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纷纷扬扬炸开掉落在地面,裴枕手上的灵气猛地散开了,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心跳如鼓。
沈迟破土而出,浓黑俊逸的眉间挂着细密的泥土,他深吸一口气,随意抹了一下脸。
死前的一瞬间走马观花,生前的大多事情他都无悔,唯有一件事情他怎么也想不通,
那时裴枕被他关着,已经没了脾气,对他十分顺从,为何会突然打翻炉鼎质问他是不是香炉有异?
为何会发现他身上灵力全无不是四卦阵所致?
关押了这么久,分明已经不挣扎反抗了,怎么会忽然又要出去?为何会突然拿锋利的东西威胁他?
沈迟的胸膛起伏,回想当时,有人告知他大妖现世,他便如往常一样过去捉了,只是没想到如此难缠,整整打斗追了它两日它才不逃了,等他回来的时候,院子里挂着的引路灯笼已经熄灭了......
而裴枕死前劝告他,让他不要被奸人蒙蔽?
奸人是谁......
怕是,
有人,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来了......
沈迟大梦初醒,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水,手掌篡拳,指甲深深地掐入手心,血滴落下来。
他怎么忘了,还有一个人,很想他的冰夷去死?
该死......
居然敢坏他的计划?
第118章
裴枕泪眼蒙眬, 惊诧地看着他,看着沈迟撑着手,从土中出来,而后化为了一道流光, 奔向一个方向, 急急地消失在了目光之中。
裴枕疑惑地看着沈迟离开的方向, 本想跟去, 但转念一想, 不如他就与沈迟从此别过。
他如今已经恢复真身和法力了, 他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再耽于此事, 不能再与沈迟纠缠不休。
他要去冥界一趟。
*
青绿色长满了苔藓的石壁上, 绿色的藤蔓交缠垂落而下, 红色的花朵盛开,三瓣花开在藤蔓上,未开的花苞娇嫩可爱, 已开的花朵中芯红到发黑,释放出来的毒气将整个山洞都包围住了。
长长的藤蔓延至底下一滩冒着泡泡的深绿色毒潭之中, 没有人知道,这里精心培育了几株见鬼花藤。
潭面冒着热气, 无数的大小泡泡冒出来,潭水之上,零散地分布着几块能落脚的畸形石块。
一个人闪身进了绿潭, 踩在湿滑的一个巨形石块上。
沈迟环绕一圈,四周寂静,似乎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个活物,眼睛一尖, 他探手,从藤蔓之中揪出来一条花绿色的毒蛇。
那条毒蛇有三指宽,手臂长,被逮到后滑溜的蛇尾缠绕住沈迟的手臂,张开嘴对沈迟威胁似地“嘶”了一声。
细长分叉的舌尖吐了出来,七寸被沈迟捏着却仍不老实,蛇头上绿幽幽的竖瞳不安分地盯着沈迟往前涌动,能释放出毒液的利齿暴露出来,尖锐无比地朝他滋着尖牙。
沈迟的眼睛顿时变得幽绿无比,黑色的瞳孔拉长变成红色的竖瞳,虎牙猛地变长,卡在他的唇边,蛇相显现,他张狂地朝着它嘶吼了一声,声音回荡整个潭底。
蛇王的恐怖威压释放出来,沈迟手里的蛇吓的一缩,利齿收了回去,整条蛇软绵地趴在沈迟的手臂上,乖顺地皈依倚靠在他的身上,再也不敢有所动弹了。
沈迟捏着它的七寸,拎起来,拎到半空中晃荡,它的身体软趴趴地对他的动作左右晃动,看到下面就是那咕咚冒泡的毒潭,它的尾巴尖飞快地缠绕上了沈迟的胳膊,盘踞着,沈迟拨弄了一下他的头,盯着它的眼睛,神情堪称恐怖:
“告诉我,他在哪?”
那条小蛇害怕地在他手上发抖,沈迟等了一会儿没声,没了耐心,当即要将这条小蛇撕成两瓣丢下去。
指尖刚刚使了点力,一道声音出现:“你要做什么?”
沈迟转过身,看到出现在他面前的人,那人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地将自己全身包裹住,只露出一双狭窄的眼睛,沈迟冷笑一声,当着他的面,手上用了点力,他养的那条小毒蛇顿时化为了灰烬,手一倒转,灰烬和血液掉下绿潭,咕噜咕噜,什么也不剩了。
沈迟吹了吹手指上残留的粘液,道:“上回见面之后,你跟踪我?”
“难不成......”黑衣人分析他如今的失态和愤怒,明显愣了一下,而后欣喜若狂道:
“你杀了河神?你有没有用洗髓液?”
沈迟看着他道:“你当初给我洗髓液后,便跟着我进了幻境?”
黑衣人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不重要。”
沈迟飞身到他面前,领着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提起来了,咬牙切齿道:“说!是不是你?”
