此大难。
那狱卒翘着二郎腿就对着他啐了一口, “还好意思问?你卖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弟兄们就吃了你几块肉, 被害得上吐下泻的, 好悬没去掉半条命, 没把你打死都是轻的。”
林屠户哪里还顾得上心疼他的肉, 嘴里直喊冤, “那肉不过才放了十来日,盖一盖就没味儿了,何至于吃得人上吐下泻?”
“那肉都放了十来日了?”狱卒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林屠户就是飞起一脚, 踹得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奶奶的,居然都放了十来日了,难怪厨子说以前吃肉煮不熟都没事儿,偏偏吃了你的肉就出了问题。”
林屠户捂着胸口深觉倒霉,“你们吃肉为何不煮熟?”
“我怎么知道那个破厨子怎么办的事。”说起来就气人,他们这些官差平日里在集上收刮多少好菜好肉啊,都叫那个歪厨子浪费了,偏偏对方还是县丞的远方亲戚,想踢走都不能。
边上的狱卒闻言便道:“不该呀,我听马头儿说那肉带回来的时候没闻到臭味啊。”
“放十来日怎么可能不臭,除非他往上面撒了东西。”刚刚踢人的狱卒想着又踹了林屠户一脚,“说,你往肉上抹了什么东西?”
林屠户哪里还敢隐瞒,“用盐水泡过,卖之前又用清水泡。”
“怪不得,昨日的肉吃着还咸,我还当那歪厨子又放多了盐。狗东西,你从哪儿搞的这些坑人的法子,还不老实交代,老子要把你们一锅端了。”
林屠户弱弱开口,“我叔爷爷传下来的,他以前跑商队的时候见得多。”
狱卒冷笑,“感情还是家传绝学,那老东西人呢?”
林屠户:“……前些年就已经死了。”
狱卒邪火无处发泄,又把林屠户打了一顿。
到这林屠户的案子也不用审了,他的肉有没有问题一清二楚。因着把衙门里的官差害得惨,平日里又蛮横霸道不得人心,县老爷就在大堂上随口问了几句,就把人打了二十大板,瞧着都奄奄一息了,又宣布没收林屠户所有家产,除了赔偿那控告之人外,剩下的全部充公,其实也就是拿去安抚那些吃坏了肚子的官差。
果真是有理无理别进衙门,柳天骄瞧着林屠户被抬出来的时候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家里人上前查看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便知道这人能不能熬过这一劫都是未知数。
这回的事是他谋划的,可他也只是想给林屠户一个教训,没想到衙门里的人下手这么狠,现在别说高兴,隐隐还有些担忧。他没有读过书,不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却也明白,今日林屠户能被随意处置,明日别人也可能,甚至柳天骄他自己也可能。在有权有势的人眼里,他们的命是不值钱的。
小包也抿着唇不说话。倒是江闵,年纪最小,脸上的神情却是最放松的,他本来想笑,瞧两个哥哥心情都很沉重的样子,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林屠户被官府处理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好些买过他肉的人都是一阵后怕,那个杀千刀的,人家是以次充好,他干脆以烂充好,没吃死几个人都算是运道好。
自然,他说的话也再没有也信,柳天骄还悄悄找人引导,说柳家肉铺就是生意太好才叫林屠户妒忌,特意找人造谣诬陷,其实他们家一点问题都没有。
本来就是没有证据的事情,现在说柳家肉铺有问题的林屠户反倒自己被县衙证明有问题,大众好像一下子清醒过来,先前都是叫林屠户蒙蔽了,柳家肉铺好得很,他家的东西买回去放几天都还好好的,谁谁谁是他家的老主顾,现在全家都面色红润康健着呢。
柳家肉铺的生意一下子恢复了过来,甚至比上瘾事件前还红火几分,估计好些人都想以前证明自己是不被谣言所惑的智者。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家的卤猪杂好吃,肉也新鲜。
本来想拯救柳天骄于水火之中的白令瑜,讪讪地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一时也没有想好如何再向柳天骄展示自己的优势。至于卫文康的警告,他倒是没放在眼里,若是骄哥哥心中没有自己,那自己如何折腾都是枉然,若是骄哥哥真愿意选择他,那必然是卫文康自己有问题,反正他也不屑于干强买强卖那种没品的事情。
柳天骄也没空再想起这个漂亮的小弟弟了,他实在是太忙了,现在几乎是一天就能卖掉一头猪,他每天睁开眼洗把脸就先把卤猪杂炖上,然后宰猪分肉,一切收拾妥当后才顾得上吃早食。
家里一忙起来,倒是把江闵做饭的手艺锻炼起来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到了柳家之后吃得好,很快个子就窜了一窜,现在做啥都不用踩个小板凳了,方便很多。
他本就是个聪明的,学起做饭来没啥天赋,却能照着柳天骄的动作,八九不离十的把整个过程复刻下来,包括火候要什么样,锅里的油要几成热,加多少盐。反正大家都说他做的菜让人没啥特别的期待,但绝对还算好吃。
卫文康有些不服气,觉得江闵都能把饭做好,他一个大人怎么就不行。结果接连试了两三个菜后,柳天骄实在看不过去他糟践东西,硬把人拖出了厨房。
有些人饭做不好是有道理的,人家江闵都老老实实按配方来,就卫文康想法太多,这里多加点调料,那里火大一点,结果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能吃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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