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贾在心中翻白眼,然后转头看了一眼自家师兄,以眼神询问:
你看上的主公有这种发癫的毛病,你知道吗?
宋通达:“。”
宋通达摸了摸胡须。
呵呵。
这谁知道呢。
他一直见到的可不是主公屠门明光,而是老实人、反骨仔、一肚子坏水大骗子屠七啊。
但是吧。
宋通达给了自己师弟一个眼神。
来都来了,这个总不至于比前面几个差。
就算是真的这个也不行,反正第一个头疼的不会是他们俩嘛。
甄贾秒懂,然后就用微妙的同情的眼神看了一眼姜山。
多仙姿玉骨的一个人儿啊。
摊上这么一个又土又疯还特别凶残的恶狼舔狗。
于是整理好衣衫的姜山一抬头就看到了对面俩老头同时用堪称怜爱的目光看着他。
好像他马上就会被人给关在金笼子里再也出不来似的。
姜山:“啧。”
什么眼神儿。
姜山转身往船头而去。
此时之前的狂风暴雨已经停止,空气中虽还有风雨的湿气,但观天上流云,已经有雨过天晴之势。
站在船头,感受着江风拂面、听着有规律的流水拍打的声音,他总算也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此战过后,天下大势几成定局。
就像屠门明光所说,只要再给他一年的时间、只要他集结训练出相对足够的兵马,不管是以大不如前的江州、还是拥兵最多的中州,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屠门明光,几乎就是天生的将。
而后,或许他就要看看屠门明光是否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王了。
姜山想到这里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未来仿佛乾坤已定,但在没有真正踏入未来之前,现在的一切都不等于未来。
就像曾经的司徒阳。
姜山眉头轻皱。
……不知司徒阳如何了。
他之前在船上是亲眼看到魏力举一刀刺穿司徒阳的胸膛的。
就像屠门明光那一箭一样,司徒阳重伤而死的概率大大高于他重伤却存活的概率。
而除此之外,他还有种天然的直觉——司徒阳必会陨落于江上。
那一晚他在船头隔着江水看到临船船头之上的司徒阳,明明距离不够他仔细清晰的看到司徒阳的面容。
但只那一眼他脑海中就浮现了【泽水困卦】的批卦之语:泽中无水,水沉于下。君子困穷,小人得势。
他和师父学了十三年的占卜,少有这么玄而有感的时候。
而一旦出现这种感觉,那只能说明司徒阳只怕死劫在即。
而江上为水,时又有大风将临。
若大风不能为司徒阳解困,则必会成为困他之难。
所以他才会在那时提醒了一句风。
但,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果然神棍们说的全都是废话。
姜山叹了一声。
即便能够预知危险、预知生死劫数,但若这些危险和劫数不能改变,提前知道了又有何用?
徒增烦恼罢了。
姜山正要转身回船舱躺平,忽然看着岸边目光一凝。
那是……
“哟。真是冤家路窄啊。”
屠门明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不,应该是真是感谢老天爷的馈赠啊。”
姜山嘴角一抽。
这屠狗真是接受能力和学习能力极佳,他不过是几次脱口而出的口头禅被他听过一次下一次这家伙就会用了。
而且每次用的地方都让人觉得莫名的又恰当又不恰当。
“那是崔家车队吧?算哪门子老天爷的馈赠?”
哪怕知道屠门明光话语中隐含的意思,姜山还是忍不住要反驳一下。
屠门明光嘿嘿一笑:“啊。”
“他们带了几十大车的箱子呢,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呀?真想看看。”
姜山:“。”
姜山还要说话,忽然就听到屠门明光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冷了下来:“瞧我看见了谁。”
“那不是绝无私心的崔家家主,还有……我那月娘嫂嫂吗?”
姜山此时也看到了因为车马陷入泥泞之中而不得不下车等待家仆和护卫推车的崔望龙和崔月娘。
他也微微皱起眉头,此时长江之上江州大军或许正在趁魏力举中箭而努力反击,又或许中州军见追击他们已无可能、魏力举又身受重伤不再恋战速回中州。
但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江州的战局现在应该还没有彻底结束。
那么。
战局未解就已经走到这里的崔家人,是什么心态想法便呼之欲出了。
“……崔望龙此人实在是虚伪狡猾,不堪为伍。”姜山声音也冷了下来。
他目光又定在崔月娘身上,想要说什么却在看清她的面目神态之后张口又闭上了。
屠门明光却在这时冷笑一声:
“停船靠岸!”
