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瘦弱少年于高墙遮蔽阴影处回眸,苍白皮肤和着脖颈上那副特立独行的项圈尽皆没于黑暗,唯一双平静金瞳闪烁着冷光。
我听见他毫无情绪起伏的清冷声线:“多管闲事,赶紧离开。”说完人就彻底隐入了黑暗,任凭我怎么呼喊都不肯回头。
于是后来再见到少年被持枪歹徒逼进小巷死角时,我从背后趁机敲晕犯罪分子的下一秒就冲他扬了扬下巴:“这次还算我多管闲事吗?”
“你到底什么运气?怎么惹到的敌人还带武装升级的?”
抵靠在墙边身体微躬的少年稍微动了动,随即却脱力般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明明远远看着身上没有血迹才对。
我收起调笑的心思连忙走近去看,还没来得及靠拢多少便迎面撞上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
后仰躲避开来这不算有力的一击,我拍拍胸膛:“嚯——好险好险。”随之将和他之间的距离保持在两步开外。
“这恐怕不是装成虚弱来故意骗我的吧?”我打量他几遍,虽然不明显,但是少年的双手的确在颤抖。而且距离这么近,我也能看清那只死死握住利刃的手——腕骨突出的瘦削手腕以及皮下靛青血管格外明显的手背上密密麻麻全是注射痕迹。
我心下一惊,就要直接上手察看时却又瞥见那双幼兽护食般凶狠的金瞳,不由得停下前冲的动作。
少年周身的戒备警惕果然也稍微放松了些。
我颇感棘手,“你手上的针孔是怎么回事?被注射了什么?”
“……”
“那我换个问题,你今年多大了?”
“……不管你的事。”
“行,那名字呢?”我双手抱臂瞧他,“这个总该告诉你的救命恩人了吧。”
小兽沉默许久,期间连带着持续颤抖的喘息都是压抑无声的。
浑身都是谜团的少年终于抬眸与他对视,犹疑着吐露出自己的名字:“……夜。”』
水雾朦胧模糊了眼前的现实之景,却也让记忆中的一幕幕变得更加清晰。松田阵平勉强勾唇,扬起一道嘲讽至极又困惑至极的弧度,语调却不知是哭是笑。
“Hagi,你知道有多可笑吗?那次我二十六岁死在摩天轮爆炸里,但是他死在十六岁,十六!还是高中生的年纪!”
『“火灾现场那具尸体的尸检报告已经出结果了,死者是男性,根据骨龄推测为十五到十六岁,呼吸道内未检测出烟灰炭末,血液中碳氧血红蛋白浓度也不符合生前死于火灾的标准!”
佐藤捏着下巴道:“也就是说,是在他死亡后才发生的火灾啊。那真正的死因呢?检测出来了吗?”
“没有,尸体烧焦的很严重,虽然能依稀辨别出来死者生前身上有许多伤口,但是都不致命,而且在此之前已经痊愈了。”
“死者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没有太大进展,不过照片倒是有。附近的监控被人为破坏掉了,但是技术部修复了它破损以前记录下的影像,找到了符合死者身高体型特征的目标对象。”
佐藤垂眸:“我看看……只录到死者一人走进这间仓库啊。”旋即又突然想起来什么,冲旁观的我喊道:“松田!你在干什么呢?也给我过来好好听听相关信息啊!”
“我站在这里也能听得很清楚。”但看倒是的确没法看见。
因此我慢悠悠抬腿朝她走去。
说实话,我不太想见证被害人的生前面容。十五六岁的男孩,这个年纪应该才上高一吧,刚要肆意绽放青春的年龄,结果却被一场大火烧得面目全非,而真正夺去其宝贵性命的幕后真凶却还隐藏在淤泥深渊之下,说不定此刻还在一边看着有关这里的新闻报道,一边猖狂嘲笑我们像个热锅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
我这么想着,随意垂下眼皮扫过同事手里的视频画面——
大概是我愣了太久,应该是,因为身边这位刚认识没几天的佐藤警官都已经开始上手推晃我的肩膀了。
我的视线重新聚焦,又从同事那里一把抢来那具烧伤尸体的现场照片翻看几眼,最终在佐藤的追问中垂下头。
我觉得自己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十六岁。”
佐藤愣住:“什么?”
“死者、十六岁。”我扯了扯嘴角,捏紧手里的照片,“这是他亲口告诉过我的。”』
餐桌对面坐着的中长发青年旁听到这里已是脸色苍白,甚至有些呆愣,恍惚呢喃着:“怎么会……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人这么不受命运的爱眷,每一次都不得善终?
