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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指为牢(推理悬疑)——苍梧宾白

时间:2025-04-24 14:59:38  作者:苍梧宾白
  庄明玘目视前方,凛然道:“猜错了,是我租的,明天要还回去的。”
  沈政宁了然地“哦”:“破案了,你看的是《王子变青蛙》。”
  庄明玘:“……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你说车吗?”沈政宁支着头笑了一声,“很明显啊,车身、轮胎和牌照都是全新的,尤其是轮胎没有磨损痕迹,还沾着一点没清理干净的彩带,另外silver咬着玩的那只熊也是提车赠品吧?”
  他望向庄明玘优美的侧颜,话锋一转:“不过我没想到你会做到这一步,说实话,完全出乎意料……谢谢。”
  沈政宁给别人找场子很熟练,“有人撑腰”对他来说却是个很新奇的体验。
  他过早地习惯了依靠自己,并在“成为他人的依靠”的鞭策下长大,可以说基本没有“受欺负找家长”的意识。他的底气源于对自身天赋的充分运用,为了追求真相,他会调动起自己全部的触角,必要时也不介意卧薪尝胆——反正只要结果对了,过程中吃点苦头也勉强可以算作调味。
  正因为没有期待,才没有预料到庄明玘会加入他的棋局,虽然很难说有什么作用,但他不能不为这份用心动容。
  庄明玘端庄矜持地瞥了他一眼,无声地勾了勾唇角,算是应下了他的感谢。沈政宁很怕这次鼓励了他、下次他还要玩儿尬的,赶紧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坐副驾没问题吗?你不是会难受?”
  “放心吧碰不到。”庄明玘撇嘴道,“中间这条缝都够盖个四合院了。”
  沈政宁怀疑道:“……怎么听起来你还怪遗憾的?”
  车内空气刹那死寂,不知道这句话又戳中了庄大少爷哪个痛脚,庄明玘扭过头悻悻地道:“酒精影响大脑运转,你的判断力肯定被拉低了。”
  沈政宁:?
  这人现在连装都不装了,直接就贴脸造谣吗?
  虽然沈政宁对庄明玘的偶像剧战术始终持怀疑态度,但从后续来看竟然真的有点效果,起码他再跟高启辉打照面时,对方不再装选择性失明、而是开始恶狠狠地瞪他了。
  庄明玘故意开着豪车在酒店门前高调亮相,说穿了就是用钱打脸。高启辉给沈政宁穿小鞋、使绊子、截胡晋升机会,以为这样就能逼他主动跳槽走人,庄明玘偏要证明他想退随时可以全身而退,相当于打开聚光灯狂照阴沟:不蒸馒头争口气,就是专门为了恶心你。
  “我放了个小小的插件,可以持续监测系统访问记录。”沈政宁握着手机边走边说,“嗯,严格来讲手段不算正当,所以我这不是主动跟警察报备了吗?”
  袁航说:“目前没有确切证据证明高启辉参与了犯罪活动,我们能采取的措施非常有限,我尽量争取点支持吧。其实我们先前也排查过高启辉当天的行动轨迹,证人证言和他的自述基本吻合一致,也就是说他的嫌疑非常小。”
  “他未必需要亲自动手,压力也是种无形的刀剑。”沈政宁平静地问道,“如果叶桐生是被他迫逼到绝望自杀,他就不是杀人凶手了吗?”
  袁航在那头叹了口气,无奈地问:“我倒是想问,你为什么对这个案子这么上心,叶桐生不是跟你不太熟吗?”
  一瞬间有很多理由争先恐后涌上心头,比如热病一样的好奇心、为此付出的沉没成本、见不得秃鹫食腐所以拔刀相助……但最终沈政宁顿了两秒,轻声答道:“因为真相对某个人而言,或许是解药。”
  ——我想试着解开那个诅咒。
  盛安市的秋天晴朗干爽,可那个人的眼里依然盛满伦敦的雨雾;他嘴上说着“我会难过”,目光却穿过命运的经纬线,悲哀地注视着某个终将到来的结局。
  “啊?谁啊?”袁航嘹亮的大嗓门穿透听筒,“有病为啥不去医院啊?”
  沈政宁:“……谢谢你的提议,下次别提了,再见。”
  “汪!汪!”
  沈政宁沿着步道往家走,极具穿透力的狗叫从小区花园深处传来,斜前方有三五个大爷大妈围在一起,正议论得起劲:“这谁们家萨摩耶跑出来了?”“拍下来发业主群问问吧。”“怎么一个劲叫啊?是不是受伤了?”
  不知为何沈政宁心中莫名一动,笔直向前的脚尖转了个方向,朝人群走过去。
  他比众人高一点,隔着两步远就看见了被人围在中间、焦躁地边打转边汪汪叫个不停的雪白大狗。
  “silver?”
