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东西!
灵魂瑟瑟发抖地蜷缩成一团,徐微与的胃开始抽搐,抱着他的人察觉到了他的恐惧,近乎笨拙地抱紧了他。
某些铭刻在本能中的习惯告诉他,这个动作能让徐微与感受到安全感。可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不是人类,像昆虫扼住猎物一般的拥抱并不能让徐微与平静。
徐微与猛地吐出了一口混着血液的酸水。
青年掌心里一片温热,那是眼泪,徐微与在哭。在失去了部分血液以后,他被【巢】认定为了食物,他的灵魂在被蚕食。
那种由内而外的疼痛完全超出了人类所能接受的极限,不消多时,徐微与就会彻底被巢吞噬。他会成为青年的一部分,他会像李忌一样失去记忆,再在蜕皮期中重塑。但和李忌不一样的是——他无法恢复。
毕竟,巢只保留主人的一切,至于可以被替代的网……永生嘛,总得付出一些代价。
青年抱着徐微与逐渐转冷的身躯,一部分的他在狂喜,一部分的他在沉默。
【徐微与会不高兴的吧。】
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只是不得不在一起而已。】
什么形式重要吗?
【如果不重要,我大可以和他维持一辈子上下属的关系,那也是一直在一起,何苦大费周章搞那么多事。】
……
【你永远都无法确定他对你的是爱还是顺从,你让他说什么他就会说什么,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真可怜,要不我去剪辑一段徐微与跟我告白的语音塞玩具里给你吧,那效果差不多。】
巢穴躁动起来。
【在这儿玩过家家,亏你想的出来。滚出去,他是来找我的。】
……
徐微与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在一个满是柔软蛛丝的巢穴中,手脚被漆黑的胶状物捆缚在身后,双眼上盖着什么东西,隔绝了他的视线。
轻且细的蛛丝像是头发一样落在他的小腿和脚心上,飘飘荡荡地挠着他,痒意并不难捱,但也绝对不舒服。他跪着往旁边膝行了几步。
膝盖下面厚实的蛛网依旧很软,可就是因为太软了,所以没什么支撑力。徐微与往前倒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让他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什么冰冷庞大的东西。
徐微与茫然地抬起头。
他双手动不了,眼睛看不见,只能依靠脸颊鼻尖的触觉感受位于他上方的东西。
那像是个光滑的圆弧,表面很硬,也许比他的手臂更长,徐微与能明显感觉到那东西有一部分高于他的头顶。
灯?
还是石头?
有什么毛茸茸的小动物蹭了蹭他的颈侧。
徐微与侧过脸,回蹭了一下它。
是小狗吗?他猜测道,猫的毛会更软一点。
也许是他的回应给了对方勇气,又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贴在他的腿侧磨蹭了起来。徐微与的后腰和大腿最是敏感,一下子弓起身趴了下去。
我是不是没穿衣服?徐微与在地上蹭了蹭脸,想要蹭掉遮住眼睛的东西。
很快,那块布就被蹭了下来。
徐微与抬起头,瞳孔骤缩——
对啊,他想道,蛛巢里哪会有什么小动物呢。
蛛巢里,只有一只吊在上方,探下两条步足探知他的巨大蜘蛛——
就像是一场交响乐,音节不断重复,节奏越来越高昂,到此刻,重音猛然砸下,徐微与迟滞地睁开了眼睛。
他侧过头,阳光灿烂,村子里的房子窗户开得又大又低,一只母鸡咯咯叫着在小屋外的木板台子上啄食小米,时不时扒拉两下,也不知道是谁撒给它的。
徐微与抬手捂了下生疼的眼睛,脑中雾蒙蒙的,好像缺了一大块似的。他缓了会坐起身,迟疑了一下,拿过床头手机,正想看时间,熟悉的声音就突然从门口传来——
“醒了?”
