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森林与顾家庄园相连,就在马场附近。
那里圈了一片合法猎场,顾家有时候来客人,顾诣都会在那里招待贵宾。
顾砚修到得不算晚,刚到猎场门口,就见到了不少熟人。
向烨和他几个堂表亲戚都在那里。
深秋的原始森林落满了枯叶,马匹走在上面会被没过马蹄。他们坐在马上,慢悠悠地散步,在讨论猎场哪一片的猎物更多。
向烨第一个看到顾砚修,远远地就跟他打招呼:“砚修,这边!”
看到顾砚修骑着马走过来,向烨笑着问他:“砚修,今年还不打吗?”
顾砚修摇了摇头。
几个人都善意地笑,不远处的一些世家子弟也扬鞭跟顾砚修打招呼。
顾砚修知道,他每年打猎都不带枪的这件事,早在圈子里传开了。
布兰登有时候会跟他学两句,说外头有人说他信佛,所以才不杀生。
顾砚修自己也当笑话听。
“那我居然不吃素,简直太不虔诚了。”
他不太在乎别人议论他什么,对他自己来说,他不过是下不去手罢了。
他也知道这座猎场完全符合法律规定,每年都会按数目饲养动物,猎杀比例也在科学范围之内。
不过他不习惯猎杀,每年收到邀请函,就来这边遛遛马,和人散步聊天。
天色大亮,顾蔓几个人和他简单打了招呼,就骑马进了森林。
顾砚修在森林外围散步,顾研知骑马跟上来,问他:“你那个弟弟呢,怎么没来?”
他今年也不打猎,据说是因为他外祖家的老人生病,他们一家都在素食祈福。
听见顾研知问陆野,顾砚修停顿了一下。
实在抱歉,他习惯独来独往,完全没有多问陆野一嘴的意识。
顾研知上次跟陆野打过球,到现在还念念不忘,兴冲冲地撺掇顾砚修:“去问问呗,他要是也不打猎,我们一起去旁边打靶呀?赛马也行,都可以的。”
顾砚修不由得想起那天,陆野和诺尔赛马的盛况。
还真是……这个人真是有天赋,他从没见过不会骑马的人胆子这么大。
“他骑马的确有一手。”顾砚修笑了。
看他不反对,顾研知赶紧转头跟自己的佣人说:“去砚修家问一声,陆野要是在,就让他来一起玩。”
然后他看了顾砚修一眼,笑嘻嘻地说:“就说是砚修请的,去吧。”
“怎么还要借我的名头?”
顾研知说:“哎呀,不然显得我奇奇怪怪的,见面就要跟他比赛。”
也是。
顾砚修笑了笑,没说话。
两个人在森林边缘散步,林中偶尔响起一两声枪响,惊得鸟群飞上天空。
就在这时,顾砚修看到远处的猎场门口,浩浩荡荡来了好几辆车,看起来阵仗很大。
“这是谁家的人?”
顾砚修看了一眼,为首的那辆车和他的车是同款,在整个港内区都很少见。
顾研知伸头往那边看:“江议长家的吧,他最近就在G市,听说他家孩子也在这边,估计来玩的。”
江议长正是亚大陆的大陆议长江明驰,他那个大名鼎鼎的独生子,顾砚修经常听布兰登提起。
之前陆野刚到凯纳一中的时候,论坛里还把他错认成了这位离经叛道的江公子。
顾砚修点点头,随意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
没一会儿,车上的人就浩浩荡荡地骑上马,朝着猎场里走来。
“诶,韶容怎么也在?”顾研知说。
顾砚修转头看去,就见五六个人骑着马,被佣人簇拥着往这边走来。
其中就有他表妹向韶容,刚十四岁,还在初中部读书。
向韶容一眼看到了他,骑着马兴奋地朝顾砚修挥手:“表哥!研知哥!”
然后,隔着老远,她兴奋地指着她旁边那个骑在白马上的少年。
“表哥你快看看,这是谁,你还记得吗!”
