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看着其中的一把很显然画风格外不同的精巧裁纸刀愣神,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似乎一个月前她去解决过一个……不对,她把这事儿外包给实习生了。
从箱子里把那把刀刨出来,总觉得有点轻,虽然她记性不好,但直觉是很准的,脑海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比之前轻”,她把刀刃推出来看,却没有哪里破损。
摊主看见她把玩这把刀,说:“忘了哪里收的,看着挺有质感的,但莫名其妙人们看也不看,拿起来眼看要结账了,最后还是放下了。”
“那我要了吧。”她掏手机想付款,发现忘了拿手机……她跟老板说自己也摆了摊,在A13,去取手机一会儿过来,老板说行。她一转脸刚要回去,前任姐在两个摊位外看一只花花绿绿的手包,用塑料袋子回收编织,表达环保理念,上面挂着一个小海豚挂件,硬邦邦的一只,前任姐爱不释手,正在纠结要不要买下。
王墨回腆着脸上去说:“你先别管这只包了你先借我五块钱。”
“买了什么?”
把裁纸刀一亮,前任姐立即扔下编织包,转而喜欢这把刀了,捧起来摸了又摸,但莫名地皱眉头说:“要不别买了。”
“为什么?”
“不知道,就觉得不适合……”
“我买,好不好,快点付钱。”王墨回把人家收款码端过来逼着前任扫了五块,前任有点生气,付完账说觉得莫名其妙不太舒服。
王墨回把刀收起来:“我现在连五块钱也不值了,为了见你,我还花了九块九剪刘海,你得再给我四块九。”
她今天都没有因为头发飘进嘴里而呸呸呸,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没发现,看来缘分已尽,王墨回潇洒了,转头说自己要回家细细盘刀了,刚露出个背影没有两秒,想起手机还在人家摊位,窝囊了,一路举着手上的二百五贴纸回去,取了手机。
前任说:“我都要离开三洛了,你再开屏我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
“跟你没话说。”王墨回拿起手机看看电量,先给谢水流发了个微信让对方晚上留出时间跟她聊聊关于那个作家和她笔下角色的事情,又把刀拍照发了过去,把刀片拨出来划进去,带着刀不好进地铁。
又看向前任姐。
对方叹气。
又当了一下午的苦力,蹭了一顿饭,把地址发给了谢水流。
饭刚吃完,前任刚要和她沟通一下感情,气氛到了,谢水流也到了,风尘仆仆地带着个帆布包进来,从包里取出充电宝递给王墨回。
王墨回一抬眼,刚要说什么,前任已经拎起刚买的塑料编织包就走,王墨回存心气人,把谢水流的肩膀掰向前任:“她很漂亮吧!”
前任还没说什么,谢水流说:“林栖之跟着呢。”
王墨回立即规矩了,点头哈腰对着谢水流旁边的空气道歉说开玩笑的,前任刚要对谢水流苦口婆心地说王墨回是渣女,一看这个架势觉得有点吓人,刚要往外走,被谢水流扶住了,谢水流转脸对王墨回说:“好好和人家告别啊。”
王墨回就起身去送前任出去,但也没解释什么,前任也没问,两个人挺尴尬地在外头吹了三分钟冷风,隔着窗户看见谢水流对着空气笑着说话,话题立马停了。
“那我走了。”
“后天的飞机?”王墨回问。
“对。”
王墨回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然后说:“那你说不定就叫到我的车。”
“那得你在我楼下等着才能抢到我的单,”前任说了一句,又觉得有点尴尬,拿包砸了王墨回一下说,“你改了吧。”
对方指的是王墨回总是要么吊儿郎当要么一脸冷漠非常不上心的样子,尤其是对他人的冷漠……倒不是对前任不好,就是有时候这种漠然和敷衍就是挺让人害怕的,仿佛这个人看起来是个活人,内里已经是冷血动物了,而偏偏自个儿是情绪丰富的人,总是在这一个莫名的问题上吵架。
“我就这样,”王墨回嘴犟,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我就烂!”
前任气鼓鼓地走了。
王墨回走进餐厅在原来的位置坐下,拿来菜单给谢水流:“前辈请客,你放心点,别点贵的。”
服务员也很好奇这个女人怎么吃完一轮又换人吃一轮,但他见多识广觉得这可能是cos委托之类的换了一单,面不改色地问吃点什么。
谢水流说要酸汤龙利鱼,等服务员收拾面前的桌子。王墨回眯眼一看:“你骗人,你没带你的红衣女鬼。”
对方嫣然一笑,王墨回觉得有点憋屈,和认识没多久的谢水流说:“你真是不仗义,冒充一下怎么了?你看看她的嘴脸,我是舔狗吗?”
“你不是舔狗,我也不是你朋友,不是就不是,我不会弄这种假的,”谢水流正经地说,“我发你的网址你看了吗?”
