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他的手一如既往的温暖,而他在太阳下晒了这般久,体温还是冰冷得丝毫没有起伏。
可暮从云弯眸对着他笑的一瞬间。
宛若桃花落在雪面,铺满了一地的粉色,冰雪消融,也让——
越笙的心里,无端地生了几分愧疚。
他其实在刚才准备了许多次的开场白,也想过很多青年的反应。
譬如暮从云也许会生气、也许会不解、也许会变得开始讨厌他……
可是在他将话说出口前,青年又来牵他的手了。
对方没有了家人,也才刚刚去墓地里见了爷爷一面,暮从云从墓园里走出来,却对他说要一起回去。
于是此时此刻,他什么也不舍得了。
要道别的话,至少……
不是现在。
*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来越笙已经差不多搞清楚了他家厨房的摆设,而暮从云在原地转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事情干,又不小心摔了刀后,他被受了惊吓的越笙撵出了厨房。
林妙妙一脸好奇地在他屋里转,似乎是奇怪之前房子里的执念们都去哪里了。
“嘘——”青年在沙发上坐下,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们的事,先不要告诉他。”
他远远地看了一眼,只能瞧见越笙围着围裙,背对他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对方简单绑了个小皮筋,将偏长的黑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揪。
于是林妙妙只好在他身边坐下,暮从云换了个厨房那边看不到的位置,偏过脸问道:“所以那些执念,异象局那边是怎么处理的?”
小女孩仔细回忆了一下,掰着手答:“他们说,姐姐们身上的怨气很重,要等给她们清除完怨气,才能送她们去达成心愿,投胎转世。”
异象局里的除怨师只少不多,因为这项工作繁杂又艰巨,对通灵者而言,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在无法沾染怨气的安全室内,怨灵们会饿到发狂、乃至暴走,而等到他们的数值降到安全线以下,才能被送入特定的洗涤区,由除怨师进行下一步工作。
清怨气、复神志。
——以前他父母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
面对失去理智的执念,能力和耐心缺一不可,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听一个被污染的执念痛苦地宣泄恶意。
不过留在局里的那些执念们都至少戴了一晚上林妙妙分发的金穗,想必离她们能脱离苦海,也花不了太长时间。
暮从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林妙妙欲言又止,半晌,她扯了扯他的衣摆。
于是青年把又一次远远投向厨房的视线移了回来。
“我……”她埋着脑袋,看上去有些紧张,“我想明白了,我的愿望。”
“我想读书,我还没有上完学……”
——这倒是有点实现难度。
暮从云沉默片刻,恰好此时越笙拉开了厨房门,将一盘还冒着热气的蒸鱼端了出来,丝□□人的香气登时溢满了客厅,于是青年示意她先中止这个话题,起身过去帮他哥端起了菜。
越笙看他一眼,倒没拒绝,只是在想要拿起最后一盘青菜时,和青年的手碰到了一起。
因着是他先碰到菜碟,他下意识一顿,就想等暮从云松开手,但暮从云不但没有,反而变本加厉的用手掌包住了他的。
覆在他手背上的掌心温热、有力,青年的指尖从他的指缝和关节上游走滑过。
倘若黎子宵他们在这里,一定会痛斥暮从云不安好心吃别人豆腐。
但越笙只是被他手心的温度烫了烫,而后又觉得在他手背上摩挲的指节宛若星火,被拂过的地方,如同雪原深处的野火,将覆雪一点点融化。
暮从云近乎是贴在他身后说道:“哥,你的手好凉。”
厨房里前前后后这么长时间的忙碌,都没能让他的体温加热一分。
清楚其中缘由的越笙默了片刻,没有作声,见青年没有让开,他也执意端起了那盘青菜走出厨房。
在放下盘子的前一刻,他听见暮从云在他身后轻声问道:“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越笙只是安静地给他盛了一碗汤,而后抬起头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来吃饭吧。”
暮从云盯他半晌,拿他没辙,于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决定把越笙做的一桌子菜一点不剩地吃完。
越笙倒不是很饿,草草扒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抬头时,他却开始关注起墙上挂着的几幅壁画。
在第一次来到青年家里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些装饰用的挂画。
——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大厅中那幅被盖上了白布的。
暮从云正夹着菜,注意到他好像在往自己身后看,于是也跟着看去,看到他视线停滞的方向时,他拿着筷子的指尖轻僵,但很快又神色如常地吃起了饭。
直到越笙开口,他才笑盈盈地抬起头来:“哥问那幅啊。”
“就是普通的壁画,不过后面发现是赝品,还没来得及拿下来。”
越笙下意识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口。
毕竟那幅壁画正正挂在大厅中央,出入都能一眼看见,如果是赝品,为什么又要大费周折盖上白布,却不取下来呢?
