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下,他那双狐狸般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献上了他所有的真心。
“谢逢川,或许我现在还一无所有,但我会很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我会赚很多钱,到时候给你买好多好多书!还有好多好多宣纸!”
“只要你喜欢,我都会买给你!”
小狐狸说的兴高采烈,似乎给少年买喜欢的东西这事,已经在他脑海里预想了无数遍。
寝殿里霎时都是小狐狸叽叽喳喳的声音,还有紫毫毛笔落在宣纸上的沙沙声。
突然,少年抬眸道:“你不想当魔尊了吗?”
小狐狸被问的愣住,但过了会,他又眉开眼笑道:“很久以前,我放过一句狠话,那时候我说,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这世上最厉害的人,把那些欺负我的人都踩在脚下。”
“可是。”小狐狸说到这,脸颊通红不止,他垂下眉眼,正要说——“比起当魔尊,我更想跟你在一起。”
可突然,寝殿里响起“扑哧”一声,小狐狸抬起眸,只见满目的红,是血的颜色。
少年胸口的白袍被鲜血浸湿,少年抬起右手,深深刺进了自己心口,剜出了一滴心头血,放在白色手帕上,递给小狐狸。
可小狐狸却霎时慌了,他跳下桌,手忙脚乱帮少年止血,包扎伤口,担忧道:“谢逢川!你在干什么?!心脏是能随便掏的吗?”
少年却推开了小狐狸包扎的手,将手帕递给小狐狸,冷冷道:“拿着。”
“我不要!”小狐狸避开道。
少年抬眸看他,眼珠子很黑,“你来我身边,不就是为了心头血吗?”
小狐狸眼睛霎时红了,“我承认最开始我是,可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现在已经不想要了。”
“可我要给你。”
少年唇色苍白,心口流了太多的血,让他虚弱不堪。
白色手帕上的心头血散发着神光。
修真界众人皆知,即使是少司命最普通的血,只要饮了,都对修行都有极大的帮助。
就别提心头血了。
心头血无论对妖魔,甚至修真界德高望重的修者们都是极大的诱惑。
若是得了少司命的心头血,不仅能修为大涨,甚至能结下神缘,今后能飞升也说不定。
“我不要。”小狐狸红着眼眶,他将手帕贴在少年的胸口,妄图把这心头血重新放回少年的心脏里。
可少年道:“拿了他,你就可以走了。”
小狐狸塞心头血的动作顿住,他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伤心的看着少年道:“你是觉得我为了心头血,才跟你说这么一番话的吗?”
少年没有说话。
“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要你的心头血!我想跟你在一起!”
可少年却闭上眼睛,淡淡道:“我知道。”
“那为什么?”小狐狸脚步往后退,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眼里写满了恐惧。
他似乎在瞬间顿悟。
谢逢川确实知道他喜欢他,给他心头血,只是拒绝他的一种方式而已。
谢逢川总是这样。
他不擅长拒绝任何人,总会拒绝别人后,再补偿别人。
他只是在用拒绝别人的方式那样,拒绝他。
小狐狸咬紧唇,拼命不让眼里的泪涌出来,他看着脊背笔直的少司命,从未觉得心口这么痛过,好似被掏心头血的人是他一样。
那些过往的回忆在脑海里走马观花般涌现。
他固执道:“可我非要喜欢你!非要留在你身边呢!”
少年闭着眼,紧抿的薄唇锋利而又冰冷,似乎他不会喜欢任何一个人。
小狐狸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的涌了出来。
“你走吧。”少年冷冷道。
“我不!”小狐狸伤心道,他的心口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哧呼哧往里刮。
他拼命不哭出来,“谢逢川,除非你亲口跟我说,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少年抬眸看他,黑色的瞳孔冷漠无情,冷冷道:“我从没有喜欢过你。”
眼泪在小狐狸眼里打转,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几乎是祈求道:“一点点都没有过吗?”
