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要一直处在黑暗当中。
这让从未受过这种苦的尊贵的河神心情十分糟糕,连带着看这碗饭也十分不顺眼,冷冷道:
“我不吃,拿走。”
沈迟只能暂时搁下了,房间不大,只有一张桌子和凳子,卢风起身,给沈迟让位,道:“师兄,你坐这吃吧。”
沈迟摇摇头,说:“没事,我也不饿。”
上次在这屋里打斗的残骸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沈迟走到窗边,贴着窗户上纸糊的窗纸侧耳听了一会,半响,对屋里另外两个人点了点头。
卢风这才“唰”一下地站起,走来走去,大声说:
“师父,师兄,今天可真是急死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也动不了,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比那山上的土匪还野蛮。”
沈迟抱胸靠在窗户处:“这里确实有古怪,路边上到处挂着白幡,看东西也都还是新的,应该也就是这几个月的白事,几个月死了这么多人?”
他想到一个人,直起身体:“或许,问问她就明白了。”
“问谁?这村里还有谁可以相信?”卢风道。
裴枕面上疑惑。
*
月亮高挂在天上,夜色一片寂静。
沈迟压低声音催促:“你能不能快点?”
盥洗室有一处门板有一道较小的缝隙,透过歪歪扭扭的门缝可以看到外面,沈迟和卢风手拆板子,硬是撕开了一个一人过的窄小门缝。
沈迟和裴枕顺利通过后,卢风却卡住了,他块头大,艰难地吸气,挤压自己的肌肉:
“不行啊师父师兄,我怎么感觉......我过不去啊......”
裴枕面无表情鼓励:“你可以的。”
卢风便朝他师兄求救,沈迟一双桃花眼一弯,眼底流转着细碎的笑意,衣冠楚楚,言笑晏晏......
然而,再仔细看,是嘲笑。
卢风:“......”
他就知道。
师兄师父都不靠谱,于是卢风一使力,细碎的木屑纷纷扬扬落下,他冲出来,踉踉跄跄差点扑倒在地上,幸好一只脚用了点力气,把身形稳回去了。
“好险。”卢风拍拍自己的胸口,他三下五除二挥掉自己身上插进去的细碎像针似的木头屑,一抬头,两个人已经走远了,他赶忙跟上:
“师兄,师父,等等我啊......”
沈迟没走几步,就停下来了,卢风差点撞到他身上,急忙刹车:“师兄,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沈迟:“柴房。”
卢风转身一看,他们的房间离俞婶家的院子最远,但院子小,也就是十几步路的距离。
卢风:“早说啊,等等,这个柴房?谁啊?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她?”
他左顾右看,浑身都冒着傻气,沈迟深吸一口气,终于对裴枕的感受有了体会,他,以前应该不是这样的吧?
他比卢风聪明多了。
裴枕淡淡道:“人在里面。”
柴房在院子里最偏僻的角落,看着很小,灰落了满门,外面还有几垛干柴火没有放进去。
沈迟把白天遇到小神女的事情说了。
裴枕沉思:“你是说,这里有法阵,所以她出不来?”
他一挥手,一点灵力击过去,地上突然亮了淡蓝色的光芒,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地上升起,复杂的纹路组在一起,绘成了一个圈。
裴枕:“这是专门压制仙法的法阵,已经被列为禁术了。”
只有专门关押罪仙的九渊和司掌审判的神仙能够使用。
法阵正落在柴房之下,将柴房的地界圈起,灵力越高的人,在里面越会受到影响使不出法力,被困在里面越久,神仙的灵力就会流失的越快。
沈迟不是神仙,所以他不受影响,又因为有修习法术,所以可以看到小神女。
换言之,如果进这个柴房的人是裴枕,只怕是小神女在他耳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知道又要再困个几年了。
估计村里的人不知道这里有一个法阵,不然肯定会把裴枕也关在里面。
“师父,你知道怎么解这个法阵吗?”