“没,什么网址?”王墨回这才给手机充上电,她才不用共享充电宝呢,贵死了!
点开一看,是一本叫《她从云上来》的小说,收藏一般,评论一般,还没有完结。
“什么东西啊?”王墨回放下手机,谢水流一挑眉,让她好好看。
她点开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再把疑惑的视线转向谢水流。
对方终于拿她没办法:“这是叶敏写的小说,她正在给计云时写一个结局,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按照她的更新频率,今晚可能就完结了,所以哪怕你不找我,我也会来找你,等完结之后,我们过去瑞和华城那边看一下。”
“哦哦,太长了字太多,我累了一天了不想看。”
谢水流:“这是短篇。”
王墨回心虚了一下,又叹口气:“唉我真是不想看,如果我是个爱读书的文化人,我就犯不着大学肄业……”
那边叹气:“好了好了,我给你概括一下她写的这本小说吧。”
王墨回笑:“就等你这句话……我帮你那么多,你别这副表情看我,这只是回报。”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或许能完结这一篇。
前任姐的名字要在后面才可以揭晓。
谢水流讲完故事就客串结束,有机会的话第三本再出现一次,但这本戏份要少了,她太靠谱了。
还是让王墨回干点活儿吧。
第25章 没有结局的作家24
有一个城市叫做砺市,它真实存在,即便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砺市这两个字组合起来都十分陌生,但就是真实存在一个叫做砺市的地方。对于其他人来说,砺市可能叫做其他的名字,比如什么川,什么岛,你上班累了之后躺在床上闭上眼,想要逃避糟糕的人际关系和狗屁的工资,或者你什么也不想,只是幻想一个故事入眠。
和很多小说网站一样,有时你也幻想你在一个魔法的大陆,成为大魔法师挥斥方遒,或者你幻想自己去异世界,在异邦建立庞大的工业体系,解放了困苦的人们等等。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砺市,有的人曾经到达过那个砺市,但忘记了,有的人还在构建自己的砺市,这没有什么关系,幻想的世界和现实有差距,大家大多数能够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种幻想而不是现实,天亮之后,洗洗脸,砺市就在脑海中烟消云散。
砺市大多出现在人少年时期,那时人有着丰富的幻想,对真实世界也充满期待,所以他们的想象力没有边界。大多数的砺市消失在人上班之后,人们说上班让人失去灵气,这句话对大多数人适用。只是这并不是失去灵气,而是失去了去砺市的通道,幻想的世界仍然在那里,只是因为太累了,想象力的道路坍塌,人们的思维无法前往。
但我真正去过砺市,不光如此,我还知道每个人的砺市都长着什么样子。
实话说,想象力才让砺市显得那么辉煌,等你真正看见砺市之后也会觉得不过如此。
每个人的砺市可能都有不同的风格,古代亭台楼阁,现代高楼玉宇,未来赛博科技,异世界龙与骑士,但所有人的砺市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创造砺市的人自己。
你或许会觉得我在故弄玄虚,说些没用的废话。毕竟想象力是不能共享的,人类目前的科技还没能实现共脑,自己想象出的城市只有自己一个人,这不是很正常吗?你这样想的话,说明你其实就是我,你在我的砺市和我自言自语,你是我的想法,所以你问出我的问题,因为你这个问题我已经思考过了。
被绕住了,没关系,这也没有什么逻辑可言。现在你就在我的砺市中。
每个人的砺市里虽然都不相同,但真正的生物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造物主自己。造物主虽然幻想出无数个人和自己互动,但如果仔细定睛会发现所有角色都长着自己差不多的脸,或者和现实中的亲朋好友略有相似。人的智能和人工智能并没有太大差别,生成的人脸并不是创造了一个生命,所以即便在砺市中,人也是孤独的,哪怕热闹,定期有庙会,那也是孤独的。
所以砺市的样子就是孤独本身,是宇宙发明之前的归于无有的状态,是最初的七日之前的一片混沌,神明,也就是你,或者是我,走在一片虚无中间,这片虚无就叫做砺市。
于是你决定创造一个世界出来,冲淡自己的孤独,或者说加一点装饰,就像打扫的时候把不可见人的刊物塞进床底,把U盘借给别人的时候想办法让自己的文件隐藏不可见……造物主总是为孤独而感到羞耻,因此创造一个热闹的世界出来和自己互动。
所有人的砺市都大可归为三类中的一个:欲望,恐惧,共情。
起初,我毫不遮掩地希望在砺市实现我的愿望,我在我的砺市当中是一个有名望的作家,有着精湛的写作技巧,在商业上也大获成功,我的作品被改编为大热的影视作品,在我还没动笔前就有版权方敲定它的去向,提前支付一笔酬金到我的卡里。
