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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戚余正看见腕表上的红点又消失一个，富日柚蹭了过来。
他本来想挨着戚余坐，被看了一眼之后乖乖坐到戚余下方一个台阶上，抱着腿，像只流浪狗：“怎么孟言他们可以挨着你坐，怎么当诡奴也要分先来后到论资排辈吗……”
戚余：“要讨论这些，你可以去找孟言他们。”
那可不行，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其他人没盯着戚余的空隙蹭过来的。富日柚闭上嘴，叹了口气，“我现在已经接受自己变成诡奴的现实了，而且比起那些有反应的普通人，在这种时候反而是我们的反应比较小，不受罪……”
这些天，精神压力、环境影响，即便处在戚余的灵域保护中，普通人的混沌值也在下降，偶尔会有出现异变的人类或者新异能者诞生，这个十万人的小社会里每天都有新情况出现，只是戚余把这一切甩手交给别人管理，自己并不关心。
富日柚颠三倒四地说着：“可是我还是觉得，以前的地球更好。可能狗不嫌家贫吧，我还是觉得以前的天更蓝、空气更清新，人类虽然很多时候很讨厌，自私又事儿多，但也能找出不少优点啊，比如盲目自大，自恋胆大，粗心且不守时……”
戚余实在是不想搭理他的，但富日柚一数，又数落了一大段缺点，“听起来你更喜欢诡物而不是人类。”
富日柚噎了一下，“不是……虽然人类缺点很多，但我还是更喜欢人类。更多时候，我见过的人类其实温暖可爱，对宇宙有着无限好奇，对生物有着无限怜悯。而不是这些诡物，只会无休止吞噬他们见到的所有生命。”
“……即便是我现在，也是他们的一员，但我并不觉得，我无法认可。”
戚余听着富日柚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再也没打断过他。
富日柚说的都是过去在实验室里，基地里的人对他的照顾。他是作为天才特招生进的军队，后来被贺舟陵调到基地，可以说是全基地年龄最小的小朋友，却被任命为实验室的负责人。
初领到这个任命的时候，富日柚是带着一身刺的，他甚至想好了要怎么把自己支棱起来，好让那些可能会出现的不服从的声音服从于自己。
但他想象中的面红耳赤、冷嘲热讽没有出现，基地里的所有科研人员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个任命，后来富日柚才明白，那是因为大家知道，末日跟前论资排辈玩歧视链一点意义也没有，如果真能拯救地球，让这群三四十岁的人对着一个十岁的小学生喊老师他们都愿意。
富日柚说着说着，忽然小声呜咽起来，“主人，你说要是世界毁灭了，以后我们去哪里找这么可爱的生物啊……上诡异世界克隆能克隆出来吗……”
富日柚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这个想法可行，当即就拿个小木棍，在脚边的地上开始写方案和方程式了。
腕表上，南方某片山区里的数个红点开始闪烁，随后接连灭下。
大概是某个高等级诡物过去，开启了扫荡模式。
随后，整个腕表上的红点在一瞬间全部消失。
“！”
戚余当即就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胸口剧烈起伏两下，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
“戚总——！”老于是第二个发现的，急的他腿先跑了过来，把躯干和脑袋留在原地干着急，隔着二十几米喊人。
戚余对外界一切充耳不闻，深呼吸几下之后冷静了下来。
南方的异能者们守护的是重要设备，大概率是信号接收器被破坏，因此所有的腕表都失灵了。
戚余又看了眼被攥在手里的腕表，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在轻微的颤抖。
看不见贺舟陵所代表的红点了，也看不见仅剩的三分之一的异能者所代表的红点了。
兴许明天一觉醒来全世界的异能者都消失了，然而彼此都不会知道。
戚余静静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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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核心区，贺舟陵的灵域。
自从撑开这个灵域，他的灵值和混沌值就在缓慢下跌，按照现在的速度预估，在没有诡物、内部也暂时不会出现内讧的情况下，他应该最多能撑1年。这个庇护了十五万人的灵域自成一个小社会，在这一个月里逐渐也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运行逻辑。