裴枕:“有点麻烦,但不是不能解。你们给我护法,不要让任何人打断我施法,同时汇聚灵力给我。”
“是,师父。”
裴枕教他们怎么做,随后,卢风和沈迟各执东南、西南两个方位。
裴枕席地而坐,即便他蒙着眼什么也看不见,但仍旧能辨别出柴房的方位,而后他手指翻滚,口中念念有词。
额间的神印隐隐约约出现,随着裴枕催动体内的灵气流转,额间左右一撇蓝色的印记簇拥着中间的金色光芒大盛。
平地起风,将他们的头发吹的纷飞,裴枕薄唇微张:“就是现在,汇聚灵气给我。”
沈迟和卢风默念口诀,二指并紧,而后双指滑动,往裴枕的方向一定,围绕在它们身边的稀薄的灵力就汇成如棉线般纤细的一股,送到了裴枕身边。
好半会儿了,这缚仙阵还没有动静,裴枕皱眉。
比他想象的要难破。
他端坐在地上,黑色的布带覆盖在他的脸上,脸颊边的发丝纷飞,裴枕若有所思,沈迟看不透他要做什么。
突然,裴枕一只手施法,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将他头上的木簪拔了。
乌黑浓密的发丝倾泻而下,被罡风吹起,而后,他猛地将那木簪捅入了自己的心脏。
“师父!”
“师父!”
卢风和沈迟均被他这一举动惊到了,心神动荡,一时间,涌到裴枕身边的灵气变得如发丝般,即将要断了。
裴枕嘴角溢出一抹鲜血,顺着下巴滴到了地上,染血的红唇张开,他哑着声音说:
“我不要紧,你们别停。”
沈迟勉力稳住心神。
师父从前说过,护法要专心,不然主阵人是会遭到反噬的。
裴枕将自己的心头血,汇入灵力中,霎时,罡风狂刮,乱石飞沙吹得沈迟和卢风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师父!”沈迟眼中闪过一抹欣喜,那法阵摇晃了!
法阵上蓝色的符咒被扭曲,无数蓝色的星芒从法阵中浮起,直冲天际。
裴枕咬牙,忍着元神被撕扯的剧烈动荡,隔着虚空,将法阵堪堪撕开了一个口子。
里面的人也十分配合,瞧准时机,她飞快地钻出来。
不过片刻,缚仙阵又愈合了,在原地飞速转动,而后隐去光芒消失了。
小神女她高兴地原地转圈圈,手臂上的巾帛也飞起来了,她有惊无险道:
“还好我反应快,不然就出不来了!”
“好啦,沈迟你兑现了你的承诺,我也会记得到时候去和我父王说的,到时候让他去天帝面前美言几句,你就等着去九重天大开眼界吧!”
小神女叉腰放出狠话,奈何居然没有一个人接她的话,她恼羞成怒地低头一看。
却看到沈迟十分紧张地冲过去,从后往前托住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在倒地的前一秒恰好被接住,他靠在沈迟的怀里,脸色惨白,嘴角还挂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沈迟正小心地给他嘴角擦血,连一眼都没有分给她。
这个人,还蒙着眼睛?小神女飞到他面前仔细打量他,有了个新发现:
“咦?”
卢风正给裴枕输送这里聊胜于无的灵气,裴枕偏着雪白的脸,他察觉到她打量的视线,喘了几口气,虚弱道:
“你是谁?”
小神女在他面前飘了片刻才发现他居然看不到她!她瞪大了眼睛:
“河神,你不记得我了吗?”
卢风一愣,河神?
裴枕沉默片刻,开口:“你是哪位?”
天界有三千上仙,有的与他还算是深交,比如一个句芒,有的他连面都没见过,比如那位正神。
大多人和他都是搁着数千云流,远远打个照面,辑个礼,互相转头就忘记了。
可是这位小神女却是十分生气:“你怎么把我忘啦!枉我还和我的十八个哥哥姐姐说你长得好看呢!”
裴枕:“......”
沈迟:“……”
第50章
十八个......
那他知道她是谁了。
普天之下, 能孕育这么多的子女的,只有南海龙王了。
南海龙王模样年轻俊秀,几万年前相中了天界一位布云施雨的水仙,几番追求成功后, 便大摆筵席将人迎娶进门了。
而那位水仙的本体是蛇, 龙蛇好淫, 成婚后更是荒淫度日, 南海一度无人治理, 接连不停地生了十多个才消停。
原来是排名十九的南海小公主。
裴枕面色冷淡, 随手把自己的发簪簪到头上,起身, 沈迟扶住他的手臂, 裴枕踉跄了一下, 沈迟看上去比他还慌张:
“师父,你没事吧?”
裴枕摇头,有些犯恶心地强撑:“没事, 灵力不够,我就剜了一点心头血, 伤到了元神。”
沈迟:“什么?!”
此言一出,就连小神女都惊呆了:“什么?伤到元神了?”