“感谢老天爷的馈赠。这一战我损失了三艘船、重伤几百个兄弟,本来以为亏大了,现在看来,说不定还能再赚点儿。”
当十几艘战船缓缓向岸边而来时,在临江路上行走的崔家人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们。
顿时崔家车队中的所有人都面露惊慌之色,有仆从飞快地通知了崔望龙,崔望龙抬头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苍白。
即便向他们行驶而来的这十几艘战船并没有树立战旗,但崔望龙不是蠢人、只要略微一想近日在长江之上混战的都有谁、又有谁能够离开江州之地、不向东行反而向西行,便能够直接知道这十几艘船是谁的。
有那么一瞬崔望龙是想要命令崔家车队转身就跑的。
然而很快他就闭上眼压下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哪怕现在他们能够疯狂逃离,可他们只有这一点人、对面至少上千上万的人,他们又能够逃到哪里?
甚至屠门明光这个该死的逆天的杀胚,只要立在船头、手执他那把名震天下的黑金长弓以箭相对,便是隔着江水与这一段土地,他也绝无可能逃离。
就像现在。
于是,崔望龙只得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的愤怒、无奈、悲痛,强硬的让自己脸上逐渐露出讨好的、谄媚的笑容。
不用在意。
崔望龙告诉自己。
不用在意。
不过又是向一个野蛮粗俗没有谋略只懂征战的庶民低头而已。
时逢乱世,才让这些满身泥土的家伙有了出头之日。
只要等天下大定、等百废待兴、等这天下不再需要这些野蛮的杀人者后,他们世家迟早会再次占据高位、真正的统治这天下。
他之前能向司徒阳低头,现在就能向屠门明光低头。
只要他表现的够诚恳、说出来的话语够好听、愿意给出的利益代价够大!
这屠门明光也一定会像司徒阳那样,舍不得世家大族归顺的利益而不会杀他、然后因为自己出身低贱没有学识传承而逐渐向他们靠拢、最后努力成为和他们一样的存在。
崔望龙这样想着心头的压力顿时一松。
没错,有什么好怕的呢?
虽然他和屠门明光有杀子之仇,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只要崔家能够度过这一劫、甚至……把这劫数变成机遇,他们之前在司徒阳身上没能达成的目的,说不得在屠门明光的身上就能达成!!
崔望龙的目光逐渐亮起,眼中是磅礴的野心。
他先是看了一眼从江州出来之后就一言不发的崔月娘,露出不悦之色。
而后就招手把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堂弟家的嫡长女崔云娘招到了身边。
崔云娘与崔月娘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美人,月娘温柔似水、美貌如月。而云娘明艳动人、如天边朝阳。
她几步来到崔望龙身边:“大伯?”
崔望龙满意的看着这个崔家教导出来的另一颗明珠,然后轻声道:
“你看到前方走来的人了吗?那是屠门明光。”
“是杀死你两个堂兄的罪魁祸首。”
“是千米之外亦能取人首级的天下第一神射手。”
“亦是……今日之后,最有可能赢得天下之人。”
瞬间,崔云娘的目光亮了起来。
崔望龙看着她:“吾家女知道要如何做了吗?”
崔云娘轻笑出声,眼如弯月,没有回答崔望龙的话。
反而看着逐渐走到他们面前的屠门明光众人,洁白美丽的脸颊上飞起一抹红晕、而后竟大着胆子迈出步子向他们走去了!
崔望龙眼中闪过精光。
不愧是他崔家女娘!
而崔月娘看着堂妹带着期待和决心走向屠门明光的时候,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云娘只怕要失望了。
屠门明光领着姜山、宴崇山往崔家这边走,快走到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崔家女娘直直盯着他向他走过来。
她面上带着羞涩的笑容、眼中似乎也有羞涩之意,却还执着的看着他。
然后在即将走到他面前之时、她忽然哎呀一声,脚下一滑直向他怀中扑来!
