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雪间抱着剑,身体冷的颤了颤,将剑柄的方向转向于怀鹤。
于怀鹤不紧不慢地拔出剑。
归雪间露出一个笑来:“天下第一的断红,正好配你。”
于怀鹤在归雪间面前挽了个剑花。
剑名断红,剑身却通体雪白,白到了极致,没有一点杂色,像是雪山之巅那点万年不化的冰,灌注少许灵力后又亮的能灼伤人眼,冷意向四周无边无际地蔓延。
取一剑之下,断红伤春之意。
归雪间解释起了这把剑的来历,包括铸造之人为早已飞升的碧浔仙人,她担心此剑会在修仙界引起骚乱,特意掩盖锋芒,任其流落人间,不知怎的被书院得到,取“秋水”之名。而他在藏宝阁发现此剑,就想拿来送给于怀鹤。
好不容易说完了,归雪间又问:“好用吗?”
于怀鹤点了下头,剑意冷冽,他的神情好像很温柔:“谢谢未婚夫。”
又问:“所以才想参加书院大比?”
可能是察觉到归雪间很冷,于怀鹤换了另一只手握剑,将断红放远了一些。
被戳穿了心思,归雪间偏过头,含混地应了一声:“你不是也送了我很多东西?”
一切都很完美,直到他听到于怀鹤问:“断红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归雪间:“……”
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听说的。
然而归雪间人生的前十七年听不到别人说话,和于怀鹤在一起的一年里,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自己也不可能单独一个人听说这样的隐秘。
归雪间镇定自若道:“在书上看到的。”
于怀鹤握着剑柄,天下第一的名剑就在手中,他竟然不为所动,反而对面前的归雪间感兴趣得多,轻飘飘道:“哦?”
归雪间知道这个人又要追根究底了。
但他不能说。
归雪间想堵住这个人的嘴。
他的修为很低,手脚不灵活,连身法都是于怀鹤一点一点教出来的,想要制住于怀鹤似乎是天方夜谭。
可以堵——有一种只有归雪间能做到的办法。
就像之前他也可以赢过于怀鹤那样。
归雪间屏住呼吸,攀着于怀鹤的肩膀凑了上去,贴住这个人的嘴唇。
他不许于怀鹤再说话了。
于怀鹤似乎也没料到,他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
下一瞬,断红从他的手中滑落,斜插入地面,于怀鹤的两只手抱住了归雪间。
归雪间能感觉到于怀鹤冷的体温,嘴唇先是变冷,又迅速提高温度,变得很热。
他有点受不了了,想要逃跑,却被按住了后颈,根本跑不掉。
嘴唇有一瞬的分开,于怀鹤很轻地叹息了一声,恍惚间仿若错觉。
他的手指掐着归雪间的下巴,没用多少力气,就使归雪间抬起了脸。
归雪间被迫直视于怀鹤漆黑的眼眸,里面似乎有翻涌的笑意。
好像在说,要想堵嘴,这样不够。
然后,更深地吻了上来。
归雪间瞪大了眼,被于怀鹤亲的有点呼吸困难。
他在某些方面很笨拙,没有天赋,比如修行很多次,还会摔倒的身法,所以接吻好像也需要练习很多次。
于怀鹤很愿意陪他一起,无论练习什么都很有耐心。
何况只要是归雪间,于怀鹤就很喜欢了。
唇舌交缠,连体温都趋于一致。归雪间被亲了一会儿,沉溺在这个吻里,神魂颠倒,几乎要窒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于怀鹤稍稍抬起身,他松开了归雪间的嘴唇,但两人的鼻尖还是贴着的,近在咫尺,只能看得到对方的眼睛。
归雪间小口小口地喘息着,他的身体靠在树干上,要不是有于怀鹤的手臂支撑,早就滑下去了。
又往后推了推,横着手臂,遮住嘴唇,睫毛乱颤。
于怀鹤的嘴唇上泛着一小点水的光泽,喉结上下动了动。
意识到那是什么,归雪间稍稍平缓下去的呼吸又快喘不上来了。
不过片刻,于怀鹤伸手手臂,又将归雪间揽入怀抱。
归雪间依靠在于怀鹤的胸口,耳畔是心跳声,和自己的呼吸混杂在一起。
好像是糊弄过去了。
断红这样的事,事关天下第一的剑,一般人估计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不可,于怀鹤却只是问问。因为不涉及到归雪间的安全,他不是很在意,蒙混过关的难度很低。
不对。
如果是之前,根本就不用这样,随便编两句谎话就行了。
归雪间抿了下唇。
但和于怀鹤接吻,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反正……喜欢的人总是要亲的。
归雪间这么想着,正准备和于怀鹤说话,却听到突如其来的声音。
“魔族入侵!”