虽然她还小, 但是圃她灵智初开,她就被一直耳提面命保护好自己的元神。
他们做神的,最宝贵的就是元神, 肉身可以没有,但是元神是绝对绝对不能受到伤害的,一旦受损,要花费上千年去疗愈, 严重的直接灰飞烟灭了。
这个法阵居然这么厉害?
难怪她怎么都出不去。
小神女自知闯了大祸,飘过去,心虚又愧疚,声音都小了许多:
“......回头我让我父王给你送点天材地宝补补元神,你还想要什么东西只管说,我让我父王弄来......反正,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裴枕撑不住了,靠在了沈迟怀里,倚靠他的力道勉强能站着: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作为南海龙王最宠爱的小女儿,出行向来都是里三层外三层众人呼拥起来的,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凡间?
还是这种犄角旮旯的农村,不仅如此,还被缚仙阵法关着。
裴枕不解:“你的贴身侍卫呢?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小神女仔细回忆一下三十年前的事情,气呼呼:
“什么贴身侍卫!名义上说的好听罢了,说到底不过是我父王派来监视我的!
还好我聪明,让和我长的一模一样的姐姐顶替我,那些侍卫笨死了,一点都分辨不出来我是谁,等我玩够了再回去,谁也不会知道!我真是个大聪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神女仰天大笑,发出一连串大反派的笑声。
裴枕面无表情:“……”
沈迟阳奉阴违,嘴角一勾,嘲笑:“确实聪明。”
就是出来没多久就被捉住关了三十年而已。
“拜托,”小神女咳嗽一声:“我父王闭关了,母后替父王去天界找天帝议事,我就是不想待在南海,无聊,还是人间有意思。
虽然被关起来了,不过也不久,也就三十年而已!如果你们不来救我的话,那些人也会找过来的,就是可能还要再等个几年就是了......”
在场的凡人听麻了。
三十年对她来说和三十刻钟一样。
他们凡人果然不能和神仙相比,有的三十年已经过完一生了。
沈迟问:“你被谁关进来的?”
“啊?”她睁大眼睛茫然一瞬间:“我不知道。”
“我就记得,我就随便走走,就来了这里,然后再一睁眼,我就被关到那里面了。”小神女一指柴房,语气中满是愤怒。
“要让我知道是谁暗算我,我回头就和父王母后说,让他们去天帝面前参他一笔!”
“别动不动就是告天帝,”裴枕脸上有了一丝笑意:“先想想怎么和你父王母后解释吧。”
小神女瘪了气:“喔……”
一面说着,一面走回去,刚才的动静那么大,裴枕没有设结界,按理来说守院子的村民会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可是他们却没有过来查看。
走了几十步就到了之前的缝隙,如法炮制,他们又挤回了房内。
穿过盥洗室,沈迟扶裴枕坐到了床上,裴枕的嘴唇有些发白,眼睛处系着的黑色的布条还没有更换。
白天尸腐虫噬咬的伤口流下的血凝固在了布条上,为了救小神女强行调用灵气,那些伤口又撕裂了不少。
沈迟去盥洗室找了一条干净的白色布条给他换上,小心翼翼地揭开伤口,裴枕双眼轻闭,两个眼皮上都有一道道被啃噬后伤口愈合留下的疤痕,凹凸不平,甚至发红的有些糜烂了。
沈迟看着如鲠在喉,这伤痕如针扎一般刺眼,他盯着这些伤口,想触碰,手到眼前了却堪堪停下了,他低眸看了一眼裴枕。
裴枕面容沉静,什么都没有察觉。
沈迟小心地碰了碰伤口:“痛吗?”
眼皮上薄弱的皮肤被触碰,裴枕皱了皱眉头,下意识躲了一下,但是很快,他也意识到需要他帮忙换纱布,于是他松开了眉头,淡淡道:
“还好。”
小神女唉声叹气:“如今你元神又伤了,长久呆在这里没有灵气温养,怕是更难好了。”
沈迟脸上阴云密布,他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真的吗?”
小神女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沈迟墨黑的瞳孔中满是翻滚的情绪。
早知道就不救她了,本来就眼睛受伤,现在竟然还搭上了师父的元神......
她怎么敢让她师父为她付出这些?她怎么配?
沈迟捏紧了双拳。
裴枕察觉到沈迟许久不说话,出声道:“好了,给我系上吧,不过是一点小伤,过个几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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