少年没有看他,“一点点也没有。”
第68章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寝殿里烛火摇曳, 暖黄色的火苗打在小狐狸被泪湿透了的脸颊上。
他看着神色凝重的雪白少年,倏然就笑了起来,笑得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少年眉头猛的跳动, 他看着小狐狸。
小狐狸抬手擦干了眼泪,笑得很是狡黠道:“我刚刚跟你开玩笑呢?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少年看不见的地方, 小狐狸的指甲深陷进掌心。
他自小就在泥沼中长大,最多的就是泛滥的自尊心。
他眨了眨眼道:“我知道你以后要成为司命的,肯定不能跟我在一起的,我逗你玩呢。”
他似乎又恢复了最初的活泼俏皮的模样。
少年看不懂小狐狸,他垂下眼眸, 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神色。
小狐狸释然的拿起桌上的手帕,又笑道:“我走啦!小白, 谢谢你的心头血。”
小狐狸闯入少年的世界时,就好像一场莽撞的意外,可离开时, 却又让人心口泛起一丝细密的酸涩。
少年攥紧拳头,紧抿着唇,看着小狐狸水绿色的身影慢慢离开。
烛火模糊了小狐狸的背影, 小狐狸越走越远, 少年手指蜷缩,却终究无法伸出手。
“小白!”小狐狸突然转身,脸上的笑容明媚, 道:“若是你想我了,可以来魔界找我的, 我曾经答应过你,会陪你一起放风筝,永远都会奏效的。”
少年的眉心慢慢缓和, 可同时又有一股更为酸涩的情绪漫至心底。
小狐狸歪了歪脑袋,语气真诚道:“小白,你是我在这世上见过的最好的人。”
少年的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小狐狸挥了挥手,“这次我真的走啦!不用送我啦!”
…
从天阙宗去往魔界,有一片通天的荆棘密林,那里阴森潮湿,暗处里躲藏了无数腌渍怪物。
小狐狸一步一步走的很慢,月光拉长了他的影子,眼泪打湿了他的整张脸。
这里没有任何人可以看见他,他可以放心哭泣。
眼泪落在白色手帕上,那抹心头血无限的蔓延开,仿佛在血淋淋的告诉他,他和小白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世界的人。
小白是未来的司命神尊,身上背负着拯救苍生的使命,而他只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一只小狐狸。
小白永远都不可能来爱他这样一只小狐狸。
可是心口真的好痛,是和外婆姨娘离世时不一样的痛。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不喜欢他,可他却从来没有因为一个人不喜欢他,而感受到心脏碎了的痛
他将手帕收起,缓缓的放在了离心口最近的地方,就好像收起了自己所有的感情。
他攥紧拳头,就好像褪下了所有的爱与恨,走向了魔界的方向。
回魔界后,他拿到少司命心头血的消息不胫而走,修为也莫名其妙上涨。
每天都有慕名而来的妖怪魔头投靠他,他们奉他为魔界最有天赋的魔头,是天生的魔神。
曾经瞧不起他的长老们也一反常态,拥趸他登上魔尊之位。
他坐在名为权势的宝座上,俯瞰着那些曾经瞧不起他的人。
他热爱权利,他以为当他想要的一切成真时,那将是他最幸福的一天。
他要连喝三天三夜,他要所有人都对他俯首称臣。
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只感受到了心口密密麻麻的疼。
就好像穿了一件不合身的衣服,被强迫坐在那魔尊之位上,所有人都在笑,可唯独只有他想哭。
他想,这辈子应当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在一个很平常的夜里,他坐在荆棘森林里,哭了一整夜。
…
可好景不长,几个月后,天阙宗长老全部出动,以元祈强挖少司命心头血之名攻打魔界。
他们来势汹汹,万事俱备,魔界不敌,很快落入下风。
三十四名大乘修者封锁魔界上空,不允许任何人逃出去,更不允许任何人闯入其中。
就如同一场盛大的捕杀游戏,因为死的都是妖魔,所有没有任何人怜惜,到处都是血,无尽的血,蔓延的血。
魔殿血流成河,魔尊倒在阶梯上,他的头被小狐狸抱在了怀里。
小狐狸抱着他嘶声痛哭,眼里被满天的恨意笼罩,充血而又狰狞。
他叫嚷着他要杀掉所有正派的人!所有!
魔尊抬手擦掉小狐狸眼尾的泪,语气像以前一样不靠谱,笑道:“不要想着为我复仇,你羽翼还未丰满,你只是一只小小的狐狸,你打不过他们的。”
“不!我不要你死!”小狐狸慌乱的往魔尊渡入灵息,“我会救活你的!”
