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的阳光洒下的瞬间,明离恍然,她们竟然走出了林子。
新鲜空气钻入肺腑,暖烘烘的,草地翠绿,在微风里轻轻摇晃。
明离不由自主躺了下来,卸下一身疲惫,阳光变得有些刺眼。
明离只好闭上眼睛,让眼皮隔开阳光。
视野里竟然不是红色的,而是一片白。
明离恍恍惚惚地想着,困意随之袭来。
那一片白色逐渐变得混沌,虚无。
-
“明离……”
“小明离?”
有人在耳边说话,温热的气息吹着明离耳朵,有点痒。
明离下意识哼哼两声,眼皮也没抬一下,翻了个身,倦意再次席卷而来,沉沉地压着明离热乎乎的身体。
女人笑了一声,声音很轻地说:“娘亲去山上采药了,起来记得喂一下院子里的鸡,给它们弄点水,午饭在厨房,自己热着吃。”
声音很温柔,也很催眠,像是晒着暖烘烘的太阳,明离嘟哝了一声,随后听见了关门的声音。
明离直到太阳晒屁股才醒,窗户是关着的,阳光从缝隙里钻进来,细瘦的一条阳光里,尘土飞扬。
伸手截断阳光,微尘像是害怕那只稍显圆润的小手,争先恐后往外挤。
明亮咯咯咯笑了两声,屋外也传来两声咯咯咯的鸡叫。
噢噢,对了,娘亲叫她喂鸡来着。
穿好衣服下床,明离简单洗漱后就去喂鸡了。
鸡窝是几块木板搭建而成的,很稳固,两只鸡经常在里面打架,鸡窝却一直很稳固。
明离往里面倒水时两只鸡还在打架,一边咯咯咯地叫着,一边想尽办法去啄对方,鸡毛和鸡屎在打斗中溅到了明离手上,明离哎呀一声,两手往里一捉,掐着两根鸡脖子出来。
“不许打架了!”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像桃子似的,“再打架我让娘亲把你们给煮了。”
两只鸡低沉地“咯咯哒”一声,不说话了。
明离只当劝架成功了,把鸡往鸡窝里塞,关上鸡窝门。
许是得了教训,两只鸡倒没吵了。
手上一股鸡屎味,明离挑开上面的鸡毛,打水洗手。
把洗手水倒进泥土里,明离仰头看那棵光秃秃的桃树,心中疑惑:春天都快过去了,这棵树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既不发芽,也不开花。
像是一棵死树。
明离叹了声气,偏头看去,目光落在另一棵光秃秃的树上——那是姐姐种的梅树,不知道为什么也一直没开花。
明离曾经怀疑它的死活,拿着刀偷偷在树干上割了一道口子,割开的树皮之下是绿色的,挤一挤还能看到汁液,是活的。
明离又重新打了一盆水过来浇这棵梅树。
树上树下都光秃秃的,明离想了想,拎了个小篮子出门。
“小明离,一大早起来,干嘛去呀”
“婶婶,我去河边捡些石子!”
“吃饭没呀,进来吃点东西再去……”
“不用啦,我吃了过了,婶子慢吃!”
一路和街坊邻居打着招呼,明离很快到了河边。
河水哗啦啦往下游淌,刺眼的阳光落下来,水面波光粼粼的,明离脱了鞋,撸起袖子和裤子,提着竹篮子在河边走。
很快捡了满满一筐漂亮的石子,明离在河边玩了好一会儿,等到太阳晒得头顶发热后才穿上鞋往家走。
漂亮的石头被摆放在两棵树下,明离蹲着欣赏自己的杰作。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明离提着空篮子进了厨房。
厨房里有两个馒头,大大的,馒头皮上沾了点灰色,明离掰开其中一个,把半个馒头蒸了当午饭,剩下一个半留着晚上和娘亲吃。
明离吃了半个馒头,又喝了点水,总算饱了。
院子里的泥土地被太阳晒得亮晶晶的,有点反光,像是大户人家铺的大理石,明离搬了个凳子坐在屋门前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另一只手捧着一块木头。
手中小刀开始轻轻比划,沿着木头表面纹路移动,细碎的木屑簌簌落下,堆在明离脚边。
天气有点热,少年脸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很快又混成汗珠低落。
明离用手臂擦了擦脸,一道温热的嗓音忽而落在明离耳边:“明离雕的是谁呀?”
明离仰头看着女人,笑盈盈的,“是娘亲。”
女人上前搂着她,身上香香的,指腹从还未有五官的木雕脸上划过,“真像,明离真聪明。”
明离在娘亲怀里拱了好一会儿,娘亲说要回厨房捣药了,明离才放开人。
“天黑了,明离不进屋吗?”