徐微与受惊般一颤,抬头,只见青年抱臂站在门口。见他被吓了一跳,走到床边弯下腰。
“体质也太差了吧徐老板,就这点路,你烧了一天一夜。”
他黑色的眼瞳里映着徐微与苍白的面容,笑意深浓间似乎还藏着一些很难解释的贪婪,搅在一起,溶一片漆黑。
徐微与的手指抓在床单上,他怔怔地盯着青年,片刻后抬起手。
“?”青年没动。
徐微与碰了下他的眼角。
他手下的皮肤光滑,没有任何被撕开的痕迹,更不会从其中钻出一颗咕溜打转的金绿色竖瞳。
“干嘛?性骚扰啊。”青年笑着问道。
第21章
【“你们村子到底是做什么的……”……“累了一天了,你不想睡觉吗……”】
记忆就像是一台信号不好的黑白电视一样发出滋啦滋啦的雪花音,残缺的画面走马灯般闪现,却怎么都拼不出完整的样子。
梦都是这样的。
徐微与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继而收回,将脑中不连贯的诡谲画面清除出脑海,抬眼环顾四周。
这房间不大,只有他身下的木板床能算家具。除此之外,主人家贴墙订了七八片木板当置物架,上头错落摆放着水杯、牙刷等生活必需品。北侧墙角牵了一根晾衣服的绳子,上面用铁衣架挂了两件麻布上衣,一条灰黑色长裤。
徐微与的目光在那三件衣服上顿了下,转头看向青年,“这是你的房间?”
床边的人挑眉表示默认。
见徐微与似是有些怔愣,他笑了笑,起身走向置物架,从一个铁盒子里拿出体温计,“你刚进村就昏过去了,我们这儿没医院,唯一会开药的就是我。昨晚那种情况,总不能再把你送回城去。所以别嫌弃了,在我床上睡一晚又不会掉一块肉。”
他不是嫌弃。
徐微与看着这个一览无余的房间,心底滋味难言。
李忌是个对生活没什么要求的人。
这人刚接触李家生意的时候,父母就已经死了,比他大的哥哥姐姐创业都亏了不少钱,还没搞出什么名堂。长辈们有意磋磨他,让他去东欧的一个药品原材料生产厂干包装发货的活。
他那个时候刚成年吧,拖着个行李箱就去了,跟一群英语都说不利索的卡车司机同吃同住三个多月。
那环境,比黑工更苦,也就胜在能吃饱饭了。李忌居然待得挺开心的,据他自己说,要不是后面得上学,他还能继续干下去。
但这不是徐微与能心安理得的理由。
当年那种生活方式是李忌自己选的,他如果待烦了可以随时离开,去世界上任何一个他喜欢的城市继续去过他骄奢淫逸的少爷日子。同时,三个月的底层工作让他摸清了相关市场的情况,为往后的投资决策打了基础——一切的一切都和现在不一样。
五年……如果徐微与一直不来找他,他就要这么一直过下去。
徐微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朝他走来的人,青年垂眼,用冰凉的体温计碰了碰他的嘴唇,“张嘴。”
徐微与避了下。
青年好笑,轻声哄道,“新开的,除了你没人用过。我们这儿环境就这样,您将就一下。”
徐微与想说自己已经好了,不用量体温,但才启唇,体温计冰凉的金属端就被送了进来,还带着一点点残留的酒精味。他无法,只能轻轻含住。
乖得让人心痒。
青年盯着他微红的嘴唇眸光闪动,没忍住屈指挠了挠徐微与的下颔,本来都做好了被打的准备,不想徐微与只是抬眼瞅了他一眼。那目光里也不是警告,而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复杂。
……
“你眼睛怎么红了?”青年弯腰惊讶问道,“哭什么?”
徐微与拍开他的手侧身踩上鞋,朝放在墙角的背包走去。青年缓缓直起身,思索一瞬,隔着两步的距离跟在了他身后。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隔在他们中间,又有千丝万缕的曾经将他们连在一起。
“洗澡?”青年问道。
“嗯。”徐微与也没指望这儿有正经洗澡的地方,只打算拿盆往身上浇浇水算完,不想身后人“哦”了一声踢踢踏踏走到窗边往外望了望。
“去澡堂吧,现在这个点正好没人洗。”
徐微与皱眉拿**温计,“你们这里还有浴室?”
青年哑然失笑,“我们这儿怎么了?又不是原始社会。”
说着,他走上前拿过徐微与手中的温度计,对着光看数值。这种由金属头和玻璃管组成的水银温度计徐微与只在资料书上见过。他小时候,福利院的志愿医生用的就是电子温度计了。
但青年却用的很熟练——
“37度5,退烧了。”他说道。
徐微与看着他给温度计消毒,将其放回透明塑料管中塞进铁盒,再盖上变形的盖子,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知道这五年间干了多少遍。
“你在这里……住的习惯吗?”徐微与轻声问道。
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拨了一下。
青年背对着徐微与抬起眼,唇角古怪地勾起一点弧度,细细品味着这话中的自责。无论是谁,在感受到爱人的情绪受自己牵动时的心情都是愉悦的,更何况他们久别重逢。
他没立刻回答,转过身带着点探究地看着徐微与,成功从那双黑瞳里捕捉到了一丝紧张。
他故意慢腾腾地拖长了语调,“我在这儿出生,为什么会不习惯?”
