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如此,朕便也放心了。”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萧珩便要继续回去处理政务了,王蕴因起身向皇帝告辞,准备离去了。
临行前王蕴因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垂着眼眸,哀叹道:
“那个,公主的事,还望陛下节哀。”
萧珩:“……”
……
西京府后院。
段云枫在外头左等右等,无聊地都掰起了树叶,可总算把王蕴因给等出来了。
他当即上前道:“娘,你少和他说几句,这皇帝诡话多得很,多说几句就给他绕进去了。”
王蕴因用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给我住嘴。”
随即她拉着段云枫的手,低声道:“你以为入朝为官是过家家呢,满朝文武都是你爹娘,凡事都要顺着你?”
段云枫刚想开口,王蕴因便厉声打断了他,“你给我听好了,你即是决定效忠皇帝,就要有君臣礼节知不知道,皇帝现在可能因为你的战功因为镇北军有所忌惮,一时容忍你,纵容你,那等天下定下来之后,他再回想起这些呢?难免不会成为心里的一根刺,倒时候怎么清算你都说不准呢!”
她拍了下段云枫的头,“你……你还耍性子装病不去上朝,明日就给我老实地去上朝,规矩点知道吗?”
段云枫在心里“哼”了一声,心道那皇帝居然还偷偷告他的状,属实可恶。
他面上还是老实地点了下头,“噢。”
王蕴因:“别学你爹那个样,长点心眼知道不。”
段云枫:“……”
王蕴因看着他嘴角都耷拉下来了,伸手捏了捏段云枫的脸,叹气道:“这么大人了,就光长个。”
段云枫皱眉,反驳道:“长了!我长心眼了,全身都是心眼呢!”
王蕴因:“行了,我还不了解你吗?”
段云枫也不知道像了谁,小时候就爱用那双小狗似的眼睛眼眼巴巴地瞅着你,他一撒娇,就要什么都给了,家里人都纵着他,结果养成了这幅不管不顾的性子,以后怕是要吃亏。
王蕴因:“这战功也不是非要挣,位极人臣的有几个好下场,实在不行,你就回家昂,你爹娘现在也还没老呢。”
段云枫低头‘嗯’了声,“知道了,明天我会去上朝的。”
……
翌日一早。
段云枫换上了朝服,手中拿着笏板,规规矩矩地去了西京府。
今日正好赶上帝王入主长安后第一次封赏,高座上的皇帝穿上了明黄色的帝王衮服,头戴通天冠,更显威仪,皇帝身侧是两排手持斧钺的仪仗队,百官穿着朝服肃立两侧。
李进喜手持圣旨,宣读着萧珩的封赏。
这一批随他起势打天下的人是必定要赏的,这样他们日后才能更忠心地为自己效力。
萧珩先是封了王沐川为中书令、宰相,统领六部,又晋升刘峻为禁军统领。
刘峻领了赏之后,连连叩首谢恩,随即回到队列,他站到段云枫身侧,目光斜睨了一下这位镇北王世子,心中想着陛下既已加封镇北王为晋王,大概是不会再嘉奖这位世子了,再者说陛下如今最器重的人也是自己,一想到这他心中未免又生出了几分得意。
随即便听李进喜高声宣旨道:“镇北王世子段云枫,忠勤体国,功勋卓著,加封尚书左仆射、骠骑大将军,特赐御衣玉带,钦此!”
在场的所有人连带着段云枫本人都愣了一下。
御衣就是皇帝穿过的龙袍。
要知道帝王赐臣子御袍玉带那可是象征着无上的荣宠与器重,本朝自建朝以来都没有多少赐御衣的先例,当初也只有太/祖皇帝将自己身上的龙袍赐给了救驾有功的臣子。
这等赏赐通常是臣子立下大功时才会有的嘉奖。
再者,萧珩平时不怎么穿帝王衮服,基本只穿常服,也叫身边人不必在自己的吃穿用度上做文章,因此他正式的帝王衮服总共也就两件。
结果他随手就将其中一件赏赐给了段云枫,这难免不令人多想。
段云枫压下心中的愣怔,他缓步出列,用余光偷瞄着高座上的帝王,心道这绝对是萧珩收买自己和镇北军的手段,而且谁要他穿过的衣服了,他根本不稀罕,哼……
但嘴上还是十分恭敬道:“臣未立下显著功绩,恐受之有愧。”
原本在高座上端坐许久的帝王,这时候忽然起身了,萧珩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段云枫面前。
“配不配得,朕说了算。” 萧珩垂眸看着段云枫,他朝一旁托着御衣玉带的礼官伸手,“拿过来。”
段云枫只得拱手谢恩。
谁想下一秒萧珩骤然凑到了自己跟前,两人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到一块,萧珩一伸手,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件蟒袍披到了自己身上。
段云枫呼吸一滞。
萧珩的气息靠得太近了,他忽然就觉得很痒,浑身刺挠似的痒得不行,本能地就想躲开……
不是,以往赐御衣,都要皇帝亲自穿吗?
