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哧了几下, 两眼通红,似是外面的游行让他丧失了以往的冷静,一些私底下的称呼也爆出了口, 他身前的手下连忙将头低得更下,腰弯的更深, 假装自己从来没听到那种贬低性的词语。
负责联络的人走上前来,将一些事告于他听。这人不耐烦地皱起眉, 眼中闪过阴沉,“就算是诱饵, 也不能动用真的, 要是弄丢了, 他承担得起责任吗?”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要属下再继续用以往的那套公关策略去对付民众,一个面貌普通的男人突然闯了进来。
“你是谁。不知道没有预约不能进来么?”有人在问。但男人根本不答话, 他直接掏出枪, 面对面就冲着中年男人连开了五枪。官员张了张口, 嘴里流出鲜血,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其余众人皆被吓的四散而逃。男人也没有追击,而是悄悄地迅速离开了。外面的人也被这惊住了, 他们竟没有发现此人是什么时候到来的, 并这样干脆地取了他们顶头上司的命。
种田山头火在直升飞机上接到了这个消息,他面色平静, 打开了重重封锁拿出的东西就放在他右手边,他轻轻地嗯了声, 又嘱托了几下,才将手机挂断。
太宰治抱着双手,坐在一边,他望了望外边天空的景色,笑了下道:“我倒是不知道,像你们这样的人,也会玩这种先启后奏的戏码。”
种田山头火摇摇头:“那是你还没有看到在战场的时候。现今时刻,就是战争了。她做的太好了,一些平日里,拴在我们脖子上的绳子也可以松一松了。更何况,只是一个内阁派出来的应声虫罢了,还聘请异能者保护自己……”他嗤笑了下:“如果做的好,那还好说,可他居然让一座城市炸了,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这城市中的其他官员,也都需要一个顶上去的。所以他几乎没费什么劲。
种田山头火感叹:“有些事,在没发生的时候,你怎么想都是不可能,但真有人做到了,你就会惊愕,原来这个世界居然真的能这样发生啊。”
这世上从来没什么限制,有所限制,只是因为,那是由你的心套上的,而那枷锁,也是别人递来的。
“我总觉得,”太宰治撑着头,现在的他,丝毫不像是要去赴一场战斗之约,他懒洋洋道:“这件事恐怕不会如我们的所料。”他轻声说:“我看过了她那一场演讲,这样的人,不会连自己的退路都没想好。”
一边的江户川乱步侧头望来,他神色中显出一种非一般的冷漠,他注视着他道:“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么?我们只用保证横滨的安宁就好。我们之所以不去想以后的事,是因为如果连现在的一劫都过不去,我们就没有以后了。”他看了眼密码箱的位置,这也是他没有动用一张假的“书”页去做诱饵的原因。
“哈哈哈哈,”太宰治大笑,他拊掌道:“就是这样!我们就是被横压在两面双方间的可怜的家伙,既没办法掀翻一切,又想要保护点什么,所以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就像这位种田长官,以后的仕途可就艰难了。”他一边笑着,眼泪都笑了出来:“只有那个女人,她才是真的毫无畏惧啊,对生死都没有敬畏,你又指望什么能阻止她呢?”
别人都看到了她的善与机谋,只有我看见了她的亵渎,和对命运毫不留情地讽刺。
这样的人,有能力又有手段,还有极高的智慧,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可便是如此之人,当年的那个家族,还是要拿她去联姻……这是什么世纪大笑话?简直乐死我了!一想到查到的资料里的某些记载,太宰治就为一部分人类的愚蠢感到深深的欢乐。
于是他又问:“那你们想好了吗?我们这样埋伏她,成功了固然好说,可一旦失败了,要怎么应对她的怒火?”
她的身上,是有着一股魔性的啊!
时间回到现在,在江户川乱步将那一串数字报出来后,伊莎贝尔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她先是用耳朵仔细地倾听了下里面的声音,然后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撕开,最后才将之打开。
箱子里是红丝绒布的内衬,一张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纸被置于其中,一面上写下了些奇怪的字句,其余都是空白,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的地方。
所有人都紧张地望着她,另一边轰隆炸响的战斗声都不能吸引他们的注意。伊莎贝尔没有第一时间质疑,她将它拿了起来。从她面上的神情中,他们什么都瞧不出。
一片沉默中,江户川乱步忽然道:“你知道要在它上面书写,有什么限制条件吗?”
伊莎贝尔歪了下头,她扫了眼上面的文字,笑着说:“要逻辑自洽,内容能自圆其说?”
太宰治眼神一动,不知道她是早就知道,还是现在才观察出的,如果是前者,这个人身上恐怕有很大的秘密。
风从高台上吹过,乱步又问:“你现在能告诉我们了吧,除了擂钵街的事,你还准备在上面写些什么?”
