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连那个唯一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也不在了啊。
飘零白雪之中,金发青年沉默着伫立半晌,最终挑了旁边一条不起眼的小巷,脚步轻缓沉稳的踏足其中。
然而很快连这份沉稳都没办法保持下去了。
“唔!”
金发青年紧紧揪住胸口的衣服布料,极为痛苦般弯腰躬身,很快便再也坚持不住,另一只手扶着巷子被风雪打湿的石砖墙渐渐滑落,单膝跪倒在地,呼吸急促脸色惨白。
浑身骤然冒出的生理性冷汗打透一层衬衫,霎时被一阵寒风席卷,使得他猝不及防狠狠打了个冷战。
眼前发黑晕眩,胸口再大的起伏也抽取不到充足的氧气,前胸后背剧烈发作的痛感以及模糊视线中止不住颤抖抽搐的手指。
心跳趋于极缓,即将罢工!
怎么可能,这症状是——
“心-脏-麻-痹。”
突然在降谷零耳边炸响的嗓音冰冷而玩味,其中满溢的杀意甚至胜过冬雪。
第166章
“心脏麻痹。”
耳边响起的冰冷声线熟悉又危险,如同对自己命运的无情审判,令跪倒在墙边苦苦支撑着的金发青年差点惊呼出声。
身体状况陡然间急转直下,降谷零急促呼吸着挣扎在生命线边缘,却有种自己已经落入死神怀抱中的毛骨悚然感。
Martell?!他怎么会在这里?
“很意外吗,波本?”来者语调轻快,声音却极寒,“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现在的感受吗?大林繁间死的时候我没法问,现在能问问你也是个不错的机会——组织的这种药还是我第一次用来着。”
“唔、为什么……”
“呀好问题~”卷发青年拍拍手,脚步轻快从蜷缩着的降谷零身后两步绕到他的正前方。似乎是考虑到现在的降谷零根本没有力气抬起头看他,因而又体贴的蹲下来与之持平。
“不如波本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宴会上有那么多警察假扮的客人们?”
降谷零此时意识都快要模糊了,几乎无法有序思考,但只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要努力活下去——!
既然Martell还想问问题,那就证明他并没有百分百确定自己是公安的卧底!
因而从外人眼里看起来,金发青年就像是被强行束缚在濒死边缘过于难受,喘息了七八秒才勉强吐出字眼:“大林……向警方、提前串通过……”
“原来如此!”Martell的口吻兴致盎然,像是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小孩子:“你想说因为这次任务的准备时间太过仓促,因此你没能查出这件事是吗?嗯嗯,算你过关~”
降谷零聆听着自己几近停止的心跳,只觉得整个人如同掉进了万年冰窟,眼睛已是什么都看不分明了,意识也达到了弥留之际的地步。
卷发西装青年就这样面对面垂眼静静看他,仿佛透过眼前狼狈不堪的躯壳看见了一道苦苦挣扎着的不屈灵魂,旋即骤然抬手按向金发青年大汗淋漓的脖颈,将捏在掌中的细小注射器扎进降谷零皮下。
随着浅蓝药剂被快速推进血液,负隅顽抗的心脏努力收缩迸发。倚靠在墙壁边的降谷零陡然一个激灵,几乎快要完全闭上的紫灰双眼再次睁开。
“呃啊——呼、呼……”差点就、真的死过去了!
降谷零恍惚间感受到重新恢复了些许活力的心脏,不由得心中苦笑。
“安心吧,我不会让你这么快死的,这是缓解药剂。”Martell勾唇,“而且如果你能回答的让我满意,说不定你今天还可以像往常一样回到安全屋好好睡一觉呢。”
丝缕金发被汗水打湿,粘在气喘吁吁的青年额角。
缓解药剂相当给力,降谷零现在没有毒药刚发作时那样浑浑噩噩了,虽然心脏还是在时刻叫嚣着罢工,吵嚷得连带脑仁都疼。
他索性为了节省力气直接靠墙坐倒在地,地面上湿漉漉的雪立刻浸透了裤子。
降谷零还是没有抬头的力气,呼吸依旧急促。他断断续续艰难道:“你是在、怀疑我出卖了你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作为我的直属部下你得理解我呐——”Martell仿佛在真心实意的慨叹,“毕竟你上司我可是刚走进警察扎堆的宴会厅没多久就被人给盯上了啊。”
“那么下一个问题就出现了,波本君。”他抬手帮金发青年鬓边的凌乱发丝向脑后梳理,力道竟然称得上是温柔,然而指尖擦过头皮的感觉引起降谷零一阵克制不住的战栗。
“为什么我进门还没超过五分钟,就有一位身穿绿色西装的公安先生跟踪关注我了呢?”
