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之后, 卓嘉千恩万谢,又请顾砚修一定替他好好谢谢陆野,谢他那天揍自己没有留情, 没让他酿成大祸。
顾砚修无奈, 可卓嘉一直说,他也只好答应:“话我一定带到, 你好好休息吧。”
卓嘉这才放心挂了电话。
关掉通讯器, 顾砚修停了停,想起卓嘉刚才说的话。
陆野真是……
顾砚修没来由地想起了那天陆野抬头看向他时,那双委屈又泛红的眼睛。
他没见过这种替人委屈的人, 以至于那么重的拳头揍在别人身上, 也可怜巴巴的好像受欺负的人是他。
顾砚修感觉心有点软。
“阿尔伯特。”他转头去问管家。“陆野在吗?我去他那里一趟。”
阿尔伯特立刻回答:“少爷, 陆少爷一早就出门了, 还没有回来。”
“哦……”顾砚修点头, 转头看看天色。“那等他回来的时候, 你跟我说一声吧。”
“是,少爷。”
结果顾砚修没想到,一整个周末, 都没有听见陆野回家的消息。
一直到周天的晚上, 他快要睡下的时候,阿尔伯特才姗姗来迟地告诉他, 司机终于等到了陆野。
——
陆野不知道, 自己的症状怎么会越来越严重。
一开始只是那天晚上,那个分化的Alpha扑向顾砚修,他一时失控打了那个人,但很快他就被顾砚修扎了一针,之后就被捆在担架上带走了。
可是, 陆野那天因为怒火沸腾的血液,却再也没有平息过。
心跳整天整天的过速,一晚上只睡两个小时也很亢奋,闭上眼睛就是顾砚修那天求助一般的、湿漉漉的眼神,无措又惊恐地看着他。
他的心脏快要在肋骨上撞破了。
他勉强上完这周的学,甚至看都不敢多看顾砚修一眼,就在周五的傍晚逃跑一般去了港外。
陈子轩那些人快要被他吓死了。
谁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坐末班的火车回家,翻过铁丝网去封闭赛道上开车。
发动机声在赛场上一圈又一圈地轰鸣到后半夜,还是陈子轩接到赛场管理员的电话,睡眼朦胧地赶到赛道上,把陆野拽走了。
“你特么打鸡血了?”陈子轩冲着他一顿骂。“不要命了啊你,晚上的赛道都断电了,视野有多差,你不知道?”
结果陆野面无表情:“英格索尔那一场也是晚上。”
陈子轩当场爆了句粗口:“草!你特么也知道啊!要死死英格索尔去,别特么死在练习道上!”
陆野被他生拉硬拽上了车,往车厂赶时,陈子轩骂他像头拽不动的倔驴。
结果到了修理厂,躺在狭窄的折叠床上,陆野还是精神抖擞,一点睡意都没有。
“以后别再胡闹了,啊。赶紧睡吧。”陈子轩在旁边打了个地铺。
“你少管闲事。”陆野冷冷骂了陈子轩一句。
陈子轩快要气死了。
“你特么的到底咋了!”他翻身坐起来。
“大晚上的,你翻墙去跑车?管理员听见动静都以为他撞鬼了,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还问,是不是前年撞死那个车手的魂在场上发疯!”
陈子轩咬牙切齿。
“来来来,你跟我说,你在发什么疯?”
陆野平躺在那里,很淡然,有种平静的疯感。
“我也想知道。”
“你TM……”
“我就是睡不着,怎么办?”陆野说。
他现在虽然安静地躺在床上,可是浑身汹涌的血液,烫得他的血管都在发痛。
“眼睛闭上,自然不就睡了?”陈子轩一脸暴躁。
“闭上眼,就全是……”陆野喉结滚了滚,不说话了。
“全是什么?”
陈子轩不耐烦地问,陆野却不说,翻了个身,背对着地上的陈子轩。
跟他说了也没用,他又不认识顾砚修。
这个名字很自然地出现在大脑里,陆野的喉结上下一动,身上的血更热了。
连鼻子里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像是赛车加速时的排气口,连沥青地面都能烫焦。
陈子轩的耐心早就用完了。
“你闭上眼到底全是啥啊!钱还是人,你给我个准话行不行!”
