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驰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甩开膀子拼命往上游,但就在他划动起来的瞬间,有东西一下摸了上来,他的脚踝、小腿、甚至是大腿上,都感觉到了冰凉的触感。
冰凉且黏软,像案板上搁置很久的猪肉。
顾行驰下意识低头一瞧,差点就炸了,那居然是一张完整的人皮!
惨白的皮紧紧贴在他的脚下,两只柔软无骨的手缠着他的脚踝,不知道是想爬上来还是想把他裹进去。
而水潭底下全部都是这种皮子,已经闻到血腥味正在飞速往上浮。
见状顾行驰肯定不能坐以待毙,他眼神一阴,匕首直接捅进人皮嘴巴里,拧螺丝一样用力转了个圈。下一秒,就听到一种类似于哨声的尖叫。一般来讲,水导听力因为压力等因素传播起来会比在空气中差很多,但这声音非常尖锐,感觉已经不像动物能发出来的了,更像是某种特殊的高赫兹发声装置。
顾行驰还没来得及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腋下就被人猛地一提,整个人和拔萝卜一样直接拔出了水面。
白玉京拖着顾行驰的腰把他带回浅滩上,确定呼吸顺畅后没有一刻停歇,背着人立刻往巷道跑。
他速度飞快脚下却很稳,顾行驰趴在他背上咳了好一会才感觉喉咙里舒服了点,勾着人脖子问要去哪。
“原路返回。”白玉京答,“那扇门出不去的。”
两人一路冲出空腔跑进巷道,两侧的探照灯全部都亮了起来,一时间巷道里灯火通明,顾行驰渐渐感觉到眼睛发涨,连带着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他不敢揉眼,只闭上眼搂着白玉京的脖子问:“能找到出去的路吗?”
白玉京稳声道:“可以,我记得路。”
顾行驰笑了下:“也对,你可是按照共享地图找来的,怎么可能不记得。”
白玉京疑惑:“什么共享地图?”
顾行驰嘶了声:“不是吧,聊天也是假的?”
也对,这鬼地方哪来的信号。
“那黄金门后究竟是什么东西?”顾行驰继续问,“我看到了一个八只手的怪物,是我的幻觉吗?”
分岔口出现,白玉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边:“不知道,我看不到有什么,但本能觉得里面的东西不能出来。”
顾行驰是很相信白玉京直觉的,主要也是事实胜于雄辩,白玉京在地下总有一种近乎蜘蛛侠蜘蛛感应的能力,察觉危险规避风险可谓一绝。
眼睛越来越痛,顾行驰搂紧了白玉京的脖子,感觉到箍住自己大腿的手臂也越发用力。他在白玉京脖颈间蹭了下:“别担心,出去摇人就好了。”
白玉京没说话,脚下速度更快了。
沉默中,顾行驰估量着俩人又跑了将近大半个小时,白玉京的脚步才慢下来,顾行驰不敢睁眼,但能听到通风设备发出的声音,知道他们已经回到了最初的矿井等候休息室,松口气的同时压力一下就释放了出来,整个人都虚了,埋在白玉京的脸边上疼得直哼哼:“快去找胡主任,打电话叫人来封……”
说着他犹豫了一下,这地下的情况研究所不见得不清楚,但却还是放任矿场运行,这是讲不通,除非……
除非研究所需要这些矿工,甚至说,这些矿工的失踪就有研究所的手笔。
想到这顾行驰沉默了,直到白玉京背着他走出矿井,冬季的冷风吹得他一哆嗦才回过神,叹了口气:“算了,先去找胡主任给我叫个120吧。”
白玉京嗯了声,背着人进了办公小楼,忽冷忽热的气温变化让顾行驰有些头昏脑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热,心说精神松懈后病痛果然很快就会找上门啊。
白玉京很快上了二楼,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的监控屏幕亮着幽幽的冷光。
顾行驰人乏不想动,趴在白玉京背上晃悠腿:“还没到吗?胡主任怎么不来迎接一下我们?”
说着他想起什么:“靠,我好像说过矿场内三天不要留人,胡主任真能这么听话??”
“不。”
白玉京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仰坐在椅子上的胡主任。
他的喉咙被完全割断了,监控台上到处都是喷溅的血迹。
“他死了。”
第11章
办公室里气温很高,血液却也已经凝固了,胡主任的尸体上已经出现尸斑,死亡时间至少在两个小时以前。
顾行驰虽然看不到,但是浓重的血腥味让他意识到,胡主任怕是死状凄惨。
“矿场已经不安全了。”他当机立断道,“在胡主任身上找找有没有资料室的钥匙,没有就去找车子,我们马上离开这!”