这么痒,他们都怎么忍住的啊?
第30章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段云枫又不好躲, 只能硬着头皮让萧珩替他穿衣服。
凑得近了,他好似又闻到了对上身上那股冷调的沉木幽香。
这股香味让他莫名地有些烦躁。
在众人看不见的视角下,段云枫的鼻尖微微动了动。
这人用的什么香啊?
这得一到晚往衣服上熏吧?
男人还熏香,臭讲究的……
披上御衣后, 萧珩又亲自取过托盘上的玉带, 替他扣上,段云枫垂着眼眸, 任由对方摆弄着, 心中想着怎么还没好, 然后脑袋一热, 就把刚才想的话给说出口了,“陛下每次赏别人的时候, 都要手把手地给他们穿衣服吗?”
皇帝系玉带的动作一顿, 萧珩抬起眼眸,神情莫测地看着他, “朕赏别人的时候,他们可没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
段云枫一时语塞,有些尴尬地别过头。
倒是一旁的李进喜主动小声解释道:“此等赏赐, 陛下仅赏给过世子一人呢。”
段云枫面上依旧绷着嘴角, 心道那对方装公主骗人成亲也就还只骗他一个人呢,他是不是还应该感恩戴德地叩谢皇帝隆恩啊?
赐完御衣,段云枫顶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回到队列, 尤其是他身侧的刘峻, 那灼热的视线几乎要把他身上盯出个洞。
段云枫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心想你们要是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你们根本就笑不出来。
他颇为烦躁地避开那些视线,抬头看向前方, 然后就对上了皇帝勉励的目光,萧珩微微抿了下唇角,好似在冲他笑。
段云枫低下头,心里瞬间更加烦躁了。
真会装。
他想。
……
目前长安缺的粮只能从晋州调,于是萧珩将张志诚召来长安谈了一次话。
在面见帝王的一瞬间,张志诚心中那叫一个惊涛骇浪、狂风呼啸,各种猜测齐齐涌上脑海,一时间只觉得更加惶恐,怪不得先前公主总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原来对方就是皇帝啊……
他更加庆幸自己当时果断地站对了队。
萧珩当场下令,晋升张志诚为晋州刺史,康成业为晋州司马,令后者统领晋州兵马拱卫晋州。
张志诚连连叩首谢恩,感激得无以复加,表示自己愿为萧珩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绝无二心。
回到晋州的第二日,他便派人走水路从晋州运了五十船粮食送往长安。
暂时解决完缺粮的问题,萧珩又重新整肃了长安及其附近郡县的布防。
长安所处的关中平原如同一个瓢形腹地,三面环山,有天然阻挡外敌的屏障,唯余两处地势平坦的入口,一是自山西平原而下的蒲津渡,目前山西由晋王段昱镇守,自然不用担心有人自蒲津渡入侵。
另一处入口则是自洛阳向西,经潼关而入。
稳定住长安及附近县郡的局势后,萧珩立即派长安守将罗通领兵一万驻守潼关,潼关乃天险,自古便是防御关中的第一险隘,被人形容为“丈人视要处,窄狭容单车[1]”,守住潼关也相当于阻断了李冀昌自洛阳突袭的可能性。
只是眼下,萧珩有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封赏过后,他又没钱了,而这些派往关隘驻守的军队每日都会消耗巨额银两。
无论是百姓的税收还是河东盐地产生的利益都需要一定时间来运作,而此刻,他需要一笔巨款来填补国库。
……
凤翔,王府。
宁王萧檀正在书房中作画,他的房间里养了好几只玄凤鹦鹉,还有一只白猫,他正画着,忽然听闻屋外传来一阵铿锵的胄甲碰撞声。
宁王有些诧异地搁下笔,便听下人来报说是枢密使安有良与禁军统领陈崇来了。
很快,安有良便在四五个小太监和一群官员的拥簇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王府,而他身后跟着的是腰别唐刀、一身甲胄的陈崇,以及几十名禁军士兵。
自那日认安有良为义父后,陈崇便发掘了一条上升的捷径,他市井出身,左右逢源惯了,倒是很能讨安有良欢心,才到凤翔没几日,就坐上了禁军大统领的职位,威风凌凌的官袍往身上一穿,倒像极了衣冠人物,完全看不出来他曾经出身低贱。
看着这阵仗,宁王有些不安地攥紧了手,他下意识地恐惧安有良,下一刻,却见那几位官员忽然托出一件明黄色的龙袍,齐齐跪下高声道:“国不可一日无主,请王爷早登大典,继承正统!”