伊莎贝尔却一点也不急,她之前一直追求极快,可等到终于拿到了东西,她就仿佛生出了无限的耐心。不管这些人内心如何暴躁,她都心情很好地说:“要么你们离开,要么,就再等一等吧。”
等一等,等什么?还有什么人要来?这一次,连乱步都没有头绪了。
伊莎贝尔站到了高台的边缘,风将她的衣衫吹得乱舞,那张“书”页就在她的手指间,像是下一刻就要从她的手中飞脱出去,然后飘离在空中,消失不见。
没有人过来,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另一侧的战斗动静渐渐小了些。人心浮动,有人快要等待不下去了。
“好了。”她突然开口道。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一直在观察,不曾发现任何异样。
“对了,”现在的她仿佛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她侧过头,对着他们俏皮道:“你们有带笔吗?我在临出门前,做了很多准备,可就是忘了带一支笔。也是最近的事太多了,让我都忙糊涂了,真是该打。”
呃,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不知道该说什么。种田山头火深吸口气,他站出来,平声道:“我带了。”
说完,他就一步一步地往那个方向走去。身后的人都注视着他的背影,看到他的脚步如有千斤重。他走到她身前,注视着这个异域的女人,对方眼里含了笑,好似在说些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说。
他只能从胸口的口袋中掏出一只钢笔。然后,他低下头,微微弯腰,将这笔双手托起,奉献上去。
他的下属心中终于有什么东西崩碎了,他们注视着这一幕,眼中和喉咙中犹如堵住了异物。太阳也终于露出了脸,它注视着这些,同样悄声不语。
良久,伊莎贝尔才接过了笔,她笑道:“何须如此多礼呢?”
种田山头火直起了身,他道:“哪里,您为了我们横滨的擂钵街着想,才做出了这样的伟大之举,稍稍恭敬一些又算什么呢?”
伊莎贝尔摇摇头,她没有再说话,种田山头火就退了下去。
伊莎贝尔执起了笔。她书写着什么,可就在某一刻,有更大的风忽然而起,它无形无质,从每一个人的身边穿行而过。伊莎贝尔的长发被架起,她宁静地注视着面前的纸张,它立在它身前,不需要支架,一种朦胧的彩色的光从它身上蔓延到了伊莎贝尔的身上,她好像进入了一个特异的空间,对外界的一切都不理睬,只关注着眼前的书写。
两道格外快的身影落定在平台上,中原中也紧紧地盯着这一幕,他的帽子不知道哪去了,衣服上也破了好几处;另一位老人则是满怀怒火,他死死地盯着那里,手中的刀却没有向前。
伊莎贝尔的整个身体也漂浮了起来,她好似与眼前的书页成了一体,手中握着的笔在不停地书写。有人想要见到上面写些什么,可只要上前一步,就被那位重力使警戒,有想要窥探的,瞪出了眼珠子,也什么都没瞧见。
但很快,他们就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改变。更大的混乱以其为中心,生出来了!
“该死,”有重要人员高喊:“我们根本监测不到什么!”他们事先想好的可不是这样,不论是失败还是成功,他们都会准备一两个人,在一旁监视着书写者,一旦发觉其有写的不对的,就立马推开他/她。
而且从前试用时,可没发生这一幕。
江户川乱步沉默不言。太宰治挤到他的身边:“说吧,你看出了什么?”
江户川乱步摇了摇头:“我可没预见到这个。”
“那你预见了什么?”太宰治继续问。
“她的那柄伞,是别人送给她的。”乱步忽然说到不相关的,一旁种田山头火听的不明所以,“她可能不是为自己来的,”他的眼眸深邃无比:“她不需要‘愿望器’,她夺得‘书’页,恐怕是为了其他人。”
说完这些,他们倏然心头一动,一齐望向了一个方向。
第52章
他们一起看向了某个方向。
江户川乱步脸色凝重, 他沉声道:“太宰,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太宰治张了张口,他苦笑了下:“啊, 我们似乎都漏掉了某个猜测。”
在他语音落下的下一刻,更大的波动汹涌而来,伊莎贝尔写字的速度更快了, 她似乎是知道自己要写下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要引起的是什么, 她飞速地动手,整个人完全不管外界所发生的任何事。
“书”页竟然震动起来, 无量的光要从它这里迸发,伊莎贝尔脸色蓦然苍白, 她顿了下, 涂抹掉一行文字, 然后用更快非人般的速度继续下去,她整个人一直在往上升,升到更高的地方, 她的周身也好似在发光, 就好像是一位专司命运的女神, 在编织属于世间的故事。
有什么东西在所有人的耳边嘎吱作响, 这一次,能听到的不再是某些特殊的人了, 而是每一位, 都好像听见了这种破碎的声音。有人没关注,也有人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并转头问身边的朋友:“什么东西在响?”
