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丘利:“可是我想听。刚才的视频我也想看。”
西恩:“……阁下,请恕我直言。您岁数也不小了,没虫教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吗?”
墨丘利:“肖,你好凶,好可怕!”
西恩:“你知道你是台浩瀚级机甲吧!机甲是没有表情的!”
墨丘利:“肖,你好残酷,我当然知道,但我认为能够自由的表达感情是非常了不起的,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学习你们的文化,想要更靠近、更像你们。”
西恩:“……”
深吸了口气。
西恩:“回去后我会给你两张阿尔托利的私虫照。”
墨丘利:“!!!”
西恩:“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墨丘利:“好的。”
话落之时,墨丘利已变成了天空的一个小黑点。
西恩又在降落点待了五分钟,确认墨丘利没有躲在什么地方偷听、的确是走远了后,才揉着脑袋,在附近寻了一处比较平坦的地势,倚靠着岩壁坐了下来。
这个时间点,斯默通星的天空是一片漆黑的幕布,点缀着无数星辰。
远处的地平线泛着诡异的紫光,是恒星的光芒被星球表面特殊的气体折射形成的。
西恩伸手摸了摸身下的水晶,触感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脉动,彷佛这些晶体是活的一般。
此刻,他坐在这个原始矿场的最高处,双腿悬空,放眼俯瞰,早就停工、只剩不少破铜废铁的矿区尽收眼底。
高低起伏的山体是一头陷入永久沉眠的巨兽,黑色的岩石布满了如干涸河床一样的巨大裂纹。
裂纹中,幽幽紫光从中泛出,像萤火一样晕亮了这处局域。
“很漂亮……像是什么上古纪元的神秘施法地。”
耳麦内忽然响起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
是一直保持连通状态的阿尔托利。
“哈哈。是不是感觉下一秒就有诡异物要跳脸了?”
西恩发出一声低沉醇厚的低笑。
“对对对。”阿尔托利热情附和,“《深空异境》的新副本鸽了五六年,就是因为项目组没去斯默通星。”
“说的好像你把所有本都下完了一样。”
西恩无情地揭露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圣子殿下,抬起手腕,将视频通信转为全息投影。
“不影响!我可以看你玩啊!”
阿尔托利一口接道,投映而出的身体还泛着淡淡光晕。
他一手撑着岩壁,向黑发雌虫倾身靠来。
猝不及防,两虫的目光就这样在半空相遇、交织,
沉默如无形的拥抱,在这一刻,将阿尔托利和西恩环绕其中。
彼此刻意挂着的笑容一点一点慢慢消失。
“……西恩。”
阿尔托利忽然后撤,动作轻盈优雅地重新坐下,彷佛一个叹息的问句却带着往日罕有的肃然犀利。
“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你的确‘重来’了很多次。”
“这次……是你的第几次?”
“……”
西恩转开目光看向黑魆魆的山头。
就当阿尔托利耐心几乎要耗尽时,雌虫像才找到声音似的,忽然开口。
“记不清了。十五?十六?也有可能是二十一二?”
雌虫干涩低哑的嗓音有些恍惚。
随后顿了顿,又沉声苦笑道:
“第十次以后,我就放弃记数了。”
阿尔托利:“……”
西恩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阿尔托利还在看着自己。
一时间,他的肌肉绷紧,四肢都有些僵硬,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唾沫,指甲伸长变尖,抠入身下一道细细岩缝。
震惊?疑惑?还是觉得被欺骗后的愤怒?又或者是因为情绪太复杂,以至于一时半会,脑中只有空白?
西恩猜想着。
此时此刻,他不光真正地坐在一座滑下就要自由落地、摔得浑身稀巴烂的高崖边,也在比喻意义、抽象维度上,站在悬崖边缘。
是生,是死,只取决于阿尔托利。
“……既然你看起来不如怎么开口,那我来问吧。”
雄虫说道,随后一声幽幽叹息,彷佛穿越亘古久远的过去,来到现在这一刻。
有悲伤、无助、寂寞和苍茫,那种深沉复杂的情感飘渺无比,似是无数个阿尔托利同时对他发出的质问,让西恩胸中憋闷、心中揪痛,让他难以呼吸。
“……谢谢。”胸腔堵涨难受,指甲又抠掉一块碎石。西恩低头,轻声道。
阿尔托利就是这样。
明明平日里轻浮随意、不着变调的看着一点都靠谱,让虫总是操心担忧。
但每一次的关键时刻,这只雄子都会挺身而出,成为最坚强的力量,将他从深渊中托起。
一次一次,总是如此。
阿尔托利:“每次的……都是以你或我的死亡为结束和开始?”