是司徒先生。
这声音逐渐扩散开来,由远及近,慢慢变大。
而周围显然没有司徒先生的身影。
归雪间一愣,意识到是书院的阵法。
一个人的声音要想响彻整个紫微书院十三主峰,必定耗费无数灵石。若非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这样的阵法不会轻易开启。
“魔族入侵,紫微书院全体师生听令。学生之间相互结伴,不要与任何书院以外的人接触,一旦发现魔族,以自身安危为重,同时摔碎玉牌,通知书院所在之处有魔族出没。书院所有老师驻守各峰,一半人负责巡查。书院外的各位道友请驻留原地,不要乱跑,以免误伤。”
司徒先生的话戛然而止,至此再无声音。
归雪间一阵心惊。
魔族入侵,怎么会?
一般来说,书院的守卫森严,能够出入的只有学生和先生,每个人皆有玉牌可供查验,外人无法冒充。就连白家派人刺杀,也是让确实没有修魔的白自在入学,才能在紫微书院行走。
但现在是五年一次的书院大比。
九州各地的门派仙城都派人前来书院。进入之前,书院肯定都一一探查过,但来者陆陆续续,鱼龙混杂,时间又短,不可能像寻常那般能确定每个学生的身份确凿无误。
是魔族趁机浑水摸鱼偷溜了进来,或者是……这些人里本来就有魔族的奸细?
很奇怪,司徒先生的意思是魔族入侵不仅仅是局限于双叶峰,而是四散开来,魔族到底来了多少人,能够威胁到书院的全体学生。
归雪间回忆着双叶峰的人和事。他当时是着急离开,但如果出现魔气,他一定会有所察觉。
大多宾客聚集于此,但归雪间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魔气。
思及此,归雪间向于怀鹤看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
于怀鹤的神情一凛,他动作极快地抱起归雪间,拔出断红,转过身,挡住一道突如其来的灵力。
这股灵力堪称可怕,生生被断红截断,冲击极大,归雪间身处其后,几乎睁不开眼。
一声巨响,刺眼的白光散去,身后的海棠树与石头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只余先前散落的花瓣飘摇而落。
第93章 左副使
声音自不远处传来,那人的语气有些失望,奇道:“没死?”
归雪间循声望去,一个中年男子停在不远处的半空中。他面色阴沉,腰佩一把大刀,修为很高,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魔气。
但是很明显,这人与在书院内肆虐的魔族是同伙。
他见过这个人。
书院大比期间,归雪间和于怀鹤都在梵行诸天阵内的考场中,阵外可以玉幕观察阵内发生的事,阵内的学生对外面的事却一无所知,所以归雪间对这些来客并不了解。赢下比试出来后,他们没打算加入别的宗门,书院也未对他们介绍这些人。
归雪间记起来了,这人的位置很靠前,应该很有权势。而仙城和宗门之间有一道隐形的隔阂,互不干扰,这人好像是叫什么左副使。
至于是哪座仙城的,归雪间没有印象。
归雪间试探道:“你既是仙城副使,为何要与魔族勾结,祸乱书院?”
“祸乱书院?”那人冷哼一声,“才不过一千年,紫微书院就有这样的权势,也只有宗门里的那些蠢货任由这座书院成为正道魁首。”
“还说什么有教无类,只会装模作样,叫那些无门无派的散修为他们卖命。”
这人似乎对书院有很大怨气,紫微书院横空出世,的确对各门各派的影响颇大。
说话间,于怀鹤不动声色地看着四周,又瞥了归雪间一眼,似乎是在思考怎么送他离开。
归雪间用力地握住于怀鹤的手,和这个人对视着。
他绝不会离开。
左副使道:“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那人站在高处,似乎看到了远处魔族肆虐的场景,得意笑道:“今日过后,修仙界人人皆知,所谓天下第一的紫微书院尽是一群外强中干、色厉内荏之辈。”
归雪间半垂着眼,思考的时间极短,千头万绪,非常混乱。
对于前世的事。归雪间了解得太少了。第一魔尊死前,他只能跟在魔尊身边,无法离开,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而第一魔尊死后,他在某种程度上自由了,但沉睡的时间太长,也无法决定自己到底能听到什么。
譬如此时发生在紫微书院的事,他前世并未听闻。但听这人话里的意思,魔族将要重现于世,须得打击正道,所以选择紫微书院为目标。
但这只是归雪间的推论。
而眼前这人的目光紧盯着归雪间,饶有兴致道:“至于你,白十七,你本身不就是魔族和人族勾结在一起的产物吗?”