“嗯。”明离低着头吹开木屑,“我要等姐姐回来。”
女人摸了摸女孩的头,浅浅地笑着,随后进屋煮药。
娘亲是大夫,平日里不出诊的时候总会上山采药,随后洗药材,熬药材,晒干。明离在屋外坐了一会儿,闻到了从厨房飘来的药味。
药总是黑乎乎的,苦的,明离讨厌吃药,却很喜欢闻这个味道。
她放下雕好的木像,偏头朝厨房看去。
门窗是关着的,屋里点了灯,娘亲的影子落在纸窗上,动也不动。
第24章 “听说你要和你姐姐成亲?”
明离最近个子窜得快,身体瘦了一圈,晚上睡觉时骨头总疼得厉害。
屋里点了一盏灯,明离趴在娘亲怀里,脸颊枕在娘亲的小腹上,哼哼唧唧地喊疼。
女人身上的淡香笼着明离身体,声音轻得像是在唱摇篮曲:“因为明离在长身体呀……过不了多久,明离就和娘亲一样高了。”
明离转动脑袋,望着女人小巧的下巴,“那我可以保护娘亲了。”
“娘亲不用明离保护,明离保护自己就可以了。”滑腻的手落在少女脸上,精准挑开少女脸颊上的碎发。
少女嘟着嘴,忽而又猛皱眉头,“疼!后面的骨头疼!”
“这里吗?”女人的手揉着少女的后背肩胛骨,少女皱着眉点头,女人轻声笑道,“明离这是要长翅膀了。”
明离眨了眨眼:“那我能像姐姐一样会飞吗?”
姐姐没有翅膀都会飞的。
“不知道诶。”女人柔软的发丝扫在明离脸上,痒痒的,香香的,“明离可以问问姐姐。”
明离“哦”了一声,有点郁闷。
姐姐还没回来呢,她到哪里去问,可姐姐终究是要回来的,明离到时可以让姐姐教她飞。
窗户缝漏风,屋里的烛火挑了挑,暖黄色的烛光落在床头放着的无脸木雕上。
明离的骨头痛了一阵后就不痛了,没了痛苦的烦躁,明离倒是担忧起别的——她这是不长了吗?可是身高还没达到明离的理想身高。
于是明离每天都要比划着头顶在墙上划一道,墙上的痕迹一直在往上移,明离这才放了一口气,全心全意等着姐姐回来。
只是姐姐还没回来,倒是先有个不速之客登门了——家里进了贼,被明离抓住了。
她将那贼捆得严严实实,拉到门外去亲自看守,见那人嘴里还咬着她刚买的包子,登时气冲天,抬腿踹了那人一脚。
那人坐在地上,低着头吃包子,乱糟糟的头发遮住脸颊,一言不发。
“做什么不好,要做贼?”明离学着外头那些书生的模样教训起那人。
那人根本没听她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往嘴里塞包子,上下牙哒哒哒砸在一起,像铡刀斩草似的。
明离不耐烦地想,这瘸子吃饭的动静真难听。
这贼是个瘸子,方才明离拉着人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一条腿是弯着的,伸不直,走起路来一上一下的。
腿瘸了,动作倒是快,明离一开始还被她砸了好几拳呢。
明离越想越气,上前拉扯瘸子,没想到一个白色的东西从瘸子口袋里掉了出来,明离定睛一看,是个馒头。
竟然还藏了一个馒头!好厉害的贼,她都没发现。
馒头滚落在地,蓬松白润的皮上顿时滚了一层灰,明离快速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拍去上面的灰,正要放回厨房时,那贼说话了。
“骂也骂了,打也打了,那馒头能不能给我了?”
明离:?
“你也打我了!”她有些生气地叫道,垂眼见瘸子战战兢兢的目光时,不知为何心口一颤。
明离不太舒服地说:“你偷吃还不够,还连吃带拿的?”
瘸子的声音低低的:“给我小孩吃的。”
明离哼了一声,视线从贼人脏兮兮、布满沟壑的脸上扫过,又慌张移开。
鸡窝里的鸡又咯咯咯叫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又打架了。
但明离这会儿没心思管这个,她沉默了一会儿,起身去把女人身上的绳子解开,又把那块馒头塞回了女人破旧的兜里。
明离站起来,不太乐意看那女人,只是扭着头看鸡窝旁的那棵桃树,“你小孩在哪里?”
她不着痕迹地想,真是奇怪,那棵桃树怎么像是在发芽?
