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已死之人,这两年承蒙丁头关照给我送了那么多的药,我呢,不太喜欢欠人情,所以,今晚你手底下的人,一个都不会死。你也别担心我今晚越狱上面会怪你,毕竟我想走,没人能拦得住我。”
丁墨见过狂妄的人,但像假瞎子这般狂妄的他还真没见过。
冷哼一声,丁墨松开抱刀的胳膊,右手抬起,握紧刀柄。
“拦不住你?你试试看。”话音未落,长刀即将出鞘。
论武力值,丁墨不输御前侍卫,就算是跟暗潮阁的鬼面军统领比,也是能掰掰手腕子的程度。
可就在那长刀拔出的瞬间,沈云竹脚下挪动三步,屁大点的地方,他身形快的竟然出现了残影,等他站定后,他的手已经按在了丁墨的手上,硬生生的把他的刀给重新插了回去。
“刀剑无眼,丁头别乱动。”
沈云竹贴丁墨很近,近到丁墨能看清楚沈云竹唇上的干皮。
而这距离对刀客来说,非常的不友好,只是丁墨想推开沈云竹,却是根本推不动,几乎用了十分的力气,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两个人的位置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咬着牙,丁墨一字一字的再次质问。
“你,究竟是谁?”
“我都说了,我就是个死人,不过既然丁头这么客气还送我衣裳,与你说也无妨,我姓沈。”
语毕,沈云竹震臂,丁墨只觉得被一股巨大气浪推出大门外。
紧接着,沈云竹扯下丁墨刚发下来还没来得及穿的新斗篷裹在自己身上。
“放、箭。”
丁墨应该是受了内伤,他顾不上自己流血的唇角,大喊一声。
霎那间,箭如雨下,密密麻麻几乎把牢门□□成了马蜂窝。
没人能在这样密集的攻击下活下来,除非是鬼,而沈云竹就是那个鬼。
只见他黑色斗篷翻飞,脚步虽然虚浮,却是精准的躲过每一枚箭矢。
眨眼间,他人已经飞上高高的围墙,双脚踩在两个手拿弓箭守卫的肩膀上。
夜风吹着那件厚重的斗篷,吹着沈云竹有些凌乱的黑发。
浓墨般撒着几颗星子的夜空,更是衬的那张绝美的脸苍白无比。
沈云竹看着身后灯火通明的皇城,扬了扬唇角。
以为自己要死在昭狱,不成想竟又出来了。
罢了,他注定是得死的热热闹闹。
“我走了,丁墨,后会无期。”
说完沈云竹就要走,又像想到了什么事一样,又转头回来。
那些守卫本来都放下来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四十五监的张大人牢房漏水,他天天在里面喊,吵的人睡不着觉,你想着给修修。”
交代完,那抹消瘦的身影终于是落尽无尽的黑夜之中,消失不见。
丁墨这会儿已经被从牢房里跑出来的孙淮扶了起来。
“老大,张大人那牢房确实漏水,但没法修,他那位置靠着暗河的。”
“那你不会给他换一间吗?这点小事,至于让他闹这么大动静来跟我告状吗?”
丁墨的气根本不知道往哪里撒,他甩了甩到现在还微麻的手,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无力感。
看着漆黑的天边,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的丁墨问向孙淮。
“你想想,这世上有没有一个姓沈的高手。”
孙淮砸吧了一下嘴,也是一脸困惑。
“姓沈的?难不成还能是沈云竹?”
如同醍醐灌顶,丁墨再次瞪大眼睛看向沈云竹消失的方向。
是了,就是他,轻功天下无敌,内功深不可测,剑法诡谲多变。
他刚才怎么没想到呢,能轻轻松松闯出昭狱的人,这世间也就只有沈云竹了。
可他不是已经死了?
没给丁墨时间多想,马蹄声由远及近,丁墨看出去,来的竟然是暗潮阁的鬼面军。
为首那带着红色夜叉面具的人,连马都没下,居高临下,声音傲慢。
“刚才有人越狱?是什么人?”
暗潮阁是皇帝直接管理的部门,地位凌驾于所有朝廷机构之上。
丁墨看不惯这些鬼面军,但官大压一级,他只能是如实回答。
“他叫李四,年龄籍贯不详。”
“长的如何?好看吗?”
丁墨还以为这鬼面军统领会问点别的有用的,结果问的竟然是长相。
“好看。”
“好看到什么程度?”