我白天在悠扬高雅的音乐声中自然起,慢条斯理地研磨着咖啡,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不远处的双月港,看着不断入港和离港的船舶像蚂蚁一样觅食,我站在城市的顶端观察着各种各样的人类,以一个优雅从容的姿势在笔记本上敲下我井喷一般的灵感。
晚上,我坐在桌前,双月的交叠让城市变成另一幅美景,我把我的灵感用准确干净的词语描述出来,连缀成句,再以精巧的方式编织成一个个段落,偶尔以叙述诡计,偶尔以情感,偶尔平铺直叙地把所有的段落像乐章一样演奏着,使它成为一篇精妙绝伦的小说。
在经过一些无伤大雅的修改和润色之后,我把我的文稿发布出去,果然它又成功。
我的读者赞美我的写作技巧愈发成熟,一次比一次更加惊艳,同行与编辑不断敲字质问我到底为什么那么多天才的灵感源源不断,商业上的合作伙伴赞叹我是文艺界的摇钱树,图书馆也把我所写的流行小说放入库存,学术界认为我的小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为之开了许多篇学术会议探讨我的创作,并真挚地邀请我前去发言——
我的砺市花团锦簇,围绕着我这样一个作家搭建出来的积木城市,我偶尔也不好意思这个城市以我为太阳,因此会构想一些角落里的其他人的故事,我构想那是砺市中的我所写的故事,于是,这就是故事中的故事,故事中的人又去写故事,一层一层环绕下去——所有的故事都以我为圆心转动,他们以为自己的人生精彩复杂跌宕起伏,殊不知他们全都是我的构想。
或许有人仰望星空的时候会想起自己是不是一个幻想中的作家笔下的人物,但她或许只能猜对其中一层,其实她是我笔下人物中的笔下人物的笔下人物……无限循环下去,我构想无数个故事,直到我自己都分不清这个故事到底是我的故事还是我笔下人物的故事。
所有的故事都出自我手,所有的事情都由我创造,大到所有的动物如何繁衍生息,植物几岁枯荣,文明的繁荣与衰落,小到主角穿着什么颜色的裙子,教室外的玉兰花开放了几朵。这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我手里。
我如饥似渴地写着故事,我模糊了创作和现实的边界,我不在乎这个故事到底是我的还是砺市中那个成功的我……现实中的我是如此失败,以至于我在虚拟的世界里花费这样大的心力,构建出一个恢弘的世界。
因为我现实生活中是个失业的女人,并且是因为一些不起眼的小事自己决定辞职,以至于失去了面对现实的勇气。我不敢去面试,怕别人对我评头论足,我不敢化妆,我怕出门之后别人看到我眼线画得不好就对我大肆嘲笑,我也不敢和人用语音说话,怕别人觉得我的声音过于难听……我每天吃得很少,也不社交,不出门运动,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砺市中。
有灵感的时候我把灵感写在本子上,写在笔记本里,随手写在纸条中,有时候我写出我心里想的故事,可我的文笔实在是差劲,写出来也没有人看,我自己也觉得我写出来的版本比起我脑子里的构想逊色了二百倍不止。文笔一点也不通顺,故事结构更是糟糕得可以,而且还提早把悬念释放出来……根本无人在意!
所以大多数时候我只是在脑子中构想,我躺在床上闭着眼,有时候我进入睡眠,有时候没有,不管我有没有进入睡眠,我的脚已经踩在砺市的地上了,我在双月港有我的居所,它虽然不是豪宅,但地理位置太好了,那座房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喜欢呆在那里创作自己的故事,在那里,我的文笔的生涩完全消失,我创作出来的所有故事都浑然一体,好像它生来就该是那样。
我就这么写着,有一天我突破了创作的边界,我创作出来的角色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在我写作时我意识到真的有人在和我对话,那些人物不再是我的分身,而是单独的个体。我像是坐在河边捏泥人的女娲,耳边传来“妈妈”“妈妈”的欢欣叫喊,我倾听她们的声音,符合他们的意愿,把这些小人的故事融合在我的故事中,我写出了更多的故事,然后,有更多的意志向我抛来。
他们叫我造物主,叫我神,因为我能够聆听每个人心里的诉求,我掌握着所有的命运。
不光是人,每个动物的愿望我也一清二楚,万物有灵,连枝头的海棠也对我诉说微风的力度,尘埃中飘来源源不断的意志,我不再感到孤独。
我的世界无比热闹,和其他人的砺市形成了鲜明对比,我身边传来的声音不是我心里的声音,而是他们的自由意志,我被那么多声音簇拥着,她们不会对我的外貌评头论足,不会知晓我的人生,因为我是砺市自有永有的神,有我才有砺市。所以砺市就是宇宙,在我肉身存在的那个宇宙之外的一个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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