  大爷大妈齐刷刷回头看向愕然出声的沈政宁,自动让开一条路。silver竖起耳朵,立刻狂奔着朝他冲过来,连珠炮似地汪汪大叫,沈政宁赶紧半蹲身一把接住:“silver!好了好了别喊了……回来!不许再跑了!”
  “小伙子,这是你们家狗啊?”
  “是朋友家的,我经常陪他遛狗,所以它认识我。”沈政宁赶紧道谢,“谢谢大伙儿帮忙,我这就带它回去。”
  “没事,没事,你们家狗养得真精神,以后可得看好了,这要是跑丢了可不好找。”
  但其实silver是温和亲人、偶尔有点胆小的性格,很少会一撒手就跑得看不见,甚至跑出去几步后如果没人跟上来,它就会主动回头找庄明玘。按理说它不该这么轻易地从家里“越狱”,难道是庄明玘忘记锁门了?
  沈政宁找出庄明玘的电话,正要拨过去,silver忽然叼住了他的衣角猛地一拽,差点把他扯得以头抢地:“怎么了?”
  他被迫跟着silver的力道往前走了两步,silver松口后又向别墅方向跑了几步,回身朝他叫了两声,那意思是让他别磨叽了抓紧跟上来。
  听筒内忙音一直在响,对面迟迟不接电话,沈政宁心里咯噔一下,这下终于理解了silver的意思:“出事了?”
  两分钟后沈政宁杀到了庄明玘家门口。院子的铁艺栅栏门晃晃悠悠地半开着,入户大门和窗户都是紧闭状态,沈政宁用力敲了几下门,见无人应声立刻转向电子锁,抱着试试的心态先输入了旧密码。
  蓝光闪过,门锁“滴——”地一声自动弹开了。
  赌对了但完全高兴不起来的沈政宁:“……”
  你的警惕心呢?!
  客厅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影也没有明火、烟雾和天然气泄漏的味道,silver目标明确地直接冲上楼梯,沈政宁跟在它身后穿过走廊,大步流星闯进书房,越过桌面散乱的图稿颜料、没来得及收拾的酒杯,一眼看见了半伏在沙发上、恨不得像虾米一样蜷起来的狼狈身影。
  “庄明玘?庄明玘!”
  沈政宁向周围扫了一眼,没找到趁手的东西,干脆脱了大衣裹住他,隔着一层厚毛呢轻轻摇晃他的肩膀:“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我马上送你去医院,还能再坚持一下吗?”
  庄明玘本来就不太健康的脸色已经惨白得有点吓人了,冷汗顺着鬓角一直淌到青筋暴凸的脖颈,黑发像小蛇一样贴在湿漉漉的面颊上,连睁眼的动作都费力,只能看得见睫毛在不停颤抖。他一只手死死按着上腹某一点,忍着剧痛虚弱地拒绝:“不要,不去医院……”
  “告诉我哪里疼,是胃疼吗?”
  庄明玘低低地“嗯”了一声,喘息片刻攒起一点力气,又断断续续地说:“没事,老毛病……胃痉挛,可能还有点……低血糖……”
  “你家常用药放在哪儿?”这时候也顾不上应激了,沈政宁一发力将他搀起来,半扶半抱抬到沙发上,顺便踢过来一个垃圾桶,“等我一下。”
  大冷的天,他被庄明玘吓得后背微微冒汗,火速下楼翻药箱,去厨房调了杯糖盐水,端回来让他慢慢喝掉,又灌了两瓶热水,用毛巾包好放在肚子上热敷。
  庄明玘明明住在敞阔精致的四层别墅里,但不知道为什么过出了家徒四壁的感觉,几瓶进口药随便扔在盒子里,家里甚至连个热水袋都没有。
  半杯糖盐水下去,庄明玘渐渐地止住了眩晕,药物和热敷则稍微缓解了痉挛导致的剧痛,他盖着沈政宁从卧室抱来的厚被子,透过被冷汗打湿的睫毛看向他,轻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沈政宁手速飞快地抽了一堆纸巾,“啪啪”在他脸上一通摁:“你算是问到点上了,silver从家里跑出去求救,我回来路上刚好遇到它,被它硬拽过来的。”
  庄明玘被擦得直眯眼:“啊?”
  “赶紧联系剑桥吧,别耽误孩子当教授。”沈政宁镇定地说,“另外等你病好了记得给silver订做锦旗,题字就写‘临危不乱,狗救我命’。”
  庄明玘艰难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用力揉了揉犹如骑士般忠诚地蹲在他旁边的大毛团子,感动不已:“Good boy,silver,你太聪明了,好狗狗。”
  Silver凑过来贴贴他,嘴筒子把庄明玘的脸戳得偏到一边,浓密狗毛糊了一脸。眼看一人一狗即将抱头痛哭,沈政宁赶紧叫停:“行了行了悠着点,等你身体恢复了再给它磕俩响头,现在先养病吧。”
  庄明玘幽怨地缩进被子里:“……不要逗我笑。”
  “不能去医院的话,那你之前在国外是怎么处理的?”沈政宁诚恳地问,“该不会你每次发作,你们家祖宗都在底下拼命给阎王爷磕头吧?”