松田阵平抹了把眼角,猛地坐直身子,还有心思想开个玩笑:“他就算是上辈子毁灭世界,都早该清除完罪孽了吧。要不然我们也毁灭世界一把,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和那家伙一起倒霉?”
说到最后,甚至是有几分认真意味了。
萩原研二嘴唇蠕动片刻,好半晌没能给他这个阴间玩笑捧场。
气氛沉寂下来,如同窗外深邃寒凉的夜色。
第157章
墙壁上高悬着的钟表静静凝望着屋里青年,不知这种令人窒息般的寂静沉闷维持了多久,但它终于被人打破。
“我觉得……”
“我觉得——”
同时出声的二人怔住,四目相对间,萩原研二先退一步:“阵平你说。”
松田阵平也不客气,径直道:“我觉得可以查查Zero和Hiro卧底的那个组织,我可以确定刚才我说的那一次,少年夜的死亡是那个组织下的手。少年夜曾经跟我提到过,他背后的组织里有研制出凭借现在的医疗科技无法检测出来的致命毒药,而且组织成员全都身穿黑衣行动。”
“也包括其他记忆里,多多少少都存在那个组织的影子,而且有将近一半的次数里,那个组织都是导致夜或者Hiro死去的罪魁祸首。”
“我担心这一次,它同样会成为坑害他们两人的祸端。”
萩原研二思索后点头,“我的记忆里也有部分有关那个组织的信息,可惜小降谷他们卧底的任务都是机密资料,哪怕后来那个组织被消灭,我们能打听到的信息也不算多。”
“总会有办法的,或者,我们可以试着让夜自己回想起来……”松田阵平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但这个方法最好别用,我怕他回忆起来的全都是负面记忆。”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把自己的发现给说完:“他住院那次,明显是和我们一样有着那些记忆的,但是看样子每次回想起来都会再次遗忘大半。如果他能回忆起那些曾经在组织卧底时期的记忆,自然也就能多一分对暗处敌人的了解和防备。”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明白你的顾虑。”萩原研二苦笑,“以他现如今的心理状态,恐怕经受不住太多负面情绪的刺激了……说起来,一直想不出令他产生自毁情绪的原因,该不会就是因为记忆里的那些遭遇给了他一定的潜意识暗示,影响了他本人的意念吧?”
松田阵平冷笑:“我倒是觉得这个贼老天就是没想给他安排个好归处。”
“没关系。”萩原研二眼神认真,“老天不给的我们给。如你所说,从夜那里得到情报是最下策。在那之上,我们还可以去问小降谷和小诸伏,我觉得这种记忆挂应该不会只给我们两个人开了吧?”
松田与他对视:“说得通,Zero之前突然来问过夜的事。”
二人一拍即合,但还需要从长计议,毕竟繁杂的记忆里,那些和黑衣组织挂钩的事件和人无一不是惨无人道,死亡相随。他们是为了保护同期好友,不是为了连累同期身份败露。
“我的看法说完了,该你了,Hagi。”
萩原研二颔首,组织语言片刻,而后缓缓道:“小阵平,你有没有考虑过,既然在我们的印象里,夜酱每次都会被卷入庞大事件漩涡内,不是警察就是和组织那边有关……那为什么这一次他可以置身事外?”
松田阵平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神情愈渐严肃起来:“你怀疑他存在我们不知道的身份?”
“就像你刚才说的少年夜酱,极有可能是那个组织培养的实验体兼顾杀手,但是他显然……不符合那个组织寄予的期望。”萩原研二再度握紧手里的水杯,“小阵平没在少年夜酱的手里看见过枪械这种武器,最多也只有一把匕首,这是作为杀手而言的最大缺陷。而且最重要的是——”
松田缓缓接口:“他和我成为了半个朋友。”
“而在那种组织里,不需要存在会交朋友的实验体和杀手。”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他这次肯定不是警察,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卧底。”萩原研二语声渐渐低沉,“那么什么情况下他作为和那个组织相关的一员却可以光明正大的交朋友呢?”
松田阵平瞳孔陡然紧缩。
“——作为一名组织核心成员,”萩原研二给出了与他此时心中所想一致的答案,“需要在社会明面身份上进行伪装的时候。”
“轻小说家这个职业,现在想想,难道不是最方便一个人到处跑而不被怀疑的借口吗?”
松田阵平猛然起身,身后的木椅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不、这不应该!哪怕是成为组织实验体的那一次他也没有成为滥杀无辜的……"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的声音戛然而止!