“你发现了?”西恩闭眼,“是的。”
“那如果是我先死了,你还会活着吗?这个……要怎么结束并开始?”
西恩吸了口气,抑制住脑海中由这句话翻腾起的无数浪涛。
“这个……我将它叫做‘循环’。”
“如果你先……没错,我还会在那个循环里继续生活。”
“之前,为了收集一些信息,验证几个猜想,在你……不在后,我又继续了十几二十年。”
那几次,是西恩绝不愿再次回想的彻底黑暗。
阿尔托利的每次死亡,都是强撑他在这个循环中立身的支柱轰然彻底的一次倒塌。
彷佛周围万物俱都从他眼中消失,所有声音都从他耳边溃散,直如世界湮灭。
如何在一个湮灭的世界里继续维持呼吸,是一件他让他无比厌恨、疲倦、沮丧以及绝望的事。
“诶诶诶诶!等等!”
阿尔托利的全息投影忽然一副惊恐万分的模样,抬起手开始掰指头计数:
“……那你不是活了很多年。呃……加起来,一百两百岁?”
西恩原本浓稠阴暗的情绪就像触上了一道坚实的铁板,哗啦一下,全部反挡了回去。
然后是一股荒谬到极点下的无语……
连日来沉郁纠结的心境忽然就像移开了大朵阴云,几道阳光照了进来。
西恩捂上眼,哈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是啊。所以你啊,得叫我爷爷。”
“我对老年虫下不了口。”阿尔托利嫌弃地撇了撇嘴。
“但看在你的面子上,也许可以试试。”
“是啊,哪有我这样英俊帅气、性感火辣的老爷爷。”
西恩眼帘半垂,继续笑道:“你放眼全宇宙,也找不到第二只。”
雌虫的淡淡笑容,洒脱自然,帅气温暖,让这头的阿尔托利看眼红心热,眼皮一跳,紧接着紫色眼眸暗暗波动,嘴角则极其轻微地抽动。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报复我刚才的威胁!
——西恩·萨洛提斯,你的心眼真是比针眼还小!!
阿尔托利在心中的小本本记下一笔,收敛那些四散的念头,转回正题。
“你叫它‘循环’啊……其实,这种情况,我听说过……”
西恩挑眉:“圣廷典籍??”
前几次,西恩就翻阅过,没找到太多有用的数据,因此也没有对雄虫提起。
阿尔托利摇头:“影视作品。小说,电影,还有一些游戏,都是这种类型。”
西恩:“……”
阿尔托利继续说道:“比如说,有莫名其妙被困在度假小镇上,重复过同一天的。”
“有记忆不好,把记忆片段写在笔记本上,却发现自己可以借此回到过去的。为了弥补遗憾,于是一次次返回,却每次改变,都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最后不得不回到自己出生时,弄死自己……”
“还有为救自己男友,急速狂奔,跑着跑着改变过去的……这部我很喜欢,因为它告诉我们,人生就像一场游戏,一次赌博,所有偶然叠加在一起,便产生了最终结果。”
“……对不起,扯远了。”
银发雄子自顾自地说了好一阵子,才察觉自己的离题万里,当即咳嗽两声,小心翼翼地看向雌虫,就怕这只虫因自己将影视作品和真实经历的痛苦循环比在一起而生气。
却见雌虫绿色眼眸如涌动的绿色森林,闪着生机和光亮,满含希冀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他们……都是怎么脱离循环的?”
“第一个,找到真爱解决了。第二个,他没出生。第三个,开放式结局,导演想说的,大概是我们无法掌握命运,也无法把握这个世界。”
绿色森林的光亮倏地暗了下去。
阿尔托利心头一紧:“我话还没说完!”