白玉京没有迟疑,在胡主任身上摸索一通,那把古铜色的钥匙早就不在,顾行驰也没抱多大希望,催促白玉京赶紧撤。白玉京抽走衣架上厚重的棉服给顾行驰披上,然后立刻下楼离开。他们刚刚下到一楼小厅,就听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从后面矿场里传来,强大的冲击波几乎要将地面都震碎!
白玉京一把将顾行驰搂入怀里,钻进小厅的圆桌下,墙上的合照与墙皮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四周墙壁开裂露出内部的钢筋和木架,整间小楼在震动中摇摇欲坠。
而办公楼后面,矿场内最大的作业面已经完全塌陷下去,数十米厚的坚硬岩石直接被炸成碎片,仓库水仓全部被掀翻,矿山设备面目全非,浓烟与火光瞬间笼罩整个矿场。
“跑……”
顾行驰耳朵里嗡嗡直响,他闻到空气中弥漫的刺鼻气味,是硫磺。
固体硫磺易燃,粉尘硫磺易爆,而且这东西的燃烧产物还是具有强刺激性气味的二氧化硫,有毒。
顾行驰忍不住国骂一句,赶紧对白玉京道:“不能留在这,就算房子不塌咱们也极有可能中毒,跑,必须跑!”
顾行驰的话白玉京向来是听的,他直接用大衣把顾行驰牢牢包裹夹在怀中,踩着崩塌的余波径直冲出小楼。
两人堪堪迈出矿场大门,场内便发生了二次爆炸,整片矿地烟尘弥漫火光冲天。矿场内的车全部被爆炸冲击波掀翻,仅存的几辆油箱都被破坏,汽油流了满地。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周边不可能注意不到,顾行驰不想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一拍白玉京:“先跑吧,能跑多远算多远,放我下来!”
一句话白玉京只听进去一半,把人捂得更加严实,顺着来时的路跑得飞快。
天色昏沉,云层犹如密不透风的厚网,黑沉沉地压在头顶,大雪就要降临了。
顾行驰从大衣里钻出脑袋,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他脑子昏昏沉沉,身上也特别疼,但此刻绝对不能睡过去,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白玉京说话:“矿场爆炸,所有的证据和失败的试验品都会留在地下,有人不想让我们追查下去。”
说到这他想了想:“运气好的话,我们只是恰好撞上了对方毁尸灭迹日子,他们还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运气不好的话,对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顺手也想把我们干掉,只是没想到我们会在矿井爆炸前上来。”
“你比较倾向于哪一种?”
白玉京不在乎,但他知道顾行驰需要回应,于是道:“第二种,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顾行驰笑了下,想说些什么,却先感觉到脸上一凉。
下雪了。
山路田野很快变成白茫茫一片,但顾行驰看不到,只能感觉到冰凉落在脸上又被同样冰冷的手轻轻拂开。
顾行驰没忍住笑,侧脸想去拱白玉京悬在他脸边的手,鼻腔里却先涌出一股热流。
白玉京的动作一下僵住,有些手忙脚乱地去擦他的鼻子:“流血了。”
顾行驰下意识一抽鼻子差点被血呛到,但还是先安慰小白:“鼻血而已,就是冷热交替刺激到毛细血管了,没事。”
白玉京知道顾行驰的身体状况不能再拖了,两人的手机都因为进水无法使用,而最近拥有急救条件的卫生院在十数公里外的村县上。
雪越下越大了。
白玉京背着人在雪地中奔跑,顾行驰的情况很糟糕,他必须再快一些得到救援。白玉京从未感觉一条路有这样漫长,直到后来他才从电子地图上得知,原来这条路只有不到五公里。
滴滴——
荒郊野岭,突然响起一声鸣笛。
白玉京放缓脚步回头,看到一辆绿色的皮卡从身后岔路追上来。
车窗落下,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人冲白玉京略一挑眉:“要搭个车吗?”
…
顾行驰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人在人民医院,眼睛里的寄生虫已经通过角膜异物剔除取出。让他意外的是,他不仅眼睛有问题,甚至身体里还有极重的毒素残留。
“所以那些寄生虫是有毒的?”病床上,顾行驰眼前蒙着纱布,张嘴咬住白玉京送到嘴边的苹果。
白玉京嗯了声:“这种寄生虫类似于蜱虫,会钻进皮肤里吸食血液,同时造成大量的神经毒素在人体内滋生和扩散。”
顾行驰了然:“不就和吃了菌子似的嘛,怪不得会看见那么多幻觉。”
说到这他又一停,不禁开始疑惑,如果一切都归咎于毒素幻觉,那他在黑暗和光亮下看到的是否其实都是假象?
