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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呼喝声渐渐没了，灼热刺眼的光线也淡了。玄奘放下袖子，院子里空空荡荡，哪还有反目的师兄妹？
红孩儿气笑了，“呦！这是演了一出大戏就逃了！”
蜈蚣精和他的师妹们使出吃奶的力气逃命，逃了小半天，几只蜘蛛精先受不了了。
“歇……歇一歇……师兄，我们跑不动了。”
蜘蛛精们扶着路边的岩石，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上。
蜈蚣精看看四周，“我们跑出去很远了，他们应该追不上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早说了让你们好好练功，你们就知道做漂亮衣裳，成日里不干正事，现在遭难了，连跑的力气都没有！”
蜘蛛精一边揉腿一边抱怨，“师兄只怪我们，你怎么不反思一下自己？依着我们姐妹的意思，得知唐僧要长住在道观的时候，咱们就应该逃了，偏你放不下你那个破烂道观，非要在那守着！”
“你懂什么！那是我的家，我能不在意吗？那房子是我一砖一瓦盖的，那菜地是我一车羊粪一车牛粪一点一点养肥的，还有后山的林子，门前的石板路……
我跑了倒是容易，和尚们住进去把我家弄坏了怎么办？我不该盯着他们吗？”
“哼，你倒是不错眼地盯着，若是那唐和尚住进你的卧房，你敢出来指责他吗？还不是老老实实缩在石头缝里！”
“你！”蜈蚣精说不过她，立刻换了话题从别的角度反击，“这是你对师兄的态度吗？我问你，你们说蛀空我的枣树，套麻袋揍我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蜘蛛精无赖似的摊手，“是又怎么样？师兄，已经过去的事情了，你再纠缠还有意义吗？枣树又活不过来了！”
“就是！师兄啊，咱们正在逃命，你还揪着过去的小事不放！你懂不懂什么叫轻重缓急啊？”
蜈蚣精气得眼睛都立起来了，“好好好，你们不知悔改，今日我就替师父清理门户！”
蜘蛛精吓得四散奔逃，“师兄打人了，快躲！”
师兄妹闹得厉害，正在这时他们听见一声轻飘飘的叹息。
“你们师兄妹感情真好啊！”
众妖僵在原地，玄奘带着红孩儿从山上跳下来。
玄奘双手合十先行了一礼，“这些日子借住在道长家里，没有提前打招呼，实在失礼，望道长海涵。”
蜈蚣精忙回了一礼，他僵硬地说道：“些许小事，圣僧客气了。你们住的挺好的，不曾乱动我的东西，我的药材也照顾得很好。”
红孩儿道：“和尚，跟他啰嗦什么！他们几个躲在暗处偷窥，必定包藏祸心。把他们抓起来，严刑拷打，看看到底是谁指使他们！”
玄奘斜眼看他，“人家都说了咱们名声不好，你还在恶名上添砖加瓦。”
“怕什么恶名！妖怪都是贱皮子，都是欺软怕硬的！我就是要他们怕！”
玄奘脸上写满了无语，红孩儿大声道：“怎么，你有意见？我也是妖怪，我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吗？”
蜈蚣精叹道：“二位别吵了，咱们好好谈谈吧！我们师兄妹没有坏心，也不是受人指使监视你们，我们真的是为了躲开你们，这才藏起来。你们的名声确实不好，不信你们可以去打听。我句句属实，没有半点欺瞒。
我被抓也是我活该，我贪恋俗物，舍不得我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小家，但我师妹们真的无辜，请圣僧发发慈悲，放我师妹们走吧！她们是一群道行低微的小妖，不会影响圣僧的大业。”
蜘蛛精们站到师兄身边，“师兄别说了，我们不会逃的！既然被抓了，咱们就堂堂正正打一场，便是死了也甘心。”
红孩儿酝酿着三昧真火，“够爽快，我喜欢！今日就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玄奘按住红孩儿的肩膀，“算了，别打。”
他对蜈蚣精等妖说道：“你们不用怕，我们会尽快搬走的。”
玄奘转身就走，红孩儿不甘心地跟上。
“和尚，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玄奘：“我看他们没有撒谎，人家好好的生活，我占了他们的房子，迫使他们躲起来，又何必再难为他们。”
红孩儿不高兴地嘟嘟囔囔，“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再说你又不是好人，乱发什么善心。就算饶了他们性命，也该抓起来种地织布……”
