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缓慢闭合,上升。
“叮”
苏枝晓看了眼电子屏,五层。
电梯门打开,一个心外科的医生走进来,看见苏枝晓时稍稍愣了下,下意识朝她一点头。苏枝晓也朝这位王医生点头。
“您昨晚也夜班啊。”苏枝晓顺口问道。
王医生看脸才四十出头,头发却已经没了一半,剩的半拉中还夹杂了不少白发,带一副无框眼镜。苏枝晓和他搭话他才腼腆地点头笑了笑,伸手按了十一层。
“那个,苏医生。”王医生偏头温和地问,“你们上次让我去看的那个病人,恢复得怎么样了?”
苏枝晓“哦”了声。
也是稀奇,人民医院每天能接待三千多号病人,王医生一句“你们上次让我去看的那个”,苏枝晓就能立刻精准定位到人。
“他已经能下床了,你不用担心。”
王医生摇头,神情很认真,“他的病情很奇怪,我老师前几天也在念叨他。他那个心脏的瓣膜质地跟果冻一样,最好做个整体检查。”
叮一声,电梯门再次打开,苏枝晓保持着微笑,“王医生你到了。”
王医生还想再争取一下,“你能不能让我接手那个病人,我最近的课题就在研究肌肉纤维。”
苏枝晓直接上手把他推了出去,猛按关门键。王医生泪目扒门。但苏枝晓是谁啊,用力把人手掰开,维持着得体的笑容朝王医生摆手,“我早上还有个会,就不说了哈。”
王医生:……
SCI的希望就在眼前,他却不能去触碰,这种痛——宛如当年他和他北大毕业的亲亲老婆齐上阵鸡娃,连鸡九年,初三却发现女儿连升高中都困难,眼看就要去读职高。
王医生委屈地扭头往办公室走。也巧,走到半路时,中间的楼梯间的隔断门正好被人推开,一个头裹蓝底翠鸟纹丝巾的老太太顶着副大墨镜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见到王医生,老太太把墨镜往头顶上一推。
“小王。”
“啊?”王医生一愣,反应过来以后赶紧打招呼,“哦,老师。”
“怎么啦?”老太太走过来拍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累就赶紧去睡一会,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让人叫你。”
已经在医院干了十多年的中年牛马显然已经很习惯目前这种非人的工作强度了。王医生摇摇头,脸上满是愁容,“我刚才碰到顶层的苏枝晓了。我跟她说我还是想去见见那个病人,她不愿意。”
老太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没放弃啊?”
王医生:“当天您也在,您也看见了。那个病人的心脏一开始甚至是半透明的,果冻质地,病灶清晰可见,如果——”
“我知道。”老太太举起一根手指侧点王医生,王医生嘴微微张着,几秒后闭上。
“但是不要插手他们顶层的‘病人’。小王有些事你可能不了解。”老太太往上一指,“最上面那两层的人跟咱们医院没关系,是某个特殊的国家部门,不知道为什么跟市里要了两层楼做办公室。而且你也不应该直接叫小苏的名字,人家是正经副处级干部。”
王医生:……
啊?
苏枝晓吗?
天天拎着个蓝色厚嘴唇子胖头鱼卡通包上班的那个?
号称心外科两把刀的刘院长摆手,半是玩笑半是语重心长,“不该咱们管的事不要凑过去多事,你晓得他们办公室是干什么的啦。很危险的。人家要我们帮忙的时候,我们积极主动,坚决服从安排,人家不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就消失啊。他们很忙的,你不要去增加人家的工作量啊。”
“知道了吧。去休息吧。”
与此同时,苏枝晓这边。
“——叮。”
电梯停在十六层,苏枝晓走出电梯,迎面就是一个约四平方的白玻璃房,头顶两侧钢条上十二个摄像头都亮着红点显示工作中。苏枝晓走到大门前,将脸凑到向内开口的方格里,手放在旁边的验证台上。
吱——
验证台自动开始扫描掌纹,同时,一些小白团子从金属方格的另一侧跑过来,贴到苏枝晓的脸上。
