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是他自己还是郭大河等人,都没穿这个颜色的衣服。
徐微与找不到来由,将手伸进水下。流水的冲力快速带走那一条血线,很快,残留在他指甲里的痕迹就像刚醒来时的“梦”一样消失殆尽了。
……
徐微与慢慢蹲下身,捂着额头晃了晃脑袋。
不对。
十几个小时前的一幕幕突地冲进脑海。
只有月光的狭小房间……
半开的木门……条条纠缠在一起的非人怪物……
有人捂住他的双眼将他按在地板上深深亲吻,吐息冰凉,他被迫仰头咽下一口融了灵魂的血肉。
第22章
徐微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他捂住嘴,仿佛又尝到了那股微甜的腥味。
……那是一块才被李忌撕下来的肉,带着冰凉的体温,活物一般扭动着。
巢会将吞噬的灵魂无保留地输给主人,作为他下一次蜕皮的养分。所以那个时候,徐微与的灵魂还没有被消化。
残存的人性让他拒绝吞咽生肉,李忌发现了,用手指抠开他的喉口,肉块随即钻入,搅出粘腻的水声。
【你不该找过来的。】压在他身上的人轻声说道。
徐微与的眼睫被他夹在指缝中,每一次轻微的颤抖都会感受到拉扯感,仿佛连这一点点的自由也即将被剥夺掉。
【别动。】
【我现在有点吓人,你最好别看。】
李忌说这话的时候,声线里带着淡淡的笑意,除此之外,还混着些很难形容的、类似于骨骼错位所发出的轻微响动。徐微与看不见,但他能感受到压覆在他身上的躯体正在扩大。
冰冷、坚硬、圆钝、尖锐——所有的感知都在告诉他身上的东西不是人类,至少有一部分不是。
徐微与猛地捂住头战栗起来,身下接口不牢固的铁架也随之发出咯咯的撞响声。
“……徐微与?”
浴室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
徐微与喘息着抬起头。木头门连接处有缝隙,透光,此时,因为外面有人在晃动,那几条细细的光痕时隐时现。徐微与根本分不清脑子里的画面到底是现实还是幻想,咬牙站起身,关上水正打算回应,就见那条靠近门锁的缝隙突地一暗,一只瞳孔狭长的竖瞳抵在了对面。
——默然的对视将时间陡然拉长,徐微与浑身冰凉,一动不动地僵立在原地。
两秒后,他伸手拔开插销,径直拉开了门。
外面,李忌站在离门半步左右的距离处,神情狐疑,手还维持着敲门的动作抬在半空。见徐微与直接开门,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眸光不受控地下移再迅速抬起。
……
“不是……”青年仰起头后退了一步,借由这个动作强行制住了自己想细细欣赏的冲动,“能不能稍微顾忌一下影响。我好歹是个大活人,您就这么开门,不好吧。”
徐微与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现在浑身赤裸。换做平时,他肯定会立刻找东西把自己遮起来,但此时,他脑中一片混乱,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刚才那一撇上。
他下移目光,看向木门,那条离地大约一米的缝隙前后什么都没有,没有眼睛、没有怪物,更不会有一个趴在上面窥视他的【李忌】。
脑子里诡谲的画面仍在不断挤压着他的理智和认知,徐微与耳边仿佛趴着另一个他自己,苍白、病态、恐惧地注视着此时耳根通红的李忌。
跑。
赶紧离开这里。
他不是李忌,真正的李忌早就已经死了,这是个怪物!跑啊徐微与!
跑啊!
另一个他哑声哀求,字字泣血……可正常人会听到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吗?
——幻觉,幻听。精神类疾病的典型症状。
徐微与侧身从浴室外的架子上拿过衣服,关上门沉默地换了起来。他背靠着门捂住脸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重复几遍以后,终于稳定下了剧烈搏动的心脏。
知道自己可能生病和切实感受到严重病症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状态,徐微与很少会慌乱,但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疯子”“精神病患者”,曾经只在别人嘴里听到过的词语此时像刀一样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徐微与用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开门走了出去。
李忌还有点懵,见他出来了,探究地打量他。徐微与装作没发现,平静地装好毛巾洗发露,朝回走去。
“你怎么了?”青年皱眉问道。
“没怎么?”徐微与随口应付了一句,“郭大河他们在哪?”