玄奘和红孩儿走远了，红孩儿的抱怨也渐渐飘散在风里。
过了很久，蜘蛛精小心说道：“师兄，那和尚放过咱们了？”
她不太敢信，怕自己在做梦。
蜈蚣精擦擦额头的汗，“应该是真的……”
蜘蛛精叉着腰，又抖起来了。
“这么一看，那和尚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传言不可尽信！”
蜈蚣精看到师妹的嘚瑟样就生气，“你又轻狂起来了！他还不可怕？咱们费劲跑了半天，他轻轻松松就追上。还有他旁边那个少年，若我没猜错，他是牛魔王的儿子！牛魔王啊！那是咱们能得罪起的吗？咱们是光棍一个，连个帮手都没有。牛魔王手下有成千上万的兵马，吃饭有人喂到嘴里，拉屎都不用自己擦屁股！”
蜈蚣精对大妖怪的生活有一系列不靠谱的猜想，几个蜘蛛精又蔫了，“那现在怎么办？在这等着，等他们搬走了咱们再回去？”
蜈蚣精没说话，他其实想回去看看。该说不愧是师兄妹，作死的精神都是一样的，蜘蛛精们也想回去看看热闹。
“万一他们没走呢？还是回去看看才安心。”
“是啊！是啊！咱们过去也可以帮帮忙，打个下手。再说了，咱们送一送也显得有礼貌嘛！”
师兄师妹没多商量又返回去了，来的时候跑得快，回去的时候稍慢了些，深更半夜才到家。
可巧玄奘等人没有走也没有睡，蜈蚣精僵硬地笑着上前打招呼。
“圣僧还没走啊……”
说罢蜈蚣精抬手给自己一嘴巴，在外面的时候欠欠的，想回来看看，现在回来了又怂了，嘴巴也不听使唤了。
蜘蛛精瞪师兄一眼，七手八脚把他扒拉到后面去。
“圣僧别恼，我师兄不会说话，我们回来是想帮着打个下手。对了，我们这里还有点谢礼，圣僧千万不要嫌弃。”
她们打开后面仓库，搬出来二十匹布料。
“这是我们姐妹自己织的布，薄的厚的都有，都是低调沉稳的颜色，圣僧留着做衣裳鞋袜。”
玄奘本不想要，但蜘蛛精的布匹轻软厚实，实在难得。他想了想取出一个照相机送给蜘蛛精，教她们如何使用。
“最近比较忙，没时间做东西，手里只有这一个相机，几位姑娘将就着用吧！”
蜘蛛精是极爱美的，有这样的好东西哪还能嫌少？
“哎呦，圣僧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蜘蛛精们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摩挲着相机不撒手。
玄奘转身递给蜈蚣精一个除草机，他本以为道观主人是凡人，那么离开时给银子是非常合适的，但道观主人蜈蚣精明显不差钱，再送银子就不合适了。
“这是除草机，放在园子里，它会自动识别杂草然后清除掉。如果它不动了，你把它放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就好了。”
这个除草机比较小，长得像扫地机器人似的，是太阳能供能的。
蜈蚣精眼珠子都要黏在除草机上，却不好意思收下。
“您已经送了照相机，我再收这个不合适。”
“那是送给你师妹们的，这个是送给你的。收下吧，我们住了那么久！”
孙悟空提醒道：“师父，东西都收拾好了。”
玄奘对蜈蚣精说道：“现在很晚了，我们明早就走。其实行李早就收拾完了，只是给房子大扫除恢复原样花了点时间。”
“啊！无妨，无妨！圣僧想住多久都可以。”
玄奘笑了笑把除草机塞进蜈蚣精怀里，稍稍点头示意，然后转身回了客房。蜈蚣精捧着除草机，心中埋怨自己笨嘴拙舌。和尚给了好东西，他连几句好听话都不会说了。
道观不大，众人各自找地方睡觉。有的一张床上挤一挤，有的跑到外头凑合一宿。
月娘不要大家谦让，自己跑到屋顶晒月亮。蜘蛛精看她也是女孩子，便邀她进屋同住。
月娘道：“不用了，我喜欢在月亮底下待着。”
蜘蛛精有点亢奋，并不想睡，便坐在月娘旁边与她闲聊。
“月姑娘，你跟着大唐圣僧多久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蜘蛛精叹道，“我听妖怪们说，圣僧可怕得很，这些日子我偷偷瞧着，感觉他就是个普通人。再加上今天我们被抓了，他也没把我们怎么样，说话还客客气气的，跟传言有很大不同。”
月娘歪头想了想，“传言可信，你看到的也是真实的。”
“此话怎讲？”
“和尚是个讲道理的人，只是他的道理和世俗不太一样。如果你没有踩过他心里那条线，他就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一旦你坏了他定下的规矩，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听到的传言没错，神仙派下凡的妖怪落到他手里也没好下场。”