“看一眼,能记住一辈子。”
“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他姓沈。”
丁墨实在忍不住,说到此处终于是抬头和那红色鬼面具对视在一起。
“他是我的犯人,我会把他抓回来的。”
“哈哈哈哈!”就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般,那红色鬼面具笑的肩膀都在颤抖,“就凭你也想抓他?算了吧。”
笑过,红色夜叉面具声音再次变冷。
“今夜之事跟你们没关系,别多管闲事,懂了吗?”
丁墨没回答,片刻之后鬼面军队伍撤离了昭狱。
孙淮在一旁冷汗流了一脸。
“头儿,那瞎子到底是什么人啊?”
“你不是已经都猜到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啥?”孙淮张大嘴,“那瞎子,真的是沈云竹?那个十八岁就天下无敌的顶尖刺客,沈云竹?”
“嗯。 ”
“……”孙淮吓的说不出话。
“管他是谁,只要是我的犯人,我就得抓他回来。走,去刑部。”
这一夜过的太漫长了,整个皇城草木皆兵。大街上都是巡逻的禁军,东西南三个城门都换成了暗潮阁的鬼面军把手。
而从昭狱出来的沈云竹也没乱跑,他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洗铅华,皇城里有名的汤池。
这个时辰,汤池里自然没人,但水还是热的。
沈云竹泡在里面,舒服的不行,那头乱蓬蓬的头发也温顺的飘在水里,像是妖冶的海藻。
两年前,他为想体验当人的快乐,一意孤行放了被刺杀目标的一家人,还给他们安全的送出了国。
结果当人一时爽,承担后果时,就没那么愉快了。
“咳,咳咳咳。”
似乎是想到了沉重之事,沈云竹嗓子一甜,一口血气压不住的往上涌。
沈云竹不想血染池水,赶紧拿毛巾捂嘴。
剧烈的咳嗽过后,沈云竹放下被鲜血浸透的毛巾,没力气的靠在池壁上。
他这个样子,不知道能不能还了那份他年幼时欠下的恩情,但愿他还能多活几天。
洗干净身子,沈云竹就穿着绣着‘洗铅华汤池’字样的里衣,裹着丁墨那件斗篷回了暗潮阁。
此时,暗潮阁里没什么人,因为一半人都派出去找赵烨,剩下的一般人正满城搜查他的踪迹。
轻车熟路的走到自己之前的住所,推门进去一看,里面什么都没变,两年前的叛逃似乎没发生一样。
时间紧迫,沈云竹没再伤春悲秋,他径直走到衣柜前。
他这个人其实还挺有洁癖的,他不喜欢穿别人的衣服,所以就算这里是龙潭虎穴,他也得回来。
只是看着那些曾经的制服,他一脸的不屑。
把那些象征着最高品阶刺客的制服丢在一边,沈云竹换上了一身冷白色的长衫。
之前永远都是束成高马尾的头发,也只是随意系了个发带披在身后。
其余的,他什么都没拿。
没有任何留恋,沈云竹披好斗篷就要走,结果门一打开,就看见外面站着个女人。
这女人正是暗潮阁的一级药师,颜桑。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是一怔。
“小竹,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沈云竹抖了两下睫毛,笑着垂眸。
“挺失望吧,不过别担心,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小竹,你是回来杀我的吗?”颜桑声音哽咽,眼泪在眼眶中凝结。
“不是,我回来取身衣裳,我这就走了。”
“云竹……”
颜桑见沈云竹要走,赶紧上前一步,扯住沈云竹的衣角。
“对不起,对不起,可我也是,也是身不由己。”
沈云竹没回头,不过脸上淡然的笑,逐渐隐去了,他用力的推掉颜桑的手。
“没有什么对不起,你虽然给我下毒,但你之前也照顾过我,我们之间扯平了。”
“……”
颜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边流泪,一边从袖口中拿出暗潮阁响剑,朝天上燃放。
烟花炸响之后,颜桑一边哭,一边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沈云竹回来了,他回来了。”
看着天空中绿色的烟花,沈云竹神色淡定。
他早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真心了,就算有人对你好,不过也是另有所图罢了。
“咳咳,咳。”
风有些冷,沈云竹咳了几声,拢紧身上的披风。
