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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拉法尔加罗并非是个性格冲动的人,但遇到有关挚友的事难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二十多岁年轻气盛的凡人罢了。
泊的身体被带回来之后他几乎没日没夜将自己关在医疗室里,持续几天对着挚友残破的身体缝缝补补,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怕只是一会自己就错过对方睁开眼的瞬间。
他几乎目眦欲裂地用果实能力将挚友被强硬穿过脚筋的铁链从骨肉之间剥离,然后用尽一切方式将对方身体上所有的窟窿全部填补,可再怎么努力伤疤永远也无法抹除。
胸腔是战败的象征,脚根是耻辱的痕迹,还有脖颈处的那道疤,对于普通人而言没有一道是不致命的,这些无法磨灭的伤口化为仇恨,像丝丝缕缕的荆棘自尸体中破了土,在他的心底扎了根。
他知道这一次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可他不愿意相信,凭什么其他人都相安无事,而他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明明几天之前对方还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可现如今仅仅只是连睁开都做不到了。
他的眼睛干涩的吓人,多日未休息让血丝遍布眼白,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要将仇人拖入深渊。
可他到底只是凡人,高强度的运作终归是吃不消的,BIGMOM从万国驶来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他就这么在医疗室待了半个月,直到强大的四皇终于看不下去,叫马尔科强硬将人从里面赶了出来。
紧接着巨大的女人面容憔悴地站在他的面前,告诉他这么多天的努力都是白费,他所在意的那个人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开什么玩笑?
他不会再醒来,那我怎么办?
努力了那么久,最后却只是用一句轻飘飘的白费就打发了?
我治疗过那么多次,没有人再比我更加熟悉他的身体,凭什么认为一句无用就能够让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前功尽弃。
凭什么。
可他最终还是被他亲爱的船员敲晕带走了,这让本就精神身体双重崩溃的罗直接昏了半个月。
浑浑噩噩的,等再恢复意识,挣扎着找到了白胡子海贼团,却被告知挚友的身体已经被带走,被谁带走了,却没人肯告诉他。
直到他费尽千辛万苦再次见到泊的身体时,对方却站在阳光之下,一副浑身写满了相安无事的模样。
但等他精神恍惚地靠近时却发现,看着他的根本不是原本的那双眼睛。
罗当场气笑了。
“你凭什么。”
他的语调平缓,声音却冷得像磁鼓岛终日不暖的严寒。
对面的青年撇开视线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你凭什么。”
他再次重复,声音却比第一次轻了许多。
很正常的语调,却让小汲控制不住颤了一颤,紧接着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下意识抬起头,在视线接触到对方的脸时眼眸微微睁大。
罗哭了,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失去所有情绪之后,在那么长时间的自我折磨之下,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没有落在对方的脸上。
他说。
“滚。”
“别再让我见到你。”
这一刻的小鸟很清楚,对方动杀心了。
黑色的青年转过身却又停下脚步,沉默片刻,最终没有说出什么火上浇油的话,安静地离开了。
自那次之后双方就一直有意无意避开对方,这一避就是两年。
小汲属实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罗,不过聪明的小鸟只是想想就明白了。
那件事之后已经过去两年,怎么说对方也应该努力着朝前迈步,只是自己出现得不是时候。
不,应该说,特别不是时候。
知道自己闯祸了的小鸟几乎在瞬间做出决断,转身就走,假装自己从来没有出现过。
“站住。”
毫无征兆的声音让整个鸟猛颤了一下,瞬间僵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更别说转头看看身后的情况了。
紧接着他听见了类似于硬物被捏爆的声音。
“我说过的吧。”
如同恶魔低语。
“永远别出现。”
小鸟几乎强忍着,挤出声音。
“...只是路过。”
“路.过?”
“......”
罗似笑非笑。
“真是好久不见啊,小汲。”
“干嘛这么害怕,我很吓人吗?”
“..........”