魔尊却咳嗽一声,道:“小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要是人,就都会死的。”
“幸好淮安外出办事了,小祈,你答应本尊,找到淮安,和他一起逃的远远的。”
“不!不要!”小狐狸声嘶力竭,眼睛哭的红肿。
魔尊道:“你们两个本就是本尊从万鬼窟带回来的,魔界的存亡与你们无光。”
“可你也说过!魔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你会看着我和淮安一起长大,让魔界越变越好!”
“这一切都还未成为事实,你不许死!”
小狐狸拿出胸口的手帕,那滴心头血他从未用过,他把手帕送到魔尊唇边,让魔尊喝下这滴心头血。
传闻,少司命的心头血不仅能修为大涨,还有起死回生之能。
可魔尊却偏头避开,“小祈——”
只是魔尊这一声还未落下,殿外三十四名长老尽数涌入,他们看着那白色手帕上的血,眼里闪现着兴奋的光,就犹如饿狼看到了最美味的食物。
“是逢川的心头血,在这里!”
“还不快杀了这个小魔人,把心头血抢回来!”
三十四股凌冽灵息如游龙般在殿内游走,势如破竹朝小狐狸攻去。
可“扑哧”一声,一大口鲜血洒在殿内,魔尊抱住元祈一个转身,尽数挡住了所有攻击。
他一掌拍在小狐狸胸口,淡紫色的光罩笼罩住小狐狸全身,送着小狐狸出了殿外。
“走!”魔尊嘶吼道。
小狐狸被困在紫色光罩里,快速离开魔殿,他拼命拍打着光罩,眼眸红肿的看着魔尊挺直的身影被灵息蚕食吞噬,如枯败的白杨树般,慢慢倒下去。
“不!”
小狐狸声嘶力竭,这声“不”仿佛泣血般吼出来,他绝望的坐在光罩里,眼睛几乎哭瞎了,嗓子干哑不堪,却无能无力。
是的,他还不够强。
他太弱了,弱到无法对抗修真界。
不。
他要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可以替魔尊复仇,杀光这些所有虚伪的正道混蛋。
他爬了起来,眼里充斥着愤怒的决心,他要找到淮安,变得越来越强。
可他还未站直身体,一柄冰冷剑刃划破虚空朝他刺来。
“扑哧”一声,紫色光罩被这剑刃破开,直刺穿了他的身体。
元祈瞳孔震颤,身体颤抖,他垂眸看着胸口的剑刃,熟悉的纹路,泛着淡淡的苦药香味。
他眸光涌动,仿佛是第一次看见这柄利剑。
可他明明看见过许多次。
在少司命的寝宫里,这柄冰冷的神剑永远被摆在漆红色的剑匣上。
“唰”的一声,数万只泛着冷光的剑刃再次破空而来,穿透他的身体,几乎把他捅成筛子,让他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
而他脊背挺直,仿佛在抵抗着什么般,从未倒下。
只是他的脑海里走马观花闪过许多画面,在司命寝宫的一切回忆如今都成了能伤他的利剑,把他的心剜的千疮百孔。
原来,得到什么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
只是他又突然想起了在魔界的许多回忆。
他坐在魔界的栅栏上,小魔头们围着他,听他吹牛。
远处的霞光下,走过来一个阴郁少年,那少年眉头紧皱,似乎极为看不惯他这招枝花展的模样。
“淮安!”他跳下栅栏,朝淮安招手。
淮安将视线移开,冷冷道:“魔尊喊你回去吃饭。”
“好呀!好呀!今天会有我最爱吃的烧鸡吗?”
“没有。”阴郁少年冷冷道。
“为什么?”他道。
“魔尊说你近日惹了太多麻烦,没有烧鸡。”
“肯定是你在魔尊面前告我状了吧?哼!我讨厌你!”
“嗯。”
“你只会嗯吗?你这个臭木头。”
……
霞光下,两道少年的身影越走越远,斗嘴的声音却从未停止住。
而在霞光尽头,有个穿着天蓝色长袍的男人在等着他们。
他是魔尊,可又不那么的像魔尊。
元祈曾经总想,魔尊真奇怪,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奇怪的存在,人类是怎么称呼来着。
那时候他总想不起来。
可在将死之际,他突然想起来了。
是父亲。
是人类常说的父亲。
他笑了起来,城楼四周下起了满天飞雪,他倒在烂泥地里,变成了一只千疮百孔的小狐狸。
刺骨的寒冷将他包裹,他雪白的毛发不再漂亮,沾满了泥水和血液,黏成了恶心的一坨坨。
只是他再也没有力气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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