蜘蛛精问道：“那……他的规矩是什么？世俗的规矩又是什么？”
“这也简单，他的规矩就是善是善，恶是恶，世俗的规矩是谁有后台谁嚣张。”
蜘蛛精：“……那他还挺善良的。”
月娘摇头，“天真，等你看到他是怎么收拾人的，你就懂了。”
“如果他真的那么可怕，你为什么还要帮他做事？”
月娘仰头看月亮，“因为他一身反骨，他的徒弟们也一身反骨，正适合我这种骨头被装反的傀儡。如果他要捅破天，我也跟着去。”
蜘蛛精若有所思，没有再说什么。
翌日，玄奘等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现场乱糟糟的，蜈蚣精带着师妹们硬挤过来。
“圣僧，这就要走啊？”
玄奘：“是啊，你们有事吗？是屋子或者家具哪里碰坏了吗？”
“没有，没有，我们是……我们是想……”
蜈蚣精说话好像抹不开脸似的，蜘蛛精一把推开他。
“圣僧，我们是想追随您，您身边还缺不缺人啊！”
他们师兄妹都殷切地望着玄奘，玄奘抿抿嘴，奇了怪了，这几个妖怪怎么突然间殷勤起来。
他招手喊悟空，“你快来看看，他们几个是不是被下降头了！”
第111章
玄奘让悟空快过来看看, 悟空站在他身边，笑得直拍大腿。
“嘿嘿嘿，走了这么久, 头一次看见主动送上门的！”
敖烈上前道：“师父, 主动送上门的哪有好东西？俗话又说的好, 便宜没好货, 这几个妖怪咱可不能要！”
蜈蚣精急忙道：“圣僧，我们虽然是乡野中的妖怪，道行法力却不差。我有成千上万只眼睛，能叫人灰飞烟灭, 您已经见过了。我的师妹们看着娇弱, 但她们聚在一起喷射出来的蛛丝也是威力无穷。圣僧，我们对您是有用的。”
玄奘还是拒绝了，如果在取经路刚开始的时候, 玄奘肯定照单全收，但现在情况不同了。他的路途不再轻松愉快, 未来隐藏着无数的危机。蜈蚣精和蜘蛛精他们应该过着平静的生活，不应该跟着自己卷入风险当中。
玄奘真诚地劝告他们, “外面的世界并不美好，珍惜现在平静的日子，跟着我没有好处。这不是你一砖一瓦辛苦建起来的道观吗？留在这里吧！”
蜈蚣精道：“那圣僧别急着走啊！在这多留几日，把自己的事情忙完再走。我们多聊聊，等接触久了，您就知道我们兄妹是什么样的妖怪了！”
玄奘还是摇头，蜈蚣精还想说什么, 玄奘没有听继续往外走，他的朋友随他一起离开, 道观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月娘追上玄奘，“你怎么不收他们？昨晚我好不容易劝的，用上了我这辈子所有的委婉，生怕他们起疑心，怕他们抵触。”
玄奘笑了笑，“原来是你劝的，我说好端端的，他们一下子不怕我了，还要追随我。”
“不怕你可不是我劝的，你又送相机，又送什么除草机，再铁石心肠的妖怪都会心软的。”
玄奘淡淡道：“你们已经逃不脱了，何苦再填进来几个！如果能重来一遍，我也不会收你的，大家各过各的才好。”
月娘微微抬头看着他，眼珠黑漆漆，好像世间所有东西都装不进她眼睛里。
“你变得胆小软弱了吗？这不像以前的你。”
“是的，我变软弱了。”玄奘语气淡淡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月娘脚下一顿，她只是顺着话题随口一说，没想到玄奘就承认了。
月娘慢下来，渐渐从队伍前面落到最后。孙悟空放慢脚步，特意与她并肩走。
“前些时候，师父有了心结，虽然心结解开了，但还是有些焦虑。”
月娘问：“焦虑什么？”
孙悟空耸耸肩，“焦虑未来，焦虑你们的性命。”
“我们的性命自有我们自己周全，不用他操心。”
“话是这么说，但他总要想想办法，各种筹谋。让你们能不死就尽量不死，如果实在救不活，好歹让你们做做炮灰，在我们前面顶一波。这般劳心劳力，哪还能像以前那样活泼？”
月娘：“……那还真是辛苦了呢！”
众人抓紧时间赶路，终于在天黑前找到落脚的地方，那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山洞。众人收拾干净，燃起篝火，挤在一起烤干粮。
虎先锋特别兴奋，“这就是取经的感觉吗？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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