回答他的是一只覆上他额头的手,“不舒服?啧,发烧才好确实不应该让你冲凉水澡,我应该给你烧点水的……”
徐微与直接打开了他的手,“我说了我没事。”
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青年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盯着他,少顷淡声说道,“我看你不像没事的样子。到底怎么了?”
……这就是李忌。
吓人的敏锐。
徐微与不想回答,连撒谎敷衍的力气都欠奉,索性绕开他继续朝小屋的方向走。
“徐老板。”
徐微与觅声侧眸,叫他的是从西侧小路上跑出来的杨朵,郭大河和杨长明跟在她身后,也朝这边走来。
杨朵换了一身衣服,头发编成麻花辫搭在肩侧,“您烧退了没有?”
“退了。”徐微与缓和神色说道。
“那就好。”杨朵松了一口气,转头跟李忌打了个招呼。大概是因为这人帮了徐微与的缘故,她现在对李忌的态度好了些。
但好归好,杨朵挽着徐微与的手略侧过身挡住青年的视线,低声若有所指地问道,“那个徐老板,他是不是就是你要找的人?”
显然,杨朵、杨长明、郭大河三人也【认出】了李忌。
徐微与给了她一个眼神。
杨朵:“咱们待会去逛村子?”
徐微与不觉有异,郭大河一行人是收钱办事的“腿脚”,没有主顾的允许,即使认出了李忌,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
“让郭叔拦他一天。”徐微与轻声吩咐道,“你和杨长明跟我去神婆那儿问问情况。”
杨朵心领神会地点头,转身朝郭大河走去。
顺利的话,他们今天就可以从村里人口中问出李忌来这里的全部过程。然后给他们一笔钱,假借办白事的理由带走李忌,领他回国。
一切就算结束了。
徐微与在心中计算路上的时间,大致估出了接下来的安排。就是不知道李家那些人看到李忌以后是个什么反应,希望不要有不长眼的给他找麻烦。
“徐老板,你手上的东西是要放回去还是要带着,给我吧。”
杨长明的声音突然响起,徐微与“嗯?”了一声,看向手中,搞了半天他还拎着毛巾和洗浴用品。他将袋子递给杨长明,“帮我拿回房间,麻烦了。”
“小事。”杨长明扯出一点笑,就像平时一样。
同一时间,他站在徐微与的面前,杨朵、郭大河和那个与李忌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站在徐微与身后。
那三人听声音是在谈论着村里药草收购的事宜,但看动作——全都死死地盯着徐微与。
三双眼睛,一个目的。
巢的主人兴致勃勃地搭了个戏台子,小心翼翼地做出了几个精巧的演员,就为了陪他脆弱的人类情人演一场合情合理的舞台剧,好让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
但他没注意到,有一个演员没有被影响控制神志。
杨长明一动不敢动,在拿过袋子的瞬间,将一张细小的纸片贴在了徐微与掌心内侧。徐微与略略停顿,眼底疑惑一闪而过。
但聪明人是不需要提点的。
杨长明只觉他指端的手掌收拢,压住了那张小纸片。
“去吧。”徐微与面色如常地说道,“我在这等你。”
第23章
一天前。
“嘶——”杨长明揉着太阳穴坐起身,往外看了一眼。
这屋子是他们来之前,郭大河托他老婆的妹妹联系村子里的人留的,虽然简陋,但胜在干净,住得还算舒心。他走出房间,就见杨朵和郭大河蹲在外面的木台子上刷牙。他也拿起杯子和牙刷蹲了过去。
“起来啦。”杨朵含糊哼道。
杨长明嗯了一声,四下看看,没见到徐微与,下意识问了句,“徐老板还没起来?”
杨朵满脸狐疑,她漱干净泡沫,把牙刷往杯子里一放,“不知道啊,他在李忌那儿。”
……
杨长明手上的动作一顿,拧眉默了几秒。他也说不清哪儿不对,但听见杨朵刚才的话就觉得心底毛毛的发慌,浑身别扭。
“你们不是跟我说……那小子不是李忌吗?”
杨朵已经站了起来,在旁边卷裤脚,闻言更加莫名其妙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说那小子不是李忌了。你睡傻了吧。”
“啥玩意。”郭大河见他们姐弟俩又吵架,凑过来问了一嘴。
杨长明发愣一般盯着他,盯了几秒以后又转向杨朵。他像是在做什么试探一般缓缓说道,“在庙里的时候,我问你们两个,陈南是不是李忌,你俩亲口告诉我,陈南不是李忌……对不对?”