小白团子像极了半透明的汤圆,没有五官,没有手脚,却会噗叽噗叽地跳跃——
显然,人民医院的十六十七两层是国家非常规环境及生物调查总局的苏省分局,而这些小白团子是分局的看门狗。
它们看似没有嘴巴,其实全身都是嘴。那些半透明短毛是它们的舌头和密齿。
通过刮下并品尝人体表面的皮屑毛发,这些里世界生物可以验证来人身份。如果不是它们认识的人,小白团子们会果断地开启绞肉机模式。据外勤组说,刚抓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它们撑得跟巨型白刺仙人掌一样,刺还会到处甩,非常之克苏鲁。
因此,基于它们恐怖的战斗力,优秀的实用性,调查局高层工作人员及部分领导开会决定,赐名——芝麻。
因为芝麻开门。
而且芝麻馅汤圆在国内接受程度最高。
这个名字包含了调查局上下对其的殷殷期盼,希望芝麻同志恪守社会公德,尊重上级,团结同事,充分融入调查局这一大家庭,为社会主义建设做出卓越贡献。
芝麻们缓缓退开,有些不甘心似的,和刚才火急火燎跑过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苏枝晓干笑了两声,估计它们是在遗憾她不是假的。
指示灯转绿,苏枝晓伸手推开门——
大晴天,阳光透过玻璃将走廊照得亮堂堂的,同事们种在窗台下的百合已经露花苞了,估计再有一个星期就能上色。
苏枝晓走到自己种的薄荷前面,揪了几片叶子,往茶水间走去。
电梯正对大厅,往左是各个化验室观察室,往右先是茶水间,再之后是几个诊室。
十六层的的茶水间连通三个休息室,是非常老的设计。苏枝晓才进去,就看见正对茶水间的一号休息室里已经有了人。
她脚下不禁停住。
那是个约莫二三十岁的青年,皮肤冷白,五官极其出挑,从侧面看过去,眉骨与鼻梁线条彰显着其优越的骨像,上唇唇形正中却又带了个不明显的唇珠,一下子减少了整体的清冷感,即使只是坐在那里都有种让人自惭形秽的魅力。
初秋,气温还没有降下来,调查局里开着空调,温度对于普通人来说还好,对于大病初愈的患者来说就有点冷了。
所以这人穿着局里发给他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外面又披了件奢牌风衣,放松地靠坐在沙发里翘着腿,电脑放在大腿间,肩宽腿长腰线细窄,露出的一截手腕简直白得发光。
苏枝晓不禁看了眼自己的小麦皮。
……
不,她一点都不羡慕。她一个外勤人员没有和非洲人一个肤色已经是无数管防晒霜壮烈牺牲的结果了,做人不能太贪。
“徐总。”苏枝晓扬声叫道。
徐微与侧目,少顷冲她微微一笑,“苏主任。”
“哎——呀。叫的这么客气都把我叫老啦,苏枝晓,或者枝晓、晓晓都行。”苏枝晓亲亲热热地说道。
“那您也叫我徐微与吧。”徐微与说道。
苏枝晓笑着放下一瓶苏打水,自己也拧开一瓶,“这不是听说你投资的一家公司要上市了嘛,不敢贸然和你平起平坐啊。”
“谢谢。”徐微与哑然失笑,拿起苏打水拧开,抬手,苏枝晓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徐微与是要跟她碰杯,新奇地拿瓶子撞了撞对方的。
“我没有参与公司的管理运营,只能说运气好。”
随着身体恢复,一些与“那个人”无关的记忆逐渐回笼。一个多月前,徐微与处理美国发来的工作文件还有些不知所措,现在已经非常游刃有余了。
“最看不惯你们这些有钱人假惺惺。啊~运气好。我怎么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啊。”苏枝晓叹息,“我现在就祈祷你赶紧通过考试入编,好当我的理财顾问。”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徐微与放下苏打水,“我现在也可以给你投资意见。”
“不、行。”苏枝晓一脸正气地拒绝,“你现在没有通过考核,颜祈给你的那张名牌只能用于进出大楼,所以咱俩现在还不是正式的同事。我们之间要是有经济问题,就是我违反规定。”
“哎你在看考试内容吗?”
