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枫咬着牙根,将御赐的酒一饮而尽,脸被热气熏得通红,“打仗……打仗哪有不受伤的?”
萧珩不再看他的伤处,“朕这里有些有助于伤痕恢复、活血化淤的伤药,改日让李进喜给你拿些过去。”
段云枫的手臂僵硬地攀着池沿,垂眸躲避着对方的目光,他嘴上说着谢恩的话,神/智却已快被愈燃愈烈的yu火逼疯了。
萧珩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好像酷刑,光天化日之下,如同炎日一般炙烤着他心中不愿示人的秘密。
“我……” 段云枫搁下酒盏,压抑着剧烈颤动的胸腔,他此刻也顾不上自己的话会不会显得失礼了,“我有些醉了。”
萧珩:“那便早些回府休息。”
几乎就在得到萧珩准允的同时,段云枫如释重负地从池中一跃而起,他抓过一旁的外袍,匆匆地披在身上,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浴池。
段云枫一路回到自己目前暂居的宅院内,他又重新沐浴了一遍,方才回到自己的卧房。
卧房内,房门被人从内紧紧地关上。
萧珩御赐的那件蟒袍刚让下人熨烫好,此刻被工整地摆在了榻上,衣服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沉木香味,闻起来就像是萧珩的气息。
段云枫穿着松垮的中衣跪在榻前,面庞泛红,脚尖紧绷。
他想象着萧珩身穿帝王冕服的模样,广袖如云垂下,腰间束着金玉革带,额前垂落的旒白玉珠半遮掩住对方那庄严而威仪的目光。
陛下……
段云枫的鼻尖洇出了一些薄汗,下意识咬./紧了嘴唇。
少年将军未尝情./事,却已饱受爱谷欠的折磨,那些隐秘的未能宣之于口的心思像把火,快要将他吞噬殆尽。
陛下。
嗯……
段云枫幻想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触/碰着自己,不由自主地抬高了月要身,手法青涩而笨重。
陛下。
片刻后,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将脸埋入御赐的蟒袍中,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脊骨一般泄了力,贪婪地嗅着那上面属于萧珩的气息。
萧珩将他当作亲弟。
他却做出这般亵/渎君主的举动。
要是被皇帝知道了,对方会不会直接将自己流放啊?
……
汴州。
萧珩夺回凤翔的消息传到李冀昌这,他几乎是暴怒不已,这段时间他忙着平复淮南叛乱,谁想嘉宁帝这个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前朝余孽,居然又蹦跶了起来,他当即召来了手下大臣商议此事。
李冀昌沉着目色道:“前朝余孽如今割据了长安、凤翔等大半个关中地区,不仅妄图以正统自居,竟还敢给朕发讨贼檄文!”
他手下的大臣都知道李冀昌是靠杀戮上的位,因得位不正,尤其忌惮别人提起这点,为了彰显自己是正统,他不惜杀光燕朝旧臣,而眼下萧珩的存在对他来说简直是心中喉咙中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的一根刺,
很快便有人献言道:“陛下如今拥有河南、河北、山南、淮南四镇,相当于坐稳了半壁江山,讨伐前朝余孽不过迟速之间,况且前朝气数本就该尽,陛下继位乃应天顺人,民间早已了征兆,此乃上天的旨意啊!陛下又何须担心正统之名呢?”
李冀昌:“民间有何征兆?”
那谋士道:“嘉宁帝在位时,遍地饿孚,百姓民不聊生,天下人对其积怨已久,如今全国多地大旱,河水干涸,象征天子的斗宿也暗淡无光,此乃弃君之兆,民间不是有一谶言吗?”
李冀昌:“什么谶言?”
那人道:“旱魃焚天,苍龙失目;赤焰吞日,真龙浴火……”
全国多地大旱是真,当然这是谶言是他专门编造的,前半段显然指代前朝气数已尽,而李冀昌建立的大楚属火德,后半句便是暗喻李冀昌乃真龙降世。
届时再让人编个调,以歌谣的方式在民间传播,必然很快便会传播开。
百姓对这些天灾玄学再迷信不过了。
“如今民间的酒楼茶肆、街坊邻里都传遍了您才是天命所归,过段时日,陛下可亲自去民间巡视。”
李冀昌一拍桌案道:“好!”
