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琰携着明鸾往回走,一路上嘴角都压不下去,脑海里不断憧憬着往后的种种美好场景,心情那叫一个畅快。
可身侧的明鸾却是心神不定,每走几步便忍不住回头张望一番,眼神中透着几分不安。
司徒琰见他这幅样子,原本大好的心情顿时被搅得有些烦闷,忍不住皱起眉头:“你在看什么?”
明鸾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身子一哆嗦,怯生生地抬起头小声说道:“主人,我...我怎么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
司徒琰修为在他之上,自然也察觉到那若有似无的被窥视的感觉。只是他心里头沉浸在刚刚的喜悦之中,于是敷衍道:“哪有什么人盯着你,想多了吧?”
明鸾抿了抿唇,没敢再说什么。
就这样一直到了入夜。
鸣凰宫一行人是贵客,从灵枢阁搬到司剑阁后,便被安置在一处风景秀丽,四周云雾缭绕的山峰上。
而他们所住的地方,屋外还有一处雅致的小院,院子里生长着一棵梧桐树。
司徒琰今日心情大好,一直到后半夜才睡去。然而他没睡多一会,便忽地从睡梦中惊醒。
四周夜色浓稠如墨,他一时有些恍惚,怔愣地看着头顶的黑暗。
喉咙间涌出一阵难以忍受的干渴,他起身走到房间中央的桌子旁,然而桌子上的茶壶里却空空如也。
平日里茶壶里都是盛满水的,也不知明鸾今日怎么这么粗心。他开口,嗓音带着几分沙哑:“明鸾。”
然而屋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传来明鸾快步赶来的脚步声。
司徒琰又唤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应。他心中涌起一丝疑惑,明鸾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被这股干渴的感觉搅得心烦意乱,喉咙里似有火在烧难受至极,索性拿起壶自己出门找水。
夜凉如水,就在他刚推开门的刹那,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只见屋外的空地上,背对着他伫立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借着微弱的月光瞧那衣着打扮,分明就是明鸾。
司徒琰不禁微微蹙起眉头,话语中带着几分埋怨:“怎么唤你半天也不答应,我还以为你不在。”
他本以为明鸾闻言会立刻转身回应。
可出乎意料的是,明鸾仿若未闻,依旧如雕像般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站在门外。
司徒琰古怪地朝他看了一眼,从背影能看出明鸾的头稍稍仰起,视线仿佛落在上方的某物之上。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去,眼前那棵梧桐树依旧伫立在原地。
司徒琰愈发觉得纳闷,眯了眯眼睛,正欲再次开口,然而目光不经意间再次落在明鸾身上时,却发现明鸾并非一动不动。
他的身体在发抖,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树。
司徒琰当即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劲。他深吸一口气,抬头顺着明鸾目光的方向望去。
下一刻,他只觉得浑身一寒。
只见那棵平日里毫不起眼的树上,不知何时竟坐着一个人。
那人以一种极为闲适悠然的姿态斜倚在树干之间,一袭玄衣随风轻轻飘动,乌发如墨般散落在肩头。
似乎感受到了司徒琰惊诧的目光,他一点点抬眼看向他。
一双黑如长夜的眸子最深处,隐隐闪烁着两点诡秘的暗金色光芒,在黑暗中时隐时现,透着说不出的妖异。
等司徒琰瞧见此人面容,不禁一怔,脱口而出:“是你?”
然而瞬间他便回过神来,眉头紧皱,满心疑惑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话问出口,他才想起来对方不会说话。
玄衣青年无声无息地坐在树干间,面上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
可此时司徒琰只觉得他的行为举止皆是说不出来怪异。
他对司徒琰的问话仿若未闻,只是用那双深邃如松墨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司徒琰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一旁的明鸾这会才想忽然缓过神一般轻呼了一声,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躲在了司徒琰的身后,声音微微颤抖:“主...”
他小声道:“他的眼睛好可怕...”