腕表上的所有红点熄灭时，贺舟陵正在听某位重要人物的指示。
熄灭的瞬间，贺舟陵按在桌子上的手臂一用力，咔嚓一下把桌子掰下来半边，喋喋不休的重要任务刚让秘书满上的滚烫茶水就这么撒到自己大腿上，烫得人“嗷”的一声。
“你——！”指出去的手在看见贺舟陵身后触手们睁开的眼睛时，瞬间乖乖收了回去，小心翼翼：“……发生什么了？”
贺舟陵身后的触手不受控制地发起狂来，将触手可及的一切东西砸了个遍，直到3分钟过去，贺舟陵心里升起的风暴才平复：“卫星失去信号了。”然后转身离开。
贺舟陵陆续找了几个原本可以探查其他人或地区情况的异能者，然而如今情况下，即便是他们也无能为力。
“……往好了想，应该只是卫星信号的问题，贺队。”几个异能者干巴巴地安慰，可惜说出口的话自己都觉得可信度不够，越说越没底气。
贺舟陵紧急召集了一批人商讨，可整整六个小时过去也没讨论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到最后，大家自己都有些绝望了，偶尔能听到些丧气言论。
会议结束之后，独自坐在桌前的贺舟陵忽然觉得腿边好像有什么东西牵扯了他一下。
贺舟陵心脏猛地一跳，低头看见有一根黑色的柔软菌丝从墙边缝隙里伸了出来，扯着他的裤腿。
他认得这种黑色的菌丝，似乎是戚余的能力。
贺舟陵连忙弯下腰，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菌丝微微颤颤地蹭了蹭贺舟陵滚烫的掌心，然后往下自己断开一茬，一倒，眨眼雪花一般融化消失在贺舟陵掌心。
贺舟陵若有所感地闭上眼睛，眼前失重感传来，眼前一黑。
耳旁一片寂静。
睁眼是贺舟陵从来没有见过的混乱空间，那些诡物四处逃窜，仿佛身后有天敌追捕。贺舟陵很快就发现，它们躲避的是自己这个视角的主人。
是戚余。
这样的视角和经历变换了许多个空间和世界，不变的是，戚余总是那个让其他存在逃窜的那个。
没过多久，视角停留在一个房间里，贺舟陵低头，看见房间里四处都是漆黑柔软的菌丝，像密不透风的网，编织起一个针脚紧密、为自己亲手打造的牢笼。
贺舟陵低头时，看见一截细瘦苍白，过分漂亮的腕骨，手指间攥着一个熟悉的项圈。
那是他戴过的。
——这不是同一时刻的视角。
这是戚余传递过来的一小段记忆。
贺舟陵心搏骤停，砸在手背上的滚烫液体比理智更先明白发生了什么。
无边的菌丝就在这低头一瞥之后，铺天盖地疾速展开，深深扎入地下的主线暴涨到宽度超过3米，菌丝化作的黑色瑰丽物质顷刻就将戚余吞没其中，项圈落在地上。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贺舟陵铺到地上，喉间分明没有桎梏，却只觉得呼吸困难，要大口喘息才能维持。
从模糊的视线里，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墙角的菌丝上，这可怜的小东西柔柔地卷过来，圈了圈贺舟陵的手腕，然后扭头消失在墙壁的缝隙里。
轰隆——
当其他异能者听见巨响赶来时，只见整个房子地基都被贺舟陵掀了起来，掘地三尺，露出地表之下令人震惊感叹的、壮观的黑色菌丝。
自那之后很久，许多人都无法忘记这一天所见的场景。
巨大的黑色物质在地表以下疯狂蔓延，扼杀吞噬每一个捕捉到的诡物，并将沿途路过的每一个灵域都包裹起来，为他们编织了密不透风的细网。
直到又半年过去，天空重新变得明亮，太阳回复了火红的形状，灵域外微微颤颤发出了第一抹新绿。
躲在灵域内以为苟活一天是一天的人类们开始派出试探者，而出去的人很快带来一个好消息：诡物们消失了！倾轧于地球之上的另一个诡异世界次元，也随之消失了！
第112章
潘稹早就做好了牺牲的觉悟。
他混沌值上限太低, 又已经透支灵值，能撑过十天的时候，他已经觉得自己赚大了, 唯一的要求就是能撑一天是一天。
记不清从哪一天开始，混沌值下跌的副作用开始干扰他，他会偶尔丧失理智，分不清楚现实和幻想，偶尔能看见诡异生物穿透灵域, 将他和他保护的这些设备全部吞吃腹中的场面。
直到他某日抬头，从自以为神志不清的幻象中, 看见了地面产生一条条宽达半米的裂痕, 那裂痕朝着他而来，最后绕过了他——不, 这不是大地的裂隙。
是如同腕足、菌丝、树根状的东西, 看着像是植物，又像是其他有生命的生物，某个角度的光线折射之下，甚至还有一点像液体, 只是光泽诡谲叫人不敢多看。
他眼睁睁看着那东西也从裂隙中进入了诡异世界，在一种可怕的能力之下，诡异世界仿佛变成了打碎的镜面, 触及它的躯体时，瞬间融化了。
这场景是这样诡异又壮观，潘稹终生难忘。