即使明知自己只是虚拟的光影集合体,是视角的欺骗,阿尔托利依旧伸出双臂,放到雌虫肩头,紧紧地握住他,用只有自己知道的所有力气、所以坚持和信仰。
“西恩,没错,每一秒钟、每一个看似不重要的决定,都会改变我们的命运轨迹。”
“有时候,这种偶然背后的可怕力量,会将虫吓坏。付出和收获的完全不成比例,会让虫觉得束手无策,感到绝望。”
“但我们只能奔跑,一路向前奔跑,因为我们没有退路,只能靠自己去追求。”
“我们必须坚信,坚信自己可以改变一切,改变时间和生命。”
“你和我……都必须向前……”
说道最后,阿尔托利颓然低头,语音减轻变低,卡在嗓子里,成为听不清楚的含糊低喃。
他的双肩不断颤抖,断断续续,彷佛正在经历一场翻天覆地的暴雨吹打。
西恩望着眼前的雄虫,想起不久前对方崩溃绝望的嘶吼,被户外极低温冰的冻结的皮肤缓缓回温,又隐约传来一些知觉。
阿尔托利说他“看到”“梦到”了。
那么即使他没有如自己一次次地重复,他们也是同病相怜、处境相同的困兽。
甚至说,西恩觉得自己比阿尔托利更幸运。
他是靠自己的力量,一次次去经历,一次次去尝试改变。
即使每次都是失败。那些经历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真实的。
在绝望之前,他还怀揣过希望。在触摸到冰冷的尸体时,他也曾亲吻过那温热的躯体,并在热切的饥渴中与对方紧密相拥。
但阿尔托利呢?
他只有一个个无可更改的梦境。是参与者,却也是旁观者。
细碎的、温暖的细节从他指缝间溜走,他能记得的,只是那些最痛最黑暗的部分。
要有何等无穷的勇气,何等坚强乐观的心境,才能才看过无数个晦暗必死的“分支”后,依然相信这样一番话呢?
西恩情绪汹涌,眼底失神,曾经压制的茫然和异样浮现出来。
为了不让阿尔托利察觉,雌虫以保护性的姿态,展开双臂,回抱住了雄虫的身影。
小心翼翼,不让手指穿透光影,就彷佛他的珍宝,真的在自己怀中。
“阿尔托利,是……我们要继续向前……”
因为没有第二个选择。
第一次重新开始,西恩回到自己的二十五岁,在阿尔托利圣廷的寝殿中。
他在雄子面前跪下,遵从内心的冲动和本能,含住阿尔托利的尾鈎,引诱着少年落入自己织下的天罗地网。
他们感情很好。
西恩从没见过阿尔托利那么多的笑容。
西恩的所有假期全都耗在阿尔托利的床上、地板上、浴缸里……各种各样,只要他们独处,就是一场场激烈热情的无止境缠绵。
就连教宗塞尔苏斯都看不过眼,把他叫到书房,冷着脸让他注意节制。
西恩根本听不进去。
他失去过,再也不想品味苦涩、寂寞和孤独以及暗无天日的绝望。
他所求的,只是每一分每一秒都与阿尔托利在一起。
在他不加掩饰的浓烈爱意和猛烈攻势下,阿尔托利毫无招架之力。
二十岁一到,西恩便跪在阿尔托利脚下,在全帝国的民众的直播见证下,吻上对方手背,将他们的名字,共同签进帝国婚姻和法律条款之间,成为对方唯一的雌君。
一年后,西恩成功怀上虫崽。
普兰巴图是他的使命,哪怕阿尔托利百般阻止,万分恳求,西恩都义无反顾地踏上前往边境的军舰。
他充满雄心壮志,势要一雪前耻,挽回自己失去的自尊。
阿尔托利偷偷跟了上来。
结果,他在漫天黄沙中,第二次失去了阿尔托利。
信任着他、仰慕着他、全心全意爱着他的阿尔托利。
西恩跪倒在地,满面狰狞,凄厉地嘶吼,胸腔跳动的心脏在那一刻,也跟着阿尔托利一同死去。
第二次,西恩再次品味失而复得的狂喜。
相似的发展,无时不在的不安,让他噩梦连连、夜夜难眠。
阿尔托利总是对他说:西恩,你可以相信我,可以将一切都告诉我。
西恩只是推开银发雄子,在露台上一夜坐到天明,任深夜的露水和霜雾落满肩头和皮肤。
这一次,他准备了一整箱冷冰冰的金属铁器或者粗粝的鞭子与锋锐的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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