司徒琰蹙着眉看向青年。就在这时,他忽地听见树干间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紧接着,一条拇指般粗细的小蛇,浑身暗金色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缓慢地从茂密的树冠间蜿蜒而出,顺着树枝缓缓攀上青年的肩头。
它吐着粉红色的芯子,抬起上身,与青年一同注视着下方的司徒琰。
随着这条蛇的现身,司徒琰白日里在谢微楼身上所闻到的那种令他胆颤心惊的味道,此刻在微凉的夜风中愈发浓烈,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
他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青年对司徒琰的反应仿若未闻。他不紧不慢地伸出手,本一直盘踞在他肩头的暗金色小蛇,像是与他心有灵犀似的,极为乖顺地顺着他的手臂缓缓爬上了他的手背。
在青年冷白色的肤色映衬下,小蛇暗金色的鳞片闪烁着幽冷的光泽,好似一条散发着丝丝诡异气息的暗金色缎带,灵活地缠绕在他修长的手指之间。
这一幅画面,竟是带着一种出奇妖异的美感。
青年微微垂眸,目光专注地注视着缠绕在自己指间的小蛇,片刻后他再次抬起眼看向司徒琰。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司徒琰的脑海深处突兀响起。
那声音吐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
【他是我的。】
司徒琰的心中猛地一颤。
他下意识地看向青年的面庞,却只见青年面上平静如水,连嘴唇都没动一下,仿佛刚刚那在脑海中回荡的声音只是司徒琰自己的幻听。
司徒琰心中陡然升起一丝怒意,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这辈子他还没被一个小仙偶这般戏耍过。
可还没等他发作,那个冰冷的声音再一次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深处幽幽传来:
【别靠近他。】
司徒琰不禁一怔,伴随着这声音的响起,心底忽地莫名冒出一种恐惧。
可奇怪的是,这恐惧并非是来源于眼前这个青年,而是源于他记忆深处某些被刻意尘封,极不愿意去回忆的经历。
仿佛有人在不经意之中将这些记忆唤出来,展现在他面前。
就在司徒琰还没缓过神时,那个陌生的声音第三次在心底响了起来:
【明日,就回鸣凰宫。】
司徒琰瞪大了眼睛盯着眼前的青年:“你到底……”
你到底是谁?
可是他终于是没有问出口。
一种源自本能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青年尽管外表依旧是曾经见过的那般模样,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无声地昭示着,他已然与往昔大不相同。
谢微楼知道他已经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吗?
还是说他今夜出现在这里,都是谢微楼默许的?
司徒琰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哪怕心里再不甘,可面对这中邪了一般的仙偶,他觉得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于是半晌后,他阴沉着脸挤出三个字:“知道了。”
听到这话,青年又一次垂下眼眸,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在他指间盘绕着的小蛇身上。
【他是我的。】
司徒琰不禁一怔。这仙偶怕不是有病,说一遍就得了,非要再说一遍做什么?
下一刻,便见青年忽地抬眸,紧接着他的心底再一次毫无预兆地传来一句简短的话语:
【重复一遍。】
司徒琰:“...”
司徒琰被气笑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的憋屈与愤懑愈发浓烈。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屈服一个该死的仙偶!
然而在青年寒墨般的目光中,他硬着脖子僵持了一会,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即便满心不甘,司徒琰也只能咬牙切齿,话语里都仿佛带着火星子:“他是你的。”
他恼羞成怒:“这下可以了吧?!”
闻言,青年这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缓缓站起身来,玄衣在夜风中无声摇曳。
随着他的动作,他的身形也一点点与浓稠的黑夜融为一体,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第52章
明月仿佛被笼罩上一层若有若无的薄纱。
原本如水银泻地般皎洁明亮的月光, 也因此变得幽微朦胧,似淡淡的银雾洒向人间。
水汽环绕着谢微楼的身体。
他安静地合着眼,修长优美的身躯惬意地靠在玉池壁上, 墨发因水汽的浸润愈发显得乌黑。
“尊上。”
是妙音的传音。
谢微楼长睫动了动睁开眼,他原以为又是因为司徒琰的事, 却听妙音道:“尊上, 司徒尊主前来告辞。”
谢微楼有些诧异, 以为自己听错了:“告辞?”
“是。”妙音那头的声音也迟疑了一下, “司徒尊主说今日便要启程回鸣凰宫,感谢尊上这段时日的照顾。”
谢微楼心中暗自纳罕,这司徒琰昨日还那般坚定不移地要守在灵境山,怎么仅仅一夜之间就突然改变主意了?