黑衣人拍了拍他的手,笑了,他道:“如果不是我从中推波助澜一下,你会舍得杀他吗?我起先还纳闷了,不过是相处了两年罢了,值得你对他这么念念不忘吗?”
“我还奇怪,你将他关起来后为何还不杀了他,我还当你不敢杀......”
“原来......”黑衣人惊奇地看着他,对他这整人都啧啧称奇道:
“你居然妄想和神仙在一起?”
“我还当......你真心实意知道河神对你的威胁有多大了?却没想到,你主动布局,问我要天界禁物,枉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偷出来给你,却没想到......你做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能更好地和河神苟合在一起......”
黑衣人用一种新奇的目光看他:“他可是你师父,沈迟,我倒是不知道,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奚落的声音在绿潭内回荡,面对他的嘲讽,沈迟却嗤笑一声,毫无被戳破的恼怒,承认道:
“是又如何?”
“......”
黑衣人被他的大言不惭噎了一下,他眼珠子一转,低头,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他下来,话锋一转:
“不过,既然那个河神已经仙逝了,你也不必太过伤心,反正人已经死了,抓紧泼洗髓液才是正事。”
沈迟却问他:“当时,你和他说了什么?”
黑衣人冷冷一笑,当初,沈迟捉了河神之后,将裴枕藏在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任凭他如何敲打也不透露一丝一毫。
他给了沈迟洗髓液后,怕他回去仍心存仁慈,于是悄悄贴了一道符咒在他的身上,那道符咒可以将他的魂魄带到任何地方,不过显形后的时效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原本他只是打算在沈迟下不去手的时候帮他一把,却没想到撞破了一件惊天密事......
他没想到沈迟将裴枕藏在了他随身携带的珠球里,那珠球里面到处是浑浊的雾气,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他好不容易进去了,刚化成人形,却没想到撞见了沈迟与裴枕大吵一架。
原以为事情都如他所预料的方向发展了,却没想到,随后发生的事情更令他大跌眼镜,瞠目结舌。
沈迟将逃出去的裴枕捆回了房间,在门口,在盖不住的骂声中,他听到了那些低吟浅啜,求饶的哭声和一些只有情人之间才会说的情话被混在一起胡乱地说出口,而这一切,竟然都出自那个天界高不可攀,向来尊贵冷淡的河神之口。
电花火石之间,他才明白,沈迟将他困在这里,又迟迟不杀,到底要干什么。
“我当你是动了什么私刑......”他回想起来,依旧十分难以置信,甚至他都替裴枕不齿:
“原来,竟是这种......”
沈迟面不改色,冷笑一声,掌间凝起一团灵力猛地拍在他的胸口,黑衣人就势一躲,沈迟在他仰头躲避之时抬脚就是一踹,他冷不丁被踹到胸口,直直地飞出去,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嘭!”
他拽住身后的绿藤,勉强稳住身形。
即便是在这么激烈打斗的时刻,他面上的黑罩依旧将他的面庞遮盖的严密,没有露出一丝皮肤出来,沈迟向后腾转空翻,落在嶙峋的石头上:
“你后来又来了?”
黑衣人抹了抹嘴角的血,他有些诧异他为何会知道,干脆承认:
“不错。”
在发现他们二人的关系后,他预感沈迟可能不会杀裴枕了,要想河神去死,唯有从裴枕那边下手,只能想办法,让河神心甘情愿,主动寻死......
届时,等沈迟来找他复活裴枕,带他去找裴枕死去的肉身时,他再给乘机,给河神泼洗髓液,到那个时候,裴枕万劫不复,他的最终目的就达到了。
所以,他特意支开沈迟,依靠上次离开时留下的符咒,再次魂魄离体,进入了那个小院,找到裴枕,告诉他,沈迟是妖修,以及他将他关起来的真相——
他根本不是因为四卦阵才没的灵力,而是沈迟为了不让他逃出去,专门对他做了一些手脚。
当时,裴枕病体沉疴,听完他的话,久而未言,只是神色恍惚地问了他一句话:
“你是不是妖修?”
他见他状态不对,只当他被关在这里太久,脑子糊涂了,残留的符咒二次引魂到同一个地方,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在消失前,他匆匆告诉裴枕,沈迟身上有洗髓液,想要离开这里,最好的方式就是自戕,唯有身死,沈迟顾及旧情,才不会将洗髓液用在他身上,他就还有一线生机逃出去。
“现在看来,他是全信了,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够蠢的......”
“我说你从前不过与他两年的师徒缘分,怎么总念着他?可惜,我看他对你也没有男女之情,你又何必对他执着?”
他神色兴奋道:“快带我去找他,他是不是已经死了?现如今快给他用那瓶洗髓液,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他是神你是一个妖修!你害得他自戕了,他是你害的 !是你杀的!哈哈哈哈哈......