青年就在等他问出口。
但见越笙频频往他身后看去,却不再作声,他只好反客为主,主动出击。
“哥真这么好奇的话,把你的事告诉我,我把它掀开给哥看一看,怎么样?”
“……”
越笙迅速收回了看向他身后的目光,埋头吃饭,青年凤眸微眯,暗暗磨牙,却还是贴心地换了个话题。
“哥今天下午也有空吗?”他状似无意道。
越笙咽下口中饭菜,想了想,应了一声。
“嗯,有假期。”
“那哥下午和我去看电影吧,怎么样?”
青年托着脸看他,好似笃定了他不会拒绝,越笙其实很想说自己没有去过电影院,但看着对方一脸期待的样子,还是点头嗯了声。
“好!”暮从云眉眼弯弯地站起身来,迅速收好了面前的空碗碟,“那我去洗碗,哥到客房睡一觉吧。”
虽然不解于青年兴奋的点在哪里,但越笙不想扫他的兴。
于是他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顺带把手上的空碗,也乖乖递到了青年手中。
第51章 间接
暮从云这头刚把碗筷都放进洗碗机里, 一转身,就见越笙已经打理好了衣物,牵着林妙妙在门口等他了。
越笙随时要推门离开的模样, 语气轻快道:“走吧。”
暮从云一时之间还有些摸不清头脑:“哥,不休息一会吗?”
越笙摇摇头,他眼睛亮亮的, 看上去比他这个提议出门的人还要多几分期待, 全然不见刚才犹豫的样子。
在他的眼神催促中, 暮从云只好快步过来换好鞋, 弯腰时他递给林妙妙一个疑惑的眼神,得到小女孩一个求夸奖的表情。
……看来是他去厨房的时候, 她和越笙说了什么。
暮从云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唇。
电影院周边不好停车, 于是青年骑了辆小电驴出门, 坐在他身后的越笙显然有些拘束,却还是下意识地靠近了身前的热源。
背上贴过来一具冰凉的人形降温贴, 暮从云拧着车把的指尖微僵, 连带着眼睫都不自然地多眨了几下。
一时间,他思绪万千, 最担心的却是——
这么近的距离,越笙会不会听见他的心跳声?
好在直到下了车, 越笙都没有说些什么,林妙妙身上有着异象局的徽章,刚到商场就懂事地自个玩去了, 在越笙无声的注视中,暮从云先带他到一楼点了两杯奶茶。
“这是看电影前的仪式感。”
他介绍得头头是道。
所以越笙也根本没看出,面前的青年只是个临时查了攻略的约会半吊子。
他似懂非懂地接过奶茶,被暮从云领着到了三楼的电影院外边。
又被如法炮制地往怀里塞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爆米花, 越笙拈起一颗尝了尝,在青年了然的目光里,果不其然被爆米花的甜味俘虏了。
因此直到电影开场后,暮从云才惊觉他随手选的居然是部恐怖片。
“……”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谁家好人第一次约会来看恐怖片的?
攻略上也不是这么说的啊!
越笙却对屏幕里上演的故事很感兴趣,抱着青年给他买的爆米花看得津津有味,荧幕上的血浆特效和声响一惊一乍的,却丝毫没有减少他初次看电影体验的乐趣。
但深谙恐怖片套路的暮从云只坚持了十分钟不到,就举白旗投降了。
——好经典的开头,不用看他都能猜到这电影后面的走向。
他尝试看看越笙的侧脸止住困意,但电影院里昏暗的光线下,他几乎只能看到越笙半边专注的表情。
而在他昏昏欲睡间——
面颊忽然挽上一阵凉意,像是谁人的指尖,这股温度本应该让他恢复几分清醒,但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于熟悉对方的体温——
暮从云不但没醒,反而还顺着那股力道倒了过去。
直到电影播放到尾声,好像有人摇了摇他,青年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
他靠在越笙的肩膀上回神片刻,才惊觉自己靠着他睡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而一开始明明是他提议的看电影。
越笙不会误会他其实根本不感兴趣吧?