中长发的英秀青年目光平静又惨然的与他轻轻颤动着的眼珠对视,苍白干燥的唇瓣艰难开启。
“你说得对……但如果这次那个组织对他的实验是大脑认知方面呢?”
第158章
第二天是个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明亮的阳光铺洒大地,并不灼热,只带着温柔的暖意。
空气微凉,秋风正好。选择在这样宜人的时节里前来祭拜神社的人不少,而其中三名池面青年结伴而行的姿态便引来了不少人的瞩目。
最先爬完深红鸟居前长长台阶的是松田阵平。自来卷黑发的青年今天套了件黑夹克作外套,扣子一颗没系,露出里面的纯白棉衫和金属制羽毛挂坠。
他抬手半遮嘴打了个哈欠,墨镜后露出的侧边眼角噙着点微光,明显比平日里更加懒散。
他身后同样抵达最后一层台阶的秀致青年见状笑道:“果然昨晚还是折腾到太晚了,松田哥大概是没休息够吧?”
刚爬完百十来层阶梯,泷夜一身体微微发汗,便随手撸起半截白色卫衣长袖,又侧头去看落后一步的中长发休闲衫青年。
“萩原哥也是吧?松田哥好歹还有墨镜遮着,但是你眼睛下的黑眼圈可是毫无遮拦呢。”
萩原研二其实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就是黑眼圈暴露出了他睡眠不足的事实。
英秀青年略显苦恼的无奈笑笑:“昨天确实有点失眠……想一下子接受妖魔鬼怪真实存在的设定不算容易啊。”
旋即话锋一转:“但是不想难得的休息日就躺在家里睡过去啊。而且如果这次不来,再过几天等我姐姐问起护身符的事情,我总不能告诉她我失约了嘛,那多没面子。”
“但怎么说休息日本来就是用来放松自己的啊。”泷夜一想了想,拍板决定,“那我们就抓紧时间去求护身符,然后再稍微逛一下就回去休息吧!”
松田阵平懒洋洋道:“补觉反而会颠倒作息的——你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再者,怀揣着敷衍的心态去求符,拿到手也不会太灵吧?”
“咦,松田哥你不是一向不信这些东西的吗?”
萩原研二笑起来:“但是经历过五条君的科普以后,再怎么不信的人也会动摇的吧。”
卷毛青年撇嘴,但却没反驳。
正是枫叶红时,光洁的灰白石板路边就有不少枫树,一簇一簇被阳光映得艳红夺目,在地面和树下路过的行人身上投落影影绰绰的摇曳轮廓。
金眸青年站在参道旁轻轻抬手试探着戳弄靠近自己的一枚枫叶尖尖,似乎是在感受指腹间传来的瘙痒触感,又像只是单纯的想这样莫名动作一回,背后没什么复杂的思绪想法。
萩原和松田随口聊着天,无意中扭头就看见了这岁月静好的一幕。
青年对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似乎异常敏锐,很快就侧脸看来,在发现了视线主人的身份以后又自然而然的露出一个柔和笑容,收回戳碰枫叶的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总觉得以前什么时候我也和朋友一起来过这里似的,但是记不清楚了。”
来过的。萩原研二心里想。
那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上的回忆。有阵子小阵平接二连三的遇见倒霉事,他们五个就嬉笑着拽着不信邪的小阵平,一起趁着警校休息日出来参拜过——当时来的就是这家神社。
松田阵平同样想起了这段回忆,但宽大的墨镜将他眼里一闪即逝的异样情绪遮掩得非常严实,只能听到他一如既往的慵懒声线慢条斯理:“你回日本总共才多久,怎么可能就记不清了,该不会是你在梦里参拜的吧。”
泷夜一摸着下巴,释然一笑:“说的也对,以我的记忆力怎么可能会记不清最近发生的事。”
萩原研二绕到他身后,双手按住青年略显单薄的肩膀推搡着朝那鼎屹立在正殿前的香烟炉走去,“走走走,我们去沐浴烟熏,这个最祛晦气了!夜酱先来!”
松田阵平懒懒跟在他们身后,“多给这小子往身上拍一拍,把霉运也给拍没——”
厚重香炉有半人高,其间飘渺焚香悠悠发散,令人稍闻一口都觉得心神安宁。
泷夜一伸手朝自己扇了点烟味轻嗅,大脑随之愈发清明。可松田阵平似乎觉得这样还差得远,竟然站在他对面猛力吹过来一口气,骤然间一片祥和烟雾都倾斜着朝泷夜一笼罩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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