  “噗……不要讲笑话了,”庄明玘蜷着身体“嘶嘶”抽气,“以前是联系私人医生上门看诊,必要检查提前预约后去他的医院做。回国后没怎么犯过病,就忘了这事了。”
  沈政宁想了想:“讨厌医院的环境,那线上问诊能接受吗?”
  庄明玘讷讷道:“应该……可以吧?”
  沈政宁拿出手机,点了某个软件,片刻后视频接通,他对着对面的医生说:“您好,朋友刚才突然胃痛,发作剧烈,疼到虚脱了,因为个人原因不太方便去医院,请您给看看是什么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比起一脸懵然的庄明玘,医生显然已经很习惯这样的问诊方式,驾轻就熟地一一询问他的病史、饮食、症状,确定是低血糖和胃痉挛同时发作,听他说已经吃了药,便没再开其他胃药,只叮嘱他注意饮食保暖,注意生活习惯,保持良好心情,顺便提醒他抽空来医院做个胃镜。
  “好的,我知道了,会督促他去检查的,谢谢医生。”问诊到尾声,沈政宁替他结束了对话。视频挂断,露出软件原本页面,庄明玘无意间扫了一眼,语气莫名有点怅惘:“原来这就是你们公司……叶桐生在做的软件。”
  “是啊,可以线上问诊,买药,预约很多医疗服务,”沈政宁淡淡一哂,“很有用,可惜了。”
  庄明玘大半张脸埋在被子和软枕头里,悄悄地觑着他的脸色——在心虚时刻他也是会看人脸色的——想说点什么驱散那忽然笼罩在对方眉宇间的薄云:“有用的东西永远不缺市场,你接下来还想在这个领域继续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不像某些人,我对医疗行业没什么执念。”沈政宁轻轻睨他一眼,收起手机,“胃药起效了吗,还是很疼?”
  庄明玘像棵遭了霜打的小白菜,病蔫蔫地小声说:“起效了,比刚才好一点,没事,不用太担心。”
  但其实从他的表情来看还是疼的,沈政宁以前没发现他这么能忍痛,庄明玘身上有种“生活是过程,重在享受;生命是赠品,凑活着用”的割裂感,他愿意付出几倍的价钱去追求一些没那么必要的舒适,但像胃痉挛这么剧烈的疼痛,他居然没有任何抱怨怨怼、堪称逆来顺受地全部咽下了。
  “被你吓完刚才那一跳之后我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沈政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差点以为你自杀了你知道吗。”
  庄明玘:?
  “放心,我会尽量努力避免那种事的,”他虚弱地笑了一下,低声说,“‘The example of patient suffering is in itself the most precious of all lessons to an impatient world’,有人让我记住这句话。”*
  沈政宁脸色微微变了。
  “叶桐生?”
  他从庄明玘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
  “我不否认这句话自有它的道理,”片刻沉默后,他耐心而和缓地说,“但高压锅烧太久都会炸,何况是人。只要你别像他一样闷不吭声来个大的,在其他事上……任性一些,也不会有人苛责你。”
  庄明玘缓慢地眨了眨眼,他的眼睛有点红,像刚哭过一样,有种楚楚可怜的意味:“我没有逞强……”
  沈政宁:“难受就直说,没什么好隐瞒的。再说你熬夜、不吃饭、空腹喝酒差点把自己送走,我不也是没说什么吗。”
  庄明玘:……这不是全都知道了吗!
  沈政宁隔空给了他十分有力的警告一瞥,从沙发边的椅子上站起来,正准备去给他做点吃的,无意视线扫过地板上一小块污渍,目光陡然凝住了。
  “你吐血了?!”
  庄明玘第一次在沈政宁脸上见到那种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世上最坚硬剔透的钻石上突然出现一道裂痕,不管是观众还是钻石本人都很茫然。
  “啊?”
  庄明玘摸了下嘴角,无辜且迷蒙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吧?”
  “那就是你摔倒的时候磕到哪里了?”沈政宁抽了张纸巾随手一抹,意识到不是吐血后面色稍霁,但依然十分凝重,“地上有血。”
  庄明玘试图感受一下四肢:“……不行,全身都疼,分不出来。”
  如临大敌的大侦探甚至从包里抽出了眼镜,开始搜寻到底是哪里来的血迹。他在痕迹不远处又找到了几个较浅的血印,顺着延伸方向一路顺藤摸瓜,终于找到了默默忍耐疼痛的真正受害人、受害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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