宁王一惊,被这突如其来的黄袍加身的戏码搞蒙了,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们说什么胡话……我……皇、皇兄才是天子。”
一旁的安有良上前一步,站到宁王面前,抿着尖细的嗓音道:“陛下已龙驭殡天,王爷您如今是大燕唯一的皇室血脉了,还望王爷早日继承大统,承应天命,以统社稷!”
宁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皇兄他……怎么会?谁说的?这是哪来的消息?”
安有良拿出一封诏书,“逆贼李冀昌已经在汴州称帝了,陛下想来是凶多吉少……”
一想到李冀昌和段云枫在洛阳争得你死我活,他心中便分外舒畅,至于留在洛阳的嘉宁帝,一枚废掉的棋子如果能被其他人清理掉,那可再好不过了。
言毕,不待宁王开口,安有良身侧的陈崇手一扬,直接将黄袍披在了萧檀身上。
“不……” 萧檀如坐针毡地想将黄袍扯下来,却被陈崇一把死死按住,对方自上而下的目光充满了威慑性。
紧接着陈崇后退了几步,一路退至至宁王面前,骤然跪下道:“陛下无需担心,我等愿誓死效忠陛下。”
一众大臣与禁军齐齐跪下,高声呐喊着,“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山呼万岁声中,宁王萧檀就这么被众人摆在了皇帝的位置上,于凤翔的王府登基。
安有良眯着细窄的眼睛,正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忽然听门外一声拖长了语调的惊呼,“干爹,不好了——”。
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安有良白了他一眼,“何事大呼小叫?”
小太监将手中诏书递给安有良,“这是刚到凤翔的诏书,听闻嘉宁帝此刻就在长安,不仅击退了秦军,还集结了段昱父子的兵马。”
安有良不可置信地一把扯过诏书,目色阴沉地扫过那上面写的内容。
这一看险些就给他气厥过去。
若这封诏书所言都是真的,当时被他留在京都的嘉宁帝萧桓没有死,如今还在长安主政,不仅如此,他还得到了段昱与段云枫的归附,要知道姓段的人可是和自己有仇的,镇北军如此凶悍,长安与凤翔又离得如此之近,万一他们打过来可如何是好!
安有良当即将这诏书递给自己的几个心腹大臣,目色阴鸷道:“你们说这可如何是好?”
气氛默了片刻,其中一人凑近安有良缓缓开口道:
“枢密使不必太过忧虑,您也知道,前天子软弱无能、耽于享乐、难堪大任,依我看,那段昱段云枫父子又是何等虎狼之人,他们可能是真心效忠于皇帝吗?多半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罢了,如今长安的政权大抵是一团“各怀鬼胎”的散沙,嘉宁帝又如何不会猜忌段氏呢,毕竟当初段云枫可是率兵直逼洛阳啊……”
安有良眯起眼睛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随即挥手示意他继续说,谈起“挟天子以令诸侯”倒是没人比自己更熟悉了。
那人继续道:“您在朝中威望颇深,不如联系如今身在长安的旧识,设计离间二人,让皇帝猜疑段云枫,段云枫若是一怒之下举兵反燕,或是杀了嘉宁帝,他与西京尹罗士威必定反目,届时二者相争,长安北面有孙皓邯、西有李冀昌虎视眈眈,段云枫怕是自顾不暇,哪还顾得着进犯凤翔呢?”
安有良抿起了嘴角,伸手一指,“好!”
“好一个妙计!”
……
宋时裕在延州的军营过了十几天近似野人的生活,每天就是啃干巴的苞米,以及和孙皓邯这个超级食人魔对轰,身体上遭受的摧残倒还是其次,最严重的还是心理上的折磨。
自从段云枫被一纸莫名其妙的书信召去长安后,对方就彻底杳无音讯了,宋时裕左等右等,也不见段云枫回军营,就在他急得险些带兵去长安问个究竟之际,那儿终于来了一封信,信上只说让他继续驻守延州,没有命令不要妄自行动。
宋时裕捏着这封信都快抓狂了,这到底什么意思啊?
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主呢?
世子呢?
你们人呢?
几日后,宋时裕还是从俘虏到的秦军士兵那得知,长安已经被大燕皇帝占领了。
他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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