“你真的能够算作一个人吗?”
归雪间并不会为这些话而伤心,他听出了弦外之音。
看来除了祸乱书院,这些人,这群魔族的另一个目标就是除掉自己。
白自在只是用于试探的马前卒,轻易便被毁掉。魔族和修仙界里的仙城勾结,筹谋已久,所以眼前这人也知道白家的事,知道自己。
魔族为什么急于除掉自己?
甚至不是掳回自己,重新成为容器,而是要杀死自己?
归雪间不是很明白。
秘境是为了雀水,而这次魔族似乎是势在必得。
而这位左副使,他不紧不慢,甚至有空同他们多嘴两句,一是不把他们两个放在心上,二来似乎是在欣赏紫微书院被毁坏的场景。
但这些也都是有限的。
他挥了挥手掌,又有一股灵力袭来。
于怀鹤挡下灵力。
小鱼忽然从竹林间窜了出来,瞬间化为庞然大物,用尾巴尖卷起归雪间。
归雪间一怔。
小鱼怎么会来?
下一刻又想明白了。小鱼虽然爱看热闹,但不爱被当成热闹。它以妖族的身份赢下书院大比,又是弄云仙人的妖宠,想必那些人对它很感兴趣。小鱼便也偷偷溜走了,循着他们的气息追来。
有小鱼在,于怀鹤没有后顾之忧,提剑而去。
若是没有猜错,眼前这人有洞虚期的修为。
这次却没有太古丹了。
金丹和大乘是修仙之人的两道天堑,很难跨过,多少人折于这两个境界之下。结丹之后,才能算作修仙,攀上大乘,才有机会成仙。
大乘期以上的修士极少,洞虚期的修士几乎就是修仙的顶端了。
洞虚与元婴之间有天壤之别,那人讥讽似的一笑,仿佛是嘲笑于怀鹤的蚍蜉撼树。
但他错了。
这个元婴期的人是于怀鹤,他握着天下第一的剑。
随意架起的防护灵力如泥沙一般被轻松斩断,于怀鹤的剑直朝他而去。
左副使一时不察,被割下了小拇指。
他看着血淋淋的一小截指头,有一瞬间的怔愣,痛觉似乎唤醒了这个高阶修士的本能。
他拔出了刀。
归雪间遥望着半空,将储物戒指中的上品灵石泼洒到了竹林间,又拍了拍小鱼的脑袋,那粗壮的尾巴打了个滚,将上百枚灵石碾碎。
一时之间,灵石变为齑粉,灵力喷涌而出,浓郁到几乎化作实质,如清晨的雾气一般弥漫开来。
够了。有充足的灵力就可以。
归雪间这么想着,将手搭在竹子上,竹叶之间相互交叠碰撞,将整个竹林都连接在了一起,宛如一个整体。
他闭上眼,沉下心,身体与这片竹海相连,试图控制它们。但他不能像对待自己的手那般操控它们,没有那么简单,竹子太多了——它们像是纷乱的发丝,每一片竹叶、每一根竹子都有自己的意志,它们是活着的,归雪间的力量像风,像雪,不是纯粹地使用灵力令它们屈服。
顷刻之间,竹子突破了生长极限,它们按照归雪间的心意有条不紊地抽长,密密麻麻地挨着挤着,一眼望不到边际,远远看着像一条翠绿的游龙,向左副使扑去。
风吹竹叶的簌簌声是这条竹龙的呼啸。
对修仙之人而言,普通的竹子是很脆弱的东西,但是太多了,前仆后继,多到足够将他从半空中往下压。
这不能对一个洞虚期的修士造成伤害,但却使他被迫落地,给另一个人创造了机会。
期间没有一句对话,两人之间的配合却极为默契。
于怀鹤的剑随即而来。
不愧为传说中天下第一的名剑,断红之坚锐,锋利,对灵力的契合程度,普通刀剑难以望其项背。
但同时断红也是一把极难掌控的武器,它太冷了,也太锋利了,灌注灵力后,很容易伤及自身。
于怀鹤不会,即使他是一刻钟前才拿到这把剑。
他有远超常人的天赋,他每日无数次地挥动剑,他懂得剑。
借着竹海的掩护,于怀鹤的剑将左副使逼退了上百步。
他满身竹叶,形容狼狈:“白家这个废物,连一个没有仙骨的容器都看管不住,让人逃了,还学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法术。”
一般人很难想象这其实是魔族的能力,归雪间的身上没有丝毫魔气。
随着一声怒吼,左副使周身的灵力全都附着于刀刃上,刀光剑影间,几乎一切都要被撕碎了。
于怀鹤以攻为守,并不防护,身上多了几道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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