——
陆野不在顾家。
周末没有车子在门口等他,他起得很早,徒步走下山去,坐着公交车,去了凯旋港码头。
那里是上区和下区唯一的连接点。
停满奢华船只的游艇俱乐部边,一条十五公里的大桥横亘在波涛汹涌的大江上。
这里有列车运行,每半个小时一班,可以抵达港外各区。
桥梁这边,圣托斯凯纳山脉宁静地蔓延。房屋和高楼散布在浓密苍翠的草木中间,道路干净而安宁,磁悬浮的公交车不会带来任何噪音。
而穿过汹涌的江水,桥梁的另一头,钢铁森林般的城市比圣托斯凯纳山脉还要巍峨。
陈旧的高楼紧密地挨在一起,半自动的机器在它们之间运转,不间断地运输着货物和燃料。高架桥一层高过一层,像缠绕在城市上空的蜘蛛网。
五颜六色的巨大霓虹灯牌挂在锈蚀的墙壁上,层层堆叠着,印着抑制贴纸和新口味营养剂的广告。
建筑的玻璃外墙覆盖着厚重的尘土,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陈旧的车辆和飞行器密集地来往,远远看去,像是围绕在城市上空的蝇虫。
而在陆野旁边,全息影像的电子广告牌上,衣冠考究的大陆议长宣传画还在冲着站台上的人群微笑。
【让亚大陆的明天更加美丽】
他没有回头,单手拿着电子票据,踏上了列车。
和宣传画上的那位议长公子擦肩而过。
第27章
列车在港外的每个区都会停靠。从I区开始, 到XII区,距离港口越远,空气质量就越差。
只有列车内部有空气净化的装置, 车门一打开, 就有一股燥热浑浊的空气夹杂着嘈杂的噪声,扑面而来。
陆野下车, 踩在破损的水泥路面上。
“小伙走吗?商业北区15元一位, 还有两个位置坐满了。”
“抑制剂要不要?”
“上区来的好货,带五十发子弹,便宜卖。”
来往车辆的喇叭声混合着人声涌入耳中, 巨大的机械齿轮和吊臂运转在大楼之间, 飞扬的尘埃把太阳遮蔽得只剩轮廓。
陆野背着包, 熟练地绕过人流出站, 在路边扫了一辆摩托车。
发动机很破旧, 轰鸣声带着整个车身都在震动。
陆野单手戴上头盔, 很快消失在拥挤的街道。
他爸腿断之后,手里只剩两万块钱。
其中八百给陆野交了一年的学费,还有五十买了一瓶劣酒, 除此之外, 所有钱都拿出去,盘了一家破旧的修车厂。
从那天起, 那里就成了陆野的家。
修车厂在IV区一座普通的街区里, 附近有不少二手车卖场,位置还不错。
就是每次来这里,都要穿过一条很暗的小街。
左右两边都是四五十层的高楼,楼上的窗户间错综地拉着晾衣绳,每天都像在下雨, 地面上到处都是泥泞的水洼。
陆野十二岁的时候在这里被堵过。
五六个人,他打不过,但牙咬碎了也要打破对方的头,他们就找了几根铁棍,狠狠地砸他的后背。
后来是楼上的窗台上掉下了一盆花,砸中了那群人的老大,陆野才捡回一条命。
也是那一次,他发现电视里学来的招数,并不是每个都有用的。
轰鸣的摩托车穿过小街,泥泞的水潭倒映着五颜六色的灯牌。水花飞溅开,远处传来了招呼声。
“野哥!野哥回来啦!”
是小街尽头的那家杂货店,陆野去借过影碟。店主是个七十岁的阿婆,大喊大叫的是她的小孙子康嘉祖。
十二岁的小胖子一眼就认出了他,站在店门口兴奋地又喊又叫。
“阿祖,谁回来了?”
拐过街角去,修车厂就在一大片坑坑洼洼的空地上。
小胖子嗓门大,厂里很快冒出来了两个人,穿着满是油污的倒褂,头发乱糟糟的像是鸡窝。
阿伟和晓杰,陆成风前些年收的两个学徒,全是孤儿。
摩托车一甩尾,停在修车厂门口。
陆野下车,刚取下头盔,几个人就热热闹闹地围上来。
“我以为阿祖瞎说呢,靠,真是你啊小野!”阿伟兴奋地上下打量他。
“是有啥事要回来办?陈经理最近老来问你,我们说你上学呢,哪有时间回。”晓杰说。
就阿祖最兴奋,又蹦又跳地,看完了陆野的衣服又看他的鞋子:“野哥,上区的人都这么穿吗,太酷了!”
陆野看他一眼:“瞎了?”
“呃……”阿祖挠挠头,这才想起来野哥之前也有一件这样的卫衣。
“哥,你这么节约啊,咋不买新衣服呢?”
陆野没说话,沉甸甸的头盔往阿祖脑袋上一套,压得他一阵哇哇大叫。
一群人围着他叽叽喳喳,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
上区待得好好的,咋回来了?
陆野则停好摩托,熟练地走到修理厂门口,拿起一件修车工服套在身上。
“今天放假。”他直接问阿伟。“还有哪些没搞定?”