青年沉默片刻,还是决定为自己解释一句:“哥,我就是、买错票了。”
“……你知道的,我怕鬼。”
男人喝着奶茶的动作轻滞,拿着奶茶杯的手不可察地微顿,他侧眸看向青年,眼底泛出细微波澜:
“我以为你醉奶了。”
他看了一眼暮从云才喝了一口的奶茶。
但醉奶这个理由听起来实在有些不符合他的形象。
暮从云下意识反驳道:“什么醉奶,我不……”
一个紧急刹车后,他后知后觉地想起——
初次和越笙见面,他满嘴跑火车的时候就用了这个理由。
而自己现在还是个失忆人设。
……都是当初造的孽啊!
但顶着对方探究的目光,他沉默片刻,只好为以前的自己背上了这口黑锅:“……对,我是有点醉奶,哥怎么知道的?”
越笙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摇摇头没说什么,谈话间二人已经起身出了电影院,见越笙的奶茶杯已经见了底,暮从云试探道:“那,哥把我这杯也喝了?”
越笙茫然片刻,才拿起他送到自己面前的奶茶杯。
暮从云本人其实并不爱喝这些,但他妈妈喜欢,那天越笙遇见他拿着杯奶茶在小巷里晃,也只是他在接触陌生执念前,下意识的习惯罢了。
青年给自己点的奶茶不仅没有加糖,甚至还是少糖,越笙接过去喝了一口后,轻微地蹙起眉来,像是小猫喝到了不喜欢的饮料,他抿抿唇,消化了片刻新味道,才又重新地试了一口。
而暮从云见他咬着唇沉思的表情,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给越笙换根吸管!
眼见着那双血色淡薄的唇从他嘴唇接触过的吸管上离开,暮从云的心跳瞬间如鼓点一般躁动起来。
他眼尖地注意到,越笙喝完一口后,还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
越笙舌尖的颜色和全身的冷感仿佛并不在一个图层,甚至比那双血色淡薄的唇色,还要艳上几分。
青年僵在原地,下意识咬了咬唇。
——而被他注视了整整两分钟的越笙,终于回以了他一个疑惑眼神。
“……”
暮从云别开眼,喉结滚动,“哥有想去的地方吗?”
越笙思考片刻,摇摇头。
“那我们带妙妙去游乐场?”
“好。”
注意到对方匆匆别过了脸,越笙迷茫了一瞬,他正将视线向上一抬,就对上了青年再次看过来的目光。
那双深邃眼眸像是浸了墨,克制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在无人的转角处,二人的呼吸交缠了一瞬。
越笙下意识止住了脚步,试图弄明白刚才一瞬间的暗潮汹涌,而暮从云只是深深吸了口气,对他轻笑道:“哥去找妙妙,我在门口等你?”
那点无端的暗潮随着他重新露出的轻笑散去,越笙默了片刻,点头应下了他的提议。
他停留在原地,低头看了眼手里攥着的奶茶杯。
他有些奇怪地蹙起眉来。
总不能是因为暮从云把自己的奶茶给他了,于是就不高兴了吧?
直到领着林妙妙赶到游乐园,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越笙本就是个话少的,二人之间一向是暮从云开启话题的次数多些,但青年一路下来都沉默不语,于是他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是怎么了。
遇事不决,越笙决定求助一下他的军师。
正和两位队员为了队长的事忙得昏天暗地的余桃枝一点开手机,就见正被他们惦念的人发来了新的消息。
【队长】:[和他看了电影,出来之后他不说话了,是为什么?]
【桃子】:[…………]
余桃枝深呼吸。
【桃子】:[展开讲讲。]
凑上前围观的两位队员也看到了她手机上的信息,一时间表情微妙。
【队长】:[他睡着了,出来之后就这样了。]
……那不就是和自己闹小脾气吗?
说到底,他们怎么这个关头约上会了?
余桃枝心情复杂地在对话框里打打删删,半晌才憋出一句:[小问题,哄两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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