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金多少?”
“一百两。柳老板若是能在庄子里种出一茬蘑菇来,这一百两定金就是您的。”
柳天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很快又压了下去,“太少了,起码要二百两。”
人心不足蛇吞象,李掌柜冷笑一声,“那就二百两,只是这蘑菇要是种不出来?”
柳天骄笑道:“种不出来就种不出来啊,再好的庄稼人也不能说没个失手的时候。怎么,我这么点家底子你还想我倒赔你们几百两?”
“你……”李掌柜被他这副嚣张样子气得够呛,“柳老板这是耍我们玩呢?”
柳天骄笑容里带着嚣张,“谁有那功夫耍你们玩?反正就这条件,你们愿意答应就答应,不愿意就算了,那么多买家都等着呢,又不是只有你们一个荣膳坊。”
这种货色,姓卫的是为什么要放出来祸害人?李掌柜忍无可忍,只能再忍。没办法,东家交代了,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把种蘑菇的法子弄到手。“成,就依柳老板的,蘑菇种出来给你二百两,种不出来咱们就不用谈了。”
柳天骄哈哈大笑,“就知道李掌柜是个爽快的。”
冷眼瞧着那个比男人还男人的小哥儿拿着银子得瑟地出了门,还不忘捎带上剩下的点心,李掌柜青着脸叫来小伙计,怒道:“把这包间好好给我洗刷一遍,脏死个人了。”
小伙计往四周看了看,桌子上装水果点心的碗碟都干净得跟什么都没装过一样,哪里脏了,但自家掌柜的脸色都难看得跟黑锅底一样,他也识相地啥都没问,只默默收拾起来。
“骄哥哥,怎么样了?”
柳天骄从兜里掏出银子来,笑得合不拢嘴,“二百两到手。”
小包就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眼睛都看花了,“这么多,你真把种蘑菇的法子卖了?”
“怎么可能,二百两就想买我的法子,他怎么不上天呢?”
“那骄哥哥你这是?”
“定金。让你寻的地方准备好了没有?”
“都准备好了,蘑菇也已经提前种上了,过个十来日便能生出来。”
“那就好,好生遮掩着些,别假的太明显了。”柳天骄把银子收起来,“哎,瞧着是挺多的,也就将将够在州城买个茅厕大小的地方,也不知道卫文康和江闵怎么样了。”
“定然好着呢。”小包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有几分酸涩。那个臭小子从小就是他带大的,头一回离家,也不知道有没有受欺负,会不会偷偷哭鼻子。
话说江闵这会儿可顾不上哭鼻子,他正使出十八般武艺耍赖呢。
“好婶婶,你就让我试试吧,保证烧不坏你的锅。”
“试什么试,你当过家家呢?出去玩儿去,你一个男娃娃整天待在厨房做什么?”
“想给我哥补补身子嘛,他来了州城这么些日子了,晚上想我嫂子都能想得睡不着,白日里课业又辛苦,眼瞅着人都瘦了一圈了,再不补补可就要把身子骨拖坏了。”
大婶儿不为所动,“要补身子去品味斋。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娇气,这不吃那不吃,想当年打仗的时候,野草根都抢着吃呢。”
江闵可怜巴巴地望着大婶儿,“哪里是娇气,分明是思乡过度啊。他跟我嫂子感情好得嘞,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这不,来之前我嫂子特地叮嘱,叫我好好学学家乡味儿,来了做给我哥吃。”
大婶儿冷笑,“你个小娃娃懂什么?真那么有情有义的怎么不把你嫂子带来,州学又不是不允许走读。”
江闵眨了眨眼睛,挤出点泪珠儿来,“哪里来得了,家中还有田地要伺候,一家人还等着吃饭呢。哎,我哥本来是不想再念书了,我嫂子非不让,说种地难啊,辛辛苦苦一年到头能吃得饱饭都算是祖宗积德了。他这辈子就是这劳碌命了,不能连带着子孙后代也爬不起来,叫人欺负。”
大婶儿收拾碗筷的手一顿,问江闵,“你嫂子一个人养家?”