小鸟的眼泪要飙出来了。
罗忽得轻笑一声,小汲再次猛颤一下。
看饱了对方的恐惧,让罗不免感到厌气。
“都过去那么久了,就算只是这样的等待也要感到不耐烦了。”
“差不多了吧,该把他还给我了。”
黑色的人沉默片刻,终于转过头,这反倒让他不那么害怕了,却也沉重的完全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两年啊..都过去那么久了。
罗看着眼前人与两年前无异却更加过分苍白的面孔,原本熠熠生辉的薄荷绿色的眼睛如今也变得灰黯无光,一时之间倒是说不出话了。
还是那张脸,可什么都不一样了,对方守着的,自己想要的,终归不是那副皮囊。
那是什么。
是给予自我的心理安慰。
假装从未改变,假装从未失去。
可到头来也只是假装,他们都心知肚明,哪怕重新选一次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从未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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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又比谁好到哪儿去呢。
无论是执着于寻找那一点或许永远也见不到的希望,还是努力守着自己仅有的东西,脆弱的哪怕只是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令人感到窒息。
“他的东西都在你那里,稍微有点贪心了吧。”
不同于泊特有的,哪怕不会说话做不出情绪,声音也是充满活力的,但现在再来听,听到的也只是毫无波动的冷淡语调。
这一点让罗难受至极,面色冷下来。
“那又怎么样,我可是海贼。”
小汲回敬。
“你最好是在艾斯他们面前也这么说。”
“我说你顶着他的身体也该玩够了吧。”
“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还给我。”
“你是小孩子吗?”
“非要说泊的归属,怎么也轮不到你吧。”
那双灰色的眼睛这么盯着他看。
“两年了,你不也放不下吗,说到底我们都是不愿意承认他已经离开的事实罢了。”
“我做错了什么?”
青筋在额角跳动。
“该死的傻鸟,身为家宠却顶着主人的身体耀武扬威的混蛋。”
小鸟气极。
“泊从未将我当作过宠物看待,你又获得什么发言权了!”
“家宠就是家宠!”
“混蛋!最没有资格说我的人就是你吧,你这个在泊活着的时候就对他的身体动手动脚的变态!”
“你在胡说什么!那只是例行治疗!”
“别骗人了,我吃的可是读心果实,你脑袋里的想法根本不是这个吧!”
“不要顶着他的身体说这种话!笨蛋!”
最终这场架谁也没吵赢谁,双方都在大打出手之前及时刹了车,不欢而散。
宠物,宠物。
这样的单词在小汲的脑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小鸟快气哭了,却也只是拧紧摩托把手绕着香波地群岛飙车一圈又一圈。
最终小鸟还是没忍住自己委屈的声音,却被裹挟在风里,吹散了。
“我才不是宠物呢..”
或许从一开始被赠予泊的定义是,但那么久下来自己早就成为了对方无法替代的,特殊的朋友。
当拥有自我意识且行为能力与常人无异的特殊存在苏醒时,怎么不算是人呢,人类不也被称为是灵长类动物吗。
你看路飞,多像猴儿。
认真说起来,小鸟最初拥有意识的时候并非是从蛋里面孵出来,或者说他记不太清自己与泊一起旅行之前的记忆,浑浑噩噩的就好像人类新生的婴儿。
无法理解别人口中话语的含义,只是懵懂的重复某些勉强能够理解的情绪。
后来被送给了泊,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特殊的磁场,像是对上了脑电波,自然而然的就能够理解泊无法表达的情绪。
或许这从一开始就是世界意识的安排吧。
他的诞生,他被发现,被送给泊。
然后巧之又巧的得到了能够倾听他人心声的恶魔果实能力。
等意识真正苏醒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为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仅仅只有他。
现在想来,在世界意识剥夺了泊那么多东西之后,或许真的做了一件好事呢。
10年前。
小汲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得到读心果实了,只是在模糊的记忆中勉强能想起,大部分能够清晰记得的桥段,几乎都是在他得到倾听他人心声的能力之后。
当然也有或许是之后的经历比较深刻,所以覆盖掉了曾经还只是一只普通的小鸟时的记忆。
总之在他记事以来,就已经在替自家主人传达心声,而自从小汲吃下读心果实变得越来越像人类之后,泊再也没把他当作一只小鸟看待,用的称呼也是“他”而并非“它”。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最让小汲在意的是,因为泊是离他最近的人,而且他的主要工作也是为了代替泊的嘴巴对他人传达信息,因此小汲总会下意识去倾听泊心底的声音。