阿伟赶紧带着他进了车间。
说来他和晓杰都不好意思。俩人都去技校进修过,也跟着陆大哥学了好几年,可碰到一些难修的车子,还得陆野回来处理。
可人家陆野哪学过修车?
每天都得去学校读书呢,也就是晚上在车间里写作业,偶尔看他们修过而已。
结果谁知道就这么看会了?
以前陆哥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这些活他们干不了,就都被陆野干掉了。
车间里停了三四辆车。绕过乱七八糟的工具设备,他直接把陆野带到了最左边的那辆前面。
“发动机不好使了,我跟晓杰检查了一圈,感觉是气缸的问题。”
陆野嗯了一声,戴上劳保手套,熟练地打开发动机盖,把发动机整个吊卸出来。
这里的机械大部分都是手动的,液压起重机锈蚀而沉重。
“野哥野哥,你今天去赛场吗?”阿祖一路跟到了车间里。
“让开点。”陆野用胳膊肘把他从机器旁边顶开,然后说。“下午去。”
他今天回IV区只有一天时间,上午修完这边的车,下午就要跟陈子轩去试赛道。
月底有一场IV区联赛,他去港内区之前就已经报了名。
“哥,你带我去呗,我也想开。”阿祖眼巴巴地看他拆发动机。
“你有赛照?”陆野头都没回。
阿祖哼哼唧唧。
他攒着钱呢,每天的营养剂钱他都攒一半,等他和野哥一样大的时候,就有钱考赛照了。
“不然你先教我修车也行。”他退而求其次,又凑上来。
他十二岁了,陆野简直是他见过最帅的人,他以后也想当野哥这样的哥。
结果陆野还没说话,旁边的晓杰一巴掌拍在他头顶:“好好读书,学什么修车?没出息。”
咋没出息了!
阿祖不服。
陈旧的车子敞着发动机盖,吊在半空的发动机像个复杂的大怪物。
陆野站在那儿,背对着他们。
修车工服下是宽阔的肩和劲瘦的腰,露出的小臂肌肉紧实,就连油污的白线手套戴在他手上都有种说不出的张力。
咋没出息了,野哥就是他见过最有出息的人!
“是发动机,活塞连杆组坏了。”
陆野没回头,放下检测仪表,从旁边的工具箱里拿出了几个扳手和拆装钳。
阿伟和晓杰赶紧凑上去,看他是怎么修的。
机器和工具碰撞出叮当的声音,机油的味道潮湿而生冷。
阿伟看了一会儿,歪头问陆野:“小野,上区咋样啊?”
这段时间,他们和陆野也有联系,不过除了实在搞不定的车子要微信问他,他们基本也不打扰他。
毕竟,他们全都默认,陆野是去上区过好日子去了。
大家都在G市,但凯旋港两边就是天上地下两个世界。
陆野命好,吃了这么多年苦,终于从这儿出去了。他们不想打扰他,当那种拖后腿的穷亲戚。
“都差不多。”陆野说。
“肯定差多了!哎,你好好读书,以后跟他们造机甲去。”
阿伟说着,转头朝厂房里看了一眼。
三层楼高的厂房中央,摆着一副报废的外装机械骨骼。
很大,摆在那里几乎顶到了厂房的天花板,远远看去像个大手办,精密的机械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那是前两年他们从二道贩子手里回收的。
当时陆野瞒着陆成风开赛道,攒了半年多的奖金,把它买了下来。阿伟和晓杰都替他保密,口风一致,说是外头捡的。
据说这种外装骨骼只是个实验品,上区的人不会用它,那里的残疾人用的外骨骼只比皮肤厚几毫米。
但是这两年,陆野有空就在改装它。
“修了干啥呀?”阿伟不懂。“不如拆了,零件全是好东西,能卖不少钱呢。”
当时陆野仰视着这幅机械骨骼,说:“它和机甲的运行逻辑很像。”
阿伟让他吓了一跳。
机甲,那可是上区人在玩的东西!
听说他们前两年才提出了一个概念,真要研究出来初代机,少说要十年八年呢!
阿伟不懂,但是阿伟觉得,研究机甲应该是陆野的理想。
现在他去上区了,条件多好啊!
阿伟抬头看着那副机械骨骼,心想说不准再过几年,陆野真能做出一座机甲也说不定呢!
晓杰就没那么多想法。看陆野不说话了,他又问:“上区的人咋样?有没有交新朋友啊。”
陆野修车的手停了一下。
……新朋友吗?
说起上区,他立刻就能想到一个人。但要说朋友,他又觉得这个词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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