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没觉得奇怪,徐微与细心地卷高李忌衣袖,下手三根手指按住脉搏。
他们靠得近,李忌抬眼就能看见徐微与眼下的皮肤纹路,毛孔细到几乎不见。他怔怔打量了好一会才收回目光。
——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涂霜养出来的,要是涂霜涂的,可以进一些卖到北边去。
心脏敲锣打鼓带着血液山崩海啸,一点没影响到李二爷面上坐怀不乱的稳重。
“脉象稳健,但右肘有旧疾。”徐微与轻声说道。
唔,说的都对,本事挺扎实的。
徐微与抬眼,李忌猝不及防惊了一下,索性反应的及时没露出破绽。
“但心律太快了。我没摸出病因,老爷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青年的眼睛和他这个人一样,纯粹得可怕,一眼看过来仿佛能透过人的皮骨看进灵魂。李忌脑子里一片空白,电光石火之间居然忘了言语。
“……我听说,你们徐家是做蒙汗药起家的。”
如果再给李忌一次机会,他肯定不会说这句话,因为当时说完以后,徐微与好不容易有了点血色的小脸顷刻间一片苍白。
徐家之所以后面停了蒙汗药生意,是有歹人买了药用作打劫拐卖,药效好,一连出了十几条人命才被查出。官府倒是没找药店的麻烦,但父母良心过不去,加之苦主三番两次砸店,最终赔钱搬家才了事。
李忌突然知道这事,说明有知情人跟他报了信。徐微与当时也是年轻,立刻想到了最差的结果——李忌要把他们赶走。
“哎你……你哭什么?”李忌茫然看着徐微与浅浅红起来的的眼眶,“我、不是,没想要你祖传配方,就想让你给我配几服药,按数给你钱还不行吗。”
他手边也没帕子,屈指蹭徐微与的眼角。
徐微与才在脑中思索出求情的话,不想听到这么一段,一时愣住。
李忌看他呆呆愣愣的想笑又不敢,但按他的性格,憋着不说话同样不是个事。沉吟半晌,李二爷认真抱怨。
“你也太娇气了。”
带妹妹翻山越岭逃荒两个月的徐微与:……
【作者有话说】
怀念一下直男时期的李忌和小白花徐微与,下一章继续主线,呜呼!
第96章 番外3:民国寡妇篇
啊?听说李二少还活着?
清早,李宅,主院。
陈妈坐在炉子跟前扇风,时不时往外看一眼。
“妈。”满桂走进小厨房,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吃什么呀?”
“葱油面。”陈妈说道,仍看着紧闭的门扉。
满桂欢呼,“好耶,葱油面!”
家里的葱油是用猪油熬的,加盐、酱油、拉面一拌,根根亮堂,再配上油渣和豆浆,吃的满嘴都是香。满桂拿起筷子就要去捞面,冷不防被陈妈单手拦住。
“去去,就知道吃,你坐这儿,拿着。”陈妈站起身,将蒲扇塞到满桂手里,“小心扇,别把火扇大了。我去叫太太起床。”
满桂诧异,“哥还没起啊。”
她扭头往正对着院门的屋子看去,只见两扇木门紧闭,没有半点要打开的意思。
这可奇了,平时只要李忌不在,徐微与基本七点起。有时候账目繁杂,他更是天不亮就点灯看本了。怎么今天赖床啊。
陈妈眼底有些担忧,“别是病了……”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快步走到门前,小心地叩了几下。里头安安静静,没传来任何声音。陈妈推了下,发现门内的栓插上了。
无法,她只能砰砰敲门。
“太太,太太!”
隔壁,李豫年放下茶杯抬头看去,确认是陈妈的声音以后,他将书反扣在桌上,起身朝外走去。两座院子之间没有墙,廊下相连,只二十来步的路程。不多时,李豫年就走到了陈妈身后。
“怎么了?”
陈妈回头,见来的是他,皱了皱眉。但屋子里的徐微与半天不出动静,她顾不上其它,迟疑了一下求助道,“少爷你能不能上窗头上看一眼?太太不做声,我怕他病了。”
陈妈说的窗头是窗户顶上用于夜里通风,造房子时就留好的细条口。大概三寸有余,贼是爬不进来的,开在上面,也不会被人借用来偷窥。
李豫年抬眼,点头应下。陈妈松了一口气,转身正想搬个凳子来给他踩,还没抬步,李豫年已经利落地爬上了窗框。
他伸手,扳住檐下木梁猛一用力,整个人挂在空中,凑近窗头——
江南这一带的屋子都不大,讲究一个聚气凝神,李家也一样。卧室从窗边开始依次是一张长案,两把椅子,靠墙一座书架,书架之后是一小张木桌,接着就是床。
李忌和徐微与都不喜欢繁复,床并不是平常大户人家用的千工拔步床,而是一张三面带柜子的普通雕花小床。此时,床帐没拉,徐微与裹着被子盖住小半张脸,手无意识压在枕下攥着那大半块麒麟玉,睡得正沉。
李豫年眨了一下眼睛,正打算叫徐微与,余光却突然察觉到了一点不对。
被子在动…… ?