他摇摇头：“坏了，这种幻觉都看到了，我现在混沌值多少？……啊，看不到, 手表只能看定位了。噢……现在定位也看不见了。”手表彻底熄灭，“总不能是大家都亖了吧哈哈哈。”
他自言自语。由于状态不稳定，这些设备又在深山，因此他没有被要求保护太多普通人，这些天始终独自在此。
潘稹照常用角落里接来的山泉水洗漱完，叠着自己的豆腐干行军被铺在冷硬的地面上，准备在角落的床上将就一晚上。
他每天要按照流程开关几个设备，做一点简单的调整，从窗外正好能看见大片郁郁葱葱的深山，这些漂亮的景致这些天经过诡物们的肆虐之后，正在慢慢消失。他也很久没有见过金灿灿的漂亮阳光了。
然而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时，潘稹忽然发现自己是被太阳照醒的。
清澈暖橙色的阳光洒在他的眼皮上，愣愣地睁眼，还能看见远处刺目的太阳。
“这么逼真吗？……”他伸出手掌接住，“是暖和的……”
愣了一下，他猛地掀开被子跳了起来，冲到窗户跟前，趴在窗台往外看。
乌青色始终蒙着雾气的天空重新恢复了亮调的蓝色，放眼四处看不见一个时空裂隙或者诡物，只剩下地面上粗黑的根状物质证明着一切不是潘稹的幻觉。
三天之后，他被贺舟陵亲自接出深山。
他在元京开了会，这才知道诡异世界是真的消失了。
“这种黑色的东西出现在全球地表，我们试图提取其中物质，但是无法成功。它像是某种不存在这个次元的东西，无论我们使用何种工具，都会像穿模一样穿过它……”几个研究员正阐述着最近的分析和发现，在他们讲话时，富日柚便抱臂在一边看着。
轮到富日柚发言时，他只留下一句话：“这是诡异世界给人类的馈赠。”
在场的幸存人类领导者一度以为他疯了。
特事局保留了下来，从之前的每个市一个精简到每个大区一个，全国一共六个，全部交给贺舟陵负责，潘稹辅助。
潘稹就这么从潘部变成了潘副部，但他仍旧乐呵呵的——区区特事局局长职位，哪有小命重要。再说了，工资也没差几个钱，现在他也不差吃不差喝，要这么点钱有什么用？
况且，升职了难道就令人开心吗，看看贺队——
会议结束，潘稹满腹担忧地跟着贺舟陵，看着他再次来到之前戚余驻扎的区域，在那栋据说是戚余之前居住的房间里把自己关了起来。
已经一个月了，每天都是这样，除了处理特事局的事情之外的时间，他都把自己关在这栋小小的自建房里。特事局一年给他百万年薪，他唯一的消费却只是用不到二十万的价格买下了这间房。
潘稹叹了口气，在屋外蹲了下来。
那些黑色的物质似乎正在向地心蔓延，地表已经罕见，如果用手触碰，它还会躲闪，甚至也像穿模一样根本碰不到，仿佛根本就不是这个次元的存在。
它似乎也在躲避人类，越是人多的地方，消失得越快。
潘稹伸出手，想拍拍这黑色的、流动的根状物，结果不出所料地再次“穿模”了，并且这东西进一步往地下而去，眨眼消失在眼前。
房间里。
如果有幸存者在这里，一定会疯狂拉响警报，召唤贺舟陵前去协助——黑色流动的物质雾气一样遍布在整个房间，贺舟陵迈步进来就像走进浓稠的海水里，顷刻就被包裹。
贺舟陵丝毫不反抗，任由自己沉浸其中，如置身海水一样起起伏伏。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地表再不见任何一点流动的根状物，全世界再没有一处能测出混沌值低于100，或者诡气大于1.
普天同庆。
只有1人发了狂。他身后九根触手同时睁开眼，成了全世界唯一混沌值低于100、诡气值忽然大于1的异能者。
潘稹吓了一跳，掏出抑制剂想给他注射，却根本无法近身，狼狈大喊：“你冷静一点！被特事局发现你就麻烦了！”
转而一想，得了，怕谁知到呢，一把手在发狂，只有自己这个下属看到。还能说什么呢，就当不知道吧。
贺舟陵找来自己安排负责这一片区的异能者和周围的治安官，“有谁进过我的屋子？”
大家被触手上怒目而视的赤红竖瞳凝视着，久违找到了混沌值下降的感觉，哆哆嗦嗦回答：“没、没有啊！谁敢进您屋子啊！”
“那他怎么不见了？”
潘稹心惊肉跳：“谁？贺队，你说谁？”
“戚余。”
潘稹心里咯噔一下。
第一反应是，戚余不是已经变成那些根状物了吗，上哪里再给他找个戚余？
第二反应是，坏了，贺队混沌值正常，但他神志正常吗？
戚余在灵域里发生的事情在小范围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他消失之后，孟言、老于妻子儿子、黎鹤闺蜜等人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富日柚，而富日柚本人对这件事情显然也极为憋屈，完全闭口不言，不管谁来说都不漏一点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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