……胡扯。
徐微与近乎狼狈地别开了脸,“嗯。”
“嗯是什么意思?”青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笑得毫无破绽,“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没什么。”徐微与朝门口走去。
他忘了,在丛林中,美丽的猎物是不能够又招人又心软的。明知道有东西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还展现出致命的弱点,可不就是要被人欺负到死吗。
“我记得,你是来找人的对吧。”
走出屋子时青年淡声问道。徐微与点了下头。
“打算怎么找?”
“我带了照片。”
“长什么样啊,给我看看。”
徐微与不说话了。他也不知道给失忆的人看自己的照片算不算刺激,但既然不确定,就不要做,先把李忌带回去再说。
可照片的主人大概这辈子都没学过什么叫做分寸。青年完全不觉得徐微与的沉默是拒绝,回头饶有兴味地等着他的回答。
“……不行。”徐微与缓缓说道。
“为什么,你姘头见不得人?”青年眼底盈满笑意,“肥头大耳还是满臂纹身?看不出来啊徐老板,口味这么重。”
所以说有些人待遇不好那全是自己作的。
徐微与哐一声关上浴室木门,将那个没事就爱嘴贱几句的人关在了外面。青年笑着侧靠在木门上,听一墙之隔的地方响起水声。
和城市里的热水器或者太阳能不同,村子里用的是过滤装置和抽水机,水来自于村东头的小瀑布,所以只有冷的。简陋是简陋,但夏天用没问题。
他听着徐微与光脚踩在架高的铁台子上,水流冲过他的头发肩膀,继而浇到铁台子下的泥地里。徐微与没准备好,被天然泉水冰了一下,轻轻“嘶”了一声。
……
【徐老板找了他五年,光路费就花了这个数。】
五年。
守在外面的东西咀嚼着这个度量时间的词语。
这片空间被巢吞噬以后,地球上的时间流逝就不对他起作用了,所以他其实并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现在算算,五年,将近两千天,足够徐微与完全摆脱李家去过他所向往的任何一种生活,为什么要找过来呢?
如果徐微与不来,再经历一次或者两次蜕皮期,他就会完完全全地变成另一种东西。
属于人类的【李忌】仍然会存在在这具身体中,但因为这部分的他相对绝大多数的他来说太过渺小,所以会被彻底地压制住。
他不会再像这次一样受刺激苏醒,他会永永远远地沉睡下去。
可徐微与偏偏来了。
……这可怎么办啊,又年轻又漂亮又前程似锦的,以后就要和一个怪物绑在一起了。
青年捂着脸沙哑地笑出了声。
木板完全不隔音,徐微与听见他笑抬手关上水龙头,扬声问到,“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青年笑着走到了远一点的地方。
眼眶中金绿色的竖瞳和黑白分明的人类眼珠挤在一起,根本就是个非人的怪物样。他闭了闭眼睛,将那两只不安分跑出来的眼珠生生按进身体里。
——徐微与只要打开门,就能看见这可怖至极的一幕。但很可惜,他什么都没有做。
清凉的水流冲散了心底的郁气,徐微与用手理了理透湿的黑发,仰起头,将脸伸进水下。
他整个人极为白皙,身材修长,锻炼出的肌肉线条内敛漂亮。
童年时和福利院的其他小孩扭打的经历并没有让他身上留下什么伤痕,每一寸皮肤都干干净净——除了,后腰处。
嫣红新鲜的吻痕花瓣一样斑斑点点散落在那片绝对不会被主人看见的皮肤上,沁着未说出口的思念和不能见光的占有欲。
光看这痕迹都能想象出那个一部分非人的生物趴在他身上舔吻的贪婪模样。
从始至终,李忌都没想过要放手。一部分的他想要让徐微与完完全全地变成他的伴生,而另一部分接近人类的他则更为狡猾,连爱人的心都要独占。
或许徐微与不踏足这片雨林就可以逃脱这样的命运吧……谁知道呢,反正稳定的巢是可以移动的,要不然这村子怎么会在原始丛林的腹地之中。
等【陈南】可以出去了,谁知道他会不会碰见徐微与。
徐微与关上水,正打算拿毛巾,抬手时目光在自己的指甲上停了下。
很奇怪,他修剪得当的指甲内侧贴近甲床的地方,有一条青蓝近黑的纹路,像是衣服掉色染脏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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