“可不是,村里人谁不说他比男人还能干,年纪轻轻累得跟个小老头似的。也亏得我哥是个有良心的,不嫌他粗鄙,出来了也把他记挂在心里。”
“哎,女人哥儿命都苦啊。”
“心善的人命都哭,像我这种拖油瓶,明明该在家帮嫂子干活的,他也不让,说跟着我哥出来读书长见识才有前程。”江闵抽噎着道:“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想些法子时不时提醒我哥,家里还有人等着他呢,可别跟那王世美一样,见了功名利禄就什么都忘了。”
大婶儿绷不住了,擦了擦眼角,“罢了罢了,你用吧,也不收你的钱,只别糟践东西就成。”
“谢谢婶子,谢谢婶子。”
第145章 食堂
钟声响起, 劳累了一上午的学子们起身活泛了一下身子,早已饥肠辘辘,想起食堂那些猪食却又提不起半点兴趣。
“要不去品味斋吃吧,我实在是受够了。”
“忍忍吧, 品味斋那价钱, 吃上一顿后头就得饿三顿, 划不着。”
“哎, 还是秦兄好,每日里都有人往州学送饭。”
“就是, 秦兄那伙食比品味斋还好,当真是让人垂涎三尺啊。”
秦百宣收拾好桌上的笔墨,对众人的艳羡并不怎么领情。“我家中的饭菜味道也一般。”
“就那样的还叫一般,秦兄你忽悠谁呢?”
“色香味俱全,外面的大酒楼也不过如此啊。”
“那是因为你们没有吃过更好吃的。”
秦百宣想起柳天骄的手艺,忍不住喉结滚动了一下,不怪唐睿馋嘴, 他都有些馋了, 可惜如今离得太远, 厚着脸皮去蹭饭都不成。
“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走吧, 去食堂, 再忍两天, 就快要到休沐日了。”
“休沐那日我非得出去点一大桌子菜吃个够本。”
几人说笑着, 突然有个书生停下了脚步,使劲怂了怂鼻子,“等等,你们闻闻, 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香。”
“食堂有香味儿,怎么可能,你怕是读书读傻了吧?就那几大桶猪都不吃的玩意儿,等等,好像真的有香味儿欸。”
“该不会是换了厨子吧?走走走,快去瞧瞧。”
几个书生再顾不得闲聊,飞快往食堂走去,要不是顾忌着州学的规矩,说不得还能当场跑起来。结果到了食堂一瞧,学生们照旧麻木地排着队,脸上没有一点喜意。
有个书上忙上前问道:“兄台,今个儿食堂的饭菜这么香,怎么大家都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啊?”
那个书生苦笑一声,“香的哪里是食堂的饭菜,是人家有人借了食堂的锅灶一用而已。”
“啊,我们还以为食堂换了大厨。”
“大家伙都是这么想的,没瞧见今天来食堂吃饭的人都多了不少吗?”
希望破灭,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一阵说不出的凄凉。
还有些书生不肯死心,缠着打菜的婶子问,“哪位大厨的手艺啊,他空不空,帮我们做几道菜呗。”
“不白做,我们给钱。”
“对,给钱,大婶儿您就帮忙递个话。”
大婶儿把手头的大勺子往盛菜的大木桶上一敲,冷着脸道:“这么多菜还不够你们吃的?”
“再好吃的菜日日吃也是会腻的,大家伙就想换个口味儿,大婶儿您见谅。”书生们心里叫苦,却只能赔着笑脸。
没办法,州学规矩,不管你在外什么身份,进了州学就是普通的师生,对州学的工作人员哪怕只是一个扫地的大叔也得客客气气的,这是读书人该有的风范。
大婶儿却是一点儿不领情,“别跟我说这些废话,不想吃就别吃了。”
书生们再不敢多言。
撩起食堂后厨门帘偷看的大厨一把将门帘甩下,气得眉毛鼻子都是歪的。“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这些学生一天不好好想着学业,就知道吃吃吃,我做的东西有那么难吃吗?”
边上的厨工低着头,一点儿不敢开腔。难吃不难吃您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要不是院长说要磨练学生的意志,您怕是早就该被换了。“桂大厨,先吃饭吧。”
“哼,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桂大厨说着就脱了衣服回了房。
“别管他了,他不吃我们多吃些。”另一个帮工见贵大厨已经没影了,悄悄出背后的萝筐里端出一大碗水煮肉片,“快来快来,将将我尝了一片,香得嘞。”
一个厨子看着那个大瓷碗,惊讶道:“怎么这么些,你小子把那小娃娃打劫了呀?”他姓于,厨艺比桂大厨好些,但背景却是差了不少,因而也不敢在食堂出头,只随便做做混日子,倒是能跟食堂众人打成一片。
厨工得瑟道:“什么打劫,是那小娃娃懂事,特地孝敬我们的。”
“哼,费我们那么多肉啊菜的,不孝敬我们说得过去。”
“费谁的肉菜了?”借给江闵锅灶的林婶儿指了指墙角一个框子,道:“人家可是给了管事钱的,里面的东西都是他买的。”
“好了好了,别争了,吃饭要紧。”于厨子率先夹起一块肉片放进嘴里,细细嚼了几下,然后眼神就变了,“肉片嫩滑又不会过于软烂,香辣味儿十足,这小子有点东西啊。”
“真有那么好吃?”林婶儿将信将疑地夹了一筷子,接着也是脸色一变,“怪道不说他哥惦记家乡味儿呢,是好吃。”
几个厨工也尝了尝,心头感概万千。他们都是学厨艺的,最少的也干这行四五年了,怎么也不该比不上一个孩子才是。可事实是,他们的厨艺还真比不过这个孩子。“该不是什么大厨家出来的吧?”