一些特殊监测部门的人满脸骇然地望着眼前屏幕上怪物一般飞速往上升的数值,他们恐惧到浑身都在发抖, “这、这……不,不……”有人两眼一黑,直接晕倒了过去。
战斗后躺在地上的小岛菜菜子偏过了头,中原中也和那位福地转向望去,有人从自己的高塔中走了出来,有人从酒吧中醒来,有人从轮椅上侧目,他们都心有所感,知晓有什么在发生。
有什么东西就要出来了!
有什么庞然大物就要降临了!
某个人轻叹了一声,他抬起头,放开了限制,在下一瞬,仿佛颂起了史歌,一柄华美无比的巨剑出现在了天空之上。
它就好像是神话中才有的审判之物,每一处都精美到没有一丝瑕疵,剑身修长又优雅,其色为纯粹之色,仿佛刚被唤醒的高天宝藏。无尽的能量环绕在它周身,材质流光溢彩又非凡绝伦,数颗宝石嵌刻在剑柄上,散发出夺目的光,宝石身侧是繁复独特的图纹,蕴含着某种仿佛自远古来的神秘。
它就像一条沉睡的白龙,每一丝光芒都是它的鳞片在闪闪发光,它的形象尊贵又威严,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威能。它表面平静无波,但一种汹涌澎湃的力量盖压在每一个观测到它的人的心头。它仿佛构建了一道桥梁,一端是此时的现实,一端是彼岸无尽的幻想之世,没有人能将目光从它身上移开,因为它诠释了力量的极限。
[黄金·威权]【无色之王】
巨剑下剑尖所对的人正在微笑,他张开双手,好似要拥抱住世间因此而来的所有波涛,忽然,他转过了头,看向卡牌之外。拥有卡牌的人正在与他对视,二者目光相接之处,一种无形的联通在他们之间发生,心灵瞬时化为一人,裴真猛然睁开眼。
“星空与彼岸是你的来处,未知的客人造访了特殊的世界,四重的光环在混沌海中陪伴,星星是人类的光华,它们会降落在你身边。寂寞与孤独环绕着你,迷茫与未知会寻找上你,但请不必担心,世界会给它的来客送上珍贵的礼物,你的每一次呼吸,都响应着它光芒的流转。”
“无色即变数,无色即混沌。王者司掌控,王者司权能。责任只有你背负起才叫责任,你尽可以选择你的道路,到了后来,自会有鲜花与欢迎来为你喝彩,因为你之本身,便为奇迹。”
“无色的王啊,摆脱了不称职的选中者,你将走上一条新的道路。”
人们屏住了呼吸,眼神底处不可自制地涌出敬畏。向往的光也从这其中生出。一时天地都为之所摄。
江户川乱步呻吟一声,他捂住了半边的脸:“是啊,太宰,我们都漏掉了,如果想要对抗一样物品,另一件物品必定是要与其等同的。我们都在想她会用它做些什么,可没想到,她为了做些什么,必须只能使用它。‘书’页的力量其实是刚刚好的,若是整本‘书’,恐怕要应对的,就是‘石板’的完全体了。”
种田山头火不禁在一边喊:“不,你们有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很简单,”太宰治笑吟吟道:“这位女士一直都没有透露出丁点的秘密,就是她夺取‘书’页,完全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某位王权者。”
中原中也脸色很难看:“她欺骗了我们吗?”
“她想要做什么?刺杀一位七王吗?”种田山头火的脸色更难看,像是下一秒就要死去。
“不,”江户川乱步仍旧没有移开眼睛,他笑道:“你们或许都猜错了他们二者之间的关系……”
他的话音刚落,飘在空中的伊莎贝尔就像是落下了最后一笔,她抬头往天上看去,裙摆和长发都在光芒中如有活性般舞动,她站定了身躯,双眼中透出坚毅,她右手一挥,那张神异的书页就咻的一下往天空上飞去,下一瞬就消失不见。
某种一直在暗中进行的僵持也终于展露在人前,一道银白色的锁链从虚空中席卷而来,它如有灵性一般向着长剑缠绕而去。长剑丝毫未动,像是其主人的暗许,任由这锁链从下往上将它锁紧。银链很快就完成了它一部分的使命,它周身发出另一种光泽,与剑身的光芒互相对抗起来。
对它们而言的小动静,对所有人而言,就有可能是不可颠覆的灾难了。“这还不是对抗吗?”种田山头火感觉天都黑了。
“如果它们真是敌对的,不会到现在都还没发生什么。”太宰治有些无聊地叹了口气:“这是位喜欢未雨绸缪的王者,不是一般的谨慎与慎重。王的剑会体现出他的心理,这剑没有一丝的损毁,代表着他几乎极少使用它的力量,可就是这样,他也要为其上一道枷锁,只为了日后不发生自己不想看到的事。它是在维护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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