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也陷入了沉默。
面前的鬼,看上去面容可怖,但看完了案件详述之后,恐怕没人会觉得它是一个很可怕的鬼。案件非常简单,在一个电线老路失火的老小区居民楼内,有一位二十三岁的女子,在救下整栋楼未曾外出的十一人后,自己最后力竭,没能逃出生天。
她在最后,将怀中的小孩子扔出了楼道,她却被困在了居民楼内。
因为是老小区,小区内并没有划停车位,导致众多车辆乱停,所以消防车辆没法进入老旧小区,耽误了救援时间。大学毕业在家从事自由职业的女子本身拥有良好的救援知识,她在最开始逃出居民楼后,听到楼上有人求救,又捂着口鼻冲了进去。
面前的鬼,并不是什么可怖的家伙,而是值得别人敬佩的英雄。
乔言钰叹了口气,将鬼生前发生的事情,以及它的死因,清楚地告诉了鬼。鬼听到了这些,先是面上露出了几许愕然的表情,而后它仿佛得到了什么力量,它面上原本已经半挂不挂要掉落的皮肤,在此时此刻,竟然黏贴了回去不少。
只是那皮肤依旧发红、有些溃烂,看起来就不太正常。
鬼却很开心:“哇,我好厉害啊。”
贺昭也不由认同:“你真的好厉害。”
换她来,她肯定是做不到的。贺昭这人有点自私,天大地大自己的小命最大,她绝对不会为了别人,而把自己的小命给交代出去。可对于面前的鬼、这样人形中的闪光点,她也会发自真心的感到敬佩。
听到贺昭的夸赞,鬼的面上也露出了笑容。只是鬼的笑容很僵硬,在配上它脸上的皮肤,看起来有点吓人。可在知道情况的人眼里,它那身皮肤并不是吓人的东西,而是它的勋章。
她们俩现在氛围挺好的,可是“铁石心肠”的乔言钰还是不得不打破这样的氛围,转而问到:“那你想找的人,是当初停车拦下消防车,以至于让你身死的那些住户吗?”
乔言钰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会变成鬼,就证明还有心愿未了,而对于大多数鬼而言,它们的心愿、就是复仇。哪怕生前再怎么美好,变成鬼以后,都可能成为危害活人的东西。
即便面前的鬼很了不起,那些做了坏事的人也很可恶。但人间有人间的法律,并不是鬼可以为非作歹的理由。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对面前的鬼下手,所以她很希望,鬼给她的是否认。
鬼迟疑了一下,它歪了歪脑袋,显然在思考。一开始它就说过,自己已经忘了到底在找谁了,只是心里面有个念头一直在说,它有一些自己想找的人。
经过刚才乔言钰的提醒,这会子它的脑袋清醒了很多,它陷入了回忆中,过了很久,才回答乔言钰:“我不想找他们。”它抬起手,张开自己的十指。
它手上已经没什么皮肤了,它全身的皮肤都在那场大火里面被烧得焦黑溃烂,哪怕刚刚因为想起来自己生前的事情变得凝实了点,可手上的皮肤还是比较稀少的。
在那点点皮肤下面,是森然的白骨。
它看着手指,还有些苦恼。
贺昭问了句:“怎么了?”
“不够,还差一个。”
贺昭几乎没有半点迟疑,竖起了一根手指,撑着桌子,把自己的身子往前倾了点,让自己的手指放在了鬼旁边。
看到她这样的举动,乔言钰的眉头都不由跳了跳。即便面前的鬼看上去很和善,但鬼也是狡猾的东西,贺昭这样的动作还是太危险了。她在心中估计了一下自己和面前鬼的实力,还是没有劝阻。
没事的、没事的,自己能保护住贺昭的!
看到自己的手旁边又多出来一只手指,这让鬼笑了起来:“这样就够了。”
贺昭在将手指伸出去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猜到,鬼想要找的人,是自己救下的那十一个人。鬼比着面前的手指,回答乔言钰:“我想见见他们,我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帮到他们,想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
乔言钰合上了本子,贺昭也缩回了自己的手指。
乔言钰抿了抿嘴唇,如果鬼没有说谎,那它真的是个好鬼。但是它不能再这么继续乱跑了,这两天还好它都是待在贺昭的摊子跟前的,没有再被普通民众看到。
不然要是再撞到它,那估计还会因为撞鬼,而生病、身体不舒服,还会倒霉。
乔言钰想了想,说:“我会帮你去查,如果到时候你真想见他们,我也会想办法,但是你最近晚上不能乱跑了。完成你的心愿后,我就给你念往生咒,你转世投胎去吧。”
鬼点点头,说了谢谢。
确定乔言钰不打算再问它之后,鬼低下头,开始吃自己的第二晚米饭。鬼真的很喜欢这碗米饭,吃起来的味道,就好像是自己妈妈做的桂花条头糕,鬼很喜欢这个味道。
它吃得真的很满足,尤其是现在她脸上有了更多的皮肤之后,它的面容变得清晰起来不少,它一边吃着,眉眼还忍不住弯了弯,仿佛这碗白米饭,就是全世界最美好的食物。
看着它在那边吃,乔言钰嘱咐贺昭:“最近它来的话,你想办法稳住它,不要靠它到处乱跑。”
“啊?就靠我?”