一般来说幻觉都会出现bug,主要是因为流程逻辑不自洽,比方说看到鱼骑自行车蟒蛇织毛衣,基本都能意识到这是假的,因为你明白这两者不具备完成动作的条件。
所以让顾行驰觉得费解或者说是后怕的是,他在地下经历的这一切是没有破绽的。
除了最开始出现的那枚弹力球,后面无论是三眼头还是古鳞虫,逻辑全部自洽合理。
这是很恐怖的事情,幻觉一旦合理,人会被逼疯的。
“还吃吗?”
微凉的手指碰了碰他的唇角。
顾行驰回过神,抓过白玉京的手握在掌心细细摩挲着:“不吃了,你先别在这装乖,我还没和你算账。”
虽然知道顾行驰看不见,但白玉京还是一歪头,有点不解又有点无辜:“算什么?”
“你说算什么?”
顾行驰伸手晃了晃,白玉京就自觉地把脸靠上去,腮帮子被泄恨般狠掐几下:“无组织无纪律!说了别下水不进门,没一句听我的!”
白玉京声音含糊:“听了的。”
“哪一句听了?!”
“快点跑。”
“……”
顾行驰无语片刻,气笑了:“你诚心来找打的是不是?”
说着手掌在白玉京脸上轻轻一拍,是不是教训不好说,倒颇有几分轻薄调戏的味道。
白玉京任由他在脸上作乱,甚至纵容地又贴近了一点,脸颊枕着顾行驰的掌心蹭了下:“我错了,别生气。”
顾行驰向来吃他这一套,几乎是瞬间就没了脾气,但他又不想让白玉京觉得自己这么没定力,于是抽手靠回床头,努力沉下声:“就这?”
白玉京手撑着床沿倾身追上去,长发扫在顾行驰的手背上,像勾起的猫咪尾巴:“怎么才能让你不生气?”
头发扫得顾行驰心痒,他本想拨开发尾,抬手却是下意识地抓进了掌心,轻轻捻了捻:
“最起码……”
“最起码要叫我十天的老公吧。”
第12章
白玉京微微歪了下头。
坦白而言,这称呼他不是没叫过。
那时的顾行驰浑身颤栗,一边推拒一边摇头:“不行,白玉京……”
而他会俯下身去,吻顾行驰红透的耳垂和眼皮,声音轻轻地,像蛊惑:
“可以的,老公。”
顾行驰这个人又意志不坚定,一听见甜言蜜语就缴械投降,手也松了腰也搂了,哼哼唧唧地说最后一次。
太纵容了。
白玉京想,他都要被惯坏了。
“白玉京?”
顾行驰看不到眼前的情形,下意识往前凑了凑,想要得到回应。
白玉京没有立刻说话,看着顾行驰因为视线遮挡而不得不稍微侧头,好通过呼吸时波动的气流,判断身边人没有离开。他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又有点说不上来的乖顺。
“白玉京?老婆?”
顾行驰试探的在身前抓了抓,像学人握手的小狗一样,被白玉京牢牢接进掌心。
“我在听,老公。”
顾行驰一下就笑了。
那笑容特别明朗,那种愉悦的情绪一层层地、像水波一样,从他身上一股脑地涌了出来,即使蒙着眼睛,白玉京也知道,他很喜欢听这一句。
顾行驰喜欢的,白玉京也喜欢。
于是他又靠近了一点,抓住顾行驰的手挨在唇边轻轻亲了亲:
“快点好起来,老公。”
…
十二小时之后,顾行驰眼前的纱布被允许取下,除了后续需要滴点眼药水,就只剩下躺在床上挂消炎药。
“你不说是好心人给咱送医院的吗,人呢?”取了针,顾行驰又躺不住了,问白玉京,“人家是不是还给我垫了点钱啊?留联系方式了吗?说谢谢了吗?”
白玉京摇摇头又点点头:“他送到后就开车走了,我有说谢谢。”
“当代活雷锋啊。”顾行驰感叹一句,又摸摸小白脑袋,“你试试手机能开机吗?”
白玉京掏出两部手机,屏幕都还潮着,别说开机,感觉晃晃都能听见水声,显然没有得到任何补救修理。顾行驰在病床上的这些天,白玉京就好像一块被剥夺掉喜怒哀乐的冰,只会坐在病床前静静地看着他,任何事都无法分得他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顾行驰:“……算了。”
他揉揉眉心又躺回床上。其实暂时断联也是个处理方法,毕竟他现在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矿场下的一切是否和研究所有关他不好下定论,但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后续无论如何相处总会不如之前和谐自然。况且,研究所内部确实有些事情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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