……
翌日,萧珩于凤翔东市斩首安有良及其党羽,统摄大燕几十余年的阉党政权被彻底拔除。
处决完安有良后,群臣开始不断劝谏萧珩举办登基大典,重登皇位,改元祭天。
古人有云“尚未南郊,何以天子”,南郊祭天是皇帝确认统治合法性极为重要的仪式之一,只有经过南郊祭天,向天地神明宣告自己的统治地位,才能被认可天子的身份。
祭天所需的仪仗安有良已差人准备得差不多了,虽然不是给萧珩准备的。
但这不重要。
他现在已经万事具备,只差最后一步了。
而通常来说,皇帝继位前天上都会轮番出现各种祥瑞与谶言,这种任务通常是交由司天监来办的。
可就在司天监准备派人去民间“抓捕祥瑞”之际,萧珩忽然听几位朝臣禀报民间早已开始流传一条谶言:
“旱魃焚天,苍龙失目;赤焰吞日,真龙浴火”
谶言一传十、十传百,不少百姓开始认为天灾乃上天要大燕灭亡的征兆,当然萧珩他们不用想也知道,这谶言必是李冀昌那边的人编造的。
但眼看皇帝登基在即,民间却流传出了此等谣言,许多朝臣都为此着急起来。
萧珩却在听闻那谶言之后就忍不住笑了,眼下,李冀昌倒是正好帮了自己一个忙。
……
第二日上朝时,群臣正准备再次劝谏萧珩登基,却发现金銮殿中压根没有皇帝,皇帝没有来上朝!
大家当即惊慌地跑向皇帝的寝宫。
寝宫内,萧珩换了一身白衣素服立于殿中,段云枫正有些纳闷皇帝今日穿得不太寻常之际,那些个文官却都“噗通!”一声给萧珩跪下了,表示如果萧珩不当皇帝,那他们就不活了!
有人说着,当场就要去撞墙。
萧珩让手下太监拦住撞墙的那人,缓缓开口道:“朕昨夜梦见了太宗皇帝……”
当即有朝臣问道:“请问陛下,先帝有何教诲?”
萧珩:“先帝说‘近岁天灾屡降,旱魃为虐,黎庶流离,岂非你之怠政所致?’太宗皇帝说完这句话后,他身下的土地裂开,随后燃起了熊熊烈火,将朕吞没,朕醒来时仍惊颤不已……”
他言语间却没有一点惊颤的情绪,只是一双幽邃的双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群臣,“这难道不是上天的懿旨,暗喻朕德薄寡恩,难以继承大统吗?”
众人缄默,目露惶恐之色,低着头你看我我看你,试图揣摩着圣意之际,凤翔的司天监监正徐祥忽然出列道:“陛下……这正对应着那句谶言‘赤焰吞日,真龙浴火’,此乃祥兆啊!太宗皇帝这是托梦给陛下,望陛下就此改过,为时不晚!”
“哦?” 萧珩扬眉,“爱卿是这么以为的?”
徐祥连连点头。
陛下都叫他“爱卿”了,这证明他的方向是对的!
他又道:“土地龟裂与烈火象征着‘裂变’与‘重塑’,这代表陛下在经历了洛阳城的那些一系列劫难后,会浴火重生,陛下应当立即登基,改元换朔,昭告天下啊!”
萧珩略一思索,“即是如此,朕便斋戒三日,三日后前往南郊祭天,为天下祈福。”
众人一听,皇帝终于肯正式登基了,当即感动地齐齐跪地高呼道:“陛下圣明!”
当天,萧珩下诏大赦天下,免除长安、凤翔地区两年赋税,又施行了一系列赈灾政策。
不少凤翔城郊的百姓还看到了极为令人动容的一幕。
年轻、英俊的天子穿着一身素服,不惜衣摆被泥泞溅湿,亲自前往农田边慰问流离失所的百姓,为他们解决困难。
很快,年轻的天子在梦中受到先帝感召,大彻大悟、痛改前非的故事便在民间传开了。
……
三日后,萧珩换上十二纹章冕服,腰配白玉双珩,头戴十二旒冕冠,乘坐帝王銮驾前往凤翔城南郊,祭祀天地。
九丈高的圜丘坛前,禁军铁甲森然而立,旌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金戈映着晨光,太祝官朗声诵读着祭文。
萧珩手持镇圭,在百姓与百官的瞩目下,缓缓登上台阶,额间旒冕轻晃,他一步步登上圜丘坛。
“嗡——”伴随着号角长鸣,祭台前堆垒的燔柴被点燃,烈焰冲天而起,浓烟直上九霄。
围观的众人屏息凝神,只见年轻的帝王跪拜于祭坛之前,祈求上天庇佑大燕山河。
然而就在萧珩祈福完毕起身的瞬间,他脚下的祭台忽然燃起了一簇赤莲般的火焰,那火焰中仿佛还盛开着金蕊。
原本跪在两侧的百姓当即震惊地抬起头,纷纷站了起来围观眼前的异象,他们眼看着身穿庄严冕服的帝王在盛开的“火莲”中沉稳地缓步前行,有人忍不住惊呼道:“此乃红莲业火!这……这是真龙降世啊!”