李豫年将眼睛贴在窗头,无声地盯着徐微与。青年侧躺着,脸朝向他这边,乌发撒开,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冷白冷白的,昏暗的光线中,眼睫和鼻梁都不鲜明,但就是让人觉得好看。
于此同时,一片更深的黑在他身后拥着他,看轮廓,那分明就是一个头颅,剩下的身体和徐微与一起躺在被子里,撑起被褥。
他的手似乎环在徐微与的腰际,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不知道是在哄情人深睡还是趁机磨蹭。
……
李豫年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耳边全是心脏砰砰狂跳的声响。陈妈不明所以,仰头看着他。
“少爷,我家太太好不好呀?”
李豫年侧头看向她,青年和李忌有五分像的眉眼倏然一挑,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没事。”
陈妈只见李豫年跳下来,用力砸了几下窗户,震下灰尘一片。
“嫂子——”
……
徐微与缓缓睁开眼睛,思维还有些迷蒙。
“嫂子——”
……?
徐微与撑起身,茫然看向窗户。
李豫年?
他喊什么?
昨天的记忆回笼,徐微与捂着昏沉的额头缓了一会,起身披上衣服走到门口。
“嫂……”
“吱呀——”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打断了李豫年的叫嚷,他还站在窗前,闻声侧头看向门口,徐微与和他对视片刻,后者收回手,目光犹如实质地刮过徐微与全身。
“嫂子,你起来了。”李豫年笑着问候了一句,缓步朝徐微与走来。
徐微与无意识地起了点警惕心,不知为何,他感觉李豫年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别有深意似的。
“太太。”陈妈恰好在此时走上来,挡在两人中间,“刚才我怎么喊你你都不应,我怕你生病,请少爷叫的你。没事吧,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啊?”
什么?
徐微与后知后觉地看了眼天色,发觉现在应该是早上九点。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他一惊,清醒了大半。正此时,李豫年不疾不徐地停在了他面前,挡下一片阴影。徐微与若有所查,转而看向他——
“……什么事?”
李豫年笑得毫无阴霾,“没什么,只是昨晚说好了一起吃早点,没想到嫂子现在才起。有点饿。”
即使知道对面人绝非善类,第一次被人这么当面暗示赖床,徐微与还是显出了几分窘迫。
“对不住。”他匆匆道歉,转向陈妈,“把饭盛过来,就在这里吃。”
李豫年盯着他微红的耳廓,眼底一片深沉。
整个屋子只有两扇窗一扇门,刚才那人应该还在里面躲着。徐微与这么镇定,看样子是偷了多次,早就给情夫准备好了藏身之处。
下人们知不知道?
李豫年用余光观察陈妈。
年近四十的妇人身形有些臃肿,穿着靛青色棉袄,围了一块灰花围裙,匆匆进厨房开始摆弄碗勺,脸上丝毫不见慌乱。这反应,要么是毫无所觉,要么就是见怪不怪。
……李忌知不知道?
李豫年整颗心像是被蚂蚁做了窝一样,又酸又冷。只要是个男人,没谁能受得了被戴绿帽,而现在,他撞破了徐微与的丑事。
光是想到李忌这么个样样压他一头的兄长居然被枕边人摆了一道,他就不受控地感到愉悦。只是,为什么是徐微与呢?
为什么会是他呢?这个人明明……不该和这种龌龊事沾边才对。
徐微与和李豫年擦身而过,去水房洗漱,李豫年沉沉地盯着他,脚下像生根了一样。
——如果他能在徐微与面前揪出那个情夫,以告发威胁,徐微与肯定会屈服,对他言听计从,到时他再对李忌的产业伸手必定毫无阻碍。
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他在犹豫什么?