最后一句话他问得很轻,仿佛怕声音会打破某种脆弱的界线一般。
他看着郭大河和杨朵,而这两人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困惑。
“你小子疯了吧。”郭大河点了他一指头,“昨天,在庙里,我和你姐都一眼认出了李忌,就你,非说那小佛跟李忌长得不一样。结果怎么着,徐老板也说他是李忌吧。”
“我早就跟你说过,干我们这行眼睛得灵,得动脑子,得用心。人的长相它肯定会随着时间变化变化,你不能光记一个照片啊,哪有人一成不变的。更何况李忌还失忆了。”
“你别是给瘴气熏坏了脑子哦。”杨朵轻轻踹了他一脚,歪头打量他。
郭大河不在意地一挥手,朝饭桌走去。
村里人给他们准备了一锅面鱼,热气腾腾的,还放了点不知道名字的绿叶菜。郭大河拿起粗瓷碗盛了一大碗,坐下沿碗沿嗦了一口。面鱼烫,他放下碗往路上看,嘴里喃喃嘟囔。
“不过你们真别说,他妈的这有钱人就是命好。那大洪水,桥都给冲断了,房子都塌了,姓李的硬是没事,哎,人家活得好好的。你要一般人,尸体都给鱼啄完了。”
杨朵点头,用皮筋扎头发,“是啊,他真是本事通天。一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外乡人,怎么能被这儿的村巫收为弟子的?”
说着她走到桌边拿筷子敲了敲锅盖问郭大河,“我当时花钱想拜我们那儿的一个先生,人家都不愿意收我。”
“你八字不对呗。”郭大河说道。
“李忌八字就对?”杨朵不服。
郭大河扬眉,手在半空点了好几下。
“搞不好。你看,大富之家,大难不死,长得好脑子行,还有徐老板这样的——啊,枕边人,八字不可能差。你这两天跟他搞搞关系,他会的说不定比你想拜没拜成的那位先生多。”
“我跟他搞关系……”杨朵翻了个白眼,“我看到他就烦,一股子精明劲,恶心死人了。”
“哎,你觉得恶心,徐老板喜欢啊。”郭大河不正经地调侃了一句。
杨朵生生气笑了,拿筷子狠狠在桌上捣了一下。
找到李忌,他们这趟的任务算是超额完成。徐微与不仅会付路费的尾款,按规矩还会给每人包一个大红包。李忌就更不用说了,虽然记忆全无,但看他那架势就不是个抠的,给的说不定比徐微与还多。
因此,郭大河和杨朵很轻松地坐在椅子上喝早饭,时不时谈两句回去以后的打算。
杨长明蹲在原地,手上仍维持着拿牙刷水杯的动作,双腿麻木,耳侧嗡鸣。他低下头刷牙,漱口时,从水杯中看见了自己此时的样子。
……不对劲,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想道。
见他刷完牙,杨朵将手边另一碗盛出来冷凉的面鱼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给,你的。”
杨长明应了一声,端起碗喝了起来。
杨朵拍拍椅子,“坐下来吃。”
“不用,我吃完去找徐老板。”
“找他干嘛?”郭大河想也不想随口问道。
……?
杨长明狐疑抬起头。
什么叫找他干嘛?主顾病得人事不省,他们几个拿人钱办事的,当然应该好好照顾。不然村子里的人为了求财偷徐微与的东西,或者更干脆点,把徐微与绑走,索要赎金怎么办?郭大河什么时候这么马虎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以后,杨长明突然又意识到了一个绝对不和常理的事情。
——他们几个居然放任李忌带走徐微与,心安理得地睡了一整个晚上!?
李忌再是徐微与的旧相识,现在也失忆了。谁知道五年过去,曾经的李少爷变成了什么人。难道郭大河和杨朵看不出这村子的猫腻?他们没发现这村子干的是黑产?
沉默间,杨朵和郭大河的表情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杨朵揉了揉眉心,“对啊,我们得去看看徐老板吧……我们……”
头一抽一抽的疼,杨朵闭着眼睛揉按太阳穴,问郭大河,“李忌住哪?”
郭大河也有点懵懵的,他放下碗看了看周围,不太确定地指了一个方向,“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就是。”
杨长明看着这两人,像是在看一场恐怖片的开头。他张嘴,想将自己发现的异样问出来,但另一股力量阻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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