贺昭都懵了,面前的鬼看上去是要比之前用恶心眼神盯着她的男鬼好相处多了,而且生前的牺牲也很让人敬佩。但贺昭怎么也不觉得,自己可以稳住这个鬼。
人家长了腿的,要是想走、随时可以啊,而且自己算哪个哦,还能拦住它?
第8章 贺昭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直接回答:“不行的,我不行……
贺昭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直接回答:“不行的,我不行的,我像是能稳住它的样子吗?它要是一时想不开暴走了,十个我捆在一块都不是它的对手啊。”
“你不是可以用请它吃饭这种大招吗?”
贺昭的脸色更苦了。
一碗饭就算了,顶多也就出10块钱,但要是让贺昭一直出,那她就顶不住了。从前的贺昭,是个大方的富婆,自己的心动嘉宾开口,别说十块钱一碗的大白米饭,就算是100一碗,她也能一直给人上。
问题是,现在的贺昭,她不是啊。
她现在穷爆了,让她出这个钱,比杀了她都难受。没钱的日子,那真是谁过谁知道。
贺昭不仅穷,还不要脸,所以直接说了:“可是我没钱啊!这十块钱一碗,它敞开肚子吃,我会被吃穷的!”
乔言钰忍不住扶了下自己额头,看到贺昭的表情,她有些无奈。最终,乔言钰给贺昭转了2000块钱:“明天晚上要是过来了,你就紧着它吃,我给它补上。”
“那多不好意思啊。”
贺昭在这一刻,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那是暗恋无疾而终的声音,第二次见面,就因为抠门从心动嘉宾那边炫了2000块钱,这样的话……她们应该没有以后了吧。
贺昭很想装出特别大气的说“不用了”三个字,可想了想:不拿白不拿,先拿了再说。拿了也就算了,她还要碎嘴子:“其实如果鬼吃的话,是100块钱一碗的,我刚刚也和你说了。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算10元一碗的。等它回头吃完了,剩下的我再给你转回去。”
有些人说不定会把这种事情打落牙齿和血吞,吃了亏自己受着的事情。可贺昭才不干呢,她付出了什么,就一定要让别人知道。
“不用了。”乔言钰说:“这个钱你拿着,待会儿你摆完摊,和我去局里。”
贺昭有些僵硬了:“我、我也没做什么事情啊,这要把我给拷走吗?”
“不是。”乔言钰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贺昭脑袋里面在想什么,她老实告诉贺昭:“你这个摊子确实有点诡异之处,我一个人恐怕没办法决定你的事情。所以等你收摊了,我们去局里,和局长见一下,报备一下,才能更好的保护你。”
乔言钰的解释,让贺昭松了一口气。
她俩聊天的这会儿功夫,鬼已经吃完了白米饭,它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乔言钰再次叫住了它,顺手给它塞了个符纸:“你把这个拿着,别到处乱跑,我要是找到人了、有办法了,就用这个联络你。”
“好。”鬼应了,然后和贺昭挥了挥手。
“走好啊,明天再来。”
贺昭毕竟收了乔言钰的钱,人家饭钱都给了,要是她不把事情办好,那多对不住人啊。听她这么热情的招呼自己,鬼也露出了笑容,又说了个“好”字。
鬼走了,等鬼消失在视线里,乔言钰才重新坐下。其实她塞给鬼的那个符纸,不仅是用来联络的,还是个定位器,鬼走到哪里,她都知道。
两人重新坐下后,贺昭也没有再玩手机,因为她手机要没电了。作为一个穷苦人,贺昭只能坐着等手机充好电,也做不到边玩边充。她那破手机,边玩边充,分分钟给她展示什么叫做爆炸的艺术。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没了话。
还是贺昭率先打破了平静:“乔姐姐,我不是咱们这个世界的人,对这个世界不是很了解,就是……鬼这东西,它常见吗?咱老百姓都知道吗?”