就在把天空都快映红了的火把光中,他再次消失于夜幕。
第3章 有人破大防
深秋的清晨,皇城弥漫着一层薄薄冷雾。
御史大夫江河远的家宅中,一个老妇裹着件灰布袄子打开了房门。
老妇满脸愁容,连声叹气。
别人儿子做官加官进爵,好不风光,可她儿子,三天两头下大狱,这次更是关了大半年。
她一个孤寡老婆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儿子回来。
又是一声叹息,老妇想往厨房走,可刚走了一步就看见她房门口地上放了张字条。
老妇捡起来一看,顿时眼眶发热。
字条上写着:娘亲,儿子在狱中一切安好,等陛下消气了,儿子就回来了,你在家中照顾好自己,一定要等我回家。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老妇捧着字条,又哭又笑。
另一边,伍小六拿着一筐蜡烛纸钱忐忑不安的过了东城门。
东城门守卫的鬼面军已经撤了,一切都好像是恢复了曾经的秩序,但是伍小六心里有事,一脸苦大仇深。
城门口的守卫多瞧了伍小六几眼,但看他的样子,就是去上坟的,也没过多盘问,伍小六顺利出城。
伍小六脚程从没如此快过,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到了城外乱葬岗。
瞎子把他打晕前跟他说的话,他都记着,瞎子人不错,跟他讲了两遍的事情,也一定不是在诓骗他。
按照瞎子的指示,伍小六很轻易的就找到了那个墓碑上没刻字的坟,他一个浑身都是牛劲的半大小子,没几下就把那坟刨开了。
这坟里没棺材,只有一个不大的木盒子。
伍小六用衣服抹了抹手上的泥,俯身将那盒子拿了出来。
盒子不大,但很沉。
这乱坟岗除了他自己一个人,剩下的估计都是鬼,所以他也不怕人看见,大咧咧的坐在土堆上,打开了木盒。
结果下一刻,他眼睛差点被晃瞎了。
缓了半天伍小六才看清楚,他手里捧着的,竟然是一盒金粒子。
不是几颗,也不是十几颗,而是整整一盒。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金光晃的,伍小六眼眶都红了。
他不过就是给瞎子送了两年饭,没事的时候跟瞎子说说外面的新鲜事,瞎子怎么就给他这么厚重的回礼啊,他就算给瞎子送十年的饭,也抵不过这一颗金粒子。
关上盒盖,把盒子抱在怀里,伍小六失声痛哭。
他老母亲的病终于能治好了,他小妹也终于不用那么早嫁人,他也能把早年被卖进勾栏院的阿姐赎回来了。
哭着哭着,伍小六放下木盒,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重重磕头。
“伍小六愿折十年阳寿,祝恩人长命百岁,百无禁忌。”
“啊欠!”
京城外往北十五里,躺在一车干稻草上的沈云竹莫名其秒的打了个喷嚏。
沈云竹揉了揉鼻子,又重新调整了姿势。
这会儿他的眼睛上已经系上了一圈黑布,但他还是有些惧怕阳光,那宽大的帽兜他始终都压的低低的。
“年轻人,你饿不?”赶牛车的是个老大爷,说着从身上背囊里拿出了一个烧饼。
那烧饼是新做的,一拿出来就散发着面香。
沈云竹是有点饿,但他不想吃,饥饿能让人保持清醒。
“我……”
“吃一个嘛,我家老婆子早上起来烙的,喷香。”
“那来一个吧。”
反正都不知道哪天会死,还是吃饱了舒服。
沈云竹接过烧饼,靠在稻草上一口一口认真的啃。
老大爷笑眯眯的,自己也拿了一个吃。
“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咋还瞎了?这世道啊,全乎人都不好过活,别说一个瞎子了。”
“大爷,你说的对。”
“再往北走就冷喽,你去投奔亲戚,你这样的,可别还没走到就冻死啦。”
“我尽量不死。”
“咱这样的贫民百姓啊,咱就努力的活,还是活着好,要不,你等明年开春了再去奔亲戚?”
“不行啊,我要去晚了,我怕我亲戚死了。”
“唉,那你路上多小心,北面不太平,我听说好多山匪专门在路上绑人,男的卖去黑苦窑,女的就卖去窑子。”
“没事,我一个瞎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绑了我也卖不出去。”
“长的好看的,不论男女都能卖。”
说到这,沈云竹真反驳不了,毕竟他知道自己长的好看。
一老一少边走边闲聊,耳边是风声和鸟鸣。
2/89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