“……人。”
“艹。”
陈子轩骂了一句,一把将陆野身上的被子扯下来,裹在自己身上。
“赶紧特么的睡吧,别发/情了。”
“……。”
——
说陆野发/情只是一句玩笑话。毕竟全世界都知道他爹妈是谁,AO也不是什么隐性基因,爹妈没有,那就是真没有。
从读书的时候学习就很差的陈子轩把事儿告诉了车队的人。大家一起结合了一下上下文,都觉得陆野应该就是谈恋爱谈的。
当然,这恋爱他真不一定谈得上,十有八九是失恋,人没看上他,或者把他踹了。
鉴于这个结果,之后的两天,陈子轩都严格控制陆野的练习时间,不允许他上了赛道就不下来。
结果陆野就又开始犯病。
只允许他跑两个小时,他就跑得尤其快。
刹车点一个比一个近,漂移角度一个比一个刁钻,轮胎和底盘都磨出火星子,看得李秀梅都皱眉头,提醒陈子轩,别把他逼太紧了。
陈子轩也没辙,只好摆烂。
于是,陆野一直在赛道上跑到周天晚上,才终于离开。
不走不行了,明天要上课,不能让顾砚修看出他不对劲。
陈子轩把他送到码头,临走还不放心,扒在车窗上,苦口婆心地劝陆野:“好好的,别发疯。”
他发什么疯了?
陆野不明白,他的身体虽然越来越难克制,可从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打过人。
班里的诺尔冲他犯贱,他都当没看见来着。
他这怎么算发疯?
陆野的眉头皱得死紧,终于,在列车开动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解除自己疑惑的办法。
他把自己的症状输入进了搜索引擎里。
手机网页远没有通讯器流畅,江面上的网络也不太好。加载的图标转了半天,终于,屏幕上出现了答案。
【因暴力而产生兴奋是心理障碍的一种,请尽快前往正规医疗机构咨询……】
陆野皱眉,掠过AI的答案,将屏幕往下划。
【揍完人还能热血沸腾好几天的,真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反社会人格,说不定还有杀人犯基因,别在外面祸害人了。】
最高赞的回复被顶在网页的最首页,陆野的目光停在那里,半天都没移开。
这样直白的回复,按理说应该让他浑身发冷才对。
但他发现,即使面对这样的文字,他身上的血液……仍旧燃烧着,他的骨头都向噼啪烧着的柴火一样,烫得他皮肉发痛。
他缓缓移开了目光。
大桥下,夜色笼罩的江面漆黑一片,翻涌的浪潮像是会吃人的怪物。
——
顾砚修想了想,还是起了身。
他睡衣都换好了,阿尔伯特却说陆野在回来的路上。
顾砚修本来想等明天早上再说,可是想起陆野那天委屈得堪称可怜的眼神,顾砚修就又不想等了。
初冬的夜晚很凉,他准备起来换套衣服,可是庄园外的山路上已经远远亮起了车灯。
算了。
顾砚修随手扯过一件羊绒大衣,一边往身上披,一边穿着拖鞋下了楼。
“少爷……”
看见他衣服单薄,佣人纷纷上前想要劝他。
但顾砚修摆了摆手:“没这么娇气,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佣人们就也不敢再劝。
顾砚修快步走出去,穿过主楼前长长的大理石阶梯,正好在陆野下车,往回走的时候,赶上了他。
“陆野!”