妙音接着又道:“是司徒尊主说,总待在灵境山也不是办法, 尊上日理万机,他就不打扰了。”
谢微楼虽然不知这其中缘由, 但面上依旧神色平静,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随便他。”
“司徒尊主临走前, 还有一句传音留给您。”
谢微楼简洁地吐出一个字:“说。”
“司徒尊主说...他留下的这句传音,必须您亲自听。”
谢微楼微微皱眉, 心中涌起一丝疑惑。
片刻之后, 耳畔传来司徒琰的声音,只有一句话:“尊上, 您要小心那个仙偶。”
谢微楼一愣。
下一刻,司徒琰的声音再次传来, 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您自己一定要多保重。”
谢微楼:“...”
为什么他身边的人最近都变得奇奇怪怪的?
还有“小心那个仙偶”又是什么意思?
他叹了口气从水中站起身,水珠顺着流畅的线条滚落。他随意地拿起一件软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
接着他赤着脚, 长发水汽未干,再次走到内殿那扇他平日里最为钟爱的窗子旁。
案几上的鲛烛散发着温暖的光芒,他垂眸看着先前没看完的卷宗。
窗外清辉如银,偶尔能听到昼伏夜出的灵兽此起彼伏的低鸣。
谢微楼本应如往常那般,迅速沉浸于卷宗之中。然而今晚却似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作祟,使他迟迟难以专注。
他索性放下手中的笔,伸手推开半敞的窗子,随着窗扇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整个人顺势被清辉笼罩在内。
谢微楼微微仰起头,夜风吹拂过面庞,带起几缕未干的发丝,在风中微动。
身影被月光勾勒的清冷孤绝,仿佛成了今夜月色下最动人的一笔。
片刻后,他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垂眸看向窗台,接着便有些意外地看见窗子外边的台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些许别的东西。
那是一个造型精致的点心匣子,玉质的盒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泽,盒面上雕刻着细腻的花纹,已经连续几天悄无声息地被放在那里。
倘若谢微楼第一天没有碰里面的点心,那么到了第二日,盒子里便会出现新的点心。每一个摆放得整整齐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谢微楼没有去拿,他以手支颌,姿态慵懒又透着几分随性。
随着他这个动作,宽大的长袖滑落,露出了底下一截莹白似玉的小臂,在月色下更显细腻光洁。
他的目光淡淡地落在那精致的点心匣子上,用脚趾想都知道这是谁干的。
虽然这几日里,每当谢微楼从书卷或是卷宗中稍稍抬眸,不经意间往窗外望去,总能瞧见玉偶静静地伫立在窗外不远处的那棵树下。
然而,谢微楼对此却仿若未觉一般,始终没有开口让玉偶回月华殿。
他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站起身去拎匣子的提手。
可指尖刚刚触碰到提手,眼角的余光里,他忽然看到一抹金色从旁边窜了出去。
谢微楼眯了眯眼,没等那东西彻底消失在草丛深处,他便收回去那匣子的手,在半空中虚虚一握。
一道暗金色的影子“嗖”地一声,在即将隐入草丛之前,被他稳稳地抓在了手里。
那小东西兀自扭动着微凉的身体,在他指间拼命挣扎。
谢微楼定睛一看,轻轻“咦”了一声。
只见手中的竟然是一条指头粗细的小蛇,浑身的鳞片在闪烁着暗金色的光泽。
它眼见挣扎不开谢微楼的手指,于是用一双豆大的眼睛望着他,时不时吐着细细的芯子。
这条蛇的颜色分明和识海中那条一模一样。
谢微楼的眉头微微皱起:“是你?”
小蛇依旧如识海中的时候那样,一副听不懂话的样子。
看着它这幅无害的模样,谢微楼心底非但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升起一丝凝重。
他原本以为这条蛇是某人在识海中营造出的幻相,可万万没想到,它竟然是存在的,而且竟然出现在月华殿附近。
他抿了抿唇,随后侧目看了看放置在旁侧的点心匣子。
...枢玉?
他这般想着,指上的力道不自觉加大了几分,小蛇顿时痛苦地扭曲起身体来,本能地在他手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谢微楼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
就在小蛇坠落在案几上的那一刻,它暗金色的身体忽然间像是被点燃了一般,迅速化作一片淡金色的灰烬,洋洋洒洒地飘散开来。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的轻响,在寂静的内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谢微楼手指伤口处没有像往常那般迅速愈合,而在那两点细细的牙印之上,还缓缓散出一丝淡金色的气息。
一种犹如火灼般的痛楚感,自那不起眼的伤口处迅速朝着周围皮肤蔓延开来。
谢微楼仿若味觉,他没有管兀自流血不停地伤口,目光顺着那淡金色的气息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案几上躺着的一根金色的东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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