第40章
沿途民众被眼前场景深深震撼, 无不伏地跪拜,口中纷纷高喊着“望真龙拯救苍生”诸如此类的话。
萧珩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下祭台,完成了祭天仪式。
自李冀昌于洛阳篡位代燕起, 时隔数月, 萧珩终于于凤翔城南郊正式重登帝位,改元“泰安”, 并将自己的名字由“萧桓”改名为了“萧衡”。
大部分朝臣都是支持皇帝改名的, 因为“衡”有制衡四方之意, 改名也象征着一个新的开始, 代表了皇帝浴火重生的蜕变,但也有些人认为“衡”字读音通“珩”, 皇帝应主动避讳太宗皇帝的名讳, 不该取这个字。
萧珩无视了反对意见,于是顺利改名。
……
一路自南郊返回行宫, 段云枫终于忍不住问道:“方才那‘红莲业火’是怎么回事?陛下你不会真修炼了什么驭火术吧?”
萧珩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他,“朕要是会驭火术,直接用火术袭击敌营不就行了, 还要军队做甚?”
见段云枫瞪大的眼睛中充满了对求知的渴望, 萧珩解释道:
“司天监找了几个民间的游方术士,他们会玩一种‘神火’的把戏,在烧酒中掺入五色盐石, 便会像火一样燃烧, 燃烧时色彩艳丽, 却不烫,那‘莲花’则是由红色与黄色的丝绸雕刻而成的,事先就埋入了祭台下方的暗渠, 被焰气一顶开,远远望去便成了‘步步生莲’。”
段云枫:“当皇帝竟还有这么多骗人的把戏?”
萧珩:“你以为那么多祥瑞、谶言、天降异象都是哪来的?”
段云枫:“那太宗皇帝出生时,头上带有龙角也是假的了?”
萧珩:“…………”
萧珩:“他要是这般神通,还当什么皇帝,为何不去做东海龙王?”
段云枫:“……”
……
汴州。
满怀期待的李冀昌在臣子的陪同下微服私访,准备检验谶言的传播效果,然而他还没逛完一个酒肆,便怒气冲天地返回了行宫。
“啊——浪子回头金不换?” 他暴怒地扔了本折子,“在梦中受到燕太宗感召而痛改前非、浴火重生,这都是什么?你们说话啊!莫非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效果?”
满堂大臣低着头,莫不敢言。
“现在他们都说那个前朝余孽才是真龙降世!” 李冀昌背着手,在房间内焦躁地踱步,“最离谱的,竟还有人说他是太宗转世!”
这个谶言传播出去之后,对自己的名声不仅没有分毫作用,反而帮那个前朝余孽洗净了坏名声,在谶言与萧珩新政的双重作用下,不少百姓都坚信原本昏庸的皇帝如今已脱胎换骨,成为了一个不亚于太宗皇帝的明君。
而这般“浪子回头金不换”的逆袭故事向来是民间最为人称道的,很快便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
“哐当——”
李冀昌将桌案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咬牙切齿道:“这个戏子,竟这般会做戏!”
……
南郊祭天之后,萧珩首先要决断的事便是在哪定都。
虽然凤翔有相对完善的朝廷班底,且皇宫等一众中枢设施十分完备,但长安位于关中盆地,有潼关天险,又有群山环绕,退可前往河东、凤翔,进可取延州、洛阳,在地理位置上绝对是要优于凤翔的。
萧珩自然会选择定都长安,但眼下他还有一个问题尚未解决。
凤翔城中的三万禁军,这些人原本听命于安有良,安岑默叛变归降后,这些人又归附了安岑默。
萧珩迁都长安前必然不能将安岑默与这两万凤翔军留在凤翔,像安岑默这种两边倒的墙头草,怕是自己前脚刚走,对方后脚便能叛变。
如何处置这两万凤翔军便成了一个问题。
就在萧珩与几位心腹大臣商议此事的时候,晋州刺史张志诚派使者送来了一封急报。
“禀陛下——” 那使者气喘如牛道:“孙皓邯自从得知您率军离开长安后,便屡屡派兵突袭晋州,就在前几日他又截了我们的运粮队,晋州司马康成业康将军率军迎敌,结果……”
段云枫急道:“结果什么?”
使者:“康将军与秦军对峙的时候不幸身中流矢,战死了!康将军的副将率残部退回了晋州城,孙皓邯大军如今就驻扎在滹沱河沿岸,随时有再犯晋州的可能啊!”
康成业原是段昱手下的老将,随段昱征战沙场二十余载,是一位忠勇可嘉的老将军,在场众人惊讶之余无不哀痛惋惜。
周业当场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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