他扬声叫住陆野。
夜色里,灯光昏暗,陆野的身形似乎顿了顿。他像在犹豫,最后却还是乖乖地停住,站在原地等着顾砚修。
一阵夜风吹过,顾砚修终于停在了陆野面前。
“这么晚?”顾砚修问他。“是有重要的事忙吗?两天都没见你。”
陆野垂着眼,纤长的眼睫将他漆黑的瞳孔遮住了,顾砚修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是觉得,陆野像在看他的鞋一样。
他跟着低头,就看见自己急着出来,忘了换鞋,还穿着卧室里穿的拖鞋。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很坦然的解释:“出来的有些急了,有话要跟你说,就忘了。”
陆野的睫毛颤了颤,喉咙里发出很哑的一声:“嗯。”
顾砚修只当他是在外面累了,根本不知道,少年的血液已经把他的身躯烧成了一把柴,顾砚修每次开口说话,清润的嗓音都像在火上浇油。
他浑然不觉,还在说:“也不是大事。卓嘉托我谢谢你,那天要不是你,他怕自己会出大事。”
然后,顾砚修又问:“你还好吧?那天之后,我总觉得你……”
在躲着我一样。
只是他这句话还没说出口,陆野就打断了他:“没有。”
嗓音哑得吓人,顾砚修愣了愣,意识到对方估计真的需要休息了。
“那就好。”他点点头。“那我……”
“我没事,不用管我。”陆野又说。
一阵夜风吹过,很凉,刮过顾砚修清癯的脚踝。
倒是和陆野的态度一样冷。
顾砚修有点无奈,不过仍旧,尊重他人的一切态度,是他向来保持的习惯。
“那好,你就回去休息吧,不耽误你时间了。”
他朝陆野笑笑,平和而客气,似乎只是特意来感谢他,再适当而疏离地表示一下关心。
陆野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反驳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重新闭上了嘴。
见他不动,顾砚修就也不再多耽搁,点头示意一下,就转身先走了。
夜风又起了,不远处的树木沙沙作响,由远及近,像是海上的涛声。
下一秒,顾砚修肩膀上就温热地一沉,甚至有点烫。
他回头,就看见自己身上多了一件陆野的外套。
第56章
夜色下, 陆野低垂着眼睛,仍然不看他。
外套是落在顾砚修肩膀上的,陆野的手甚至碰都没碰到他, 悬在半空, 在外套盖在顾砚修身上的瞬间就收走了。
真的是在躲着他。
顾砚修本来不想多说,可外套披在身上, 他能感觉到陆野的体温, 还有瞬间包裹住他的,冷冽的烟尘气息。
他想,陆野至少不是启明。
启明是一只独来独往的豹子, 它厌恶人类, 却又默默地保护着他, 他领情, 却也尊重启明的孤僻与桀骜。
但陆野是个人, 他的眼睛里有更多的情绪, 他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时,就是个被人群抛弃的群居动物。
他跟启明不一样,有些跟豹子说不通的话, 他跟陆野应该说。
顾砚修偏头看向陆野, 在他后退准备离开的瞬间,很平稳地走上前, 瞬间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在躲我?”他直接问。
“没有。”陆野的声音几乎是擦着他的尾音响起来的。
“可我将近一周都没见到你。”顾砚修陈述事实。“包括在学校和家里, 之前我们经常会偶遇。”
陆野只是低着头,不出声。
顾砚修知道,他这样应该是被说中了。
他很有耐心地告诉陆野:“如果遇到什么事,就跟我说。”
陆野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却仍旧没有出声。
说……怎么说?
要让他告诉顾砚修, 自从那天开始,他的脑袋和身体就都不受控制了,整整几天,满脑子里都在想他……吗?
甚至顾砚修现在就在眼前,他后背的肌肉绷得快要断掉,才能够勉强忍住,不去靠近他、触碰他吗?
他不知道自己满身暴戾的侵略冲动是哪来的,可他哪里敢让顾砚修知道。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变态、疯子,不受掌控的恶棍。
陆野抿着嘴唇,不敢发出哪怕一点声音。
可是这时,顾砚修却动了。
他走上前来,朝着陆野的手腕伸出手。
陆野很激烈地后退了一大步,脚跟重重磕在路沿石上。
顾砚修顿了顿。
沉默蔓延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
就在这时,一个佣人快步跑过来。
“少爷!西山来电,特意找您的!”
顾砚修回头。
拓荒者协会的伯顿副主席现在就住在西山,找他的电话,那一定是协会那边打来的。
顾砚修摸摸手腕,出来得急,没有带通讯器。
事不宜迟。
“……这就来。”顾砚修点头,回身就朝主楼赶去。
刚走两步,他停下来,转头看向陆野。
陆野仍旧站在树荫下,冷冰冰地垂着眼,有点像他刚来到顾家时的样子。
他虽然话不多,但不是那种喜怒无常的人。
顿了顿,顾砚修说道。
“我只是想看看,你手上的伤好了没。”
他最后向陆野解释了一句。
“你别误会。”
——
“今日,北极圈内的冰山出现大面积垮塌,导致三艘科考船被毁,二十余名科考队员被困,暂无人员伤亡。据拓荒者协会专家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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