乔言钰迟疑了一下,觉得贺昭实在有点太自来熟了,这才认识多久,就直接“咱们”了。沉默过后,还是给她科普了起来:“并不常见,在我们这个世界,大部分普通民众,也不知道鬼。”
既然开了头,所幸乔言钰就进行了详细说明:“鬼这东西,和它见了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世界存在阳气、阴气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阳气就是活人身上的气息,在有太阳的时候阳气也会比较重;而阴气,就是鬼身上的,在夜晚则会比较多。”
“夜晚游荡在天地间的阴气,对普通人是没有影响的,但鬼身上那种凝结的阴气,却像是针一样,如果活人被碰到了,就好像气球被针扎了一样,很容易漏气,也就容易生病、身体不舒服。不过只要不再和鬼接触,就会因为白天阳气的补充,而恢复正常。”
“上面的政策大体上,是要瞒着普通民众的,因为鬼这东西,在比较弱小的、浑浑噩噩根本记不起来自己生前事情的时候,和游荡在天地间的能量体阴气没什么差别。但有些人天对阴气的敏锐程度比较高,它们很容易看到这些鬼。”
“鬼这东西,有个很可怕的习性,没被看到的时候,就和普通的阴气一样,对人基本是无害的,但一旦发现有人能看到自己,就会追着那个人,以汲取负面情绪。因为负面情绪,也可以给聚集阴气,让那个鬼吸食,可以变得更加强大。”
乔言钰讲解的时候非常认真,她的眉头也微微皱起,显然鬼的这些特性弄得她有些焦头烂额。她甚至叹了口气:“所以政策上面主要还是要隐瞒鬼的存在的,不然本来人都意识不到有鬼这种东西,一旦脑子里面有概念了,就会更容易看到鬼,然后被鬼缠住。”
她说这么多,贺昭自己概括了一下,感觉就好像是“你在注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注视着你”的感觉。她不由提出一个疑问:“那如果真看到那种小鬼的话,该怎么办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当做没看见,尽量忽视它们,它们无法在你这里汲取到负面情绪、获得阴气,就会抛开,继续重复之前无意义的游荡了。”
贺昭沉默了一下:“那,比较强大的鬼呢?”
“比较强大的鬼,哪怕对阴气不是很敏锐的一般人,也能看到。它们已经借由阴气产生了一种凝实的能量体,可以被人肉眼观测到。一般来说,我们主要要对付的,就是这种鬼。刚才离开的那个因为火灾而死的鬼,就已经很强大了。”
“鬼的强大,来自于它们获得的、或自己本身就拥有的负面情绪。负面情绪吸引阴气,它们凝结的越多,自己就越强。可以是自己对世界的憎恨,或者是别人对自己的憎恨,只要这种情感特别强烈,它成为鬼的时候也会变得更强。另外一个情况就是,虽然一开始很弱小,但是因为一些契机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脱离,然后日复一日积攒起阴气,变得强大了起来。”
“真是不讲理的设定。”贺昭不由叹了口气,乔言钰笑了下:“是这样。”
两人聊到这里,其实对于“鬼”的概念也探讨的差不多了。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在天空泛起第一缕霞光的时候,贺昭终于可以收摊了。
乔言钰是个还算通情达理的人,她虽然之前也说让贺昭跟自己一起去局里,但她同时也惦记着贺昭一整晚都没睡觉、神经紧绷、是一个普通人的情况,如果现在就让贺昭跟自己一块回局里,那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所以乔言钰问贺昭要了一下地址之后,就和贺昭约定时间,下午两点再去找她。
贺昭不由嘴皮了一下:“乔姐姐不怕我跑得人影都没了吗?”
乔言钰自信一笑:“那你也太小看天网了,而且我们灵异对策局还配备有专门的信息处理部门哦,你肯定跑不掉的。”
乔言钰当然也知道,贺昭只是开玩笑而已。她要是真想跑,何必把自己是异界来客的事情告诉给自己呢。
两人道了别,贺昭蹬上自己的电动三轮车,往出租屋那边开去了。乔言钰也敛下笑容,准备去查找火灾而死的鬼想找到的那些人。
贺昭回到出租屋,先是简单洗漱一下,吃了点东西,就躺到了床上。她呈大字型大喇喇的躺着,不由感慨:“我这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再加上昼夜颠倒、一晚上都坐在动都不动一下,感觉我迟早会变成一个大胖子。”
【那宿主就运动运动。】
贺昭翻了个身,忍不住对系统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是不解风情,我就是说说而已。我之前宅在家里天天喝肥宅快乐水的时候,也没见我胖啊。我就是那种不管怎么吃都不会胖,天生丽质难自弃的体质。”
系统听到贺昭这么说,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宿主之前之所以不会胖,是因为作息紊乱,加上吃得完全不讲究还时不时会胃痛,这才是你没有胖的原因。】
被戳中了原因,贺昭忍不住说了句:“啰嗦,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她又翻了个身,脑海里浮现出乔言钰的身影,一想到今天下午还会和乔言钰见面,贺昭的心情就很不错。她翻来覆去好一阵子,才因为困意沉沉睡去。
第9章 贺昭的手机是在中午12点30响的,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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