待他真身归位,必然会第一个杀了你!唯有洗髓液才能将他消融的一干二净,就连天道都不会知道真相,届时只会降罪在望月派那几人身上,我们既杀了河神,又不会遭受无妄之灾,简直栽陷的天衣无缝!”
沈迟看着他歇斯底里,唇角一勾,突然吐出两个字:“浮游。”
“!”
黑衣人大惊,浑身一僵。
浮游......
这分明是他的名讳,沈迟怎么会知道直呼他名的名讳?他分明从未告诉过他的真实身份。
“你在叫谁?”他眯起眼,狐疑道。
“怎么?”沈迟轻蔑地笑了,嗤笑一声:“你不是浮游?”
浮游惊疑不定:“你如何知道我是浮游的!?你......”
刚才的得意洋洋全数被慌张代替,甚至开始回想是不是什么时候泄露了身份,沈迟看他的脸色变得异彩纷呈,可笑道:
“你慌什么?”
“你是怕我知道你早就死了,还是怕被我知道,其实......”沈迟道:“你是堕仙?”
浮游劈了一掌过去,立刻翻脸道:“住口!”
沈迟侧身躲过他的攻击,抽出手腕上的鞭子,在空中抽了一下,鞭子尾节一甩出去,毫不留情,直直地朝他的方向打去,浮游躲过他的鞭子,拽住他的鞭子尾节,与他在半空中僵持住,他怒道:
“河神不能留!快告诉我,河神在哪!”
“浮游,我不过欺师灭祖,与自己的师父苟合,而你......”沈迟眯眼,歪了歪头,道:
“你是一个早就死去的堕仙!身上的怨气这么重,违背天道积攒怨气,还在此地豢养了这么多见鬼花,偷了这么多天界禁物,桩桩件件,浮游,你倒是更让人佩服才是。”
浮游激动起来,他声嘶力竭道:“胡说!我不是堕仙,都是他们逼我的!”
沈迟看着他,另一只手拢了灵气击过去,趁着浮游转身之际,趁他不备之时,飞身过去,一把扯开了他脸上的面罩:
“那你脸上的这些裂缝是怎么回事?”
沈迟也十分惊讶,但更多的是嘲笑:“该不会,是被人打的吧?”
遮掩身形的斗蓬掉落,脸上裹的严严实实的面罩被扯掉,浮游下意识挡住脸,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他侧脸到脖颈上一道道的裂痕。
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皮肤碎块之间有蜿蜿蜒蜒的红色疤痕增生,好像碎裂开后,被人一块块拼接回去了,组成了一个新的身体。
脸上都如此,不难猜出他将自己包裹的如此严实,全身上下的皮肤该有多么恐怖。
浮游怒不可竭,可惜此时此刻他只能按耐住,心道,还不能与沈迟翻脸......得等他杀了裴枕之后,再杀了沈迟,届时,就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你究竟是如何知道我的?我记得我分明从未与你说过......”
沈迟欣赏他的表情,悠悠道:“你对天界如此了如指掌,应该就是是天界的神仙吧?我只是一介凡人,只不过恰巧,懂的又比普通凡人多那么一些......至于,你为何会浑身怨气,我猜,你应该是被那九重天打下来的?所以才生了怨气?”
沈迟打量着他,嘲讽道:“堂堂男儿,身形七尺,曾经与天界有过节,应该已经被天界灭了,身死道消,甚至不得不靠怨气苟活,不是元尅仙君,就是冀衡仙君吧?
古籍曾有记载,冀衡仙君属木,善制毒,已经陨落,坠于渭水。这一切不都与你相吻合吗?你怕是不知道吧,这三年来,你自认为行事谨慎,实际上每给我的每一样东西,说的每说一句话,你都暴露甚多。”
“我只不过一介凡人,真是想不到,你们天界的纷争竟然这么精彩,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浮游恼羞成怒道:“你......”
沈迟打断他:“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为何偏偏忌恨河神?”
“冀衡仙君。”沈迟尊敬地称呼他,浮游却宛如被踩中了老鼠尾巴,惊慌失措,不明白为何他早已摸清了他的底细,两只手抱头遮着脸,怒道:
“别叫我这个名字!”
沈迟飞身过去,浮游急急避开他,而后侧身,双手格挡在身前与他交战,沈迟一脚踢上去,浮游拍在他的鞋上,往后一飞,避开他的攻击,随后,他在半空中身形渐渐消失了,隐匿在了空气之中。
想躲?
沈迟冷笑一声,收手,负手而立,道:“真没想到,传说中的冀衡仙君,竟然缩在一个巴掌大的地方自甘堕落,不仅背弃仙道,只能依靠怨气存活,还想杀曾经的天界同僚?听闻冀衡仙君是死在渭水当中的,该不会,你是被河神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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