虽然苏枝晓现在说话带点苏北口音,但其实是个辽宁人,是中国这片土地上能产出的最好的社交恐怖分子。调查局把她派过来“照顾”徐微与,就是考虑到了她的性格优势。
苏枝晓直接弯腰凑过去扒斜徐微与的笔记本,目光在上面一扫——好家伙,全英文。
前中职院校优秀修车技工苏枝晓:……
艹。
同一时间走廊中间的白玻璃安检间再次被人推开,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大步走进来。
和苏枝晓一样,他也是外勤人员,且因为现在是任务期间,这人穿了件有银色镭射条纹的黑色冲锋衣,下|身一条黑色长裤,黑色作战短靴。这一身,但凡再抗把生铁大镰刀,就能去cos新时代死神。
男人抬手摸了下自己的颧骨,脚下朝休息室走去。还没走到门口,他就听见了苏枝晓敬佩的咏叹调。
“我的天哪,这是单词吗?这是咒语吧,咒语都没有这么长。”
从门口处看过去,徐微与靠坐在沙发里,手肘支在扶手上,下巴微微压着左手手背。
借着这个姿势,他给苏枝晓空出了一块位置,苏主任因此能够弯腰眯着眼睛费劲地瞧那块布满英语单词的笔记本显示屏,满脸“这是什么这真的存在吗”的表情。
看着挺温馨的。
男人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淡定走到零食架子前撕了一块水果糖塞进嘴里,不多时传来嘎吱嘎吱后齿咬碎硬糖的声音。
他慢条斯理地拆开纸杯接了一杯温水,转身走向休息间——
“在说什么?”男人淡淡问道。
徐微与抬起眼,刚好和他对对上,霎那间,眼底有些波动。
……
他没说话,而是看向苏枝晓。
距离他在人民医院苏醒那天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月,现在是十月下旬。颜祈只过来过四次,每次都是匆匆来,见他没事又匆匆走。徐微与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有种自己是被工作繁忙的家长托给老师照顾的小孩的感觉。
所以一个多月前,颜祈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徐微与让他先去忙自己的,他已经恢复了部分记忆可以独立生活了。那之后,这位明显在调查局里身份不一般的调查员就真的再没出现过。
考虑到徐微与体质和经历,不到一周,调查局将苏枝晓介绍给了他。
表示如果徐微与对国内环境、调查局的安排有什么疑惑,随时问苏枝晓。
而面前这个男人,徐微与之前换药体检的时候遇到过几次。对方总是像现在这样,一身作战服,有时候还带着半面式防毒面具,步履匆匆,眼神冷而利。擦肩而过时看都不看旁人一眼,背影高大悍利。
徐微与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扫过这人时就对他有了很深的印象。只是一段时间待下来,他能感觉到调查局里的人大多都比较有性格,相当一部分非常孤僻。
考虑到他们的工作,徐微与也尽量不去打扰人家。
这还是这个男人第一次跟他搭话。
“哦,徐微与我给你介绍一下。”苏枝晓抬手。
“你现在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嘛,基于你失忆这个情况,我和庄医生都希望你能多出去走走,接触接触人啊,树啊,对你恢复有好处。但是咱们国家人多车多,你之前又一直在国外生活,怕你比如说受伤,头疼,遇到特殊情况,我们就给你申请了一个保镖。这是塞缪尔。”
……塞缪尔?
徐微与看着男人深陷的眼窝,拿不准这人到底是不是混血。
正想着,苏枝晓又笑着一点他,“塞缪尔,这是徐总。”
塞缪尔走过来,先是落了徐微与一眼,随即弯腰将那杯温水放在徐微与手边,“哦,徐总。”
徐微与知道苏枝晓是在开玩笑,径直纠正免得占人家公务员的便宜。
“客气,叫我徐微与就好。”
同一刻,塞缪尔的疑问和他的纠正同时响起——“徐总在看什么?有些非自然事件可以通过邮件传播,你的电脑还没有安装过滤程序吧。”
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瞬,像一块拒绝容纳其他物质的凝胶。苏枝晓向来有眼力见,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塞缪尔。外勤人员很多都是独狼,这个塞缪尔之前一直在境外执行任务,最近才因为徐微与调回来。她也不清楚对方的性格。
她想说调查局自带防护,徐微与处于这个空间内,那些和网络相关的非自然事件就进不来。但想了想,苏枝晓还是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对于她来说,现在的徐微与还是“外人”。在外人面前落同事的面子,显得她和人家过不去似的。
没有她打圆场,问题显然落在了徐微与这里。徐微与搭在沙发扶手上垂着的手食指轻轻勾了下,他眸光往电脑上瞥了眼。很轻,也许是一个不到半秒的犹豫。
“这个啊。”
考虑到这些天调查局对自己的照顾,徐微与将笔记本推向塞缪尔,“是——我前男友留下的遗产分配协议书。要检查吗?”
【作者有话说】
李忌: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李忌:哦,徐总(那种语气)
第124章 后记
可是这能力对我修复夫妻关系来说很有用啊。
塞缪尔眼皮一抬,一双黑得发沉的眼睛直直落在徐微与脸上——倏然间,他勾了下唇角。
“前男友?”
一直注意着两人的苏枝晓往他身上瞟了一眼。
塞缪尔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帅哥。虽然这人五官轮廓硬朗利落,高鼻深目,但皮相一般,粗看过去的第一眼会让人觉得他普通。常人顶多赞叹一下他的身高,多的情绪便不会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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