明离眨了下眼睛,眼睫拖着眼皮掀开时,一个柔软的白面馒头近距离撞进她的视野,明离吓了一跳,下意识抬手挥开,“你干嘛!”
那白馒头还冒着气,馒头皮上一点灰尘也没有了,看着跟刚出笼似的。
瘸子站起来比明离矮一些,脸上身上都有一股味儿,明离不喜欢闻那股味儿,往后推了推,不耐烦地说:“送你了,不是说给你小孩吃的吗?”
她闭上眼,抬手指了指院门:“门在那里,你出去吧。”
心跳有些快,砰砰砰地砸着明离的胸腔。
“嗯。”她听见那贼应了一声。
好半天才睁开眼,白馒头依旧举在明离面前,她听见贼有些沙哑的声音,“给你带的。”
心脏似在一瞬间被斧头劈开,钻心的剧痛似汹涌而来风暴席卷全身,明离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压着喉咙,努力把什么东西咽了回去。
“哦。”明离深吸一口气。
伸手接过那个馒头,明离蹲在台阶上,用手一点一点掰着吃。
瘸子蹲在少女旁边,望着少女鼓起来的腮帮子,忽而又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干,你手长脚长,又瘦,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明离听出来了,这是撺掇她一起当贼呢。
明离冷哼一声,把嘴巴里的馒头吞进喉咙,剩下的半个馒头塞进瘸子嘴里,明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又瘦了吗?”
瘸子说:“瘦好啊,爬墙的时候动静小,不容易被人发现。”
明离声音闷闷的:“坏女人。”
这样瘦瘦的样子好丑,姐姐见了肯定不喜欢。
-
瘸子就这样在院子里住下了。
吃饭的时候多了双碗筷,院子里也热闹了起来。瘸子虽然是瘸子,但身体却很利索,嘴皮子也利索,白天帮着娘亲采药煮药晒药,晚上闲的没事就逗明离。
“听说你要和你姐姐成亲?”某天晚上吃完饭,明离照例在屋门前的台阶处蹲坐着,听见瘸子这么问。
她费了点时间才把这句话听明白,当即大骇,站起来大叫道:“我……你,你胡说什么!”
身后走出一道影子,娘亲走到明离身旁,拉着人坐下:“我以为你愿意的。”
明离重重地喘着气,大晚上的明明很凉,她却出了一身汗,“什么……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她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偌大的身子缩成一小团,“娘亲你乱说什么呀……”
少女把脸埋进膝盖里,尾调是藏不住的欢喜。
瘸子伸出脖子探看明离表情,看不清楚,还试图掀开明离手臂,被明离伸手挡开时忽而大笑起来,“你这是害羞呢?哟哟哟!”
明离恼羞成怒,抬手推瘸子,被瘸子避开了。
“明明就很开心,还说我胡说!”
明离不想理她,扭头向另一侧,看清没什么表情的女人:“娘亲,姐姐还没回来呢。”
而且,姐姐什么时候说要和她成亲了。
“快回来了。”女人转头望向开了几朵的桃花,“回来就和你成亲,好不好呀?”
“我……”明离低着头笑了下,支支吾吾的,好半天又说,“姐姐说了会和我成亲吗?”
少女紧张得喉咙滚了滚,试图从女人脸上看出点明确的表情。
可惜什么也没有,明离抿了抿唇,声音顿时低下来,“你们乱说的。”
“不是乱说的……”
肩膀被娘亲揽住,明离闻见娘亲身上舒服的香味,另一头的瘸子也靠了过来,额头抵着明离肩膀晃了晃,“只要你愿意,姐姐就会和你成亲。”
瘸子说:“真的。”
明离沉默了一会儿,坚持不懈地说:“我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
“那等她回来,你亲自问她。”娘亲在明离脸上蹭了蹭,柔声说。
这晚风好大,明离又在屋门前等了一夜。
姐姐依旧没回来。
她记挂着瘸子说的那事,做事总有些心不在焉地,甚至误把药当成了谷物,喂死了一只鸡。
后来那只鸡被瘸子洗干净端上来饭桌。
明离又开始磨木头。
“在刻你姐姐?”瘸子总是对她做的事很好奇,总要事无巨细地问一问。
明离点头:“嗯。”
瘸子在她面前蹲下,“干脆把你自己也刻上,到时候在喜房里摆上一双,盖上小盖头,喜气洋洋的。”
明离抬眼看了瘸子一眼,认真想了想,“嗯。”
于是明离开始磨两块木头,计划先把姐姐的雕好,再雕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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