是风见。
降谷零备好的两张宴会邀请函是通过公安弄来的,而他也提前跟公安那边打好了招呼,表明当天使用另一张邀请函进入宴会的就是此次秘密抓捕行动的目标人物,也就是——Martell。
本来是打算趁着警视厅派人保护大林繁间这个机会,制造有利环境趁机把最近因不明原因日渐疯狂行事出格的Martell引进陷阱雷霆抓捕,却没想到风见隐秘关注了五分钟就让目标本人察觉到了异常。
风见裕也再怎么说也是一名有资格做他直属部下的正规公安警察,侦查技能是必修科目,而且此次任务前他还特意多番叮嘱过,风见只会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应对猎物。
只是终究还是低估了组织继任者的野性直觉。
恐怕还不止是直觉。只能说拥有这种反侦察的能力……不愧是Martell。
那人还在轻快的追问:“波本君,想好理由了吗?”
降谷零心下凛然,表面却露出了几分愤恨和颓然,喘息着向他解释:“邀请函是、假造的,平日里不会有人仔细验证——我没想到那家伙、提前联络了警察……”
所以被发现持有虚假邀请函的Martell顺理成章被提高警惕的警察们给盯上了。
这个理由倒也的确说得过去,只不过波本是肯定得背一个马虎大意行动纰漏的黑锅了。
出错受罚总比直接被灭口强得多。
“这样啊。”Martell拖长音调,意味不明的喃喃道:“真可惜,我还以为波本君是很会躲藏的老鼠呢,说不定就和那位绿衣警官是同事?”
“开、什么玩笑……夜,我怎么可能——会成为鬣狗群里的,一员?”
他故意使用了许久未用的那个称呼。
眼前的青年似乎一愣,降谷零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模糊的视线造成的错觉。
金发青年感觉那包裹着死亡的浓烈气息已经在二人一问一答间再次汹涌而来难以抵抗。他就是刚进组织那年故意任务失败被带进刑讯室的时候,面对各种刑罚都没这么难捱过。
迈向死亡的过程果然是世界上最痛苦的经历。
而现在这个常人难以体验到第二次的苦难经历还被面前的人给手动拉长了界限,专门用来折磨他的意志。
饱受风雪摧残后蔫巴巴耷拉着的金发褪去了往日的耀眼,此时更是猝不及防被人毫不怜惜的一把薅紧。
降谷零被扯得闷哼一声,被迫仰起头来,因血液循环不足导致大脑逐渐缺氧的紫灰色眼眸开始失焦,失去了所有隶属于波本的灵动和狠厉,只有一片空洞的迷茫。
甚至那张娃娃脸看起来还有点儿可怜兮兮的意味,就像一只被主人遗弃了的金毛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补救。
Martell紧盯他的双眼,所有浮于表面的情绪全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只最后问了一句:“安室透,你究竟是不是叛徒?”
“不、是。”从来都没有归属于组织的人,何谈背叛。
下一秒,又一针不同色泽的药剂被送进了金发青年体内。
Martell拔出针管随手一扔,另一只手顺势松开被汗水浸透的金发。降谷零身体晃了晃,终究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摔倒在因践踏而脏污的薄雪之中。
迷蒙的视野里只能模糊捕捉到那人的一截西装黑裤,在洁白雪花的映衬下格外刺目。
人生头一次被逼到如此狼狈的金发青年所最后听见的话语,就是那人重归魅惑优雅的轻笑。
“就算注射了解药也得好好休养两天身体,放心睡吧波本,会有人送你去医院的。”
混蛋Martell……这里可是、雪地啊!
我一定会覆灭组织,包括你!
第167章
“……怎么说?”
“……心脏病史……疲劳过度,睡眠严重不足……”
降谷零睡梦中模模糊糊判断出身边两道熟悉声音的主人分别是谁,随即心神一松,再次被又一次席卷而上的倦怠疲惫拖拽着坠入深深黑暗幽境。
等他真正恢复意识苏醒过来时,单人病房外的细雪天空已然停止雪花飘摇,深邃夜幕悄然笼罩人间。
金发青年半坐起来,将视线停留在床尾一侧低头敲打手机按键的自来卷墨镜男人脸上,难得神思涣散眼神茫然的呆滞,看起来无害又无辜。
于是松田阵平在把病人苏醒过来的消息发送给幼驯染后抬眼,就看到金发青年一张显然没睡醒过来的迷茫傻瓜表情。
“你那是什么蠢样儿?”松田阵平嫌弃道,“要睡的话就继续躺下睡,反正你也得住院三天。”
降谷零应了一声,本能反应抬起胳膊按上胸膛。掌下的心脏规律跳动着,十分有力。
真的还活着啊……Martell居然就这么放过了他吗?
