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高大的身形微晃,徐静脸色一变,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他的手臂,“你还好吧?”
许晟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半晌他才精神恍惚地转身,脚步沉重地绕过车头,走到一半他突然转过脸看向徐静,眼神诚恳地请求,“请你,不要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
徐静微微皱眉,虽然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此刻她有些不忍心拒绝许晟,点头答应了,“我会做到。”
许晟回到车里,已经走进校门的徐静不放心地回头望,发现那辆保时捷还停留在原地,黑影寂寥。
她仍然不知道那棵枯萎死去的树从哪里来,但她想衷心祝愿那棵树能在不远的将来起死回生。
夜空突然下起豆大的雨点,一颗接一颗砸在前挡风玻璃上,刹那间雨点就形成了朦胧的雨幕。
天气预报正确,今夜有雨。
许晟静默地坐在车里仿佛在倾听雨声,可他如石头僵硬的身躯却更像没有注意到外面下雨了。
如果人类的记忆可以有形状,像在宇宙更高维度中时间也许存在实体,那许晟此刻正在翻阅的就是名为“记忆”的书。
第一页是七岁的孟月升来到绿园,成为他的弟弟……
他在淅沥沥的雨声中一页页翻,如今再回过头去看,他简直是愚不可及。
为什么孟月升小时候跟前世不一样,为什么孟月升没有在18岁生日向他表白,为什么孟月升要离开绿园离开他,为什么孟月升拒绝他时会说他前世说过的话,为什么孟月升说不想对不起他未来的妻子和孩子……
原来所有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孟月升跟他一样有前世的记忆,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从一开始孟月升就在试图逃开他。
他都知道。
是谁害死他的,他都知道。
孟月升之所以一再心软,因为他后来区分开了两世的许晟。
如果他知道了自己就是前世的许晟,那个狠心抛弃过他,恶言伤害过他的许晟,他还愿意继续心软吗?
许晟知道答案,彻骨寒意从脚底升起,无尽的恐慌如一只巨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在痛苦中几近窒息,却始终给他留足了一口气。
他绝不能让孟月升知道他也是,无论如何他要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谁也不能知道。
打破车内寂静的手机铃声响得刺耳,许晟仓惶回神拿出手机,看清来电显示后脸上闪过一瞬的无措和怔愣。
他对着雨水不断流淌而下的挡风玻璃深深呼吸,竭力平复完所有情绪,接起电话,“月儿,怎么了?”
孟月升没有听出任何异常,他在担心外面下那么大的雨许晟回家了没有,“哥,你在开车吗?”
“没有,我在等雨停。”
“嗯,你要等雨小一点了再开,不要开太快了,要注意安全。”
前世孟月升就死于车祸,两辈子他父母的性命都是被车祸夺走,他最害怕的就是这种事故。
许晟手掌捂着酸涨的眼睛,心脏如供血不足跳得钝重,泛开针扎的剧痛,压低的嗓音有一点不明显的沙哑,“好,我会注意安全,你也答应我会早点睡,好吗?”
孟月升有些不情愿地叹气,“好吧,我再玩一会儿就睡了,你到家要告诉我。”
“嗯。”许晟欲言又止地说:“那个风铃……”
孟月升以为他说的是海边集市买的风铃,“哦,你帮我挂在阳台上就好了,或者挂在我房间的窗户也行,说不定能给我带来好运。”
许晟话音很轻地道:“你相信风铃能给你带来好运?”
“不是很相信,不过买都买了还是挂上吧。”
无神论者在走投无路时也会什么都愿意信,只要有用,让信什么就信什么。
曾经许晟就什么也不信,他不相信世上有天堂和地狱,也不相信有神。
可后来他还是去了坐满诸天神佛的寺院,向主持求来了招魂的经文,如主持所说就系在阳台的风铃之下,他只求孟月升在天有灵能回来看他一眼。
但夙愿难成,人活着不肯见,人死了就见不到。
他梦不到孟月升是理所当然的,怪不了风铃,孟月升对他有怨有恨,是断不愿见他的。
今生若非他强求,孟月升也不会是他的。
已经两世了,竟然丝毫未改自私,一次也没有倾听过孟月升的心声,只是一再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
前世说同性恋是错的,不能爱上自己的哥哥。
重活一世却又说这没错,你应该爱哥哥,不能抛弃哥哥。
说到底他就是如此卑劣的人,容不得孟月升违逆自己的意愿。
可即使如此他早就回不了头了,是错的也要继续执迷不悟。
“月儿,你爱不爱哥哥?”