而正是这一举动让他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
读心果实的能力让小汲很清楚地听见泊身体里那些成千上万的声音,有充满幸福的温柔的,也有饱含恐惧和愤怒的。
他们似乎在看不见的地方充满情绪的生活着,而泊就像能够倾听凡人愿望的神灵那般接受着包容着所有的声音。
小汲这才意识到这种能力代表着什么。
他每天都听着那些声音,听着别人的故事,泊能听见什么他就能听见什么。
小汲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他会因为别人的笑而笑,也会因为别人的哭而感到悲伤。
在很久之前他就明白泊是特殊的存在,天生具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也有抵抗灾难的能力,而这些能力让他不得不奔波于各个灾难之间。
他终于理解泊为了那些声音而做出的一切努力。
正因为聆听了太多,所以才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但也正因为做不到袖手旁观,所以才会迎来一次又一次不可磨灭的灾难。
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泊能够听见那些声音。
如果听不见,泊就不用那么辛苦到处奔波,不会遇见那些糟糕的事,不会遇见那些熟悉的人,更不会造成最后不可逆转的局面。
小汲知道自己很自私,但他控制不住这么想,他也只是想要留住那唯一一个对他来说重要的存在。
可泊的执着让他感到对失去的恐惧,更让他觉得害怕的是除了那千万的声音之外,还有一道更加清晰的就算没有刻意倾听也会强行钻入他的耳朵的声音。
泊说那是世界意识。
什么是世界意识?
是挥挥手就能让灾难降临的存在。
他总是笑着的,亲手造就灾难,看着泊为了那些渺小到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的生命而努力。
等事情都结束了,再表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恶心模样,假装泊的执着打败了他,然后轻飘飘地一点手指造就下一个灾难。
就好像泊是什么属于他的养在凡间的宠物,他亲手制作那些让宠物成长的关卡,看着对方一点点蜕变成他想看到的模样。
这是属于他的无人能够干涉的游戏。
泊永远不会知道因为他对生命的怜悯,而更加鼓励了某个混蛋觉得有趣而给他制造了更多的麻烦,或许他早就知道了,也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想法。
正因为世界意识清楚泊是个怎样的人,才会有条不紊地摆弄棋盘上的棋子,将对方一点点引向早就设好的结局。
可气的是,泊明明知道会有怎样的结局,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往前闯,他早就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且清醒的可怕。
“不要再让他继续走下去了。”
那是在很久之后的事了,大概是在泊追杀蒂奇道时候。
那天大概是实在累得的不行,不需要睡觉的泊难得休眠,无论小汲怎么呼唤对方都没有醒来的意思。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那道讨厌的声音忽然发出一声相当清晰的轻笑,听得小汲毛骨悚然,他下意识想要逃离,又在本能后退半步时生生停下脚步。
他的确感到害怕,但又的确早就想和对方聊聊。
小汲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开口。
“不要再让他继续走下去了。”
那声音停顿片刻,又似笑非笑传出。
“哼?”
“我说,不要让他再继续走下去了。”
真正将想说的话吐出来时,倒也没有原先那般害怕的情绪。
“最近发生的事情越来越不可控,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并非是疑问句,那声音听起来似乎饶有兴致。
“是。”
“我是小汲,你一直在看着他应该认识我。”
那声音又笑了,带着些嘲弄的意味。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因为..是你把我弄到这边来的啊。”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什么开关,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不知沉默了多久,那声音忽然笑起来,就是单纯的笑,让小汲听不出对方的意思。
“有趣..”
他似乎是笑够了,终于愿意好好说话。
“你怎么会认为是我把你弄过来的。”
小汲的声音很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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