姜山:“。”
见到活的偶像剧画面了。
啧,还有活的绿茶。
不知那屠狗喝不喝这杯茶?
姜山还没来得及转头就被屠门明光抓着胳膊往旁边跨了一大步。
于是那漂漂亮亮敲敲敲敲的崔家女娘就在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结结实实的摔到了泥地上。
“啊!”
这一次她痛苦的叫声总算有了那么几分真切。
而后崔云娘艰难的在地上撑起身子、满脸都是泪的看着屠门明光:“郎君?”
屠门明光当场又抓着姜山往旁边挪了一大步,满脸都是晦气和嫌弃。
“呔!闭嘴丑八怪!”
“你喊谁郎君呢?!谁是你郎君呢!老子从小到大清清白白连胯下骑的马都是公的!你别污蔑我的名声!”
“我还要留着清白娶我媳妇呢!!”
崔云娘:“……”
不是,她见过那么多不同的男子,自问三句话之内总能让那男子对她心生好感,但这个屠门明光是怎么回事?!
她这么一个美丽高贵的女娘看起来像倾心于他,他竟然无动于衷吗?!
你要留着清白娶媳妇,这不就送上门来了一个媳妇吗?!你怎么还嫌弃的不得了的样子!
崔望龙在这个时候也眼皮子狠狠跳了跳。
这个屠门明光好像比司徒阳难搞。
但说不定只是因为他从未见过女色、不知道女儿的好呢?
所以他笑着上前一步:“明光将军——”
屠门明光瞬间转头看他,目光带笑说出来的话却在瞬间让崔望龙如坠冰窟。
“哟。”
“崔家主,我五箭射杀你两个儿子,你对着我还能喊出来明光将军啊?”
“我以为但凡有点血气的爹,都得在这个时候大喊一声屠贼、我崔家与你不共戴天?”
崔望龙的面皮狠狠抽动了一下。
他压下心中再次翻涌的怒气痛苦,勉强撑着脸笑道:“啊、这,这事情怎么能怪、能怪明光将军呢,是我的、是我那两个孽畜不懂事,间接害了、害了将军与寰清……”
崔望龙深深呼吸吸气,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口:“他们、罪有应得,我、不会责怪明光将军——”
崔望龙话到一半面色陡然凝滞。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银色枪尖浑身发寒,死亡的恐惧让他浑身僵硬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屠门明光却在这时候开口了。
“可惜我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是你们世家口中上不得台面、永远成不了大事、不知道筹谋没有脑子的下贱杀坯。”
“所以崔家主,你去见你的儿子们吧。”
崔望龙目光陡然瞪大。
“有仇,我当场就要报它!”
屠门明光抬臂一送,银枪便直接穿透了崔望龙的胸膛。
!!!!
瞬间崔家有多人惊呼出声,然后都无比惊恐地看着屠门明光。
就连刚刚还想要对屠门明光示好的崔云娘也趴在地上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此时这些傲慢的世家之人才突然明白,他们所谓的世家高贵与骄傲,在这个他们完全看不起的泥腿子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司徒阳与这屠门明光一比,简直软绵如羊!
而这个时候,姜山已经走到了崔月娘的身边,他看着崔月娘惨白的面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忽然开口:
“……月娘姐姐,你的孩儿呢?”
崔月娘浑身一颤,而后落下泪来。
她还能有什么孩儿?
她与阳郎的孩儿,在爹爹听说夫君重伤濒死、把整个江州交给飞扬之后就……就没了活路。
可她却是还有利用价值的。
哪怕她已为人妇、又失了一个孩子,但她到底是崔氏女,这张脸这身体总还有用处。
她是崔家的女儿啊。
崔月娘看着眼前的江水,曾经她无比骄傲她是崔家的女儿。
可不知何时开始,她觉得若来世成为一个渔家女,或许也有另一份自在。
“……阿山弟弟。”
“我夫君,真的重伤不治了吗?”
姜山没有回答。
他也没有亲眼看到司徒阳的陨落。
崔月娘顿了一下然后艰难的笑了笑:“……是月娘为难你了。”
“你又怎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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