就卑劣吧,只要能留住孟月升他不介意有多少人会骂他自私,利己,无耻下流,就算是孟月升骂他也无所谓,就算有人把他丢到大海深处,在他淹死前他都不会放弃游向孟月升,就算化作水鬼他也会想办法通过城市的下水道找到孟月升。
那是他的月儿,只能爱他一个人的月儿。
“不知道。”孟月升拙劣地装傻,“我没说过吗?我说过了吧。”
许晟的后脑勺枕上了座椅的头枕,闭起眼熟练地哄他,“怕被室友听见?厕所有人吗?”
孟月升回头扫了眼,“没有。”
“进去。”
“……我不进。”
“你听话哥哥给你买遥控汽车。”
孟月升十分不屑,“切,你当我三岁小孩啊?”
“你能坐进去的。”
“……”
孟月升及时悬崖勒马,尚存的一丝理智让他没被许晟牵着鼻子走,“怎么可能?市面上卖的那些我坐不进去。”
“定制一辆就好了。”
孟月升早就开始不满意扭扭车了,深思熟虑后他听话走进卫生间,把门反锁上,“好了我进来了。”
“月儿,我现在心情很不好。”许晟看着车窗外不肯停歇的雨,人明明就坐在车里却像被雨水浇得身心冰凉。
他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唯一能缓解他病痛的人只有神医一般的孟月升,他的月儿。
“你哄哄哥哥,说你爱哥哥。”
孟月升脸颊止不住发烫,他躲在卫生间的角落,在一个雨夜偷偷摸摸地和他哥哥谈情说爱。
“……我爱哥哥。”
许晟低声细语地哄他,“还有吗?再多说一点。”
孟月升一只手臂抱住膝盖,不知道他还想听自己说什么,羞涩又干巴巴地说:“我爱你哥哥。”
你可以像我爱你一样爱我吗?
许晟心中补上了这句话。
前世隔着一个生日蛋糕,他坠入爱河的弟弟就是羞涩得惹人怜爱地对他倾吐爱语。
那时候他无法理解孟月升,如今他理解了,隔着手机,隔着一场短暂浇灭夏季炎热的夜雨,他真正明白了这句话要想说出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当时他是怎么忍心的?
为什么他能那么狠心?
那时候月儿该有多难过?
许晟的手指止不住发颤,像一种可怕的病毒,从手指迅速蔓延到了全身,他似终于无法忍受地微微躬身,趴伏在方向盘上,不稳的尾音透露了他此刻已近崩溃,“我,我也爱你。”
如果能回到那一天就好了。
“我永远爱你,像你爱我一样爱你。”
他要走过那张桌子,把紧张得一直发抖的孟月升抱进怀里,死也不放开。
第53章
夏季六月,农历的五月被称作仲夏,孟月升的父母就是在这样一个季节离开人世。
由于是当场丧命,人们猜测他们死前应该没有遭受太多痛苦,很快就得到了解脱。
孟月升很愿意相信这种说法,只是后来他亲身经历过一次后发现这说的算对也不对,其实人在濒死状态下还是会感觉到疼痛的,那种感觉就好像全身的骨头和肌肉神经都断裂了,再也不可能痊愈。
那一刻尽管他还存有一丝意识,却清楚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弥留之际很短暂,可能只有不到五分钟时间,也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眼前有什么走马灯闪过,他只是觉得很疼,还有口气的每一秒都是剧痛难忍,直到死亡让他彻底解脱。
那么死亡之后他去了哪里,有没有见到爸爸妈妈,孟月升就一点也想不起来,但他也不认为自己是上一秒死了下一秒睁开眼就出现在火车上,总觉得这中间应该还发生过什么。
事实上关于前世的死亡,他想不起来的事还有一件,他不记得自己是哪一天死的,不管怎么想都回忆不起确切的日期。
不过这应该能算是一件好事吧,否则时刻牢记自己的忌日,对死亡的恐惧就会变得如影随形,就像他很担心自己的21岁究竟能不能平安度过。
每年的六月孟月升都会请假回一趟故乡祭奠父母,今年也没有例外。
特别的是许晟也要跟他一起回去。
孟月升难以理解他跟着去干吗,“你想我奶奶了?”