金发青年的神情不自觉渐渐凌厉起来,又突然一松,朝床尾喊了句“松田”。
他脸上劫后余生的表情太明显了。松田阵平抓抓头发,烦躁似的张嘴,却又在目光触及床上青年时停顿了半晌,而后将原本想问的话临时咽回肚子里,只干巴巴问了一句:“你没心脏病史吧?”
降谷零微怔,继而苦笑:“我有没有心脏病你还不清楚么。”
他这样放松自然的姿态令自来卷青年的紧绷消散许多。降谷零恍若所觉,直接打破他的顾虑:“只要你确认这间病房里没有任何窃听录像设备,那就是安全的。”
松田阵平咧嘴:“那当然,我特地搞来专业设备测试过的。”
知道这只金毛混蛋是卧底在那种犯罪组织里,他怎么可能不提高警惕。
“想跟你见一面还真难啊,金毛混蛋。”
和同期好友间像这样子的对话已是恍如隔世。降谷零恍惚了不到一秒,随即叹气:“卷毛猩猩,你就不能好好叫我的名字吗?”
松田阵平额角青筋轻跳,“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旋即又道,“Hagi回家做好便当待会儿会带来。我俩明天还有班,你这家伙也不需要我们时时刻刻贴身照顾吧?”
“我又不是瓷娃娃。”降谷零失笑,“我也不可能在医院待满三天的,还有事要做。”
那些事情可等不得。
这次抓捕行动临到中途放弃,他需要把事件经过事无巨细的汇报给公安上级。这件事他是主导者也是知道内情最多的人,风见这次可没办法替他写报告。还有自己遭到Martell怀疑这件事也要及时通知风见,免得自己哪天遭到毒手后被组织反过来利用打击公安。
还有组织成员那边,难保琴酒之流在听闻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以后不会怀疑自己,到时候Martell可不一定会像以前一样隐隐护着自己。
松田阵平看他皱眉陷入沉思的样子,冷不丁忽然道:“你昨天睡了几个小时?”
降谷零对这人没有防备,下意识答道:“两——”
紧接着他反应过来,紧紧闭上了嘴巴。
然而已经晚了。
“厉害了啊,敬业爱岗睡觉只睡两个小时的降谷警官。”松田阵平冷笑着一字一句吐出那个让降谷零浑身鸡皮疙瘩都蹿起来的称呼,“我说好好一个没有心脏病史的人怎么会突然心脏麻痹,合着真就是医生说的疲劳过度加精神压力过大造成的!怎么,这才刚从警校毕业了两年,金毛混蛋你就以为自己是超级赛亚人了?”
降谷零脱口而出:“能检查出来?”
“?”松田阵平快被他给气笑了,“你的意思是不检查出来就等于没这回事了吗?我果然还是看你这个混蛋不爽!”
“我不是那个意思……”降谷零不知道作何解释,纠结一瞬后放弃挣扎,只最后毫无说服力的强调道:“我真没有心脏方面的疾病。”
出乎预料的,松田阵平沉声道:“我知道。”
降谷零一愣,抬眼与他对视。
松田阵平:“你没有相关心脏病史,但无论是我们赶到巷子里时你胸前衣襟皱皱巴巴的样子,还是医生后来的诊断,都说明你疑似心脏麻痹发作过,只不过又原因不明的奇迹生还,而且恢复迅速而已。”
“Zero,你告诉我。”松田阵平摘掉墨镜,露出背后的锋利眼神,“这场突如其来的灾厄和奇迹,它是人为的吗?”
“包括那个用你手机给我打电话过来,让我去巷子里救你的女人——这些都是那个组织里的人做得吧?”
降谷零顾不得满心的惊异,直接挑了一个听起来最违和的重点急急询问:“你说给你打电话的是个女人?你确认吗?”
松田阵平微怔,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着急,但还是肯定答道:“我听到的肯定是女人的声音,但对方有没有带变声器我就不清楚了。”
不,他从来没见Martell用过变声器,也从未见过那个男人接触过那种东西。
用的是自己的手机,只会是Martell!
降谷零脑中电光急转,今日宴会上发生过的一幕幕在脑中播放,最终定格在一张眼尾泪痣,笑容青涩柔和的栗发青年身上。
“是易容和伪音……”金发青年瞳孔颤抖,“而且出神入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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