林婶儿摇了摇头,“不是,他家原本只是种地的,也就哥哥出息考上了秀才。他来州学也是为了跟哥哥念书,没有正经学过厨艺。”
于大厨道:“回头林婶儿你问问他这道菜是跟谁学的,没想到民间多高人啊。”其实说起来,这道菜的技艺一般,关键是味道调得很出挑,多一分麻少一分辣都会逊色很多,看得出来教他这菜的人有个好舌头。
里头食堂的人吃着饭,外面的学子们也吃着饭,只个个唉声叹气的,没什么胃口的样子,除了卫文康他们那一桌。
沈知行吃得头都抬不起来,“江闵弟弟,你哪里学的厨艺啊,也太好吃了些。”
江闵笑眯眯地说:“骄哥哥教的,今日时间紧,便只做了这一道菜,明日多做几道。沈哥哥你喜欢吃什么,甜的还是辣的?”
吃这一顿就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有明日接着蹭饭地道理,沈知行忙拒绝道:“不必不必,明日我吃食堂。”
江闵眨巴着眼睛,有些受伤的样子,“为什么要吃食堂,是我做的不好吃吗?”
沈知行连忙解释,“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不好白吃你们的东西。”
江闵道:“什么白吃,你是卫哥哥的好朋友,也就是我哥,弟弟孝敬哥哥一点吃食怎么了,还是沈哥哥瞧不上我这个弟弟?”
“怎会,我巴不得有你这么个聪明又懂事的弟弟呢……”
卫文康默默吃着菜,觉着沈兄学问好,为人还是太过单纯了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哪怕是一个小孩子,他也不该掉以轻心才是。以江闵那么抠门的性子,如此大方,绝对是另有所图,且所图不小。
果真,将将吃完饭,江闵就拉住卫文康,悄悄说了句:“沈哥哥说以后做完功课便可以教我念书,我怕他太累,说只隔日教就好。”
卫文康:“隔的那日我来交?”
江闵点点头,脸上是大大的笑意,“对啊,日后卫哥哥你便有了更多的休息时间,高兴不高兴?”
卫文康:“……高兴。”只是良心多少有些痛。
好在沈知行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与食堂的猪食对人意志的消磨对比起来,每日花一个时辰教小孩子念书都算不得什么,何况只是隔日半个时辰。待教了几日后,沈知行越发觉得这笔交易划算。读书人多多少少有些好为人师,江闵聪敏又勤奋,这样的学生教起来很是舒心。
只是过了几日,沈知行望着桌上自己最爱的宫保鸡丁,还没来得及动筷子,一道清冷好听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卫兄,怎么吃饭不叫我一道?”
卫文康道:“秦兄不是每日都用家里送来的饭食?”
秦百宣坐到沈知行边上,跟卫文康和江闵面对面,“每日送饭太耽误时间了,日后我便在食堂吃了,卫兄、沈兄和江小弟不介意多个人叨扰吧?”
卫文康笑道:“不介意,江闵自己做了些吃食,秦兄不介意的话可以一道用些。”
等的就是这句话,秦百宣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拿起筷子就夹。
沈知行:“……”他其实有点介意,因为秦百宣特别偏爱他的宫保鸡丁,但他没法说。罢了,秦兄年纪虽小,却是个有大才的,日后多多来往探讨学问也是一件好事。
江闵望着桌上的菜,悄悄地叹了口气。哎,他一个人终究是势单力薄,厨艺也差得远。要是骄哥哥能来,两人联手,一定能称霸州学的食堂,在州城置座大大的宅子。
当然,经此一役,江闵的教书先生又多了一个,每三日才轮一回。
柳天骄不知道江闵的忧愁,知道了也没有办法,州学的食堂也不是一般人就能插手的。亏得江闵只是做来几个自己人吃,又用美食把食堂众人笼络住了,管事的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他一个孩童计较。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荣膳坊的事情,柳天骄在他们东家的庄子里挑了又挑,最后选了处年老失修,便于做手脚的。
李掌柜对此只是冷笑,他倒要看看这个小哥儿能弄出什么名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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