许晟淡笑颔首,“确实很久没见周阿”
“你确定喔?”孟月升倒不反对他跟着去,只是不想他临到头发现去不了变卦,“你行程确定好了我就给奶奶打电话,告诉她你跟我一起回去,她也好多买点菜。”
“你告诉她。”
孟月升想象了一下周敏知道后的反应,忍不住好笑地说:“我奶奶肯定会吓一跳。”
结果确实如他所料,在电话中周敏就惊讶地反复确认,孟月升怀疑她从这一秒就开始操心该怎么招待好许晟。
回家的那天他们早上就出发去机场,上午飞下午到,从机场打车到村子太阳正好准备要下山。
周敏早早就等在村口,看见下车的许晟她比看到孟月升更加激动,可能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许晟会千里迢迢过来看她。
孟月升是一见到奶奶就想撒娇,“奶奶,你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周敏掰着手指头给他数,“卤鸡爪、酱牛肉、红烧牛蹄筋,还有你哥哥爱吃的清炒莴笋、草菇炒牛肉……”
“其实我也爱吃。”
“让你哥多吃一点。”周敏眼神不住心疼地看着许晟,“小晟,你瘦了很多,在奶奶家你要多吃一点。”
许晟笑着点头,“好。”
村子不大,常住的都是老人和小孩,要是有人从外面回来了,孩子们会因为好奇一路跟到家门口,小喇叭们回去就会把谁家的谁回来了说给家里人听,等到天黑整个村子都会知道这件事。
周敏养的聪聪长大了很多,不过还是胖乎乎的特别敦实,经常躺在地上等着路过的周敏和孟月升过来摸它的肚子,孟月升也愿意宠着它,这次回来还专门买了飞盘和狗零食。
见他到家了一直跟狗玩,两只眼睛更是黏在狗身上,许晟十分吃醋,眉眼淡淡地看着孟月升声音装得很可爱地跟狗说话,道:“你从来不会用这种声音跟我说话,你是觉得我不会喜欢吗?”
孟月升呆呆地转过脸看他,难以置信地问:“你连狗的醋都吃?”
“不要跟狗撒娇,跟哥哥撒娇。”许晟回头看了眼厨房,突然走向坐在小板凳上的孟月升,俯身低头飞快吻了一下那两片红润的嘴唇,“你应该哄我,不是哄狗。”
孟月升被他亲得惊慌失色,确定四下无人才松一口气,随即又气恼道:“你疯啦,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我确定了没人才亲你。”
“那也不行。”孟月升指着地上的聪聪,小黄狗眼睛清澈,滴溜溜地看着他们,“它看到了。”
许晟低头和聪聪对视,“没关系,它不会说出去。”
晚饭周敏做了一桌好菜,许晟和孟月升都是她喂大的,自然十分了解两人的口味。饭饱喝足周敏让孟月升带许晟出去走走,消了食再回来洗澡,两人就出了门。
天黑后村子会变得很安静,路灯孤独地亮着,能在这个时候出来玩的都是大一点的孩子,还小的就只能待在家里,要等白天了才能出门。
夏季多蚊虫,沿路的灌木丛里像有一整个庞大的昆虫王国,螽斯和蟋蟀的叫声此起彼伏,夜空亮着很多星星,这里没有汽车,没有绚丽多彩的霓虹灯,一切都是那么平凡宁静。
孟月升还跟小时候一样,见到狗尾巴草就要把长得最高的那根给揪下来,这次有许晟在,他用狗尾巴草毛绒绒的一端去逗许晟一点也不软的耳朵,问:“痒吗?”
许晟淡笑,微微偏了一下脖子,“痒。”
每次走到没有光亮的地方,许晟都会停下来拉住孟月升的手,两人就站在漆黑的路灯下接吻。
周围虫鸣声很大,但孟月升觉得他们接吻的声音好像要更大,在黑暗中可能随时都会有人经过地方和哥哥深吻,这种刺激感很新鲜,让孟月升不由期待起下一个损坏的路灯。
为了让许晟能休息好,周敏特意收拾出了一个房间给他住,原先摆放在里面的杂物都收到别的地方,还在窗台摆了一盆新买的薄荷。
孟月升有自己的房间,关了灯后他躺在床上,大概是凌晨时分,他也不能确定那时是几点钟,就是感觉有人进来了。
睁眼望去就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正静悄悄地走过来,孟月升看着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说:“睡不下。”
半晌,他听到许晟说。
“我不是来睡觉的。”
孟月升还在疑惑不解,许晟已经掀开他的被子爬到他的床上,吻住他的嘴唇。
窗帘被完全拉开,清冷皎洁的月光从窗户外照进来,照得一双腿莹莹白润,洁白无瑕。
孟月升两条腿的膝窝都被紧紧抓着,窄瘦的细腰比水蛇还会扭,床单已经被他扭出了褶皱。
随着一声娇软的呻吟,莹白如玉的身躯止不住轻颤,圆润可爱的脚趾蜷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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