李豫年往屋里看了一眼,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他突然想起昨天他跟徐微与说李忌已经死了的时候,对方混杂着不可置信和慌乱的眼神,以及一点点惨白下来的脸色……即使后面很快撑住,与他对峙,那份脆弱依旧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真要揪出情夫,徐微与的反应肯定比昨天还大。
……
李豫年无声地吸了口气,确认陈妈在小厨房暂时不出来以后,他快步走进了里屋。
李豫年先是往桌案下看了眼,随后走到小桌子前掀开桌布——四根桌腿冷漠地支棱着,对他的注视毫无回应。李豫年抽手放下桌布,仰头看了眼挂着帐子的床柱。
这张床虽然三面都是柜子,但柜子都薄,床下的抽屉只有一掌宽,两边的一肘有余,只能挂衣服,放薄被,根本不可能藏人。
李豫年拉开柜门看了眼,果然如他所料。出于严谨,他顺手摸过被褥。
徐微与才起来,被子还是温热的,弯腰掀开时,一股浅淡的干花香气若有若无地扩散开来,李豫年的手顿了下。他没什么表情地垂眼看着手下的团兔纹,皱眉,片刻后却是拉高被褥抵在鼻尖轻轻嗅了一下。
——好像是栀子花,混了些艾草。
还带着体温的香气就跟主人亲临紧贴在他面前一样,李豫年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他将被褥扔回原处,脸红耳赤,背德的偷窃让他脊背一阵发麻,李豫年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的,掩饰般顺手摸过枕下。
“嘶。”他猝然抽回手,右手食指上赫然多出了一道伤口。
李豫年恼火掀开枕头,下一刻,脸上恼羞成怒的神情僵了僵。割破他手指的并非是什么刀片长针,而是由他带给徐微与的那块麒麟玉。
刺目的殷红沾在原本属于李忌的贴身之物上,麒麟隐隐带色的眼睛无悲无喜地与李豫年对视,恍惚中,仿佛李忌的目光。
李豫年无意识绷紧了身体,嘴唇抿成平直的一条。少顷,他突然冷笑了一声,将枕头砸在玉上。
“已死之人……”李豫年几乎无声地吐出这几个字,下床理了理衣服。
房间里其他地方他都已经检查过了,如果要藏人就只有……李豫年走到书架前,垂眼看着下方的横柜。
他蹲下来,伸手按在一扇柜门上,猛地打开。
——没有。
李豫年快速打开第二扇,依旧没有。第三扇,还是没有,最后一扇,仍然没有。
所有柜子里放的都是杂物,没拆封的笔墨纸砚、紫砂壶、小玉蝉、金如意,以及封好的往年账册,人情来往中留下的拜帖红包等等。什么都有,唯独没有他想象中瑟瑟发抖的男人。
李豫年眉心压出了一道深深的褶。
“你在干什么?”
李豫年受惊,下意识关上柜门,厚重的门板不留情面地发出“嘭”的一声,彻底惊醒了他。
……
这下糟了。李豫年在心里骂了句脏话,站起来看向外间。徐微与停在八仙桌一侧,用帕子缓缓擦拭每根手指。徐微与的长相并不媚,不带笑的时候甚至清冷得有点凉薄,跟神像似的。
李豫年被他看着,胸口憋着的那股火越烧越旺。
一个趁丈夫不在就与外人偷情的男妻,清高什么?
“我……”李豫年顿了顿,在打太极和直接捅破窗户纸之间来回犹疑,某一刻,恶意占据上风,狠狠在他被压抑了多年的神经上咬了一口,“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嫂子房间里闪过一个人影,怕是盗贼,就四处找了找。”
他死死盯着徐微与的脸,企图从上面捕捉到慌乱和恐惧。
但很快李豫年就失望了。徐微与看着他叠好手帕,眼底划过一丝厌烦,却什么都没说,只垂下眼睑,维持表面上的和谐。
“想来三少爷是看错了,天干,偶尔眼花也正常。三少过来坐吧。”
……就这样?
李豫年皱眉,没想到自己一番试探只得到了这么平淡的结果。到底是徐微与太过冷静还是有哪里出了纰漏,或者说……他真看错了?
李豫年抬步往外走,一动才发现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因为刚才如临大敌的紧绷涨疼,疼痛刺激大脑,让他的思维飞速运转起来。
房间里就这么大,他已经把能检查的地方都检查遍了。除非李家有地下室,否则那个情夫肯定逃不脱他的搜寻。
陈妈这时端早点进来,本想因刚才的事谢谢李豫年,抬头一看发觉屋内气氛不对,刚张开的嘴又闭了起来。
她很快调整表情,眼观鼻鼻观心,将小笼包、虾仁蒸蛋、三鲜饺子并两碗甜豆花放在桌上,“少爷,之前没问您的口味,我就按太太平时的喜好做了几样。您看入不入口,要是不入,我现做。炉子还燃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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